好人的一生——小魁

「还好吗？是否要先上去？」隔著雾气，在昏暗的月光与烛火下，万秋御还是发现了林清水满脸潮红与不自然的神

情。

注目细看下，目光竟难再移开。平时布衫掩著，万秋御只觉与自己一般高的林清水清瘦了些，如今坦承相对，他才

惊觉那身子早已瘦弱见骨。

这年纪的男子该是健壮清朗，但什麽样的环境会让一个人消瘦成这般！？这些日子他看得出林清水吃的少，但他没

料到那样的饮食下是如此身体。

热气缭绕，林清水水面上原本苍白的肌肤全泛著淡红，许多净透的汗水沿著他的鬓角及颊侧滴下，再顺著骨感的锁

骨肩胛滑落。

直盯著对方的万秋御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全身一阵燥热，心下骂了声「该死」。

「还好……」

林清水未言毕，就见万秋御转身匆忙离池。

「我去看佳襄他们。」万秋御抓了衣服套上，没敢再逗留，说了句话便往来时路走去。

见万秋御离去，林清水松了口气，四肢施力想站起。虽动作有意放缓，但起身时还是一阵晕眩，双目一黑，身子一

个不平衡便往前倒。

失去意识前，他脑中闪过一想法。

倒入池才有机会溺死……

第十七章

坐在床沿，万秋御静静地看著躺在一旁的林清水，想到前晚之事，心又抽紧了些。

那时他匆忙离开了温泉大池，心思杂乱地向一处岩壁击了几掌，对於脑中龌龊的想法真恼极了。回万佳襄与枯陆路

所在温泉池等了许久，却不见林清水出现，他因而又原路寻去，不料见著林清水倒在大池边。

林清水倒下的位置只消再往下一寸......他就将一辈子失去他......

思及此，万秋御忍不住伸手摸向林清水脸颊，透过肌肤的微温压下心中恐惧。

那样的眉、眼、唇，平时怎麽也不可能碰触，即便深知眼前的人一时半刻醒不了，他仍无法放任自个儿有更逾越之

举动。

目光移到林清水身侧的左手，万秋御不禁皱起眉，心下沈重几分。

在池边将对方扶起时，他因那满是疤痕的手臂惊骇。林清水苍白的左手由上臂到前臂中段满是刀疤，由许多痕迹能

想见当初刻骨割肉的景象，更甚者有的疤痕三三两两叠著，深深浅浅。

是谁……是谁这般残忍地对待他……？

亦或是……清水自己？

若是一般人右手拿刀自残，又不想他人见著，这些痕迹的位置倒说得通。但少有人能对自己下手如此重，依这伤痕

看来这手臂该是废了，他也才忆起林清水极少用到左手。

「清水……你不想让我见著是吧？」万秋御心痛地抚著那伤痕累累的手臂低语道。

才不肯比他早出池？

似单用手碰触伤痕不够，他倾身吻上那狰狞的痕迹，心中刹时涌起许多情绪。

他不会再让人伤害他，包括林清水自己……

「啊……你对清水哥干……呜……」

身後传来的尖声叫喊让万秋御全身一颤，强做平静地挺直身转过头，正好见万佳襄捂著枯陆路由门口退出。

带上门前，万佳襄补了句：「大哥你继续。」

直到木门閤上万秋御才回过神，想起身找人解释，一道微弱的音调在旁响起，他又忙坐回床沿。

「……万秋御？」因房内响起的叫声幽幽转醒的林清水，勉强撑开眼帘就见一人坐在身边，便哑著嗓开口道。

是怎麽了……？

一时理不清头绪，林清水茫然地望著万秋御，想看清身旁之人。

「我在。」万秋御柔声回道，「你昨晚在池边热昏。」

「你带我回来的？」这才忆起山边泡泉之事，他心中不禁一凛。

烛火再微弱，也能见著他手上的伤疤。

「……对。」万秋御注意到林清水不著痕迹地将左手缩回了身侧，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麽。

「……是吗？」林清水含糊不清地说道。

似想到什麽，万秋御接著说道：「昨晚我见你倒在池边，又打翻提灯，慌乱之下随意帮你套上衣衫就回城，真抱歉

！希望你没受凉。」

拙劣的谎言。

他记得那提灯放离池边有段距离，怎麽也没可能打翻。

「应是没有。」但他还是这般回道。

「大哥……」

万秋御一出房门，便被万佳襄出声拦下。

「我有事与你谈谈。」他也想解释方才房内之事。

一壶香雪酒，一样对桌两人。

「枯陆路呢？」万秋御起头问道。

「我点了他睡穴让他休息一会儿。」万佳襄答道。

他从来不知人的叫声可如此具有震撼性……

万秋御心下思量片刻，才再开口道：「佳襄，刚房里......」

「大哥，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清水哥你刚......」见自家大哥脸色不佳，万佳襄没敢再说下去。

「大哥以後会小心些，不会再逾矩。」万秋御面上满是懊悔之色。

不该一时冲动，做出这般举动。

「大哥，清水哥不会介意的。」

人都昏迷了，他们若不说，该是不会知道。

况且......他大哥能开窍到这般，他作弟弟的心里真感动万分。

昨夜当他大哥抱著衣衫不整的林清水，脸色难看地出现在他眼前，只说了要先回城便消失无踪时，他还以为他大哥

冲动之下做出了不该做之事。惊吓中，他竟绊到地上小石，跌进了女池中，弄得一身湿漉漉回到酒楼。

将对方直接带上床也是种方式，据华清派那老头的说法，成功机会颇大，但以他大哥的性子是万万不可能做得到，

实在可惜！

「你怎知他不介意？」万秋御叹了口气，接著道：「清水是个正常男子，怎能接受断袖之情？」

「大哥，话不能这麽说！你不也是正常男子，不过刚巧喜欢上的人是清水哥罢了。」万佳襄对自己的口才颇为满意

。

闻言，万秋御沈默下来，这些日子心底的谴责减轻了些。

不管怎麽说，他也早决定要在清水身边待下，不管用什麽理由……

第十八章

「有什麽事找我商谈？说吧。」坐在桌旁，林清水温温地开口道。

不久前他才昏沈地下床，无潋便找来了。趁著万秋御离开，他想赶紧把事聊一聊。

「该不会谈一半那个万秋御就回来吧？」无潋问道。

他一来便见林清水这副虚弱样，本只想在万秋御离开时探望一下，没料到林清水主动提起这事。

「他回来也打扰不得。」林清水回道。

他要挡万秋御在门外，对方也不能乱闯。

想起半炷香前两人在房内的对话便心绪杂乱，又有股说不出的不安。

不如别想……

「也不是什麽大事。」无潋乾笑两声。

当初他寄信予林清水不过是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结果林清水未到，他倒先自夜鹰教逃跑。

「不管是不是大事，怎不找你太师父聊？」他记得无潋的太师父挺照顾无潋的。

「……不想他担心。」当初可是他太师父将他「送给」夜鹰教，一方面回去了没面子，另方面也怕他太师父担心。

「找我就没关系？」林清水玩笑道。

他与无潋的关系也算不上朋友，但又相识多年，该是如此才找上他。

「我知道你不会太担心。」

华清派师兄弟中，也没与他交心的，虽林清水与他不算好友，但他知林清水表面冷淡，心里却放不下别人要求，两

人的关系还比他们派里师兄弟与他要好，有事与他商谈倒也安心。况且既不是感情多深，他也就不担心对方像他太

师父那般对他的处境忧心。

「你知道就好。」林清水淡淡瞥了无潋一眼。

让他千里迢迢往泉州跑，还遇到堆麻烦，要没商谈到，岂不白来？

最好有些江湖趣闻。

「现下想说了？」林清水接著又开口道。

「嗯……让我想一会儿。」无潋尴尬地搔搔头。

虽说想找人谈谈，但这种事……到了嘴边还真说不出口。

一切还不都是因为那家伙……

想到那萧普月，他心头就有股火！

到夜鹰教那一个月，每天都被关在房里，好说歹说才让他出来透透气，镇日把他锁在身边陪他看那些无趣至极的文

件。

是怎样？人家金屋藏娇，他无潋是「娇」吗？娇他娘的勒！

不过看了别人两眼，就……嗯……该死的整他！

不让他出来，他就跑给他看！

这一想，新仇旧恨同时涌上，他愤恨地对林清水抱怨一番。……不过有些事，他仍旧难以启齿。

林清水听完无潋所述之事，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所以你打算离开？」

「是啊！」无潋一脸理所当然。

……只是有些不太舍得。

「也好，两人一起若不能比一人时更快乐，又何必强求？」林清水语气不温不火地说道。

「是啊……一人时较快乐……」也许。

分开些日子，他该会轻松些。离开是想气气对方，看那家伙会否想通些，但……心头还是沈甸甸地。

「你不觉得喜欢上了，就无法说分开就分开？」无潋呐呐地接著说道。

盯著无潋，林清水回道：「那你打算回去？」

他也不是不知，道理说得容易做得难。

若无潋还心有不舍，倒也不是坏事，毕竟真绝望到谷底，是不会再这般眷恋。

「……没！只是说说。」无潋忙反驳道。

说离开就离开！

「那现下你打算去哪？」林清水问道。

「……看能躲哪就躲哪。」无潋轻蹙起眉头。

这几日找他的人追得紧，他也到处躲，以他不太识得方位，去哪都没差。毕竟心里有目的地，自己一人也不知找不

找得到，现下能找著林清水住的地方，倒也算运气出奇好。

「要不回清华山下？」若有事，无潋的太师父还保得了他。

「不了！我想到处走走。」他还特地从夜鹰教那儿借了些银两，不趁此玩个够，过去几月不白被虐待了？

花光你的钱，看你怎麽办……

才说著，房外蓦然响起吵杂的人声，林清水好奇地想开门观看却被无潋拦住。

「举凡人多吵杂地方，一律有麻烦事，能避就避吧！」无潋一手按住欲起身的林清水，悠哉说道。

他最怕麻烦事，可自从遇到那家伙後，运气似乎没好过。

「那你待这儿吧！我去看看。」林清水拨去肩头的手打算起身。

要真出事，他窝在这儿没见著可就後悔莫及。

两人还争著，敲门声便自房门口响起。

第十九章

「清水。」

听到门外的人叫的是林清水的名字，无潋便没再阻止他前去开门。

门一开，万秋御见到房内的无潋有些讶异。

「有什麽事？」林清水站在门口，语气平淡地问道。

有话快说……

万秋御挡在前方，他要出去看看都没法。

「让我们先进去吧！」

万秋御这麽一说，林清水才注意到万佳襄手中抱著枯陆路站在一旁。

他让了条路给他们入房，心里为外边停止的吵杂声感到可惜。

「这酒楼被夜鹰教包围了。」房门一带上，万秋御就开口说道。

无潋心中一惊，没料到对方来得如此快。

他娘的……才跑没多久，还没享受到就要被抓回去？

「从窗户离开这里？」无潋提议道。

这儿才九楼高，以他和万秋御的功力，靠著隔壁的矮楼由这儿逃出绝不是难事。

「酒楼周围街道都是他们的人。」万秋御看了林清水一眼，顿了顿才再转看向无潋：「请问这是否与无潋公子有关

？」直问是无礼。但现下情况紧急，他不想林清水有任何危险，还是决定开口一问。

「……真是抱歉……」虽他敢作不敢当，但也不想扯其他人进来，更何况他也无法担保那人会做到什麽地步，「这

是我与夜鹰教的私怨。」

出动大批人马，真亏他做得出来……难道他借走的那些钱真有这般重要？

他也不过提走了教内一半的银票……

「这夜鹰教本就是邪教，现下还大举扰民包围酒楼，无潋公子与他们的私怨，也是我们正派的责任。」

许久前去华清派时就知无潋这人，因此万佳襄对他有份亲切，这下听到他与邪教对立更激起他那股正义感。

万秋御微蹙眉头，要两月前他也许会如同万佳襄说这般话，但现下妄动也许连累了酒楼内的林清水，这是他千般不

愿的。

「嗯……请恕在下直言。」无潋轻扯笑脸说道：「我们绝不是外边那些人的对手。」

他无法断定万秋御与这颇为激动的人的功力，但以他这些日子的逃亡，发现这次追来的都是夜鹰教数一数二的高手

，连想躲避都吃力，更何况那群人聚集一处，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清水……？」见林清水沈默地坐在一旁，万秋御担忧地问道。怕对方被这江湖事吓著。

「无潋……」被万秋御这麽一唤，林清水只是把目光移至无潋，轻幽幽地说道：「你要不跟对方说清楚？」

看情况他们是躲不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让无潋自个儿去说清楚。依照无潋不久前与他说的，他猜想那萧

普月不过是要找无潋回去，论该不会伤害他。

「你叫他自己跟那些邪教份子说清楚？」万佳襄有些激动地问道。他没想到他大哥喜欢上的人竟如此冷血自私。

「……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何事让他们劳师动众追捕你？」万秋御使了个眼神要自家弟弟冷静些。以他对林清水的

了解，若这谈判危险极大，他应该不会说出如此的话。

叹口长气，无潋呐呐地说道：「……也不是什麽大事……」男子汉的面子问题，他实在不想再说一次。

「总归我先去找他们，你们就在这儿等吧！」

不过就是再回到夜鹰教，没什麽了不起！大不了在房内躺个几天，没什麽好怕的……

不……其实他还真有些怕……

被人压在身下求饶，对於次日醒来的他真是一种精神折磨，气归气又拿对方没办法，这也许比锁他在房内或打断他

的脚还令他头疼。

这麽一想……如果他自己打断自己的腿，萧普月会不会念在他受伤就不气了？

边想著，无潋仍旧抱著必死的决心往外走。

「我一起去吧！」在无潋走到房门口时，林清水也跟著起身。

应该会有场好戏，不去看对不起自己。

林清水才站起身，万秋御便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才刚被万秋御碰到，林清水心头就泛起一股异样。

这个人不久前知道了他手上的伤……

想到如此，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就任由对方抓著。

心知自己举动有些不妥，万秋御松了手接著说道：「你在这等，我与他去吧！」

「大哥我与你一起去。」万佳襄赶紧说道。

他奶奶的……通通不许跟！无潋在心中骂道，他这一去还不是被抓回夜鹰教，愈少人看到愈好。

「你们不要争了，我自个儿去，你们去只会徒增困扰。」

「对方可是无恶不作的邪教……」万佳襄回道。

「闭嘴！说不许跟就不许跟！」无潋终於发难。

邪你爹的！再怎麽邪恶教主也是他家萧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