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明乐了,挥拳不轻不重地砸了砸我的肩膀:“都说不要紧了。你们到底用过早膳了没?”
我们一路急着赶车回来,昨夜取来的食物顾不上吃,楚笙一路昏睡着,竟也没人动那些吃食。
丹慕生摇头:“尚未用过,我们稍后自己去吃便是。小侯爷与秦公子也没用过早膳,明兄让伙房替他们备些。小
侯爷……好像有些不适。”
楚家明耸肩:“我知道了。嗬,小侯爷什么时候舒服过。你们先去歇息吧,晚些我来找你们,你们同我说说昨日
陪两位公子都去了些什么地方玩乐。”
丹慕生颌首:“好。”
只是晚些时候当我再见到楚家明之时,他未开口同我说小昭姑娘,也未笑眯眯地扔上一包糕点,什么都还没问,
却面无表情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失了血色。
楚成侯与殷夫人再一次一同来了楚笙居处,同行的还有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只看了一眼楚家明,就已眉结深蹙
:“又是一个。
他蹲下身草草看了看:“死状同前几个一样。还是老规矩吧侯爷,将府里人都召集起来问个话。”他说着翻了翻
楚家明的眼睑,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一个时辰前,每个人都在做些什么。”
楚成侯叹了口气:“辛苦李大人了。”
楚笙的屋门突然推开,秦寿远远走了过来,瞧见此处聚了众人微微一惊,旋即看见地上的尸体,眉头一动:“又
一个?”
那位称作“李大人”的立起身看着秦寿,点了点头当作招呼:“秦公子。”
秦寿挑眉:“又见到李霁大人了,大人真是辛苦。”
李霁嘴角勾了勾:“既然遇见了秦公子,那就先从秦公子开始问罢,免得稍后还要麻烦秦公子再来问话。不知秦
公子一个时辰前在做什么?”
秦寿皱眉,语气生硬:“我自早上回来之后一直在笙……小侯爷的房里。”
李霁问道:“从未出来过么?”
秦寿有些不耐,语气不善:“从未。”
李霁还欲说什么,殷夫人出声道:“秦公子没出来过么?那为何小桃说她申时还在伙房外见过秦公子?莫非是这
丫头看差了?”
秦寿的表情霎时有些僵硬,也不过片刻又恢复自然:“噢,我方才想突然想吃莲子红枣羹,又没寻见楚家明,便
自己去了伙房一趟。三夫人不提醒,我还当真忘记了此事。”
王霁盯着秦寿看了一会道:“小侯爷今日可曾出过房门?”
秦寿眉头拧的更紧:“他早上回来之后就有些不适,一直躺着未醒,李大人还是莫要去打扰他歇息。”
王霁顿了顿道:“请秦公子替我向小侯爷问个好,我便不去了。”
殷夙还欲说什么,却被楚成侯打断:“笙儿又有什么不适?你们昨日去了何处?”
秦寿道:“小侯爷……昨夜受了些凉,好像有些发热。”
楚成侯不悦:“你怎么不早些派人来同我说!他眼下还没醒么?”
秦寿道:“还睡着,侯爷现在去恐怕会惊扰他歇息,不如明日早上再请几个御医来看看。”
楚成侯凝目想了片刻:“也好。我还要处理此事,你好生照顾笙儿,若笙儿有什么异象即刻派人来同我禀报。”
秦寿点头:“知道了,侯爷。”
李霁欲向外走,不经意目光扫到我、丹慕生与白墨,又停住了步子:“你们是新来的?”
三人一同颌首。
李霁道:“你们一个时辰前在做什么?”
丹慕生答道:“我与惠杞都在房里歇息,昨日陪小侯爷出去夜里休息好,秦公子许我们一日歇息。”
白墨抓了抓头发:“一个时辰前?我好像在房里吃东西罢。”
李霁道:“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三人异口同声道:“没有。”
李霁点了点头道:“自己当心些。”又扫了我们一眼,走出了院子。楚成侯与殷夫人一同走了出去,秦寿又看了
一眼楚家明,转身回房去了。
尸首即刻有下人来收,丹慕生走上前去:“兄台,可否让我看一下?”
那几位收尸的看了看丹慕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手上的动作自然停下了。
丹慕生俯身探了探楚家明的额头,又伸手搭上他的脉,闭目诊了一会,收尸的小厮忍不住开口道:“你还诊他的
脉做什么,不信他已死透了么?这也不知第几个了,虽然死的离奇些,我也没见着哪个又活了回来的,诈过尸的
都没有。”
丹慕生又搭了一阵,终于收手:“多谢。”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那几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有病。”便将尸首抬走了。
白墨奇怪的打量着丹慕生:“你会验尸么?你方才验出什么了?”
丹慕生垂着眼睑,神色黯然:“我只是不信今日早上还活生的一人眼下当真就没了,所以又验一下罢了。”
白墨撇了撇嘴:“搞什么,竟然会死人。这地方每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老子真不想呆了。”
我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脸:“放心罢,纵是这里再可怕,你也不会有事的。”
白墨挥起爪子拍开我的手,揉着被我搓红的脸:“做什么,你保护我啊?”
我脱口而出:“自然。”
白墨的脸色腾地变得愈红,神情有些不自然:“谁,谁要你保护,棺材精,老子,老子比你强多了。哼,我回去
休息了。”
说罢转身就走,我有些莫名的杵在原地,丹慕生拍了拍我的肩:“回房罢,我有话同你说。”
进了房,我阖紧房门走到桌边坐下:“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丹慕生点头:“他被人吸空了精气,枯竭而亡。应是妖族为提升修为而为之。”
我道:“你觉得……是秦寿还是那殷夫人?”那日丹慕生在我掌上写的两字便是“花妖”。
丹慕生道:“现在还不好说,我今日瞧那两人的反应不像知晓此事,只是秦寿方才分明有些奇怪,却又不像是心
虚。”
我犹豫了一阵道:“慕生,我猜想,会不会是秦寿杀了人,他却不自知?玉帝说他到了中秋之夜便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他的邪念亦会偶尔复苏,出来吸人精元?”
丹慕生道:“极有可能。这府里的人都说‘又一个’,即便往前还有多少不知,我们伊始附的楚家平、楚家安,
还有楚家大公子与长房儿媳,恐怕都是死于这般。”
我道:“我们留神同那蛇妖多些相处,便能知晓。”
第二十五章 医诊
第二日太医来诊,楚笙虚寒入体,再加上原先的怪症,人已气若游丝。若是常人,使些性子烈的药灌下去发一发
汗,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楚笙体质太弱,是药三分毒,恐怕连药都受不起。
楚成侯大怒,将桌上的东西统统砸了,眼里血丝斑斑:“药也不能用,你们这群废物莫不是要笙儿就这样躺着待
他自己好起来?!”
太医无法,楚成侯只得用些千年人参吊着楚笙一口气,上书请求皇上撤了封城令,天下广招神医能人。
楚笙昏睡了三日不醒,秦寿一直呆在房里伴他左右,偶尔出来一回,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这厢过的不好,殷夫人那里也已闹翻了天,当众与楚成侯为难:“你为了那小畜生就要彻了封城令,是不是为了
那个贱种,筝儿的死你也不予追究了?!”
楚成侯抬手便是一巴掌:“你若敢再说一次,就立刻给我滚出侯府!”
殷夫人被煽愣了许久,抹去嘴角的血迹,恶狠狠道:“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无论我做了什么,你看见那贱种
的脸就会想起那个女人。你待我无情,休怪我不义!”
待到第四日,我正坐在楚笙的屋口无趣地数着落花,房门突然被狠狠打开,将我撞晕了许久,待我缓过神来,只
见秦寿的背影消失在院口,再想追已来不及了。
过了半个时辰,秦寿一手提着医箱一手提着一人衣领风风火火冲了回来,径直将人扔进屋内,并未关门。
我与丹慕生、白墨互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被提来的人正是那日遇见的徐半仙。他惊疑未定的踉跄了好几步,有些慌张的扫视了一圈:“是,是你们!你们
想做什么?”
秦寿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简洁明了道:“治。”
徐半仙又怔忡了一阵,打量了一番屋内,瞧见躺在床上唇色惨白的楚笙,这才回过神来,一口气提到胸口,怒瞪
秦寿:“你你你,即便是侯府的人,你也不能这么霸道罢。正所谓……”
秦寿冷哼:“你既知道我们是侯府的,便该知道利害!我不想同你再说第二遍!”
徐半仙咽下话茬,不情不愿的挪到楚笙床边,有模有样的诊断了一番,一脸不屑的转过头来,瞧见秦寿阴狠的目
光即刻换了副神情,小心翼翼道:“在,在下才疏学浅……”
秦寿一掌击裂了木桌,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才疏学浅?
徐半仙吞了口吐沫,立即识趣的将话头拐了个弯:“嗬嗬,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在下才疏学浅,根治不好他的
怪症,也能将他其他的病症消去,好歹能恢复以往的样子。”
秦寿薄唇微启,只吐出一字:“治。”
徐半仙不甘不愿的嘟囔了一句,打开医箱取出一套银针,在楚笙太阳穴上迅速扎下一针,又在天灵盖上扎了几针
,楚笙神色动了动,眉头微蹙。我看得心惊肉跳。忽听一声衣帛撕裂的声响,秦寿太过用力,不免扯裂了自己的
袍子。
徐半仙熟稔的倒腾了一阵,取出帕子揩去额上渗出的汗珠,将银针统统撤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打
开,取了一粒药丸,转向秦寿张了张嘴,又识相的闭上,转脸冲着白墨嚷道:“水!”
白墨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只见秦寿迅速的从壶里倒出一杯腾着热气的水,抿了抿试过热度,这才递给徐半仙。
徐半仙有些心痛的喂楚笙吃下了药,轻轻将他身子放平,站起身来:“好了。”
秦寿眉头紧蹙:“他为何还没转醒?”
徐半仙道:“公子未免太过心急,病去如抽丝此言公子可听说过?便是药效也需个把时辰才能作效,要去了他的
病根,还需些时日慢慢来。”
秦寿浑身散发着戾气:“还需多久?”
徐半仙道:“三个……”舌头打了个转,“咳,三十天。”
秦寿道:“那他何时能醒来?”
徐半仙道:“这恐怕说不好,也许一个时辰,也许要两三日。他除了怪症,体虚脾弱也是个长期的毛病,公子最
好每日替他按压足三里,三阴交与太冲穴等穴位,可助他早些恢复。”
秦寿不悦:“什么穴位,在什么地方?”
徐半仙眼角抽了抽,从医箱里取出一张穴位图,用朱砂在方才报出的穴位上点了点,替给秦寿:“若,若是没别
的事,我可以走了罢?”
秦寿将穴位图收好,叹了口气,取出一锭银子柔声道:“多谢道长,这是你的酬劳,日后恐怕还要麻烦道长。”
用过了晚膳,我们正欲回房歇息,却被秦寿叫住,唤进了屋内。
他一筹莫展的对着穴位图:“这图上画的不清不楚的,只知个大致方位,也寻不准确,你们谁会找穴位?”
众人皆摇头。
秦寿急躁的扯了扯头发,一咬牙,索性握起拳头向那大致方位重重砸了几下,我们俱是一惊,忙上前阻止道:“
秦公子做什么?”
秦寿怒道:“既然找不准,不若摁的地方广一些,摁中穴位的可能也大一些。”
丹慕生道:“公子哪里是摁,分明是砸。公子即便是这样砸,小侯爷也不一定会疼醒。”
秦寿身子一顿,片刻气馁的收了手,语气掩不住的失落:“罢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罢。”
第二日秦寿便在府里寻了几个略懂医术的丫鬟来定时替楚笙摁揉穴位,两日之后却依旧不见他醒来,昏迷时甚至
吐了几口鲜血。
秦寿砸了屋内所有的东西,又奔出府去,不久便将徐半仙提了回来。
他踉踉跄跄被扔进屋内,衣服松松垮垮,露出里头未穿齐整的内衫,右肩裸露了大半,上头星星点点布着红迹。
满脸惊诧,手还紧紧的提着裤腰,定是未来得及系上带子便被秦寿提了过来。
徐半仙无奈的系上腰带整了整衣服:“公子下回召唤在下,可否提前同在下说一声。在下是不要紧,可是公子吓
到了明月姑娘就不好了。”
秦寿冷冷道:“你若将他治好,莫说燕香楼的花魁姑娘,整个燕香楼我都包下给你,哼,就怕你到时消受不起。
”
徐半仙吞了吞口水:“此话当真?”
秦寿挑眉:“这全京的窑子妓馆统统归你。你现在便将他救回来!”
徐半仙走上前将两指在楚笙的脖子上搭了一阵:“这……要不在下再替他扎上几针逼出体内的寒症。”
秦寿颇为不耐烦:“废话什么,你懂医术,该怎么治你便怎么治。若是治不好,你便先去替他暖暖棺材罢。”
徐半仙扯了扯嘴角:“好好好,只是在下……来的匆忙,什么医具都没带来……”
秦寿皱眉,又不便发作,静了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白墨干笑两声,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柄水果刀递上:“半仙不如用这个试试。”
我们皆是一怔,秦寿莫名道:“你想做什么?”
白墨无辜的撇撇嘴,将水果刀向前递了递:“用这个针灸到的地方广些,命中穴位的可能也大些。”
徐半仙“噗”地笑了出来,我忍着笑摁下白墨抬着的胳膊,秦寿脸色变了变,我不动声色的向白墨身前挪了挪。
秦寿的面色终究是缓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抱歉。请道长尽力医他,若是能将他的旧疾一并去了,我可以为道
长做任何事,取任何东西!”
徐半仙面色一僵:“在,在下早已说过,若是将妖族同这位公子分开,公子的病症就会好的。在下实在别无他法
。”
秦寿垂下眼轻笑了一声:“分开……不如道长告诉我如何分开?”
徐半仙愣了愣,支吾道:“在,在下才疏学浅……”
秦寿突然抬头,凤目湿润,语气平缓:“道长不必谦虚。道长从无须子那里取来的难道只有一件八卦仪么。”
徐半仙瞠目结舌:“你,你是什么人?”
秦寿嘴角一挑:“在下旧时同无须子前辈打过些交道,你那金玉续命丹还是统统交给我罢,我不信续不回他的命
来。”
徐半仙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胸膛:“你别乱来,我,我没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