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掩盖了地上的痕迹,连他来时的路都快要分不清。
袁小蝶仍然坐在肮脏的血地上。
几条还活着的毒蛇爬到他的身边,他没有反应。爬上他的衣服,甚至钻进他的袖子,他还是好像完全不知道。
一股强烈的风雪忽然从门外刮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他好像突然惊醒般地一颤,立刻抬头。他就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本来玉树凌风,风度翩翩,现在却变得诡异可怖,惨不忍睹的脸孔,
他这张出现在他恶梦中,让他害怕得要死的脸,现在离他的脸只有一寸。
他张开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恐惧已经使他全身的组织和神经都失去了控制。他不但发不出声音,几乎连任何表情都已做不出来。
袁玉树在盯着他,眼中带着冷酷的笑。
他很满意袁小蝶的反应。他喜欢看他恐惧,看他发疯。他对他的仇恨已深到无法度量。
他恨袁小蝶的娘,更恨袁小蝶本人。
他伸出白骨凸现的手,摸在袁小蝶的脸上,柔着声音道:真漂亮的脸,谁会想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你母亲一样
,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他突然一把推倒袁小蝶,撕了他身上的衣服,叫道:你那么想要男人,我就来给你!
袁小蝶的眼神几乎已变成了死白色,全身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厄厄地作响。他已经快要吓疯了。
袁玉树一口咬在他的大腿上,又涩又腥的血流进他的咽喉里。他忽然感到自己已兴奋,一种好像野兽般嗜血的兴奋。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野兽。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几乎坚硬得像庙中那尊石刻的山神像。
暴力和血腥为什么总是和淫秽与邪恶连系在一起?就好像在男人眼里女人总是和床联系在一起一样。
他突然把袁小蝶的腿扛起来,猛力地刺进他。
袁小蝶的手在地上颤动,手指似乎要握紧。人也不停地喘气,越喘越急。
突然,他的身体剧烈一跳,右手瞬间握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凄厉的呼声响彻雪原。
呼声发出时,他右手的食指也戳进了袁玉树的额头,一戳到底!
他甚至还能感觉得到他脑中血脉的跳动。然后血脉就不跳了。
袁玉树的人也倒下,就倒在他身上。发着恶臭的血溢在他身上,染红了一片。
他的眼睛仍然大睁,眼珠却再也不会动了。
袁小蝶怔怔地躺在地上,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要动一下。他真的已到极限了。
直到有人把他拉起来,紧紧地抱进怀中,他还是没有一点感觉。
闻飘雨使劲地摇着他的双肩,叫道:你醒醒,袁小蝶!你已经自由了,真正的自由。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想这件事。
你听见没有?
袁小蝶失神的眼中渐渐有了闻飘雨的影子。
他在问:..你..你是谁?
闻飘雨握紧手,缓缓道:你只要看着我,你就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于是,袁小蝶就看着他。
看了很久,才痴痴地道:飘雨......
闻飘雨立刻把他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他。抱得那样紧,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拥抱他。
袁小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埋在他的肩头,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在他的哭声中,黎明已升起。光明终于又降临了人间。
这不是劫后余生喜极的眼泪,也不是感动生命的眼泪。这纯粹是因为恐惧而痛哭。
你如果觉得他哭得懦弱,那只因为你还没有尝过恐惧的滋味。
那种滋味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击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恐惧。没有人能想像它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也没有人说得清这种感情有多强烈。
绝没有人。
第八章,神秘的人。
黎明。
又是黎明。有些事已经改变了,但是没有变的事永远更多。
袁小蝶还是袁小蝶,但是他心中的悲痛是不是就会因为黎明而减轻?
每个人都会有悲伤的事情,烦恼的琐事。
每个人的心中也都会有诸多感想和感慨。
路该怎么走?该向哪里走?没有人可以帮你做出决定。
我也生活在这个嘈杂无聊的人世间,我的心中也有无穷的欲望,无尽的空虚,寂寞和无奈。
我念书念得几门重修,全班倒数,压力大得我失眠,压得我想跳楼,想死了算了。
可是我还得念书。我还得走下去,拖也要拖下去。
这就是生活。我只要还生,我就要活下去,要活得好。
这是怎样的无奈,怎样的悲哀?
这样的无奈和悲哀往往又会带来空虚。我始终认为:在人类所有的感情中,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寂寞,而是空虚和恐惧
。
我空虚着,我也恐惧着。
可是不是有人说过,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我也许还不太懂,但是也可以聊以自慰了。
所以,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也正处在悲伤和低潮中,请你继续往前走。
请你看着你脚下的路,你要相信生活纵然无聊至极,无奈至极,可是生活中的欢乐和生命的意义,也同样充满了崇高
的美丽。
如果你有快乐,请你一定要与朋友分享。
如果你正悲伤,请你与我共勉。
黑夜终会过去。绝望终将结束。
光明仍在人间。正气常存天地。
可是袁小蝶呢?他是否还能变回原来的自己?他内心的苦闷和压力,他是否真的能挺得过来?
挺不过来也得挺。
这本就是个无情的世界。天地无情,人世无情。
无论什么人死了,世界还是世界,太阳照样升起。死者很快就将被遗忘。
谁会为你停留?
整整三天,袁小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总是痴痴地坐着,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出发时骑的是马,现在也已改成了马车。
路上乱石散布,马车颠沛不休,袁小蝶仍然没有反应。就像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任它飘向何处。
闻飘雨很希望他能尽快忘记这件事,希望时间能冲淡他心里的苦痛。
他一直很细心地照顾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照顾别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只被人服侍的大少爷。
他们就这样走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他们迷失在一片茂密丛林中。
黑压压的树木就像妖魔般张牙舞爪。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天地间一片浓黑,黑得仿佛也带着种绝望的感情。
闻飘雨不在乎这是哪里。因为他很累,很疲倦。
他靠在车壁上倦极睡去。
黑暗中感到有人靠过来。有只微微发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有个柔软发烫的身躯慢慢偎在他的胸膛上。
虽然他没有要求,但是他也会靠过来。
他的心也动了,忽然一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黑暗与光明不同。
黑暗中人心底深处的野性可以被诱发出来。人的激情和欲望可以毫无顾及的发挥。
他听见袁小蝶的呻吟如同低声哭泣,看见他光滑的身躯仿佛在发着微光,感受到他的身体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控。
袁小蝶平坦的胸膛上乳头已坚挺,结实的双腿之间已一片潮湿。他几乎已要承受不住,但是他却连一点也没有推拒他
。
有没有伤到袁小蝶,闻飘雨不知道。
因为他太累了。等一切一结束,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做这种事,男方总是比女方要累得多。
等他第二天清晨醒来,袁小蝶已经不在他身边。
马在大树下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
阳光已升起,从车窗外照进来,照在他冬雪般的白衣上。
白衣上有几点血迹。他知道这是袁小蝶的。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是袁小蝶人呢?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他匆匆下了车,举目四望,天地幽幽,白雪初融,山川草木生生不息。
清风吹过丛林,风中带着种寒冷潮湿的木叶清香。
袁小蝶闭上眼睛,深深吸进一口气,睁开时,眼中的神情已变了。
原本失神的眼睛已变得犀利而明亮。
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明亮而飞扬。
黎明是新的。他也仿佛是新的,仿佛是刚刚重生的一条生命。
他站在宁静的丛林中,仿佛没见他动,他的人却已到了一棵枝丫怪异的古松下,折下了一段笔直的松枝。
他的眼中竟似有光芒闪动,苍白的脸上也更有光泽。
他左脚在前半步,脚跟离地,举松枝过眉。以枝为剑,忽然一剑刺出。
只听风声骤响,立刻满天落叶纷飞,积雪扬起。
他用的是剑,练的是闻家剑法。
风声迅急,剑影流转中,突然有一个黑袍人从树林后飞出,赤手向他攻了过来。
袁小蝶的剑法虽然不算成了,但是也绝不差。但是三招之间就已被黑袍人攻破了外防,攻入了核心。
突听黑衣人低叱一声起!袁小蝶手中的剑就脱手飞起。落下时已到了黑袍人的手中。
黑袍人正襟威严,冷冷地盯着他。
袁小蝶腰上被他轻轻撞了一下,撞出七八步,才稳下来。勉强看着他微笑道:前辈好。
好个屁!前辈两只眼瞪得像青蛙一样,你小子上次竟然敢耍我!今天我要怎么教训你?
我哪里耍你了?
你害得我差点冻死!
我哪知道你会真的笨得站在外边冻雪人?
你说什么?!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以为你武功很好。
什么以为?我武功本来就好!
那你怎么会冻雪人的?
那是意外!
这位厉害的前辈当然就是铁龙王孟东楼。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来的?
都冻硬了还意外呢。袁小蝶小声嘀咕了一句。
孟东楼突然出手,擒住了他右手的脉门。
你干什么?袁小蝶一惊。
孟东楼皱了皱眉,看着他: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功力是怎么搞的?孟东楼看着他,上次我就在奇怪,你怎么会连我三招都接不住?你的功力上哪去了?
那些功力都是假的。袁小蝶笑道,我这么懒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多好的功力?
可是你以前
还以前什么呀?袁小蝶打断他,你先别管我功力。我还是跟你说清楚,前辈,我是不会拜你为师的。
为什么?孟东楼当然很不高兴。
因为我已经有个练剑的师父了。
你练剑不行。
就算我不肯认你做师父,你也不用这么损我吧。袁小蝶瞪着他。
我说的是事实。孟东楼右手握着松枝,忽然一紧,只听啪的一声,一团粉沫从他的手中漏出来,飘进风中,漫天飞扬
。
他竟然以内力将一截活的树枝压成了粉灰!
这等功力,世上有几个人达得到?
你是个练武的奇材。不管你练什么兵器,十年后必有大成,二十年后必定是一代宗师。一般人五十年才能练成的武功
,你二十年就能练成。孟东楼缓了缓,又接着道,你的剑法若练下去,迟早也能在天下的剑客中排上名次。但是,你
却很难达到颠峰。
袁小蝶忍不住问:为什么?
孟东楼道:因为你不适练剑。
哦?
你现在练剑已经太迟。而且你心中无剑,你对剑根本没有感情。
袁小蝶笑了。笑有很多种意思,但是他的笑里绝对没有一点否认的意思。
孟东楼举起他的右手,道:你既然生了一双练指力的手,你为什么要去练剑?
那我该练什么?袁小蝶看着他,你说,我该练什么?
练针。
针?
不错。孟东楼严肃地道,我仔细地分析过你了,最适合你用的兵器就是针。你要么不用兵器,要么你就用针!
什么针?
随便哪种针,只要你想练,绣花针都可以。
袁小蝶忽然大笑,笑得很奇怪。
你笑什么?孟东楼有些动怒。
袁小蝶看着他,突然从旁边的树上扭下一截一寸长一点的树枝。
他以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握枝,以枝为针,一翻手就向孟东楼刺过来。
孟东楼一扭身,就从他针锋下闪过。但是这根针却突然好像活了一样,毒蛇回首,向他追刺过来。
他再让,针再追。
他不慌不忙,针也有恃无恐。好像不追到他就绝不肯收手。
本来只不过是一段树枝,但是在袁小蝶的手里却好像得到了生命,变成了一条凶猛的毒蛇。
孟东楼本来不缓不急,但是现在却已有点急了。
他要是再只退不攻,恐怕就要遭秧了。
他正想出手还击,就听嘶的一声,那根针竟然已经扎在了他的衣领上,扎进一半。
袁小蝶已后退,正用一种既得意,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孟东楼忍不住问:这招叫什么?
袁小蝶道:这招才是真正的蝴蝶穿花。
那你以前用的蝴蝶穿花都是冒牌的?
蝴蝶穿花本来就是用针才使得出来的。我以前只不过是把它变通了一下,变成用手使出来而已。
孟东楼瞪着他,突然又大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实在是太适合接受我的真传了。哈哈。
你还要传啊?袁小蝶苦着脸,你放过我吧,前辈。
不干。反正我是中意你的。
你真的无论如何都要中意我?袁小蝶瞪着他。
没错。
你下定决心了?
下定了,下定了。
好!
好什么?孟东楼看着他。
袁小蝶道:只要你能接得下我三掌,我就给你当徒弟,另外再给你当儿子。
哈哈哈。孟东楼大笑,笑得嘴都大了,袁小蝶你一定是个呆瓜。才三掌,你就是打三十掌,我也当吹了一阵风。
孟东楼活了这么大岁数,武功先不说,只说内力,就足够震死一片人。
他才不怕袁小蝶那几下子,猫抓痒痒似的。
袁小蝶不看他,拣了一截干树枝就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
你站在圈里面,我在外面发功。三掌之内,你只要出了这个圈,就算你输了,你就不能再缠着我。
没问题。孟东楼答应得够爽快。
袁小蝶往前走了十步,忽然一回头,两手一舞:我要发功啦!
来吧!孟东楼巍然而立,稳若泰山。
他在等着袁小蝶发功。
但是袁小蝶突然又不发了,转身又走。
喂!你要走到哪去,袁小蝶?
我的功力太强,我怕一掌就把你打死了,我还是走远一点。袁小蝶连头都没回。
你给我站住!袁小蝶,你别走太远了吧?
袁小蝶一直走了一百多米,才转身,两手一比划:我要发功了!
来吧!
我真的要发啦?
你快发啦!废话好多。
但是袁小蝶又不发了。
还是不行,不保险。我还要走远一点。
喂!你走哪去了你?孟东楼大呼小叫,但是又不敢走出圈子。只能干瞪着眼看着。
二十分钟后。
袁-小-蝶你-死-小-子-走-到-哪里-去-了
回音:了......了......了......
袁小蝶在对面那座的山顶上往回喊:我-还-没-走-到-地方我-功力太-强
回音:强强强
然后袁小蝶就真的连鬼影子都没有了。
袁小蝶还没走回原来的地方,就看见了闻飘雨。
他的样子好像很惊慌,很着急,在树林中匆匆地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七少爷?袁小蝶对他叫了一声。
闻飘雨立刻回头,就看见了袁小蝶在对他笑。
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他一脸怒气地看着他,但是手却握住了袁小蝶的手。
袁小蝶明白了:你以为我走了?
闻飘雨不说话。
袁小蝶笑了笑,道:我就算要走,也一定会跟你说一声。
闻飘雨沉默了一会,才说:这几天你一直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只不过是到处走走,散散心,你用不着这么担心吧。
只要你回复过来,我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但是你......
我明白。袁小蝶握着他的手,眼中含着情。
你不明白。闻飘雨看着他一会,忽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