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坐在冰池旁的桌前,桌上放着酒壶与酒杯,一把红色的羽扇搁在酒壶旁。魅魍往杯里斟酒,递给身边的人。萧玄
伸手去接,没想,魅魍趁着萧玄打开手臂的霎那,顺势倒进他的怀中,将酒杯递到自己嘴边,含着杯沿,仰头凑向眼
前人的唇。
萧玄没有接,瞥了门口一眼。魅魍看去,只见向日挠着后脑,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
魅魍悻悻离开萧玄怀里,将刚才倒得酒一口喝下,打开羽扇,对着向日恶声恶气道,“你又来干什么?”
每次出现的都不是时候。
“碰巧路过而已。”
向日耸肩,随即奇怪。
“这冰宫不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吗?萧玄在里面,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你也会在里面?难道是门主批准的?那我下
次也一定要让门主允许我进去看看,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这座冰宫就很好奇。置身于千年寒冰中,会是怎样的一种
感觉呢!”
魅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出冰宫,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向日笑了一声。
“什么事?”萧玄道。
“恩?”
“你不是故意气走她的吗?”
“被你看出来了。”
向日靠近了门口,手指轻轻拭过冰冷的墙。
“他不肯吃饭,整天精神恍惚。这样下去,不需要门主出手,他也活不久了。”
萧玄狐疑地看向门口的人。
为什么要来告诉自己?还特意支开了魅魍。难道说他知道自己……
“哇,真是冷得刺骨。”
向日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向着来的路回去,喃喃自语,“这种地方真能住人吗?不知门主会不会把钥匙藏在那里呢?
但是,即使找到了也没用,外面包裹的晶石不破,也拿不到里面的东西啊……”
古阴雷站在瀑布前,看着一泻千里的银河,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仅是一道帘幔的装饰。走进瀑布,鸟语花香,被眼前和
谐的景象所吸引,感叹这壮丽背后的别有洞天。
小楼中升起袅袅炊烟,走近,却没有人。锅还热在灶上,显然是对方发觉了外人而躲藏了起来。
古阴雷笑,他这次前来只是报信,没有带一兵一卒,目的就是不想引起无谓的杀戮,尽管他表现地和善,对方还是戒
备万分。绕着小楼转了一圈,最终找到了躲在草丛中的思叶。
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人,古阴雷奇怪这一屋子的人都到哪儿去了。没有任何的敌意,只是想要询问其他的人,却因那
警戒的眼神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他问,眼前的人也未必会理睬自己。
凛冽的剑风传来,古阴雷离开了思叶的身边,识趣地退到了十步之远。
孟徽提剑指着来人。
没想到只是出去找点米粮,六月的人就找上门来了,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今次我只是来报信,没有要与你们为敌的意思,至少现在,我不想动手。”古阴雷道。
虽然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起码孟徽的确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况且一路过来,也没发现其他六月的人,应该只
是一个人来这里。
“报什么信?”
尽管大致相信了对方的话,孟徽依然持剑在手。
“不知可否请湘夫人露面,此话是我家门主哨与夫人的。”
“师太不便见客,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不便见客?莫非是人不在吗?的确,刚才巡视了一圈,除了眼前的两人,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叶继非和上官涟漪都被
困在总坛,那么,这里不是应该还有四人吗?湘夫人不在,萧优痕也不见人影。
“既然湘夫人不便见客,那就烦劳孟公子带为告之。日前门主偶遇夫人爱徒,特留上官姑娘在六月做客。门主意欲邀
夫人过府,一叙当年同门之情,还望湘夫人赏脸。”
师太与扈獗是同门?但是孟徽从来没有听湘夫人提起过还有这么一个师兄。
明显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且是不得不赴的宴会。
眼睁睁地看着前来报信的人离开,孟徽手中的剑却不能指向他。
做客也就意味着被囚禁了。显然双方是绝对的敌对关系,但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即使己方的人落在对方手里,
对单纯来报信的人,不管是江湖道义也好,人性问题也罢,孟徽是不会主动出手的。
虽然古阴雷的话说得很婉转,思叶还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上官姐姐被抓了吗?”
孟徽没有回答,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湘夫人。
自从湘夫人安排了他们各自的任务,就和萧优痕进到瀑布深处的洞穴。到今天,至少已经进去三天了,没有任何的消
息。碍于那‘未经允许,不得打扰’的叮嘱,孟徽三番两次驻足在洞口。
究竟湘夫人在打什么主意,孟徽不清楚,更奇怪地是竟然把萧优痕拖了进去。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也不知以他的体质
是否承受得了?再加上刚才古阴雷的造访,使原本就处于心急状态的人更为急躁。
“师太!”
思叶略带惊讶的叫声唤回了走神的人。
湘夫人脸色有点苍白,对着孟徽点点头,表示刚才的事已经知道了。
孟徽看向她的身后,并没有发现萧优痕的人影。
“他还在闭关中,现在不能出来。”湘夫人像是看透了孟徽的心思,道。
“闭关?”
这不是武学上的用语吗?
“恩。”湘夫人不再解释,“时间不多,涟儿在他们手上,既然对方指明道姓要我前去,我也不必推托。”
看眼前人说话的语气和架势,孟徽知道她是要现在马上就启程。但是,湘夫人还没走出几步,一个踉跄,人就向前倒
去。
“还是休息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如果对方是有心要引我们前去,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孟徽扶住人,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和三天前有那么大的变化,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也好。明早,你和我一起去,思叶留下,待优痕出来后,告诉他今天的事。”
“恩。”
思叶点头,反正轮到打架干家伙的事,总不需要他的掺和。
孟徽有想过留下等萧优痕出来后一起走,但是看湘夫人的身体,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赴宴。再说,现在也不是纠
缠于这种私情的时候。
整理好自己的状态,第二天一早,他就和湘夫人踏上了去六月的路。
第三十五章 恨
日出给人带来希望的曙光,虽然这新的一天并不会比昨天好过到哪儿去。
总觉得清晨第一屡的阳光是这世间最清澈无比的东西,没有沾染过尘俗的污垢,充满着无限的光明,这是萧玄自来到
这里之后唯一喜欢上的一件事。
企图妄想这光可以洗净自己身上的罪孽,却也只是徒劳。
又一个多云天,曙光没有预期地洒在身上,等下去也是枉然。拨开乌云所见的,已经是经过加工的光。
萧玄转身离开,下意识地来到了一间房前。他知道,里面关着一个人,一个他伤害了的人,一个让他无法原谅自己的
人。
人安静地坐在床头,眼神呆滞。
萧玄走到叶继非面前,床上的人无意识地眨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停留在来人的脚上。
痛,没有办法说出口,任凭心被绞割,冰冷的口气,是在掩饰自己。
“知道了真相就只会逃避吗?受伤的动物通常都会逃回自己的母亲身边寻求安慰。比起他们,你还真是可怜,别提双
亲都已经不在人世,连朋友也都不在身边。孤独无助的感觉,很难受吧!”
粗鲁地抬起对方的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迷失的眼神让萧玄一时有所心软,却还是把话往狠里讲。
“还真是替你娘悲哀,没想到养了个废物的儿子。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连狗都不如。真是替穆奚恒的死不值,要是让
他早知道你是废物一个,当初也就不用死得那么凄惨。”
叶继非的眼珠终于主动迎合上了萧玄的眼神,只是一个瞬间,恢复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
“你没有资格提我娘,也不配叫奚恒的名字。”
叶继非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愤怒。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事到临头,还是会有退缩的犹豫。萧玄冷‘哼’了一声,抓住对方的下巴,凑近
了自己。
“是吗?废物一家的人,我还懒得开口,怕留下不好的口德。”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曾让自己多么的迷恋。现在,却是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隐忍而被抓破的床单,愤怒而引起的颤抖,让萧玄知道,眼前的人就快要爆发。
果不其然,叶继非一拳打来。
早在预料之中,萧玄轻易就挡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雅风?为什么你要杀泠舞?她可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你还要说这样的话?我恨你
!”
终于恨了吗?
听到如此决裂的话,萧玄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恨总比爱来得容易解脱吧!
野蛮地将人从床上拉下来,叶继非摔倒在地,撑着双手,嘴里不住地呢喃。
“我不会原谅你,我恨你,一辈子,一辈子……”
“想杀我吗?”
萧玄的话让地上的人心里一震。
“你不想为吴雅风报仇吗?你不是恨我吗?那就杀了我啊!只是你现在的样子,恐怕连杀只鸡也拿不稳刀。”
叶继非眼中最后留下的,是萧玄鄙视的眼神和轻蔑的笑容。
注视着铜镜中虚弱、被笑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叶继非的视线转移到了桌上,名为饥饿的感觉逐渐占据了全身。
叶继非吞了吞口水,走向桌边。
看着狼吞虎咽的人,向日离开窗口,对着门口的人笑着摆手,却很没面子地被故意忽视了。
“我还以为你会有事问我呢!”
向日仰望着天空,不知在对谁说。
萧玄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滞。
向日眼角一瞥,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叹了口气,对着另一个方向笑去。
“少主今天好兴致,竟然来看望囚犯。”
惊鸿看了眼萧玄离开的方向,默不作声地路过向日的身边。
第二次被无视,向日倒也无所谓,自讨没趣罢了,这两个人心中关心的都只是房里的人。
还真是幸福啊,有人关心,也不枉来这人世一次。
向日散漫地踱着步子,想起自己曾为捕快时,那一成不变的日子。
自私自利的官员,被逼无奈的反民,腐败的朝政,糜烂的制度,自己永远是坐在角落静观重复的每天。没有人会关心
别人,都只注视着自己的腰包是否有膨胀。无聊,没有乐趣的生活,比死更难受。
于是乎,开始向往乱世,想要一睹那些沉迷于醉酒享乐的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想要看这世界纷华杂乱的章法。而这一
切,就必须要靠六月来完成。为此,杀了剑风,得到认可,留在这里,唯恐着天下不乱。
但,乱世也有看腻的一天,那个时候,又是期待和平了吗?
久违的阳光异常刺眼,全身心地伸了个懒腰,萧优痕长长地吐了口气。
虽说数日未进米粒,人却神清气爽,闻到不远处飘来的饭香,有了饥饿的感觉。满怀期待地走进小楼,却只见思叶一
人在饭桌前。
“优痕叔叔!”
萧优痕环顾四周,不见孟徽和湘夫人。
“其他人呢?”
“师太让我告诉你,她去六月总坛了。孟叔叔和她一起去了,上官姐姐被抓了,他们让师太前去见面。”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已经过了三天了吗?人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为什么明知道是陷阱还要踏进去呢?这不是去送死吗?
“思叶,你乖乖待在这里。记住,要是有外人来,到后面的洞穴里躲着,千万不要逞强。明白吗?”
“恩。”
转眼,萧优痕就不见了。
思叶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优痕叔叔他……
疾步赶路,纵身越过荒芜的城镇,萧优痕循着湘夫人授予的轻功步法,提气于丹田,用着常人难以想象地速度奔驰在
大地上。
只需稍稍打听就可以知道六月总坛的地址,不消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走完了常人一天一夜的路途。靠着几日来的苦练
和湘夫人亲自的指导,轻轻松松就进入了六月总坛内部。随便抓了一个人来问,才得知,湘夫人和孟徽早在两天前就
已到了这里,双方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最后动了武,湘夫人不知什么原因,刚上阵就败了下来,孟徽则败在了萧玄手
里。
听到萧玄的名字,萧优痕的心里抖了抖。
要是哥哥也在这里的话,那么,自己会与哥哥交手吗?
逼问出了关押人的地方,萧优痕打昏了守卫,见到了被锁链捆绑的孟徽。打开锁,萧优痕问湘夫人被关在哪儿。
孟徽不语,眼角瞥见了被打昏的守卫,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萧优痕知道他要问什么,道,“湘夫人将她一身的功力传给了我,我本来拒绝了她的好意,但她强行将内力输入了我
体内。也多亏了她,我才能进得来。”
原来这就是闭关的意思,所以她才会……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孟徽突然大声问。
“我随便抓了个人,只是稍稍威胁一下,他就什么都招了。”
萧优痕不懂孟徽眼里的惊慌。
“有什么问题吗?”
“太大意了。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你救走人?”
恍然大悟,想起那些守卫的不堪一击,萧优痕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果不其然,待两人走出地牢,等候他们的是杀气腾腾的敌人。
萧优痕怔怔地盯着人群前的一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心情复杂万分。
哥哥!
“哐”的一声,门被粗鲁地踢开,丢进来一个人,门外还逗留着骂声。
“小兔崽子,偷东西偷到六月来了,不知好歹。”
叶继非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偷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惊鸿揉揉撞到的胳膊,没好气地斥了一句。
叶继非过去扶起他,问,“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惊鸿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向外看,确定没有人偷听,将怀中的东西交到了叶继非手上,压低了声音。
“给。”
“这是……”
叶继非吃惊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为什么紫祭刃会在你手里?莫非你……”
“我听说失踪的紫祭刃在扈獗手中,又知道你被关在这里,而且这把匕首只听你使唤的吧!所以,我想要让你逃出去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很有可能就性命不保了。为我涉险,没有必要。”
惊鸿双手抬起叶继非垂下的脸,眼神坚定。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即使是让我牺牲生命,你也值得我这么做。”
惊鸿眼中的深情,让叶继非想起了萧玄。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了一个人无怨无悔。即使是在坠崖的那一刻,也是幸福的。但是,现在……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知道那天你用的是激将法,可是那决裂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你究竟想要我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