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扈獗并不难,难得是杀了他之后,要如何应对那一群盲从于他的人。现在的六月,并不是一个只要没了领导人,就
会被遣散的组织。一旦扈獗一死,他底下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只要振臂一呼,高举为门主报仇的旗帜,六月依旧存在,
而且还会继续泛滥。杀了他的自己,也将难逃他们的追杀,周围的人还是会被殃及。
见萧玄脸露迟疑之色,惊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想怎么做?”
“扈獗一死,作为他的儿子,我是六月唯一的接班人。到时候,我就可以放你自由,他也不会再受到威胁。”
“你的意思是让我动手杀他吗?”
“当然。我还没冷血到可以亲手弑父而无动于衷。”
联合外人,设计杀害自己的父亲,还不够冷血吗?
萧玄冷笑。
即使扈獗真的死了,惊鸿真的当上了六月的门主,自己真的就能够逃离吗?一旦对方翻脸不认人,只要供出杀人凶手
是自己,自己仍会被六月的人追杀。
惊鸿知道床上的人在担心什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知道他是你杀的。到时候,我自会找人替你,保证你不会
被牵连。”
替死鬼吗?连这步也想好了,只怕今天要是自己不答应,决不会留活口。
“条件呢?你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六月的门主宝座吧!”
“我从没想过要那种东西。一是为了我死去的母亲报仇,二是为了我自己。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人看过,你知道
从小生活在这冰宫,是什么感觉吗?”
惊鸿的眼里露出深深的恨意。
“拜他所赐,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黑白两色。”
萧玄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也是世间的一个可怜人。
“是吗?那好,我暂且信……”
“不要答应地那么快,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惊鸿嘴角的笑意很浓。
萧玄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那又是一个等着自己陷进去的漩涡,而摆在自己眼前的,只有那么一条路。
六月总坛大厅。
听了来人的报告,扈獗大发雷霆。
“即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吓得全身瑟瑟发抖。
“说不定少主只是一时贪玩,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魅魍道。
“你真以为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吗?一个十岁就开始舔刀噬血的人,还会贪玩吗?”
魅魍的话被扈獗怒斥了回去。
不解眼前的人为何如此生气?只不过是失踪了两天而已,就算担心也不是这样表现的。
古阴雷只知道那天萧优痕他们救走人后,扈獗看见了那一地的碎片,就急着找自己的儿子,却至今都没有消息。
向日已经心下起疑,那日,叶继非手上持着的是紫祭刃,那些晶石的碎片,就应该是钥匙已被盗的证据。看来,是少
主带走了钥匙,所以眼前的人才会发那么大的火吧。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人给我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扈獗怒道。
向日和魅魍领命退下。
古阴雷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见扈獗一脸阴沉,还是跟着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惊鸿坐在树荫下,把玩着手中物。
轻轻将其翻转,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是与三角的边框相对着的一个小三角。解下左手上的铃铛,仔细勘查,将
其中一个底部有着凹凸的铃铛移到了那凹槽处。两者慢慢接近,只听‘咔’的一声,相嵌在了一起。见那三角锥形物
没有反应,惊鸿试着旋转铃铛。向左,不动;再向右,整个底部开始随着铃铛一起转动,直到凹槽的小三角与外框的
大三角成同一方向,铃铛就转不动了。手中的东西缓缓震动,惊鸿拖着底部,三角锥像花朵般绽放在眼前。里面,竖
立着一根手指大小的柱子。
惊鸿轻轻取出,深怕将其损伤。
那是一支小巧的玉笛,通透明亮,做工精细,上面雕着一只凤,凤冠上系着黄色的丝带。可以看出,这是一做工精美
的挂件。
望着玉笛,惊鸿眼前仿佛浮现一女子月下抚琴的画面。
月光如水,女子如雾。
出神的人被临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抬头,正见叶继非望着自己,脸有担忧之色。
“叫了你那么多声都不回答,还以为你出事了。”
惊鸿歉意地笑笑。
叶继非看见了他手中的玉笛,问道,“这是……”
“我娘的遗物。”惊鸿示意叶他坐下,继续道,“我娘是在我九岁生日的那天死的。娘生前,只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件
物品,而我却是今天才把它拿了回来,我是不是很不孝?”
“这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为了取回它,你也冒了不少险。”
惊鸿没有明白叶继非的意思。
“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娘的东西会落在六月总坛,但是,你为了拿回它,肯定冒险进去过多次。你娘要是
知道你这么爱惜她留给你的东西,一定会在天上笑的。”
“啊?恩……”
惊鸿有点尴尬地应和道,叶继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差点就说漏了嘴,幸而他没有追问下去,不然,自己也不知道
怎么圆场了。
“要是能够再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那样的话,或许,就不用隐瞒你了。
叶继非没有听出惊鸿的弦外之意,抬头,看着阳光从树缝间漏下,点点掉在脸上。
记忆中,母亲的形象也已经模糊得只剩下指尖的温暖,纱云的一切已经是离自己那么遥远。爹、娘、奚恒、芷颜、柳
伯伯,还有圣树馆,好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有一脸严肃的爹,宠爱自己的娘,长大后,有总替自己收摊的奚
恒,唯一允许自己喝酒的芷颜,老实人严莫,然后是第一次见面就让人怜惜地想抱回家的萧优痕,还有……
思绪停顿在那里。
不管怎么逃避,总是要面对事实。
还有,一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
惊鸿察觉到了叶继非情绪的变化,看着他仰面的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情,突然好想就这样带他走,永永远远地离开这
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住下,不再让他受到伤害。
不经意间,撞上了惊鸿专注的视线,叶继非仓促地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一把拉到了对方眼前。那迷离的眼神让叶继非
没来由地恐慌,想要逃,却无处可逃。从来不知道外表看似文弱的人,竟然有那么强劲的力气。
没有预兆的吻,将人压倒在地。叶继非睁着大大的眼睛,近看眼前的人,抓紧对方的衣服,调整自己的呼吸,不知道
该怎么拒绝。
明明知道不可以,却就是不能推开眼前的人。只觉得整个人好累,累得不想呼吸。
将视线放到了树荫外的天空,大片的蓝色浮在眼前,一只彩蝶向着高空飞去。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然而,终究是体
力有限,回到了,休息片刻,向着一旁的野花丛飞去。
生活中走错了路,可以回头,可以退到重新选择;人生中选错了路,就不再有回头路,直至终点,才能得到解脱。
时间不会倒退,往低处淌的水不会逆流;心里的伤需要缝合,只是需要一个慰藉。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虽然沉迷于身下之人的唇,惊鸿还是放开了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不懂眼前的人为什么毫不反抗。
叶继非低喘着气,收回了彩蝶上的视线,眼神疲倦,让人费解。
见到了树荫下躺着的两人,萧优痕显得很生气,上前一把将惊鸿拉起,扶起了叶继非。随即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人,
手按在了剑鞘上。
叶继非抓住了萧优痕的手,摇了摇头。
无奈,萧优痕松手。
惊鸿悄悄将手上的玉笛收入怀中,看了萧优痕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萧优痕当即气得拔剑指向他,却又被叶继非拦
下。
“为什么你要帮他?你知不知道他是……”
叶继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萧优痕别过了脸,气极败坏地放下剑,用力地丢回了剑鞘中。
“你想说什么?”叶继非问。
“没什么。”
萧优痕气鼓鼓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跑开了。孟徽追了上去,留下一脸莫名的叶继非。
惊鸿对着两人的背影,笑容带有一丝邪恶。
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孟徽一把拉住了奔跑中的人,要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六月的地盘里,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性命不保。
萧优痕推开身边的人,孟徽用力将人摆正在自己面前。
“你到底在跑什么?”
“不用你管我,走开!”
萧优痕看也不看孟徽一眼,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禁锢。
“为什么要避开我?”
这下,萧优痕停下了挣扎,低头沉默。
“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自从那天逃出来,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每次我想跟你说话,你就找各种理由走开。你究竟
在逃避什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优痕努力装作镇定,语气中却完全没有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放在对方肩上的手慢慢滑落到自己身体两旁,孟徽握紧了拳。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过他,对不对?直到发生那件事,你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是不是?到了现在,你还不肯跟我
说实话吗?你还是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吗?”
萧优痕变色,孟徽仰天大笑。
“说别人头头是道,自己还不是一样。或许真正在逃避的是自己才对,明知道你心里只有他,却还傻乎乎地待在你身
边,期待着总有一天,可以入住你的心里。”
“对不起。”
这个时候,萧优痕已经没有办法再回避。
“你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我,或许你今天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萧优痕不解地看向对方,孟徽的眼神飘荡在远方,那两片互相靠近的云彩。
“那一年,致使萧家被毁、炎城沦陷的人……是我。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我弟弟的事吗?那个时候接下的任务,就是
找你哥哥比武。虽然事后才知道那是个调虎离山之计,但是不管怎样,引领萧家走向毁灭之路的罪魁祸首是我。所以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这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远方的云彩擦肩而过,孟徽知道,他和萧优痕之间,也只是遇见,然后再见。
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是没有资格陪伴到最后的。
萧优痕看着孟徽的脸,脑子里只剩下那日火光冲天的场景。
“怎么会?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索性永远瞒着我?”
“因为我想是时候该面对现实了。你也是,逃避只会带来伤害。”
看着孟徽毅然决然地转身,萧优痕叫住了他。
“你去哪儿?”
离开的人没有回答。
萧优痕看着孟徽伶俜的背影,心有不安。
直到后来,他想自己要是当初没有让他走掉,那该有多好,至少挽留一下的话,事情就不一定会是那样了。
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就算萧优痕再怎么悔恨,发生的事终究是不能在挽回。
离开的人,直接冲向了六月总坛,疯狂地一路杀到了萧玄所在的冰宫前。
看着眼前失去理智的人,萧玄不明白那眼中的神情。
不是愤怒,不是恨意;是绝望中的求生,在挣扎着最后的希望。
闯入的人浑身淌血,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走向站在冰宫门口的人。周围的人都不敢再上前阻拦,那种不要命的剑
法,根本就不顾自身的安危,只是挡我者死,没有自己要生。
最终,孟徽筋疲力尽地倒在萧玄身上。
萧玄惊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发狂的人,不明白他为何回来。
“希望你好好待优痕……他……爱上了你……”
好不容易留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孟徽已经没有余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仰头看着浩瀚的天空,含笑向后倒去。
孟徽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很轻,对于萧玄,却是震耳欲聋。
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萧玄一时懵在了当场。许久,才从周围嘈杂的声音中恢复了神智。
只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些吗?
萧玄黯然转身。
宫外的人陆续散去。
向日费解得拧着眉毛,看着地上的尸体,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
第三十七章 选择
叶继非看着萧优痕函矢相攻的表情,不理解他为什么对惊鸿有那么大的敌意。
如果仅仅是因为刚才的事,那么他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呢?
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三人立刻屏住了呼吸,躲进一旁的树丛中。幸而这座跋扈山丛林茂密,藏身之所随处
可寻,才得以在此藏匿了多日。
见搜罗的人马渐渐远去,直到周围再也听不到人声,三人才敢出来。
“不知道上官涟漪到哪里去了,现在连孟徽也不见人了。”
叶继非小声嘀咕此刻不在的两人。
在这个非常时期,怎么还乱跑。
上官涟漪的去向,在场的众人都不清楚,今天一早醒来,人就已经不见了。而孟徽,萧优痕也只能猜测他已经离开这
里,毕竟,已经把什么话都坦白了。既然他会抖出当年害萧家灭门的人是自己,两人的关系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的萧优痕对于孟徽,说不恨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是愧疚。五年的相处,使得真相被揭露的一天,彼此都痛不欲
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谎言终究不会成为事实,即使时间再久,也注定了结局的悲伤。
萧优痕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大家孟徽可能已经离开的事实,此时,突然感到了有人逼近,拔剑出鞘。
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上官涟漪。
只见上官涟漪看着持剑的人,面带犹豫,萧优痕隐隐感到,出事了。听完来人的叙述,萧优痕已经握不住剑。
“为什么他不和我们商量就一个人回去?”叶继非不解。
“我只看见他倒下的时候,好像在萧玄的耳边说了什么。”
上官涟漪看向垂头的人,以一个女子的敏感,她可以猜测出萧优痕与孟徽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以孟徽沉
稳的性格,决不会贸然孤身回去。
“你在那里干什么?”惊鸿持着怀疑的眼光看向来人,道,“既然你当时也在场,为什么没有救他?”
“我自有我非做不可的事,我也没有义务为了救他而暴露自己。”
在场的人自然明白上官涟漪口中‘非做不可的事’除了报仇,别无其他。
“他……还好吗?”
叶继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可嘴巴就是不受控制,明知道听上官涟漪的口气,他肯定没事,却还是想要确认一
下。
“你那一剑还要不了他的命,他现在好得很。”
上官涟漪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恨意,对叶继非的轻蔑不言而喻。
叶继非自知不该关心,但是骗得了别人,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
突然,萧优痕转过身,朝着半山腰跑去。三人想要阻止,但是他萧优痕已不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娇公子,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