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对卫介,还是对管先生一家而言,这次是一笔有险无亏的买卖。因为Santa岛上的那群毒贩尽数被消灭,只有
埃斯先生一人瘸着脚开快艇逃了,但他竟无暇顾及那五百万的赎金。
现在客厅内的氛围十分压抑——
罹难归来的管先生全身上下无不颓丧,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管太太直直地盯着丈夫,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
此刻她心中的甘苦,恐怕已远非一种滋味所能描绘了。
而另一幅画面里,两个年轻人一起步下楼。
“小介——”珊珊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卫介,“谢谢你。”
在心中千回百转,想感激、想倾诉的许多话,当她抬首看着他的脸,那张熟悉、清俊而让她深深爱恋过的脸庞,所有的
话语像被天边的风吹散,只浓缩成了一句谢谢。
卫介回应淡淡的微笑,“他回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珊珊垂下眼,沉默的神情有些复杂。
过了良久,她才说:“昨天你打电话来时,我跟我哥已经商量过了,准备送爸爸去戒毒所。然后我们把这房子卖掉,租
套便宜的……”她把目光投向远处,“哥哥有他自己的工作,我前几天去一家合资公司应聘,很幸运,已经得到录用通
知了。我们会努力把这个家撑下去。”
“其实那笔赎金失而复得,本在意料之外。”卫介轻握住她的手,低柔的声音十分真诚,“你们现在有困难,尽可以拿
去,不必急着归还——”
“不行。”珊珊却打断他的话,“欠你太多,我怕我没有能力偿还。”
也许在短短的几个月间,已让这原本甜美温柔的女孩饱尝世间的许多辛酸。以至她说话的时候,美丽的眼眸里透出的是
坚决的光芒。然而说完,她竟主动偎入卫介的怀中,潸然泪下。
“珊珊——”卫介顺势抱住她,不禁五味陈杂。
他在心底叹息,知她的性情温柔中有倔犟的一面,此时需要的,恐怕亦只是他的一个怀抱。
岂料天不遂人愿,连这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从西边涌来连片的乌云,天色昏暗,蓦然间便下起雨来。
两个人只得分开。
珊珊急急帮他招来一辆计程车,送他临上车之际,她想起了另一件事,连雨势也不顾,一口气说:“小介,回国后帮我
跟筱筱说,姐姐有想念她,以后等时机成熟,我和哥一定会把她接到美国来。无论如何,她也是爸爸的孩子,是我们管
家的亲骨肉。”说完,她微微喘气,长发已被雨水淋湿。
卫介陪她淋在雨中,“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关上车门,就像将两个人的情缠纠葛暂时划上了句号。
回程的航班上,他已剩独自一人。
于是邻座的一位法国老先生便观察到一张清俊的东方面孔,始终不展眉宇,思虑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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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对很多事情看上去可以收放自如。
譬如在洛杉矶、在哥伦比亚,封眠一度让自己和卫介的关系十分亲密,但是回到湛都后,他亦可以信守诺言,不再刻意
让两个人的生活发生交集。
当然答案在他自己心里,不过是一招缓兵之计罢了。
而卫介回来后变得比先前更忙,根本都无暇去顾及封眠的所谓真实动机。
希雅大厦,正值午餐时间。
封眠走出办公室,“喂,阿修,陪我去打高尔夫。”
“现在?”一贯清冷的特助露出诧异之色。
“就是现在。”封眠甚至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肩,一脸轻松的笑意,“走!大哥回来我都不得轻松,做人不能亏待了自己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君修被他的神色感染,不过并不置可否。
他这个人向来不说多余的话,封眠倒也早已习惯了。
正巧杜一川跨出电梯,见到这架势吓了一跳,忙打招呼:“眠少爷,君特助。”
封眠扫一眼他手里的蓝色文件夹,心情依然未变,“交给小妍吧,我下午给自己放假了。”
“是。”杜一川恭敬地应声,转身去女秘书的办公室。
封眠搂着君修进电梯后放开手,若有所思地说:“自从我大哥一回来,老杜一个人要当两个人使,跑前跑后也够辛苦,
嗯……有机会应该考虑给他放个大假。”
君修的心思却转到了另一个主题上,随口回应道:“总裁有意收购一家电子企业,把相关事宜都交给了杜经理负责——
”他言中的总裁是指封眠的大哥封昼,希雅真正的大BOSS。
“难怪他最近这么忙。”封眠漫不经心地点头。
专属电梯开始稳稳往下降。
封眠忽然又问:“大哥想收购哪一家?”
“嘉琳电子。”君修忽然似笑非笑,“是这两年新崛起的,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规模。老板叫温祖佑,靠炒股积累起的资
本,‘嘉琳’是他女儿的名字。”
大概温祖佑会用女儿的名字来作企业招牌,让他感到有些好笑。
这对于君修而言,是很难得的情况。
所以封眠反而对他的表情变化更感兴趣,“怎么,很好笑?”他看了特助一眼,随口又问:“这嘉琳电子主要经营些什
么?大哥怎么会突然对这一家感兴趣?”
君修想了一想,“据我所知,生产各类电子元件,电容电阻、继电器、稳压电源等等。不过之前他们有跟韩氏合作,尝
试开发一款新产品,用于液晶驱动板。”
等他慢条斯理地说完,底楼大厅也恰好到了。
封眠刚走出去,远远就看见一男一女拖拖拉拉地走过来,不觉失笑。
原来是老三封邪一张苦瓜脸,又被他们的小表妹文雅倒牵牛。
“二哥,看到你就万事大吉了!”三少爷不啻在大沙漠里找到清泉,把恼人的小表妹扳转身体,“小雅口口声声要来希
雅历练,拜托你和大哥满足她的心愿——我就先溜为快啦!”
果然强扭的瓜不甜,把包袱扔进目的地,老三就逃得飞快。
“小雅,你不跟男朋友约会,跑来公司有什么可玩?”封眠笑拍小女生的肩。
“切!谈恋爱有什么好玩?”总是喜欢黑白配的短发女孩嘟起嘴,认真地仰头,“二表哥,不是所有女人都乐衷此道的
——我说过要让老爸刮目相看。”突然又开始撒娇,“你帮帮我啦!”
“你要我怎么帮你?”封眠好笑地抱胸。
文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一转,“随便帮我在希雅安插个职位,我不要报酬,只求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不然这样,
好歹我也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人,你安排我去外贸部?”
“我现在要出去,边走边说。”封眠轻推她一起向外走,“人有志向是好事,不过,小雅我不明白。你爸爸也有一间大
公司,占尽天时地利,你何必要跑到希雅来?”
“就是要让老爸刮目相看,所以绝不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
“这么说也有道理。”封眠的笑意更浓。
三个人一起走向停车场。
文雅兴致勃勃地拖着封眠的手,“二表哥,你和君特助去干什么?商业会餐?”
“我拉阿修陪我去打高尔夫,”遥控解完锁,封眠转头,“你也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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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子交给俱乐部的泊车小弟,封眠直接走向草场。
他原本来这里是想放松的,谁料小表妹在一旁打破砂锅问到底,从上市融资到涉外博弈论。有好学的弟子,却没有乐于
施教的老师。封眠勉强解释完几项,就把负担卸给了助理。
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此时云淡风轻,踏在柔软的浅绿色草地上,的确是种不错的享受。
不过小女生很快又缠上来,“二表哥,现在已是午休时间,我们吃完再打球呀。”
“我现在不饿。”封眠有苦难言,“小雅,我让阿修陪你去,好不好?”
“好喔!”文雅毫不介意地点点头,“反正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他。”
君修走近他们俩,忽然朝着前面不远处,淡淡地道:“副总,那一位就是刚才谈到的温祖佑。”
“你是说……什么嘉琳电子的老总?”封眠总算回忆起来。
“对,正是他。”君修的语调平静,神色亦是一派淡漠,“真是巧。”
“巧什么?你们看到熟人啦?”文雅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东张西望,“不
过湛都的商圈就这么大,四处碰到相识的也不足为奇啊。”
她的话让封眠失笑。
“有道理。”他摸摸她的脑袋,“其实光凭你这点见识,已够让你爸爸刮目相看了。”
“是不是真的啊?”小女生又习惯性地嘟嘴撒娇。
“你应该学会自己判断。”封眠脸上的神情变得似笑非笑,继续往前踱步,“很多时候,别人跟你说话都不会直接表明
倾向性。小雅,你要通过察言观色,自己得出结论。”
他说完,却突然一怔,轻松的心态就此被终结。
果然真是巧,山和水难相逢,人和人碰面的机缘却实在很大。
“看来我们总是很有缘,小卫先生。”他主动转方向,朝左边的白色遮阳伞走去。
温祖佑正在那边和一个球童交待些什么,看到封眠有些惊讶过度。
那是毫无疑问的,凭他在商圈的区区地位,岂能和希雅的年轻掌门人相比?
他急急地迎过去想打招呼,封眠的目光却只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呵,真是巧。”卫介朝前面的三个人看了一眼,坦然地对封眠伸出手。
韩氏和嘉琳电子的合作很顺利,新产品过关,已大批投产,温祖佑极力邀请他来这里,看在合作关系上,卫介没有拒绝
。而此时他刚陪温祖佑的宝贝千金从会员餐厅回来。
两个人握手,外人不明所以,实际上却有一种古怪的气压存在。
难得有三位各具吸引力的年轻人在面前,嘉琳小姐的眼里仍只有卫介一个。“卫先生,别忘了你的柳橙汁。”她笑眯眯
把手里的另一杯冷饮递给他。
卫介冷淡地接过,“需不需要我介绍?”他先指向封眠他们,“这两位是——”
“不用了。”封眠却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温总,对吧?刚才正巧听人谈起。”
温祖佑忙奉上两张烫金的名片,“小小规模,若有机会,还望希雅多扶持。”
封眠把自己收到的那一张也一并交给君修,姿态不得不说略显傲慢。
“你们请继续吧,我不打扰了,再会。”说罢,他便转身从容地离开。
文雅追上去拖住他的手,好奇地压低声问:“二表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
封眠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小雅你不是饿了吗?我带你去餐厅。”
“咦,你不打球了?”小女生偏喜欢追问。
封眠耐着性子说:“我改变兴致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封眠终于停下来,用尽最后的耐心。“小雅,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它们对你毫无益处。”
他和君修陪她进入俱乐部的会员餐厅,小表妹眼尖,好奇心又一次升起。
“咦,那不是杜小姐么?她有了新男友?”
这次封眠却表现得一脸淡漠。“这很正常,小雅,你不要大惊小怪。另外——”他摸摸她的脑袋,“我跟楚宁从来没有
交往过,你用不着刻意区分新、老,小丫头。”
“噢,你老是跟杜小姐撇得一干二净。”文雅却不服气,“怎么说她也差点成为你的未婚妻。”
封眠含笑摇摇头,“这天底下的很多事,是没有毫厘可差的。”
文雅打断他:“你不要啰嗦啦!杜小姐已经看见我们了,你躲不过,快去打招呼!”
她拖着他一起走向一处窗口方向。
楚宁的确正和一个男人用餐,且姿态亲昵。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名家的设计简洁淡雅,越发衬出她的美丽。抬头
看到封眠走近,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后却是冰冷。
仿佛这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最好武装。
“杜小姐,好巧!”文雅抢先出声。
可惜小女生俏皮的笑脸却打不破现场淡漠的氛围。
楚宁甚至没有起身,她只是放下餐具,坐在原位上冷冷地对同伴道:“正阳,这是我的老板,希雅的副总裁。”然后,
她转向封眠,却连眼都不抬,“他姓萧,是我的男朋友。”
如此冰冷的一通介绍,让文雅都在暗地里咂舌。
当然,她仍用小女生的思维认定,是二表哥伤杜小姐太深了。
以至于她才盲目地找了一个与她极不匹配的男人!
论相貌气度,对方的确同楚宁像两个世界的人,而他看见封眠时的反应则更让他显得掉价。一等楚宁介绍完,他就忙不
迭地站起来,热络地伸出手,“封先生,你是大名人,我当然认得你!哦,”他掏出一张名片,用另一只手讨好地递过
去,“鄙姓萧。”
封眠看也不看,依旧随手扔给身旁的君修。
然后,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终究同对方握了握手。
但这面子并不是给对方,却是给楚宁的。
明明是僵化的气氛,文雅并不死心,笑着插了一句:“萧先生在哪里高就呀?”
“哦,我嘛,在——”
却被楚宁冷冷地打断:“他做房产经纪,并不是什么显贵的身份。”
话已至此,连小女生都不敢再找其余的谈资。
“那好,你们慢用。”封眠淡淡一笑,轻拍小表妹的肩,“走吧,我们去二楼包厢。”
走出十几米远,文雅大呼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满足,两手握拳,十分孩子气。
“我的上帝,终于见识到冰山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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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的大宅。
晚餐过后,封眠懒懒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
另一位已归国的主人慢悠悠地从书房踱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得聚精会神。
佣人端上已切好的一盘甜橙,封眠却不感兴趣,顾自在尝试剥一只完整的橙子。
他用指甲一点一点地剥,显得笨拙但又认真,看上去既像无聊所致,又似若有所思。
封昼为他的举动失笑,“你干什么?”
“大哥,你说人的心是不是就像裹在这层皮里面的橙肉?”封眠停止动作,举起甜橙专注地端详,“不亲自把这层皮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