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生子 第二部 下）+番外——千帆狂舞

方晏轻轻地笑：“你这是怎么了？放心吧！不会再有人行刺于我。小墨小砚若是跟着我，你这里怎么办？我岂能放得下

心？好了，缌缌，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少年没有力气和他坚持，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心里隐隐仍是觉得难安，似乎方晏这一去定会有什么不妥一般，只是不知

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贤王拿丝帕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虽然表面上言笑晏晏，天知道方晏心里有多担忧。蔚缌一直竭力忍耐，小墨也说暂时

没有生命危险，可当胸被刺了一剑，谁能说得清会不会有什么另样情况！偏偏今日自己又不能守在他身边。唉，那冗长

的典礼要耗上多少时间怎会不知，想当年皇兄登基，自己站得腿都麻了。

苏文极小声地提醒着：“陛下，时辰快到了，请陛下起驾。”这个太监总管也是人精，刚才还口称王爷，只这会儿功夫

便改了称呼。

方晏点点头，正待站起，不妨衣袖被两根手指勾住，新帝垂目瞧了瞧，柔声道：“缌缌，还有什么事吗？”

蔚缌定定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务必……多加小心……”

方晏笑了起来：“今日是怎么了？光天白日的，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众弑君？别担心。”

少年有些疲惫，却仍是坚持着：“一定要……小心……”

新帝无可奈何：“好，我一定机警些，你得听话，若是我回来见你休息得不好，可是会骂人的。”

蔚缌勉强一笑：“好……”

方晏忽然重又弯腰，在他额上重重落下一吻，尔后转身于宫人的簇拥中行出宫门。少年微侧着头，看着那个庞大而臃肿

的身影一摇一摆走得尚算稳妥，不知为何眼眶一热，竟觉着有股酸意直往鼻腔里冲去。

萧彤华来到床前，温言劝慰：“贤弟，不必担心陛下，宫里的侍卫也非全都无用，而且还有那许多文臣武将在场，谁会

挑这种时候行刺？倒是你，你的气色很不好，得多多休息，不能劳神。”

蔚缌闭了闭眼，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但也不一定就是遇刺……咳……”

萧公子微笑道：“听听，这不是多虑是什么？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又是年初一，可不兴说不好听的话。睡吧！没见

过受伤的人如你这般操心的。”

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怪异，不再多说，暗暗压抑心头莫名升出的焦燥，闭着眼静静地养神。

床边照顾他的人都以为他睡熟了，不敢出声惊动他，只是互想打了个手势。萧公子明白三个孩子的意思，低声吩咐寝宫

内伺侯的宫女太监退出去，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坐回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轻轻聊天。

小墨玩心大，其实对登基大典很有兴趣，又放心不下床上重伤的哥哥，只好问问萧公子可曾亲眼目睹过典礼的全过程，

以期从他那里听到一些好玩有趣的事。谁知萧彤华也只单单从书本上读到过几点规矩，并不曾有幸临场，给出的答案和

小墨所知相差不大，这让小墨很是失望。

小砚见他提不起精神，知道他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忍不住建议道：“我在这儿照顾哥哥，你混过去看看？”瞥眼瞧见温

瞻也是一脸的兴奋：“把瞻儿也带过去。”

萧彤华摆手：“不妥，若是不小心让人发现了，他们俩到时如何分说？”

小墨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们两个小孩子哪儿躲不了？瞻儿的轻功虽然不算好，爬个树想必没问题，再说

就算被人发现了，谁还能拿得住我们？”

温瞻拉拉小墨的衣袖：“小墨哥哥。”大眼睛却可怜巴巴地望向萧公子：“舅舅，我和小墨偷偷过去，就看一眼，保证

不被人发现，好不好？”

萧彤华对他这一招最没辙，只得站起身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宫门，拉过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请他带路，让两个孩子偷

偷去观礼。

小太监年纪并不大，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正是好奇心极胜之时，本想今日或能观礼，谁知却被留在了寝宫，本是颇为

丧气，一听两位小公子要去偷看，顿时得了意。想着就算被人发现，自己便说是被两个小公子胁迫的，左右这罪名落不

着自己头上，何不做个好人！因此半点不曾推托，当下便乐呵呵地领着两个小孩往太极殿而去。

送走小墨与温瞻，萧彤华重又回到桌前，正要落座，却听床上的病人突然开口：“小砚。”

萧公子骇了一跳，敢情他没睡着啊！与小砚互望一眼，两人同时快步走到床前。

少年微阖着眼，气息有些急促：“小砚……”

小砚连忙应声：“哥哥，我在这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蔚缌摇摇头：“没有……咳……我静不下心来，总觉今日定会有事发生，小砚，你去太极殿跟着方晏。”

小砚撇撇嘴：“哥哥，你放心吧，小墨和瞻儿都去了，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少年默然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小墨去了啊……”

萧彤华压低声音：“你别只挂念陛下，好好休息。伤得这么重，却还不能平心静气地休养，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

蔚缌淡淡地笑，却没有睁开眼睛：“让萧大哥担心了……”

萧公子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既知我也担心了，如何还不好好休息？睡吧！”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似乎精力都被折腾没了，再不曾开口，呼吸也渐渐趋于均缓。萧彤华和小砚又等了一会儿，见

他这回真的是睡着了，方才放心地回到桌边坐下。

萧公子本是个文弱书生，一夜未睡，到这会儿已有些支持不住，身子慢慢歪在了桌上。小砚见他着实疲惫得紧，索性跑

到宫外找一名小宫女取来一床棉被，替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萧彤华小心地盖好。

床上的蔚缌低低咳嗽，小砚走过去一瞧，哥哥额上全是晶莹的汗珠，眉间轻蹙，神情倒是还算平静，忍不住取了丝帕替

兄长擦汗，心里却是开心的，疼成这样总比感觉不到疼痛来得好！

时间过得很快，小砚又是个极耐磨的性子，小时候跟着蒲歆练功，一坐能坐两天，便是在出云山下的冰窟里呆个一天一

夜也不成问题。虽然独自陪了一个上午，对小砚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故而当萧彤华醒来时见着小砚气定神闲的模样，

倒觉得有些惊讶，需知温瞻虽然乖巧，却是个猴子似的脾气，让他静坐一两个时辰都不太可能，更何况是整整一个上午

。

小墨和温瞻看上了瘾，居然将小太监遣回来，只说找到个好位置，保证不会被人发现，索性等礼毕再回，让舅舅不要挂

念。

萧彤华摇摇头，温瞻这个孩子一贯在人前表现得性子温和，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模样，其实骨子里调皮得紧，再加上小墨

这个纯粹的活宝，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幸好小墨虽然顽皮，却有一颗颇为善良的心，小砚也还算稳实，这三

个孩子凑在一块儿……萧公子笑了笑，倒是挺好的，弥补了瞻儿自小没有同龄玩伴的遗憾。

有宫人送午膳来，小砚将小墨留下的化淤药方交给一名太监送去太医院，嘱咐即刻煎来，那太监哪敢耽搁，很快便从太

医院取回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挥退宫监，小砚刚要尝一口，却被萧彤华制止，只见萧公子从头上拔出一根银针，取了桌上的一个小瓷杯倒出些许药汁

，将银针在药汁里搅拌了一会儿，再看银针并未变色，方才冲着小砚点头道：“没毒。”

小砚吐吐舌头：“真要命，以后不管吃什么都要试一试吗？”

萧公子似乎有些无奈：“总得小心一些才好。”

小砚皱皱眉，望向床上的蔚缌：“这样的生活哥哥肯定不喜欢。”

萧彤华沉默不语，心想这样的生活，谁又会真正喜欢呢？偏偏还有人趋之若骛，只当皇宫是天下最美妙的地方。疏不知

金碧辉煌、荣耀繁华只存于表面而已，内里啊，皇宫是天底下最阴暗、最污浊之处。

小砚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将沉睡中的蔚缌唤醒，萧彤华跟着接过药碗，小砚半扶起兄长的身体让萧公子喂药。好不容易一

碗药喂光，蔚缌重新躺下，不过片刻，竟低低地闷哼一声，张嘴便是一大口血。

萧彤华不明所以，骇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砚平心静气地替哥哥擦拭血迹：“不要紧，淤血全吐出来才好。”

萧彤华仍是不放心：“果真如此？”

床上的少年接口道：“确……咳……确实如此，萧大哥，大典还没有结束吗？”

萧公子心想，要折腾还不是一天，哪能现在就结束了？嘴里却道：“快了，你再睡一觉，估计就结束了。”

蔚缌笑笑，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神色间愈发憔悴，阖了眼低咳着渐渐睡去。

第六十八章

蔚缌这一觉睡得比上午更加不踏实，时不时睁开眼睛瞧瞧，见方晏不曾回来，便蹙着眉重又闭上双眸。萧彤华与小砚看

他不能静心，不敢再离开内室，索性搬来两把椅子坐在床边以便随时照顾床上的伤者。

时睡时醒间，少年模模糊糊听到了轻悄的对话：

“陛下现在在哪儿？”这是萧彤华吃惊的声音。

“去了瑶光殿，陛下怕蔚叔叔担心，不肯回寝宫。”似乎是……瞻儿……

“月份还没到啊，怎么突然就要生了？瞻儿，你听清楚了方大哥的确是要生了吗？”小砚十分怀疑。

“小墨也说月份没到，可是……可是又说陛下确实是要生了。小砚哥哥，小墨哥哥医术那么好，应该不会乱说吧？”

“啊……怎么单单这么凑巧，典礼一结束便要生了？”

“小墨哥哥说，可能是因为昨晚受了惊吓，陛下在大典上肯定已经开始疼了，只不过一直强忍着，当时小墨哥哥还偷偷

和我说陛下的脸色很难看。果然典礼结束后，陛下一走进内殿便疼得不行，小墨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他去帮着接生。

”

“小墨会接生吗？”萧彤华疑惑着。

“不知道。不过，他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哥哥翻查这方面的书籍，我想比起宫里那些没用的太医应该要好很多吧？”小砚

不太确定。

“也不是小墨哥哥一人，宫里的太医都去了瑶光殿。”

“男儿产子……”萧彤华的叹息声还没收住，突然惊叫了起来：“蔚……缌缌……贤弟，你怎么起床了？”

珠帘轻响，小砚脚一顿便已跃到蔚缌身旁，一把扶住少年有些摇晃的身体：“哥哥，快躺回去。”

蔚缌摇摇头：“和我去瑶光殿。”

小砚眼中有懊恼之意，早知道就应该到门外去说，隔着一幕珠帘，哥哥纵然受了重伤，功力仍在，要听见他们的谈话并

不很难。

少年一只手捂住胸口：“和我去瑶光殿，快，现在就去。”男儿产子，他知道这其中有多危险，自己便是爹爹千辛万苦

生下来的，其后又曾经两度固执地呆在爹爹房前等候弟弟们的出生，眼睁睁看着涟漪碧波从房内端出一盆盆的血水……

蔚缌抖了抖，何况方晏这还是头一胎。

萧彤华尝试着想要劝说：“贤弟……”

蔚缌摆摆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容他再多言，甩开小砚的搀扶径自向门外走去，脚步倒也算稳实。

小砚皱皱眉上前重又扶住：“哥哥……”

少年淡淡地瞥了弟弟一眼：“小砚，你若敢点我的睡穴，以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小砚愣住，回头瞧瞧萧彤华，这最后的办法也给哥哥拿话堵死了，现在可怎么办？

萧公子默默地叹息着，伸手牵过温瞻：“既如此，我们一起去吧！”再拦无益，缌缌今日担忧了一天，莫非就是因为此

事？若不让他去，他也不可能留在这儿安心休息。

少年冲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拍拍小砚的手：“走吧！”想想再添上一句：“你放心，淤血化尽，我现在很好。”

小砚撇撇嘴，当胸一剑，这样的伤躺几个时辰便能“很好”？骗鬼吧？谁会相信！可萧公子都说让去了，自己又不能真

地点哥哥的穴……罢了，小墨就在瑶光殿，又有那许多太医，哥哥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蔚缌瞧着他的神情便明白了弟弟的意思，轻轻一笑：“走吧！”

小砚闷下头，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扶着哥哥偕同萧彤华舅甥出了寝宫往瑶光殿而去。

瑶光殿离寝宫并不远，走过去不过盏茶功夫，可对蔚缌来说，这一段路比之幼时爬上出云山顶还要艰难。当四人到达瑶

光殿时，少年脸上惨白一片，额头布满了晶莹的汗珠。

瑶光殿琼窗碧瓦，除了正殿，还有内殿和几间厢房，此时里里外外站着几十名宫女太监，人人面色惊慌。总管太监苏文

立在一幕珠帘前向内张望着，满头满脸全是骇出来的冷汗，不经意间向后一瞧，正瞧见蔚缌等人进殿，顿时张口结舌：

“蔚……蔚公子……”

少年冲他点了点头，直接拨开珠帘走进内殿，萧彤华觉得自己与温瞻进去不太适合，只牵着外甥的手在帘外等候。

甫一进屋，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蔚缌心下一纠，眼睛正正望向了最深处一张宽大的床，床上躺着的人高挺

腹部，脸色雪白，衣襟下摆粘着深红色的血痕。

忙碌中的小墨头一个看见了蔚缌，吓得失声唤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床上原本竭力忍痛的人身体颤抖，别过脸瞧见少年已走到床前，嘶哑着低喊：“缌缌……你……你怎么来了？”腹部上

下起伏不定，方晏仰了仰脖子，牙齿磕住下唇，双手下意识扭绞着被褥。

蔚缌脱开小砚的扶持，慢慢坐到床上，俯身抱住方晏，声音轻软：“大哥，别怕，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看看宝宝的模样

。”

方晏摇着头：“缌缌，你回去……啊……”一阵撕烈般的疼痛掠过全身，耳边传来太医惊慌失措的声音：“血……水…

…”

少年看着怀里人痛苦地圆瞪了双眼，心疼到极点，细吻如雨点般落在方晏的额头、眼睛和嘴边：“大哥……大哥……”

一只手悄悄抚上方晏的胸口，咬咬牙，提起真气源源不断输进爱人的体内。

方晏虽然疼得几欲昏厥，却仍然清晰地感觉到胸口一股热气游走，原本早已动都动不了的身体竟然凭添了几分力气，脑

子转了转便明白了原由，骇然道：“缌缌快住手。”

这一声提醒了一直站在床边的小砚，他本是一心观察着兄长的脸色，听见方晏惊呼，便看到哥哥搁在方晏胸口的手，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