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朕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朕是寒岳天子啊,朕……怎么会有这种懦夫般的想法?不对,不对,中月,是中月。”他忽
然又用双手抱着脑袋:“朕的头好痛,心也好痛,去年朕还和中月在这里赏梅花,梅花开的多好啊,烤肉也好吃……啊
,不对,不对,中月,朕……朕怎么了?为什么头会这么的痛?朕都对你做了什么?一定还有,一定还有什么,云松说
得对,你不是那样人,不是……不是的……啊,到底是什么?”
他痛苦嚎叫着的样子吓坏了朱笛,那些话虽然语无伦次,却也可以听得出他被折磨的有多痛苦,这一刻,朱笛的心彻底
绝望了,他不能看着自己伺候了多年的主子变成这样,就如同他所说的,他会疯掉的。之前去找沁香商量,重又坚定了
的决心在这一刻被全部击碎。他跪爬着来到哥舒揽月身前,以头撞地,咚咚有声,然后哭着大喊道:“皇上,皇上,您
不能变成这样,您治奴才的罪吧,奴才不瞒您了,皇上,将军他……他是被冤枉的啊。皇上,都是奴才该死,是奴才的
错,为了全家性命竟狼心狗肺的任由太后诬陷将军,还做出假证,皇上,您治奴才的罪,把奴才杀了吧,您把将军接回
来,你们好好的,就像从前一般过日子,皇上,这样你就会恢复从前的威严气势,再也不会疯掉。”他又磕下头去,身
下的积雪上,血泪合流。
哥舒揽月虽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但这句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慢慢的放下了手,却只让身子更加的颤抖,不敢置信的
望向朱笛:“你……你说什么?朕……朕是不是听错了?对,是的,一定是的,朕最近太想他了,所以连听觉都出现了
问题。”他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跪着的朱笛道:“起来吧,朕……只是发泄一下,你……不用害怕。”他恢复了
正常,双手却没有停止过颤抖。
朱笛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了,仍然跪着,流泪道:“皇上,不是您听错了,刚才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当日您毒发伤重,太
后本想让将军离去好对你下手,但将军拒不相从,太后无奈,只得走另一步,因那无影毒蚊是北方国之物,便要诬陷将
军。将军担心您的安危,无奈之下只得背着你逃出皇宫,此事除了奴才和沁香外,无一人知道,太后派出亲信追了两个
月,终于没找到你们,也就作罢。后来……后来来了个戚先生,说多罗谷绝医毒圣的医术天下无双,就派人去那里查察
,他还派了些人去别的名医那儿暗中察访,他说这蚊子的毒解去后,会有三月失常期,等到清醒后就会忘记这三个月发
生的事情。他们就利用这一点制定了计划,先是用奴才和沁香全家的性命要挟我们两人做假证,然后趁你快要清醒之际
派人引开将军,和他恶战一场,让你醒来后就看到他浴血奋战后的模样,引你误会。谁知那天,将军不知要外出干什么
,这正合了太后的意,所以当你醒来后,就看到将军满身是血提刀进屋,他其实……其实是担心你……却……那三个月
里,都是将军在照顾你保护你啊皇上。”说到这里,朱笛又深深的磕下头去,此时的他终于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或
许,多流一点血,就会稍稍的减轻点罪过吧。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哥舒揽月彻底的惊呆了,嘴里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如果……
如果这些是真的话,那么自己,自己对舍命保护自己的中月都做了什么?此时的他反而不愿意相信,他想着要证明江中
月有罪,然后把有罪的他接出来,不再让他受折磨,还是和自己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是的,就是这样,他是绝对承受
不了江中月无罪的那种痛苦折磨的:“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可以作证……”哥舒揽月努力的抓紧最后一块浮木,却在转眼
间,这块浮木就无情的被朱笛的话语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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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朝堂上的大臣们……看到的那个江中月,是假的。”朱笛如是说。他的表情反而平静下来,那是一种豁出一切
后的平静:“皇上,那个江中月是戚先生所扮,因为将军总带面具,所以他带个面具遮掩就行了,他的身材和将军差不
多,又把将军的声音体态气质等都模仿的半点不差,连奴才刚见时,都以为是将军回来了。他和太后故意将寒岳的物资
都运给北方国,就是为了这个阴谋更能取信于人。皇上,事情就是这样.奴才拼着全家的性命不要向您吐露实情,万望您
详细查察,您也可以去问沁香,或者去问高明的大夫,这无影毒蚊解毒后的症状。奴才是万死难赎其罪的人了,恳请皇上
看在奴才伺候了您多年和向您吐露实情的份儿上,派人去保护奴才的全家,奴才九泉之下也感激皇上的恩德。如果奴才
的全家不幸丧命,还请皇上赐一块地方,让他们不致成为孤魂野鬼,奴才自知罪犯滔天,理应诛灭九族,但求皇上看在
奴才也是被胁迫的份上,将所有罪过都记在奴才身上吧,奴才感激不尽啊。”他说完,又砰砰砰的磕头。
梅园里良久没有半丝声音,只有北风呜咽着吹过,卷起漫天的积雪,朱笛仿佛死人般跪在地上,哥舒揽月却也好不到哪
里去,直过了半天,方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不……不……”紧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仿佛疯了一般奔了出去,朱笛
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追,却哪里追的上,眼看哥舒揽月疯了一般,也不看前面的路,结果一头撞在了前面的梅树上,
那奔跑之力何等巨大,因此这一撞之下,立时头破血流,朱笛就见主子的身形晃了几晃,便栽倒在地上。
这一下只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忙喊人,众太监过来七手八脚将其抬进寝宫内,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去请御医,待看视过后
,御医微笑道:“放心吧,皇上只是些皮外伤,倒是这急火攻心的症状不容轻视,却也没有大碍。”因开了一个方子,
嘱人去拿药煎了,半天后弄妥,过来喂哥舒揽月服下。太医自然移出内堂,在外面等候看视病情变化。
这里哥舒揽月于昏迷之中辗转呻吟,满头冷汗,忽而大叫一声,忽而呓语几句,又或者突然笑了起来。众人皆不解其意
,一个个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独朱笛略猜着了些,却也不敢言语,深知此时若惊了驾,后果就十分严重。一时间寝宫内
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哥舒揽月粗重的喘息声。
““中月,我觉得头痛,你陪我在谷里好不好?不要去采果子了。”
“好好好,我不去采果子了,可是你今天不许吵着要果子吃。”
“好好好,中月,我不要果子,我就要中月陪在我身边,中月中月中月中月……”
又是熟悉的梦,梦中那两个人是无比真实的,哥舒揽月即便睡着,但脑中一波波袭来的疼痛却让他越发清醒的认识到,
这好像不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事情。
忽然却又转了场景,草地上倒着一个人,是他的中月,十几颗圆润可爱的果子滚在他的身前,中月用冷的,痛的,甚至
是惊骇的目光看着一只脚毫不留情的从那些果子上踩过,淌了一地鲜红的汁液,比血还要红的汁液染上了一个袋子,成
为一世都洗不去的痕迹。
“啊”的一声,哥舒揽月由睡梦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猛的翻身坐起,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多罗谷中的
三个月,毒发前自己要江中月陪在他身边不让他去采果子的情景,他全都想起来了。一想到这样舍命护着自己的江中月
最终却被他亲手送进了不见天日的黑牢,心里便像被生生洞穿了一个大窟窿般,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一阵绞痛过后,
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之气直往上冒,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登时吓坏了陪侍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
外间的御医也连忙进来,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脉象分明还好。”说完急急把了脉,又吐出一口气道:“皇
上是一时为急火所迷,无妨,好好休养休养,最近不要着急上火,也就无事了。这心病……”他还要滔滔不绝的讲究医
理根源,哥舒揽月却哪里还能听他在这里口若悬河,一把推开了,嘶声吼道:“备马,给朕备马,要最快的。”他一边
吼一边流下泪来,哽咽自语道:“中月,是朕……是朕错了,是朕害了你……你等着朕,朕去接你回来,你……好好等
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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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笛见众太监都不敢相劝,只得硬着头皮上来道:“皇上,求您先将养一阵,奴才这就派人快马接将军回来,您的龙体
……”不待说完,早被哥舒揽月一把推开,看也不看他一眼,披上件衣服就往外走,他此时就如地狱修罗般,仿佛谁若
敢拦他就要和谁拼命似的,因此众人虽知不妥,仍是不敢上前,不一会儿马牵到了,哥舒揽月上马疾驰出了宫门,朱笛
无奈,也只得率几个太监与贴身侍卫遥遥在后面跟着。
彼时已是下午,天色阴沉沉的,看样子还有一场好雪,哥舒揽月马不停蹄的来到采石场,天已经半黑了,他一头闯进管
理官员的屋子里,那官员正在用饭,一见了他满眼血丝的模样,正不解间,朱笛等人也赶来了,对他道:“这是当今万
岁,快让前日我们看的那个重犯过来见驾。”
哥舒揽月这回没有穿猎装,那官员一看,果然是明黄色的龙袍,吓得伏地而跪,口称万岁,一边急急让人去叫江中月前
来。哥舒揽月心里又愧又急,又不知见到爱人说些什么,该怎么样赔不是才能让他消气,因此来回踱着步子,半晌不见
那去的人回来,他忍不住道:“想是中月生了朕的气,不肯来见驾,也罢,朕亲自下去请他。”说完就要往外走,朱笛
和那官员等忙拦住道:“天色已晚,皇上对这里环境又不熟悉,一旦有了闪失怎么办?还是精心等待一下,将军知道您
亲来,不会不过来见的……”正说着,忽见那去的人在门外探头,官员忍不住骂道:“混帐东西,还不快进来,皇上等
着消息呢。”
那人进来磕头,浑身颤抖,哥舒揽月见只有他一个人,忙道:“怎的,是中月不肯来见朕么?好,朕这就亲自过去。”
不等抬脚,那人已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皇上,您……您……找的那个人……今天下午去地下采矿,到……到现在
……还没有出来……还……大概……多半……”他再也不敢说下去,那官员却瞬间明白了,只吓得一张脸都变了颜色,
失声道:“什么?既如此,有没有下去探看过?”
那人道:“回大人,傍晚的时候有人听见地下矿里传来一声巨响,当时就有人下去探看了,说……说……说是……塌了
,进……进不去……”其实他心里知道,江中月早死在矿里面了,这在他们来说也是常事,谁会在意,哪知皇上竟突然
来到,还点名要见这人,不由一下子惊惶失措起来,连着那个官员,都吓得几欲晕厥。
“朱笛……他们……他们说的是……是什么意思?”哥舒揽月一个身子晃了几晃,连忙扶住朱笛,呆呆问道:“是……
是不是说中月……不肯……不肯见朕,把……把自己关在……关在矿里?”他急切的看着身边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心
腹太监,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尽管他已经明白了那人说的话,可是他的心,他的脑子都不愿意去分析,去
相信,他拼命拒绝着显而易见的答案,为自己找着近乎可笑的解释,但是他其实是明白的,这点从他眼中的恐惧就可以
一清二楚。
“皇……皇上……”朱笛也呆住了,他与哥舒揽月一样,不肯相信这个答案,要他怎么来给对方解释,倒是那个官员到
底在这地方呆了许久,虽然也被这消息吓得心胆俱裂,但马上就清醒过来,大叫道:“混蛋,还不快让人挖道,兴许人
还活着呢。”说完当先跑出去。哥舒揽月听他这样一说,心神剧震,连忙挣脱了朱笛,也跟着冲了出去。
矿道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囚犯奴隶,都默默的看着。江中月来这里不久,那份孤傲让他显得是那样的卓尔不群,囚犯们
因为自卑,因为嫉妒,因为不甘而欺负过他,可是当矿场传来那声巨响,昭示着这个干净的孤傲的如一只鹰的男人从此
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后,那份隐藏在自卑嫉妒不甘下的敬佩便涌了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集中在这里,用心中最虔诚的祝
福为江中月送行,祝愿他黄泉路上好走,来世托生在一个好人家。
哥舒揽月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份情景。他发了疯一样的推开众人就要进入矿道入口,却被人拉住了,那是一
个老者,他不知道哥舒揽月的身份,严厉的训斥道:“你疯了吗?这个矿道已经被堵死了,里面的那个人早就不可能活
着,你现在进去,只是给自己增加危险而已……”不等他说完,哥舒揽月就一把挣开了他,血红的眼睛望着四周看起来
漠然的人群,他疯狂的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救他,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他是一个那么傲又那么坚强的人,
他决不会允许自己的生命葬送在如此黑暗的矿道中的,你们为什么不挖开道路,救他出来?”他回过身去又要钻入矿道
,同时大喊:“不许拦着朕,你们谁都不许拦着朕,谁拦朕,朕就杀谁,听到了吗?朕就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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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们全部动容了,这世间敢自称“朕”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天子,可……可这矿道中埋骨的,不过是一个罪孽
深重的囚犯,为什么皇上竟然会亲自前来救他,而且看他的样子,这囚犯仿佛是他最重要的人一般。短暂的慌乱哗然过
后,囚犯们纷纷寻到拿起工具,没命的开挖起来,但是堵死在矿道中的尽是大石,想要挖开谈何容易,那管理石场的官
员度量着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忙赶紧劝说哥舒揽月出来,言说自己等人定会尽力,但对方哪肯听他的,粗糙的铁锹把手
将他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磨的起了泡,破了皮,出了血水,可他却恍若未觉。那官员见他这样,又是惶恐又是心痛,不住
磕头劝他罢手,哥舒揽月见他心诚,也不觉流下泪来,低声道:“你去吧,你不知朕的心思,这双手上的痛与心里的痛
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朕……朕是一定要见到中月的,一定要见到他,无论他是人,亦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