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暴怒地叫起来,“你们这些坏蛋!下流胚!火焰神会将你们通通烧死的!”
“那就让他烧好了。我们不怕。”
卓德又仔细看了看女人,说,“挺漂亮的嘛。把她带回部落,再过几天就是祭祀太阳神的大会了,正好用她来作祭品。”
正在此时,几发弹丸飞过来,卓德身边有几个人倒了下去。卓德的身手很快,躲到树干後面,另外几个人拉著葳也躲了起来。
“把她放了!”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
而听到这个声音,卓德却笑了起来。他先是向几个部下做了个手势,然後从树干後面走了出来。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塔拉。”
十二
塔拉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情况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六个卡伽德瓦人组成的包围圈里。
最初他身边还有五、六个塔代奥人,两个发火筒。可是在他营救葳的时候,那四个负责操作发火筒的人不知怎麽回事被打倒,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人也起不来了,而最後余下的人显然是被吓得逃跑了。
他年轻俊美,威武有力,有很多忠诚的朋友拥戴他,与他在一起。而现在,他突然感到生命危在旦夕了。
对方有两个人控制著葳,另外三个人围在他旁边,而在正前方面对著他的就是卓德。
“投降吧。你的人都已经逃跑了。”卓德得意地说。
“妄想。”
“你既然这麽说,那麽我们就少不了要打一仗了。”
他猛地朝塔拉扑去,但後者一闪身,躲开了他的冲击。他後退一步,匕首出鞘,两人怒目相视。
“你跑不掉的。”
“我不跑,我会杀了你。”
卓德举起匕首,向前冲来。塔拉立刻低下头,匕首没有刺中,卓德用力过猛,险些跌倒。塔拉趁势用头猛撞卓德的肚子,使他疼得差点昏厥。卓德翻过手腕,趁著塔拉还没有抬起头来的当儿,把匕首刺过去,塔拉一躲,没有全躲开,匕首刺进了他的大腿,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涌出,沿著肌肉流下来。
卓德高兴地叫了一声,用舌头贪婪地舔著刀上的血迹,嘴唇上也沾了血。
塔拉摇晃了一下,靠在身後的树上。
“你完了。”卓德说,“认输吧,你打不过我。”
“没完……”塔拉的脸色煞白。
塔拉喘了几口气,重新站起来。用脚蹬住树干,向卓德的胸膛刺过去。
他耳边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觉得自己肋骨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呼吸,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卓德按著塔拉的胳膊,把他牢牢固定在身下。
“你受了伤,打不过我的。不过,我对那个女人没兴趣,我会放了她,怎麽样?一个人换另一个人。你换那个女人。或者你不同意的话,可以不换,但是那女人归我。她将在太阳神祭祀仪式上被杀死。你选择吧。”
塔拉看著痛哭流涕的葳,对她笑了笑,说:“放她走。我留下。”
在神洞所在的山坡後的一个山坳里,很多塔代奥人聚集在那儿。领头的人是祖比亚,克卡格、鲁皮安和贝兰特也在,但是塔拉和古诺诺特不见了。聚在这儿的都是一些从刚刚的战斗中逃出来的人,还有没参加战斗的妇女、儿童和老人,他们中间还有很多伤员被人搀扶著。
人群显得很焦急,妻子寻找丈夫,老人寻找儿子。不少人在哭泣。
祖比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和贝兰特生气。
“你发明的什麽发火筒根本不管用!”
“那是你们太依赖它了,而且毫无计谋!”
“你说我们没有计谋?!上一次是谁打败了卡伽德瓦人的!”
“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对方已经做好了丛林战斗的充分准备,你们却还用老观点来推测对方的进攻路线!”
“是你的武器拖累了我们!”
“是你们不分情况乱使用武器!”
“那你发明武器是为了什麽?!为了失败?!”
“我的武器是不完美!可是你们的计谋更愚蠢!”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差点就要动起手来了。克卡格和鲁皮安及时地站到他们中间。
“别吵了!现在是什麽时候!还吵架!塔拉和古诺诺特现在还没有找到!你们两个能不能闭上嘴。整个部落都在看著你们!”
祖比亚和贝兰特听了这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失败是他们每个人的责任,现在已经成了定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保存实力。重新夺回家园的事情已经成了泡影,人们的心里都很不好受。
天渐渐变黑,被派出的人员碌碌徐徐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几个好消息:首先是卡伽德瓦人撤退了,他们不敢在天黑以後留在山区,这是游牧民族的习惯。他们已经获得了很大的胜利,认为消灭塔代奥部落是迟早的事情,并不急於追击剩下的敌人;其次就是找到了古诺诺特,他冲在战斗的最前线,受了伤,暂时会有几天时间没办法走动,不过伤口不深,应该很快就会愈合;另外,卡伽德瓦人虽然抢走了很多神火,却没怎麽破坏其他东西。夺取神火显然是他们的重要目的之一,别的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好消息并没有让人们安心,而坏消息却几乎让他们绝望:塔拉被俘虏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祖比亚发出一阵只能用绝望来形容的尖叫,就好像心口上被刺了一刀,脸颊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地。
而其他人,贝兰特、鲁皮安、克卡格,还有所有逃出来的人们,或者痛苦地捂著脸,或者低声哭泣起来,很多人步态踉跄,神色迷乱,两眼充血。整个山谷里都充满了悲伤的哭声。人人都感到随著塔拉归来产生的幸福和希望的感觉现在正随著他的离去迅速消失。一种冷冷的绝望正在笼罩过来,盖在每个人身上。
塔拉并不知道他的夥伴们的悲伤,如果他知道,也许就会後悔刚才的行为。他觉得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是对的。他不可能眼看著葳被抓走,如果她不是一个和他那麽熟悉亲密的女性,他也许可以。塔拉也明白自己被俘後对於塔代奥部落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可是在那一刻,那是唯一能让他不内疚、悔恨的方法。
卡伽德瓦人从山区走到河口平原花了两天时间,期间塔拉一直被人严密的看管著,与其他俘虏分开。不过他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挨打或者遭受折磨,看管他的几个卡伽德瓦人总是不声不响,除了每天定时给他吃的、带领他走路外什麽也不多说。而其他人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对这个俘虏没有任何兴趣
两天後,他们来到了高扎河口。
塔拉一看到散落在河岸上的圆形棚屋就激动起来,同时感到一阵心酸。那些曾经是他们的家园,现在已经成了占领者的居住地。他以为自己可以见到以前被俘的卡伽德瓦人或者那几个天人,但是他一到村子就被关进一个棚屋里,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人。
依然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既没有见到卓德,也没有见到其他人,每天只是几个守卫给他送饭,然後就出去。塔拉甚至有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忘记了,不过当他试著想要探出头去的时候,立刻就被警觉的守卫用匕首顶了回去。
卡伽德瓦人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似乎在忙别的事情。难道就是卓德说过的祭祀仪式吗?
又过了几天,终於有人走进了棚屋。这个人却不是卡伽德瓦人,正相反,他和塔拉一样都是塔代奥人。
泽利基达走进来的时候塔拉正盘腿坐在地上,一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泽利基达退後了一小步,然後张开双手,说:
“请别这样,我可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但是我却很想揍你一顿。”塔拉说。
泽利基达和原来没什麽分别,还是阴冷沈郁的老样子,只不过他现在穿的是卡伽德瓦人式样的衣服,这让塔拉非常生气。
“揍我一顿能有什麽好处呢?只不过是让他们把你看得更严了。”
“的确,是没什麽好处,在你这样的人看来任何事物都只有好处和没好处两种分别。可是我不一样,揍你一顿我会很高兴,这个可是真的。”
“等等!”泽利基达拦住他,说,“让我和你说完,那时你再怎麽样随你,但请让我说完。”
塔拉在空气中挥了一下拳头。
“你有什麽可说的!我不会像你一样投降!”
泽利基达听他这样说笑了起来。
“不,我可没有投降,我管这叫投奔。你在用词上有些问题。”
“哼!”塔拉冷笑了一下。
“你为什麽不问问我是因为什麽才投奔卓德的呢?”
“我不关心。”
“啊,那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带领一部分人投奔卓德──是卓德,而不是卡伽德瓦部落──是因为我认为他是我看到的最强有力的人。很可惜,你不是。你和你父亲一样,是温和的人,只适合种粮食、挖沟渠,你们的聪明才智只能浪费在那些渺小的事情上。而卓德不一样,他不仅聪明,而且勇敢、有智谋,他的眼光既没有放在卡伽德瓦部落上,也没有放在塔代奥部落上,他看到的是整个世界,想要的也是整个世界。”
“他是一个疯子!”塔拉打断他。但泽利基达的脸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表情,还是不急不缓地说著:
“他也许是个疯子,不过他很强大。我曾经希望自己也有征服整个世界的力量,可是我没有,但是我可以追随他,把自己的力量交给他,帮助他征服世界。”
“两个疯子。”塔拉啐了一口,“你们因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毁了多少人的生活。”
“可是我们的子孙後代会因我们统一了世界而感激我们的。”
“多麽伟大的借口啊!”
泽利基达这时才皱了皱眉。
“塔拉,明天就是卡伽德瓦人祭祀太阳神的日子,他们会杀一个人作为牺牲,而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我不想看你死,那样死未免太可惜、太没有意义了。你的能力还有很多没发挥出来,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怎麽样?如果你加入我们……”
“泽利基达,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麽你可以出去了。”塔拉冷冷地看著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波纹。
“他们会杀了你。”
“让他们杀吧。”
“你不害怕吗?”
塔拉微笑起来,只有已经瞥见了死亡的梦境和忘却了人世的现实的人才会有的笑容。这笑容在泽利基达看来既美丽又可怕。
“我怎麽会害怕呢?人只会死一次。那麽,就让我们光荣地死去。”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到棚屋中央,坐下去,姿势和泽利基达刚进来时一样。塔代奥部落原来的大巫师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後,塔拉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是蓝太阳乌露在天空中运行时间最长的一天。卡伽德瓦部落的祭祀仪式就在这天举行。
天刚蒙蒙亮,塔拉就被拖出棚屋,双手捆著,被带到了沙滩上。那里已经用树干和石头围成了环环相套的几个圆圈,人们都坐在里面。在圆环的最中央,有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圆形高台。
塔拉在这时才遇见了自己认识的人:几个塔代奥部落的俘虏坐在几个卡伽德瓦人中间,有男有女,都很年轻;还有那些被抓住的天人,他们也被看管著,但是显然待遇要好一点,有木桩削成的凳子坐。
他们没有发现塔拉,互相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塔拉不明白为什麽自己被单独包围起来,也许这就是他将被作为祭品杀死的征兆。想到这儿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即使现在是炎热的旱季,却还是感到寒冷。他想用手臂抱住身体,但手被捆著,不能动。
蓝太阳从地平线下跳了出来,光芒灿烂耀眼。
这也许是自己看到的最後一次日出了,塔拉想。
祭祀开始了。
一个浑身挂满了圆形金属片的人走上高台,低下的卡伽德瓦人开始欢呼起来,唱起了歌。塔拉并不认识那个人,不过可以猜得出,他应该就是卡伽德瓦人的大巫师。他向太阳的方向举起双手,开始念颂冗长的祈祷词。同时,在高台四周,有男人和女人们跳起舞蹈。
刚开始的时候,舞蹈还是轻柔的,而随著大巫师念颂的速度越来越快、口气越来越激烈。那些跳舞的人们也拼命地舞动起来。一群姑娘手里拿著点燃的素馨花枝,在圆环和圆环之间来回跑著,整个沙滩上到处弥漫著呛人的烟雾,被具有刺激作用的烟一熏,人们渐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他们不仅唱歌,还不停地叫起来,有几个人站起来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