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好不容易渡过了人海,顾不上零乱不堪的衣服,风尘一边拉起问心,一边朝快要消失于街角的人影奔去,不料,才跑了几
步,手让打开,他不得不停止追逐。静默对视,风尘看出问心眼底内的慌张恐惧,他知道粉碎心石的痛苦,可……
“刚才那个是何方吧?”肯定语气的疑问。
“……”问心选择了沉默。
“何方曾经许诺于你,虽然这年头承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但你为这句玩笑坚持了三年多,于你已不再仅是单纯的玩笑,
而是约誓。可,于何方呢?你相信了三年的约誓,他似乎不当一回事。”
“不,不是的,他只不过是……”忍受不住风尘对爱人的刻意诋毁,问心终于开口了。“他只不过是身负重任,才会……
”后面的语句颤抖不已,问心似乎感觉到来自地狱的寒风,冷得他说不出口,他亲眼看见的事实。
“身负重任?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亲昵无间,手挽手逛闹市,而且还给她买了一个同心结,这就是一个男人的重任么?
”风尘看不过问心的自欺欺人,道破事实的残酷。“对哦,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确可称得上是一个男人的重任。哪儿
像我们这些妖人,为了钱财出卖肉体,雌伏同为汉子的身下,竟可比得上柔弱无骨的女人……”
“住口!”
扬手挥下,换作平时,那一掌铁定狠狠打中风尘的脸,若非那一掌颤若寒蝉。稳稳捉住素手,在问心惊愕目光下,手掌贴
在嫩白的脸蛋上,一双秋水般的黑眸盈盈凝视着他,里面倒映着一张流泪的脸。
“问心,就算身体灵魂都堕入地狱,可我们的内心仍是自我,所以才会有青鸾楼,你明白么?明白吗?”
一连两个“明白”紧紧地冲击着问心,一股久违的暖意油然升起,扬袖抹去泪水,抹了又流,一串串似是流之不尽,眼前
突然一块干净的白绢,拿过转脸。再回过头,黑瞳只有丝丝泪光,风尘会心笑了,指住街角道。
“去吧,记得天黑前回家。”
“嗯。”
点头作应,问心迈出一步,一步一步从容地向前走,是那么自信满满。
(下)
傍晚,夕阳西斜,鸟返人归,华灯初上的时候,青鸾楼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只除了问心。众人问风尘,风尘但笑不语
。
吃过晚饭,众人再次问起,风尘啧声称奇,平时问心对人都冷若寒霜,现在居然有这么多人关心。佛说:不可曰。众人哇
声散开,风尘开始有点担心,外面的天已经黑齐。
夜半,万籁寂静,虫声起伏。
青鸾楼内醺然遍地,只有少数人清醒打理,两刻钟后打扫完毕。问心人依然未归,风尘忐忑不安,披上风衣,脚方踏出门
外,一顶盖顶紫金珠的暗红轿子停在楼门前。轿子内下来一人,英气凛凛,天庭饱满,目光锐利,身着暗紫锦衣。这人脸
带略略虚假的笑容,对风尘客气道。
“青鸾楼主,晚上好。夜深人静正是好眠,你披星戴月要赶去哪里?”
“何方,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想来,你定是大登科不是?那风尘在这里恭喜何大人您。很抱歉,风尘现下有事,青鸾楼
初一到初八亦不做事,不能与何大人促膝长谈,告辞了。”
知道这个青鸾楼的楼主是极少数不卖他帐的另类之一,何方剑眉微挑,不火不缓地拉下一句,止住风尘离去的脚步。
“且慢,在下也有事与楼主你相讨,是关于敝楼的娈童问心之事。”
怔怔,稍稍冷静下来,风尘清明的眼睛对上何方得意的眼。
“你要如何?”
“如何?”像是听见可笑的事,何方嗤笑了一下。“楼主,你乃是明白事理的人,当年的事你都看在心里,而我的心也正
如当年一样。”说着,何方锐利的眼露出怀念的情感。“当年,我不过一个家道中落的无用书生,寒窗十载也因家道失势
前得罪宫中之人而不得高中,若非问心适时救下绝望跳河自尽的我,怕是往后我也只能如了那些人的愿,成为无宗冤魂。
我对问心可算是一见钟情,而问心对我则是日久生情。犹记得楼主你那时候对我依旧是如此不冷不热,可我明白你对我还
是怀有善意的,不然你亦不会放任问心和我相恋之事。那几年,我由衷感激你的照顾。”
说罢,不顾下人的阻拦,何方跪了下去,风尘呆呆地看着他砸地有声地叩了三个头,起身额头红了一大片。
……唉,又一个痴情种。
“那你方才说要与我相讨的事,是有关问心的卖身契吧。”
“楼主英明,正是此事。”
闻言,何方露出小动物渴望食物的眼神,害风尘差点忍俊不住。
“若是问心他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他走,至于卖身契的钱……”眼瞟向某处,何方何其精灵,马上应道。
“当然是由我来付。”
风尘满意地柔笑,又蹙眉担忧起来。
“怎么了?”
“今天我和问心赶早到庙宇上香,途中看见你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亲密,且买下一个同心结,这事你当何解释?”
“问心也看见了?”何方出乎风尘意料之外,镇定地不答反问。
“是问心先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男子埋头喃喃,由于风尘与他相当靠近,因而听见了他的话,略思考,之前的疑惑立刻一一开解。再不经意瞄到何方身后
蠢蠢欲动的下仆,风尘当下转身想要返回青鸾楼,不料何方先他一步挡在门前。
“你想干什么?”
警惕地向后退,何方的两个下仆从后左右把他捉住,任风尘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
“没想干什么,只是要你交出问心的卖身契。”
一反刚才友善温淳的态度,何方冷冷地盯着蛛网中的蝴蝶。
“你妄想!你把问心怎样了?我不许你伤害他……唔唔……”
风尘还想嚷嚷,何方让人塞住他的嘴巴,压进轿子里。
“别以为可以呼救,否则,我让青鸾楼在苏杭从此消失!”
你这个混蛋!当初他怎么会看漏眼的?!
暗骂着自己的失策,风尘就这样被捉走,何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风尘在青鸾楼留有一手。轿子起步后,不
到一刻钟就跟上几条快若鬼魅的身影。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轿子停下了,何方先下轿,然后扯出不合作的风尘走入一栋雄伟的建筑物。夜黑朦胧,风尘只能看到
门旁某些景物,一只威武的石狮子,通常只能摆放在高官的府门前。何方,果然是大登科了,风尘暗暗啐道。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优雅的院子,似乎要见重要的人何方仔细整理着上下,趁机会风尘打量着四周环境。这里,
一草一木,怎那般相似,仿佛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又记不起。
待到整理完毕,何方露出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的笑容,推门而入。
“问心,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你一定很高兴见到他的,青鸾楼的楼主风尘。”
一把推风尘进内房,在看到床上头发蓬松,披着被子的问心后,风尘赫然明白了。这里和问心院的摆设一模一样。快步跑
了过去,风尘担心地轻轻摇动着毫无反应的问心。
“问心,问心,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紧紧抱住前些天才渐渐丰腴起来的人儿,此刻憔悴得如秋风落叶,风尘的心在滴血。浪滚风尘这么多年,风尘什么场面没
见过,问心此刻被子下会是如何的模样,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朝何方吼叫。
“你这禽兽,你对问心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和问心重温旧日的欢爱而已。谁知道他反抗我,我才稍微重手了点。”坐在外房的圆椅上,何方
轻描淡写地道,眼神却是时刻不曾离开那抹憔悴的身影。
他是否做错了?……不,他没错!
“我只是让他接受我的同时,也接受当今宰相的千金华倩而已。”
“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居然让问心容忍你的三妻四妾?!你居然还敢说是真心对他的?!”
风尘破口大骂,手上也未曾停下来,从身上拿出青鸾楼的独制金创药涂抹问心身上的伤口,谁知才碰触一下,问心就死命
挣扎起来。
“不、不,不要!!放开我,你这禽兽,放开我!!我、我要杀了你!”
出尽吃奶之力止住疯狂的人,风尘被问心抓伤了好几处,何方过来抱紧他,然而问心的疯狂立马升级,不要命地拉扯何方
的衣服,似要拼尽所有力气也要离开他一样。
“问心,心儿,是我啊,是你等了三年的何方,你最爱的何方,你看清楚我!”
硬生生扒住问心伤痕累累的脸蛋,何方硬要他对方自己虔诚的深情,却只得对方茫然过后的仇视。
“啊——!!!!”
啪,砸地有声,这一巴掌出尽了问心浑身的力气,何方一个不防让他打飞出去,额头撞在棕红的桐木上,几丝鲜血缓缓流
下。
“问心……”
风尘稳住喘息摇晃的问心,忧心忡忡,内心轻叹了一口。
“风尘,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问心断断续续地如此回答,风尘无言,怎么可能没事,脱下披风和外套给不着丝毫的问心穿上。着装好,问心轻轻推开风
尘的扶持,艰难迈出一步,慢慢踱至被撞得昏眩的何方面前,居高临下冷冷道。
“何方,从今开始,我与你恩断义绝。”
下意识从腰中掏出些什么,怔怔,收回手掌,背向风尘。
“风尘,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回……”
“问心!”
两道惊呼声响起,何方一个健步先风尘抱住倒下的问心,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脉,好半晌才松了口气,屹然发觉风尘靠近,
警戒地瞪视之。
“我不会让问心离开我的!你聪明的话就交出卖身契,否则……”
眼内闪过冷冽的杀气,风尘知道何方是说真的,正犹豫着如何作答才不会刺激到他,一把戏谑的声音恰时插入。
“否则如何?你要拆了青鸾楼,还是把楼主也给拆骨入腹?若是前者我告诉你是不可能的,若是后者,我很乐意帮忙,呵
呵。”
“谁?”
何方警惕地打量着忽然出现在房内的几个蒙面黑衣人,想要高声呼叫,对方其中一人竖起了手指摇了摇。
“我劝你还是省省,在进来前我已经摆平那些下人侍卫了,此处只有这房间里的人是清醒的。”
自觉对方没理由隐瞒事实,何方有点慌张,对方就是为了制造这样的机会,眨眼间,本该在他怀中的人儿被不明来历的人
抱住。风尘见状,高兴地奔了过去,第一时间让对方为问心疗伤。一连串的举措让何方懵懂,反应不过来,等他清醒,他
们就快离开府门。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
“新科状元何方,被赐予治理苏杭,因幸得当今左相独女青睐,不久将娶宰相之女为妻,且晋级为八省巡抚,有没有错呢
?还需要我补充不?”
“你们!”他从未告诉任何人的事,他如何得知?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新科状元爷震惊地愣瞪黑衣人,直到问心被抱走才惊醒。“放下他,问心是我的!”手快速夺回,那边的黑衣人已经早一
步识破,横挡在他面前。
“哼!省省吧,他是青鸾楼的人,只要卖身契一天未毁。”
何方这些年曾跟随侍卫学习一些防身术,远远比不过黑衣人涔淫多年的武功,完全不是对手,几个来回便被压住,浑身上
下伤痕累累,甚是狼狈,只有眼神发出浓烈的杀意。黑衣人对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刀高举。
“慢着。”
风尘突然从后出声阻止,黑衣人不解地回头,风尘示意叫他让开。
“何方,如果你对问心还有一丝真心的话,你就用行动证明,别想再用软禁问心这种卑鄙手段,也别想用你的权贵,而是
用你的真诚,否则,正如问心所说,从此你们恩断义绝。”平淡无波的语调,风尘冷静的表情让人联想不到方才的激动。
“呸,我能够得到如今这个地位就足以证明我的能力,根本不用再多此一举。区区青鸾楼能我还不放在眼里,问心迟早我
会夺回来……啊!”
嘎喇,刺耳的骨折声与哀叫声同时直冲云霄,半夜里犹显惊怵恐怖。风尘眉头皱起,不悦地轻叱忽然动手的黑衣人。
“擎龙,你甭乱用武力,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武力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么?”
“可是,这家伙的嘴巴实在太臭了嘛,我一时忍不住啦。”擎龙无辜地回道,话中手起刀落,击昏那鬼吼嘶叫的何方。
“你……唉,也罢,我们回去吧。”
“好啊,我正想回去补眠,都怪这家伙。”
临走踢了踢昏死过去的何方,擎龙撇了撇嘴,回身还想再多加几脚,又让风尘叫停。三番几次的制止,擎龙微愠。
“我说楼主,你为什么如此袒护这厮啊?我没记错,之前也有不少这种不自量力的无赖,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么宽容对待,
全部都让某人弄得生不如死啊。”想起某人,擎龙的鸡皮疙瘩全起舞,忙摩擦双肩。
风尘复杂地凝视地上的男人,摇摇头,没有回答擎龙。
问世间情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许。
春花秋月,时光荏苒,不多不少,又三年。
傍晚时分,楼外夕阳绚丽,每每让人驻步赞美。一抹倩影独立其中,无端多出几分难言之美,同时也平添三分凄切。
夕霞落日红,倦鸟越山返。
花落花又开,不见三秋约。
走进久时不至的问心院,风尘一如往常唇带浅笑迎上清冷的问心,一壶清酒置于桌子上。问心转身望向房内的友人,无言
询问。
“你最喜欢喝的菊花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弄到的,别牛饮了。”
风尘笑道,问心无聊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赏他的夕阳,惟有嘴角那一丝几乎不能察觉的弧度可得知他对菊花酿的喜爱
。而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喝菊花酿,只是那个人喜欢而已,也只有那人手中酿出的菊花酿他才喝得下。……三秋复三秋,
君何不见归?
无奈地静视夕阳美人图,风尘好一会后离开。脚踏出院子,一个拐弯撞到了人,举头瞧看,红唇错愕地张开闭合,半刻钟
后,对方朝他点点头,转入他刚才离开的地方。
第十六章:锦舫惊鸿
春日东升映花红,闲情游舫迎柳绿。苏杭佳境何处觅,但说浣裳世无双。
知道苏杭的美而不知苏杭最美是一种惋惜,来过苏杭的游人没到过浣裳湖则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