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御寒的白色薄棉衣,作为青鸾楼的老板竟是一身素色的打扮,在这之前连风尘本人也没想过,可对于算是唯一挚友的
叮嘱,风尘只好莞尔接受。
走出蜿蜒的山路,视野豁然开朗,遍地不知名的紫红花海随风飘散空中,花海环抱着泛起湛蓝光泽的湖水倒影谷外闲逸的
白云,一切看起来宛如梦幻般的精致,叫人难以置信此情此景是在人间。
“这就是阿笑说过的异香湖吧……?”湖水果然与众不同,正如阿笑所说,可称为天下一绝。
受到迤俪的景色诱惑,脚步自动走向水湖,须尔,来到湖边。靠近细看,风尘不得不再次感叹万物的瑰丽,湛蓝而透澈的
湖水,那蓝不像天空的碧蓝,也不像其他湖水的蓝或者任何其他事物的蓝色,到底是什么蓝?
古人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现在看来,“迷人眼”的不但是花朵。盯着湖水寻思,不知不觉间,脚步踩
到湖边松软的泥土,青年只觉得视线突然往下掉,人已经跌向湖面。
“啊……”
人倒下,身体第一个反应,就是紧捉旁边任何东西稳住自己,无奈,这湖边都是花,没有可以攀附的树木。正当青年闭目
作涉水的心理准备之时,腰间一股柔力拉了他一把,下一刻,一个温暖而厚实的物体环抱着他。
“风公子,没事吧?”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上方传来,拾首仰望,逆光下,一张刚阳俊朗的脸,刹那间,风尘产生一种错觉。几年前奈何潭边
,他也差点涉水,然后也及时被一个人所救,那人的眼中也曾像面前这双似的,温和多情,不过……这也是旧时的回忆,
于他而言早已过去了。
“风公子?”
从男人怀中退出,风尘淡红的唇角弯起公式性的淡笑。
“多谢敖盟主相救,想必敖盟主来此定是想一睹异香湖的佳境,风尘不打扰您的雅兴,先行告退。”欲转身离去,脚跟刚
踏出,手腕被拉住,风尘微愠,但脸上毫无表情,男人却知趣地松手。
“抱歉,唐突风公子,我只是想邀请风公子一同赏湖而已。”男人笑得无辜,一反初见的威势,显得意外地随和。
武林盟主的搭讪?
回过身,与男人并排站在距离其三步远的地方,风尘问:“敖盟主如何得知风尘是为了赏湖而来呢?”
成功留住青年的脚步,男人脸上的笑意深了,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得知斜阳谷中有此绝境的外人没几个,唐门门主
不会告诉一般的唐门宾客,除了他认为信得过的人,而你这为数不多的外人之一。”
“哦?”他第一次来唐门,无从知晓这事,回头问问阿笑,是不是真是这样。“那第二呢?”
“第二,异香湖四时景色变换,一天亦因不同的时辰而变化,申时末酉时初约半个时辰乃是最佳赏,我想,以风公子与唐
门门主的关系,他定会告诉风公子,这时来赏湖时间最好。”合情合理的推测,风尘完全被挑起兴趣,笑问。
“呵呵,那第三呢?”
“第三嘛……”
正打算竖起耳朵听清楚,一阵怪风刮起,吹散漫天遍地的紫红花瓣。絮乱的花瓣乘风搔痒他的脸,举手以长袖遮挡花瓣的
干扰,迷眼望向男人所站的地方,发现男人的身影不知道因为大风还是花瓣的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那张总是携笑
的薄唇张合,这场景竟是跟梦中有八分相似。
彦军……
兀地,一个令他惊骇的名字从男人的嘴中吐出,风尘整个怔在原地。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内心抵抗,身体却诚实地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想念,青年举起的手慌忙朝男人伸去,紧捉,张开,没有捉住任何东西。
风止心静,眨眼看清周围的一切,这广阔的异香湖除了他以外不见任何人,仿佛由始至终都只他一人。柳眉紧蹙,青年一
脸凝重伫立原地少刻,立刻跑向唐门。
斜阳谷外
一队玄黑的人马不缓不急往大道奔去,两匹骏马跑在队伍最前方,其中一匹四蹄踏雪的彪马上,骑着一个气势与其他异同
的男子。此刻男子面无表情,惟有在他身旁的心腹方能察觉男子嘴角携着一丝浅笑。从跟随男子到现在,他从未见过男子
笑得如此真挚,不由得顶着脖子上脑袋瓜掉地的危险探问。
“盟主,您是遇到令您开心的事儿么?”
英气十足的剑眉挑了挑,男子笑而不答,那笑看得下属浑身发抖,忙低下头,急道:“属下逾越了,望盟主恕罪。”
说着,起身下马打算跪地受罪,男子的挥手止住他的举措。
“谢盟主饶恕。”抹去一把汗,下属心想再也不敢过问盟主的私事,不然九条命都不够死。
无视心腹的情绪起落,男子问:“情况如何?”
“回盟主,除少林外,其他门派已派出代表前往武山,挥剑山庄庄主、慕容府以及雾峰山的各门派亦已遣派人手沿途护送
,属下认为,他们约在七月初可到达武山,而少林也会在七月中旬到达。”
“好,保密如何?”状似无意问起,只有下属才晓得,男子要的是确定的答案,不容许半点差池。
“属下愿以人头担保,此事除参与秘会各人,其他人一律不知晓。”
“好,驾——”
第十六章:暗合(下)
竹影水榭
流水汤汤,竹影娑娑,初夏的阳光笼罩下,与夜里的幽深比起,水榭少了一份神秘,增添几丝闲情遐意。然则,从某人身
上突然涌来一阵热气,打破了水榭的恬静。
忘记是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平时看起来温和的人,一旦倔强起来便是九牛二虎也拉不回。若这话平时听进唐门宗主的
耳里,不是左边进右边出,就是朝天大笑带过。
“这世间,哪有人能一直坚持啥,再倔强的脾气,赏他几根毒针,再不砸他几个银子,十个人九个不叫爹娘就是叫天。”
这是宁为笑对待那些“不听话”之者的一贯作风,可惜,这个记录要被他好友打破。
砰!
一掌拍下,红木八仙桌发出微弱的断裂声,翻倒的青瓷杯溢出茶水,湿了一小桌,碧螺春的茶香淡淡逸散空中,无声抚平
宁为笑三丈怒火。武林中人皆知,唐门门主的脾性如六月的孩童,翻脸跟翻书一般快,前一刻待你和善,后一刻那毒针不
知怎地刺在你脑门上,因而,武林没多少人可以招惹这位“邪郎君”,就除了本尊眼前人。
瞟了瞟无端发火的宁某人,风尘老神定定喝完杯中的碧螺春,慢悠悠搁置好青瓷杯,茶水滋润得嫩红的唇瓣轻轻弯起。
“好茶,不愧为唐门,非但武功了得,用毒如神,连泡茶也别树一帜,要是以后唐门不做毒,开家茶楼必定也能活得比平
民百姓要来得富康。”
“呵呵,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是这里的主人,我宁为笑的东西哪样不是世间少有的……”
俗话说,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头,人没有不爱听赞美的,而宁为笑则是这类人中最受用的一个,加上很少听到好友的称赞
,立刻接上风尘的对话,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对!”
砰,一声巨响,八仙桌再次无辜承受怒气,哐啷裂成两半。眯眼盯着看似淡然的好友,回想起这几天的异状,明知道那是
风尘的私隐,宁为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无论是出自好友的关心抑或公义。
“阿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认识敖盟主?”这问题一直困扰他心中多时,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怎么会?武林的事,我哪样不是从你口中得知,要是我认识敖盟主,也定瞒不过唐门门主的鹰眼。说了那么久,我给你
倒杯水润润喉咙可好?”
站起,风尘行至床边的书桌,拿过茶壶倒出一杯,啊声,又倒出一杯,递给好友,一切是那么自然,却让宁为笑更甚怀疑
。
“阿笑,喝杯茶……”
咣当,青瓷杯应声破碎,风尘怔怔,直觉猫腰收拾碎片,素手即将碰触地上的碎片,手臂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起,人
也随即被带离水榭。等风尘回过神来,他们在他待了快两个月的落枫院中,不意对上挚友的眼光,只见后者紧紧注释着自
己,目光糅杂担忧与关心,还有其他他看不懂的情愫。
“阿笑?”他怎么了?为何以那种眼神看他,仿佛要做出什么大决定似的……
没有回答好友的疑问,宁为笑把人拉进房内,在风尘迷惑下,退出房间,关上门,然后风尘听见上锁的声音。愣了愣,风
尘两三步跑到门前,摇了几下,竟发现摇不开这扇红木门,正要问怎么回事,门那边传来好友的声音。
“阿风,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如今,武林形势并非表面所看到那样太平,这次武林大会若非敖盟主连任,那么别
说是武林,也许整个南朝,不,也许整个天下也可能被颠覆。……所以,我不能让你去找敖盟主,除非你答应放弃这个念
头,否则我不会放你离开。”
“……”门内一片默然,无声的拒绝。
“阿风,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狠心。放心吧,我会叮嘱下人定时给你送饭送水,如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让下人
来告诉我,到时我一定会送你会青鸾喽。”
阿风,抱歉,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若让你现在离开唐门,恐怕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而且,敖盟主绝非你所见如此简单
的人物,接近他只会惹祸上身。这些话,宁为笑没敢说出口,只能默念心中,说服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没有错。
“……”
等了一会,见房内毫无声色,宁为笑有点担心,舔指戳破纸窗,确定里头的人安然无恙后,方无奈离开落枫院。
原以为,以唐门的能力,要困住一个人绝非难事,只是唐门素以毒着称,假如这毒没了效用,唐门这固若金汤的斜阳谷也
就失去一道有力的屏障。当然,这天下的毒都归唐门管辖,至今为止,能让唐门出手处理的事没有哪件是做不好的,除了
困住那个人。
啪!
熊熊怒火从唐门宗主身上四溢,仆扑通扑通,众仆下跪声此起彼落响了一厅。
“奴才该死,宗主恕罪!”
“你……你们怎么不去死,还敢来我这报道,说人跑了!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看一个人也看不住,唐门要你们何
用!”怒火中烧,宁为笑手发银针刺中数人。
“宗主饶命,宗主饶命……”
求饶声不断,环绕一厅。唐门有一奇怪的规定,但凡主子惩罚仆人下属,后者不得违抗与躲避,否则事后必重罚。可怜的
仆人们不能避开银针,只敢叫喊挨针,直到他们的主子息怒为止。
发泄了一轮,宁为笑才拾回理智,朝某个暗处扬手,一个人恭敬地跪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宗主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通知所有门,立刻寻找青鸾楼的老板风尘,找到人后无论如何要活捉起来,哪怕伤到人,也要把人看紧,去
吧。”
“是。”
事到如今,惟有尽快找回阿风,否则……他有种怪异的感觉,要是没找回阿风,这武林这天下好像要被改变。
悬日温风,万里碧空一望无际,抬头远了,可见鹰携幼鹰翱翔,令人豁达感慨万象更迭之奇。
大道上,两旁绿油油的树荫下,一辆马车向东北方向行去,辘辘车轮声在这温和的日子化作催眠曲,上了年纪的老翁手在
赶马,头在垂钓。许是老天看不过眼老翁的悠闲,路过的小虫跑到他鼻尖作怪,啪,筋皮纵横的手没拍着捣蛋的小虫,倒
是拍醒自个。
“哎哟,可恶的虫子,坏我美梦,再让我见着你,定不饶你!唔唔……呼呼……”老翁咒骂虫子几句,又要进入垂钓状时
,车厢走出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
“老伯,能否开快一些,我有急事要赶往苏杭。”
“哦,好的,那老夫开快些,公子你坐稳了,驽……”
“谢谢老伯。”
专心赶马,马车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规律的车轮响声总是令人不由得胡思乱想。老夫督了帘子,想到这位在赶往京溪路
上遇到的奇怪客官,年纪轻轻出手竟如此阔绰,他往来南朝各地也少有遇见。初次遇见年轻人,他只觉得此人样貌尚可称
作俊气,身材消瘦,一副书生弱态,以为是个穷书生,本不愿意载他,哪知道年轻人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他立刻答应下
来。
“嗯,不过这小伙子也真是奇怪,开始说目的地是京溪,到了京溪又说要去苏杭,到底他要去哪里啊,别到了苏杭又改变
注意才好,我这副老骨头可不堪折腾。”京溪去苏杭至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趟下来,可累得他不行,唉,果然是上了
年纪。
正感叹岁月不饶人,远远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马夫咦声转头望去,只见黄烟飞扬,烟中隐约看见几匹骏马,迅速朝他这
个方向飚来。
“哎哟,我的老天啊,驽驽!”
晓得自个的马儿不可与那些日奔千里的骏马相提并论,老翁连忙把马车赶到一边停着,等后面的马队越过。
嘶嘶——驾驾——
果不然,没半刻,马队迅速越过老翁的马车,扬长而去,马夫松了口气,方要重新赶马,车厢的年轻人探头望向远去的马
队,见状,老翁为其解释道。
“哦,公子,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刚有一队马队经过,老夫怕被撞上连累公子受伤,于是停下等他们过了才继续赶路
。”
收回目光,年轻人摇摇头,笑道:“人没事就好,请问,老伯可看到刚才马上骑着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呃,老夫眼神不太好,那些马又跑得像飞似的,只是看到他们都身穿黑衣,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好惹的样子。公
子,你是认识这些人么?”年轻人和刚才那队人是认识的,说真的,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情景。
中了老翁所想,年轻人再次摇摇头。“老伯,再请问,那些朝着什么方向去?”
“他们好像朝东南方向跑去了。”东南,那不是跟这位公子一个方向,难道……“公子,你怎么问起那些人的去向,你当
真不认识这些人?”
似是没想到老人家好奇心如此重,年轻人莞尔不答:“谢谢老伯,你继续赶车吧。”话毕,年轻人又回到车厢,马车重新
上路。
两天后,马车到达断水以东的玉江江边的临江镇,老翁张罗了些许干粮,让马只休息一天打算继续上路,不料,那个年轻
人没有如期来镇门口。好心的马夫怕客人忘记时间,特意在镇上跑了一圈找人,没找着人,却得知一个恐怖的消息。据说
,镇上昨晚一夜间死了好几家人,尸体呈暗紫色且七孔流血,死状骇人。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年头,一下死这么多人,衙门都是干嘛去的啊。公子啊公子,你跑哪去了,老夫是等你回来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