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的脚步来欣赏吗?
这里的雨下得好美,一滴滴打落了树上的樱花瓣,空中渲起一阵翻飞,粉嫩的细花瓣左右摆荡的墬地,一片片都染上了剔
透的雨珠,闪耀着,好似那镶入钻石的嫣红,美得令人为它的墬落惋惜。站在树下,脚下踩着混着泥泞的樱红,雨水一滴
滴的由阴灰的天际墬下,站在树下,看着一棵棵樱树,看着樱树上是否会有你的影迹。
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知道我一直面对不了事实,我知道就算我再如何的定睛瞻望,你......还是不会出现。我知
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就代表没了,丧失了,我也知道你真的从我身边离开了,只是我,我......我也想开心,我也一直以
为我会很快乐,我也希望我能够不为你伤心,我日夜都在自己佯装的坚强里面呼吸......这样虚假的面具,蒙得我快要窒
息,快要失去自己,快要看不见自己的心了......你还想怎样?!
回台湾后我茫然的度日,看不见前方的路途是崎岖是平坦,我只能强迫自己踏着步伐前进,不能后退......前进,前进,
纵使已伤痕累累,我还是无法停止脚步的前进。
那天,忙完一整天工作,我坐在仓库里面抽烟,电话响了,看了浮现的号码一眼,拧了眉头,重重的往肺部里面吸入更浓
烈的尼古丁。
按下接听键,我没发声,静静等待着对方开口。
「你打算一辈子逃避下去吗?」Dragon冷漠的问着。他问得我哑口无言,问得我无力反驳。
「连今天你也不肯面对事实吗?」
我连自己的心都找不着了,还要我怎样,非把我逼到绝路才心甘情愿,才愿意罢手吗?我的心够残破了,别再要我拿我的
残破躯体去迎接那凶狠的现实,我会瓦解的!
「你信不信我找人抓你过来!」Dragon恫吓的威胁。
「为什么就不肯让我一个人疗伤,为什么你们都非要逼我?!Ni-G也是,你也是,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痛啊!怎么你们都
只会自私的想到自己,为什么就要逼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有错吗?」我的情绪终于承受不住挤压的爆发,对着
电话咆哮,我激烈愤怒的一拳一拳捶击着,直至鲜血渗出我还不停手。
「因为你过分懦弱让人不得不强硬!」
「对,你们每个人都要我坚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时间呵护伤口的,这不是让盘子划一痕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要以
为缝补过后就不会痛,就会忘记......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感情的,我也会痛的......」激昂之下我落下泪,哽咽的无法
继续。「是,我是懦弱,我承认了,满意了吧!放过我,就当我求你!」抽搐着想让自己平息些,泪水还不争气的倾囊而
出--我说过我不哭的,我答应过的......承诺了又怎样,你给的承诺还不是让你摧毁了,那么我的承诺又算什么!
「Enigma很喜欢你,我从她对我谈起你的那表情可以看见。我也看过你......」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话让我暂时收起了
悲伤,稍微震惊了下,见过我?
「......只在照片上,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那是一个陌生的妇人的声音。
那妇人的语气好哀凄,好令人心碎。那妇人讲话的感觉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和蔼,可是,我知道在那慈祥底下,却也是一
张悲恸的面容。
我默不作声,妇人继续用那和善的嗓子说着:「Enigma常对我提起你,我想,这最后一刻的她最希望能够出现的人......
还是你吧!」
「对不起。」原谅我的懦弱以及无法承受,我还是拒绝了一个母亲的请求,拒绝了你最后的希望!对不起--我狠下心肠阻
隔了我与她母亲之间的联系。因为我还不够坚毅,坚毅得可以叫自己的心,去正视你死亡的消息......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我一如往常的准备上班,大门一开便望着了几辆怵目显眼的房车,堵住巷子口......难道不愿放过
我,难道我选择不面对现实也是罪大滔天?
「是不是要我死你们才会放弃!」
「你现在也离死不远,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你认为把自己弄成生不如死,Enigma就会快乐吗?」Dragon扯住我的领缘
,眼光里透着荧荧怒火。
「呵,快乐,一个死人哪懂得什么叫做快乐,她又哪懂得我的伤口裂在哪里?」我闷哼的冷冷勾勒嘴角。「别跟我说一个
死人的感觉。我不懂的!」拨开他的手,我往回走。
一言不发的Umbra仍旧维持他的沉默,安静地走近我,安静地将我一把扯入车内,箝制我的行动,没给予任何逃脱机
会......车子在我漫天叫骂之下,扬尘驱驶。
夜半,房门让人推开一缝,廊外的灯争先恐后的窜入室内。我转身背对门口。
「我知道你没睡。」是的,我没睡。如果能够一睡不醒的话,那么我会尝试。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下楼吃点稀饭。」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这样的口气算什么,把我抓回来之后,又百般的讨好
吗?不需要,我不需要这样怜悯的行为,收起你的同情吧!
我拉高棉被,整个人牢牢地蜷于被窝里面。他扯下我的棉被,居高临下怒望着我,我瞠着眼珠回对。
「那不是你的错,为何你要这样虐待自己!」不是我的错吗?这是一种谎言还是一种事实?
「那么你跟我说,是谁的错,谁啊!你倒是跟我说啊!」一手挥开Dragon箝制住的手,我反掌将他压在床铺上,用着愤恨
的眼神直逼着。
「那是个意外,没有任何人有错。」Dragon一再的强调,但就算是个意外,也会有个起因。
「意外?!呵......」我掩面苦涩牵强的笑着。「如果她不是为了买那条手炼,意外不会发生,如果,我当初坚决的阻止
你们出发,意外不会发生,如果,你们这么好说话,意外不会发生......你跟我说这个叫做意外,意外!」我濒临崩溃嚣
吼。
「为什么你总喜欢将罪往自己身上推,为什么你偏要这样折磨自己,是不是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罪犯,你才会愿意挺
起胸膛,跟现实面对!」Dragon不留情的往我脸上刮去,印下深沉的色彩,印下灼痛的燃烧。
看着Dragon,我紧抿着薄唇,泪水却也跟着落下。「你要我怎么面对,到现在还流着血,你有听见鲜血从我皮肉底下奔腾
的声音吗?伤口到现在还痛着啊,它还来不及愈合,结痂,你们又无情的朝它戳刺......」我的心,再度让无情的言语刺
穿,殷红的血珠汩汩的渗透筋脉。「不要叫我面对现实,现实让我遍体鳞伤。」
Dragon静默凝视着面如死灰的我,他很难过看见这样的我,曾经,我是那个不知所谓痛苦,不知所谓害怕的人;而今,我
开始胆怯,缩藏--
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痛,跟你们不相同,我的伤痕是好不了的,就算愈合了,那爆裂的疤痕,还是会一再再的提醒
我,还是会让我目睹它的恶心与丑陋。
我怕忘了这份悲恸,就会连我对她的记忆也一并遗忘,再也无法搜索出她的影像。
Dragon拉上我的被子,轻柔的覆盖在我身上,他掩上房门,屋子里面的光线退出了。
眼珠飘忽的看着窗外的苍穹,幽深的靛蓝,晃动啊的晃动着,似近似远的看得目眩,那蓝低垂着,彷佛是染着色的薄纱,
点上繁盛的亮白,闪动啊闪动。
你说过,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离世的人,上帝的天这么的巨大,天上的星光这么的撩乱,每一颗都对我眨着
,哪一个才是你,离我最近的那颗,还是最远的那颗?
我很想对你说,我很想你,其实,我欺骗了你,其实,是我没胆量面对自己的心,我怀念你说话的线条,怀念你笑靥边的
酒窝,怀念你瞇着眼嘲笑我的表情......你听见了吗?不是不想拜祭你,而是,我怕我这颗不完整的心会倾圮,会瓦解,
会崩毁。
度过了好一阵子没有灵魂,没有思考的日子,这生活让我怕了,彻底的害怕。并非怕行尸走肉的生活,怕的是若我没了灵
魂,没了思考,我还可以记着你吗?我怕我记不了啊!
你,会原谅我这自私的行为吗?就让我自私这么一次吧,也是最后一次!
看着床边的小茶几上,那反射星光闪烁的手炼。那手炼色泽好透,好透,就像你看着我的那双眼神,璀璨。是的,虽然它
是璀璨的,它是透的,可是,在那无形中,它沾染了你无法抑制,奔腾的赭红血液。赤着脚,走下床,轻声的打开房门,
楼下的灯光还亮着,我沿着长廊踏着脚步,往那离我不远的另一扇门走去。
你,在房里吗?旋开门把,推了开一道通路。你的房间还是这么整齐,有着你惯用的香水味,还是跟我上次见到的相同。
靠角落的书桌上,计算机覆上了一层薄灰,磁盘片也原封不动的躺在桌上,有些什么是我忽略的?桌上的行事历,排的不
是你的每月行程,而是我的行程。
你的生活都是依着我的步调在进行,这样的你,快乐吗?你的生活就只是为了我而存在,你的生活就只要我过得开心,快
乐!那你呢?你难道没有些什么不愉快的想对我倾谈?
这一瞬间,我才发觉,我有多么不了解你,我一点也不晓得你的内心,我连你快不快乐都不知道。这一瞬间,我才看见,
原来你有多知悉我。这一瞬间,太迟了,什么都太晚了。能把握什么,我如今手里握着的,是回忆的空气,是喟叹的声音
。你这边的窗户外面,可以看见更多的星星,你有看见吗?
「你希望,我跟你谁先死?」这句话是我问你的吧!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呢?你对我说,你希望我先死,我还记得当初的问
题。
你说,如果你死了,那么谁照顾我。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代替我继续活着,这么一来我也活在你心中,虽然,会难过,
会伤痛,可是,最重要的不是我在不在你身边呼吸,而是你心中有没有我的影子。这话是你说过的,用着很认真的表情对
我说。
既然说出口了,不是就要做到吗?怎么你违背你的承诺,怎么你离开了?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话从不骗人的,为什么这次你却说谎......明明说好要我先死的,你这样算什么意思......是我要先死的......是
我......不是你......你给我回来,听见没......」
我,似疯狂非疯狂的自喃着,想着,你曾经说过的话,想着你答应过我的事--房间,好黑,这么深黑的墨色,怎么还看不
见你,就算只是那模糊的影像,也好。
「别逞强。」Umbra的声音传入耳里,嗓调很柔和,很温暖,回过头想仔细的看着他,而他的模样,却让眼前的氤氲漫住
,我看不清晰,他的脸好模糊,离我好远......我站起来,想靠近点,想看清点,可是,不论我多么靠近,我始终拼凑不
出他的脸......
他离我好远--窗外的那片黑夜,蹑足的侵占我,让我失了观看的能力。黑暗一片,什么都无法纳入眼底。
出了机场大门,我这次是逃不了,也不该继续逃亡了。选择了,就该要面对,我毕竟也逃了两年,这么长的日子,也该够
了,也该够我厌倦,疲累了,我的身体,心灵,需要休息了。
出了SPAGANA地铁站,来到Piazza del Popolo,我胆怯的看着那由两个半圆形所拼凑出来的椭圆广场,还有广场两边那看
似相仿的双子教堂,一切的一切,对我是如此的陌生,却又熟悉。谨慎地往前跨出脚步,像那正在学步的娃儿,每一步都
闪失不得,都要仔细斟酌不可,稍有一个差错,便摔个伤痕遍体,哪怕再有多大的机会,也不敢轻易尝试。
走入广场内,趁着这天色尚早,阳光还未降没到那水平面下,先找个地方坐下再打算,其实,我还不想这么快面对残酷的
现实,我的准备还未完善,不能这么贸然征战,这场现实的战役会有怎样的下场,不是我能预期的。
已经毫无筹码可以搏,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挺得过我便活得下去,挺不过也该认了。
既然心已溃烂成疮,痊愈不了,那么放手一搏吧!是死是活,都该有个结果了,不该再让我这么槁木死灰般的歹活,也不
该再用这么凌厉的手段折损我了。我选选择了不再逃避,选择了让自己坚毅,勇敢,骄傲,选择了回到伤痛开始的原点,
睁眼与无情的现实做面对面的对峙。
广场中央,金发孩童嬉戏游玩着,灿花花的冬阳将他们照耀得红扑扑,我牵着Porsche往Antico Café Greco走去,这是广
场里很知名的一间咖啡厅。
点了一杯咖啡,安静地看着广场周围的通道,Porsche也沉静的趴在我脚边,享受冬阳的照耀,牠那身银白的毛发在骄阳
之下更加富丽,更加璀璨。
来往的人潮,喜欢蹲下来抚顺过Porsche的毛发,喜欢抬起牠那厚实的脚掌,一上一下晃摆着,偶尔发出几声惊讶的赞叹
声;他们也喜欢仔细的打量我,看着我这么个外地客,一头不自然的褐发,独自一个人坐落在外面的角落边,叼着香烟,
冷漠的看着他们。
他们喜欢Porsche,不见得就喜欢牠的主人。毕竟,牠的主人肃杀之气太重,牠的主人血腥味太浓厚,善良的人,纯洁的
人,可是可以感受到的。
Porsche你很高兴,不是吗?至少,现在的你在我的眼底下看来是这么快乐。那么,你的主人我,快乐吗?你可否用你那
灵动有神的眼瞳告诉我。我一点也摸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没有快乐,也没有哀伤,只是平静的如一潭碧湖,不受风吹,
没有涟漪。太平静了,反而令人不安。
记忆里依稀犹存着那天的一些片段--
晕昏前的那一秒,我最后看见的人是--重迭在Umbra脸孔上的Ni-G的模样,清醒后的那一秒,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那一
片光秃秃的白,还有那刺入鼻息的药水。我记得,自己是在医院里面清醒。
「要把自己折磨得多重,你才愿意给自己一条生路?」
「生路?」那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还有这条路吗,我的人生里面不是只有死巷?「呵,也许到我死的那天吧!」那些日
子来,我头一次有一种冲动,想死的冲动,想结束自己的冲动。活着做什么,活着看见自己的残败?!
「死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不反对!」
我是怎么回答Dragon的,其实,那记忆已经有些抹煞了。
在医院的那天,窗外已经天亮了,那病房里的窗户好狭小,那空间小得挤不进天空的硕大,我偏头看着窗外,想将那天空
看得清楚些。
「要我怎么不对自己残酷,你能跟我说吗?就算你再怎样说不是我造成的,可是,这事实上却是我间接造就的不是吗?」
那扇窗,好小,好窄,我无法看见天空的颜色。
「如果,她不是坚决的要去买那条手炼给我,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想,不会的。你要我怎么相信,全然是个意外。」
我很冷静的说,开口的同时,泪水又不争气的滚落,一串串烫热的泪水在我脸颊上流动着。「不要叫我欺骗自己。」我的
声音清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怕。
「是她说......说她会平安回来的......她保证过......」哽咽的声音,让我更加难以完整的拼凑话语。泪珠,一滴一滴
,滴落嫩绿的薄被上,晕染开了,让水珠浸染过的地方,会出现更深的色彩,看着那一圈一圈的泪迹,眼前的视线又蒙上
薄雾。
用着乞求的眼光看着Umbra,看着Dragon,看着所有人--我要的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是啊,她说
过她会平安回来的,她还说要我去接机,怎么到了今天,人事全非。我弯曲着嘴角,看着脚边的Porsche,牠正雀跃的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