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什么程度了,能看清我的样子么?”李木子暗自责怪自己疏忽,怎么早早没有想到呢。
陈辞抬头看他,李木子被看得一怔,陈辞又低头说,“炕清。”
李木子然知道再说什么了。陈辞也不说话,一口一口地和着菜把粥给喝完了。虽然看上去食还行,但是吃得慢,咽得也极小心,吃到最后,饭已经有点凉下来了。
护士把餐具给收拾了。李木子也不走,给陈辞压了一杯热水。陈辞两只手捂着热水杯像是捂着暖手宝一样,李木子觉得这样竟是有点可爱。
陈辞眼睛垂着,目光似是落在杯口,又似放空。杯里的热气抚过他的脸,愈发苍白,又几近透明。
“什谩?”陈辞悠悠开口问到,很是平静。
李木子却真不知要如何开口。
…………
临近期末,大部分课程都结束了,少数主课还在奄奄一息地挺着,像思想概论。
张扬一觉醒来,见人文学院的老太太还在做人工喷洒,又是昏昏睡。换个姿势,却一眼瞥见同一排最边上的陈别。
自从平安那晚就再没见过陈辞,本来以为是整天和陈别一起没来上课呢,不过前一天听赵明天说陈别和陆希因好上了,当时就心里奇怪,陈辞哪去了,陈别不至于交了朋友还带个哥哥在身边给他洗衣服吧。现在更是奇怪,陈别来上课了,陆希因和陈辞都不在。
陆希因是要上自习才逃课的,陈别学不进去,也不想守着她上自习。有时候她见自己对着道微积分的题目发呆,就要给自己讲讲,陈别也说不出她讲得哪里不好,可就是听不进去。事实上陈别也说不出陆希因哪里不好,甚至对自己很好,可是和她坐在一起就是不舒服,至少说不习惯吧。
本来打算回寝室的,可是张铁内寝室呆着,两个人最近相互冷淡,呆一起更不舒服。
心不在焉地,竟来上这种思想政治课了。他是不愿意承认的,内心最深最深处想要看见那个从阑逃课的人。想要看见,又害怕看见。
陈辞还是没出现,下课的时候,张扬到是出现了。
“陈辞呢?好几天没见他了啊……”张扬不无关心地问陈别。
陈别一脸平静近似冷淡得掩饰着心里突然涌起的复杂感受,说:“没回寝室么?”他和陈辞的寝室是在一层楼的左边和右边,这今天他回寝,刻意回避往右边走,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没回啊,最近的课也没上过,手机也关机,到底怎么了?”张扬面露惊讶。
听了这话陈别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担心陈辞怎么了,可是转念又想到这几天在学校有时候想躲他有时候又期待碰巧遇见他的种种矛盾,原来都是白费心思的,他根本都没回学校来,自己还像傻瓜一样惴惴不安个什么劲!心生不满,表情更加平静地回张扬道:“哦,可能在家睡觉呢。”
张扬是想再问问的,可是见陈别打开思想概论的教材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样子,想还是算了,总归是他的哥哥,他自己更担心才是。
下课的时候陆希因给陈别发信息说在庄园餐厅等他一起吃饭,他回复说不饿你自己先吃吧。其实也不是不饿,不过确实没什么食。
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直到夕阳完全没下去,鼻子水也流出来了。使劲吸了口鼻子,拿出手机,选择那个简单的“陈”字,摁了呼叫键。要说什么怎么说都没想好,他是故意把自己脑子冻僵了才给陈辞打电话的。
结果电话那头冰冷的声:“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别啪的合上了手机,攥在手里又转了几圈。再狠狠吸了口鼻子,想着我就是回家拿感冒药而已,一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家里的门是锁的,陈别也没敲,直接用要是开的门。
灯没开,房间里尽是傍晚的昏暗。陈别打开灯,看见客厅的地毯仍然褶皱,是当时陈辞挣扎的时候弄的。陈别进到自己的卧室里,上的污渍已经干了,干得刺眼,其他的,就和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了。然后又进了陈辞的卧室,进之前不是没有犹豫的,可是房间没开灯,冷冷清清,陈别也猜到里面是没人。把灯打开,被子没叠,少有的凌乱。头柜的抽屉是开着的,里面一堆药被翻得乱七八糟。
陈别从那堆药里找出了治感冒的,倒了凉水,吞下去。好苦。
陈辞知道自己的病之后,没有特别的反应,像是早有了心理准备,或者是根本没准备好好活着。陈辞依然正常地吃饭,发呆,时醒时睡。李木子劝他要尽早治疗,他也只是阮木子给开了些治眼睛的药。李木子是不想开的,因为这种药的副作用太大,容易引起头晕和恶心。可陈辞说眼睛越来越炕清真的很不方便。
其实经常发烧也是不方便的,突然昏倒也是,他问李木子有没有抑制这种症状的药,李木子却有些恼了的说:“别开玩笑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出院去念大学么?!”
陈辞看看他,没淤说什么了。
31号的晚上,大部分人都去凑热闹参加新年联欢的时候,陈辞拔吊胳膊上的针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医院。
上出租车的时候司机问他去哪,陈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家。
自从那天回家没见到陈辞以后,陈别几乎每天都回家。可是每次见家里的样子,没有陈辞回来过的痕迹,心里的不是滋味越来越不是滋味。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陆希因见陈别总回家,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心里不安。可是陈别也没说什没合适的话,也没提陈辞,看起来就像是单纯的想回家而已。31号这天也是,陈别连院里的新年联欢也没心情参加,下午下了课就往校门口走了。
陆希因也是忍无可忍了,“要我自己去新年联欢吗?”
陈别回头,一脸坦荡,“你和你们寝室的一起去就好了啊。”
陆希因也不说话,拿眼直视他。她从小到大可是没受过类似于冷落之类的委屈。
陈别叹口气,想毕竟是个孩子,除了陈辞,他待人一向好,何况还是自己第一个朋友呢。可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参加新年联欢,干脆说:“要不你去我家吧。”本意是单纯的,可是配合了时间地点就浮现出那么一点点清涩的暧昧。只是陈别脑子里都是陈辞的事,并没有留意。
陆希因可是敏感多了,但也只有一瞬间的思考,便大大方方地答应了。甚至有点兴奋。和陈别交往这几天,两人只是偶尔牵手,别无其他了。他以为陈别是不喜欢自己,可是想想陈别和别的生之间,尽管说笑,却无暧昧,那么自己果然是特别的。而且,也想看看陈别的房间,想看看陈别的私人空间。说到底,就是那么执拗地喜欢他而已。
至于陈辞,她以为不会回来的,因为被李木子留在医院里。
受伤
因此这般,陈辞回家的时候撞见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陆希因感到意外自然是不必说的,陈别也没有料到陈辞能这没声不响地回来,虽然他每天都在等陈辞回来。一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陈辞的时候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炸开的全是平安的记忆碎片。
两个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陈辞身上,心里揣着的却是各自的心思。
陈辞只是看他们一眼,平静的,换好了鞋,径自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你这几天去哪了?”陈别本来是不无关心的,可话突然问出口,像是掩盖自己的心虚,又像是急着挽留陈辞将要转弯的脚步,声音分外的大,听起来竟有几分责怪。
陈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想看清那张脸,却是模糊不清。眼睛就这么坏了,真的是不习惯。
“去医院了。”向着陈别的方向,回着他的话。陈辞本就聪明过人,陈别的话一问出口的时候就已明了,陆希因什么也没对陈别讲,自己昏倒的事,住院的事,还有生病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
陆希因心跳漏掉了好几拍,生怕陈辞当着陈别的面埋怨她什么。不过眼见陈辞一脸淡漠倦怠,像是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陈别当然也看出来了陈辞的无心搭理,一想到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不心生不满,声音也冷下来了:“好吧,那晚是我喝醉了……”
陈辞不愿意提起那晚的事,尤其是当着陆希因的面,连想都不愿意想。对于陈别的解释他只是“嗯”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听见了。
陈别见陈辞爱搭不理的样子心下更气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回来:“你也犯不着关机躲我好几天,以后你愿去哪去哪,死了我也管不着。”
陈辞还是看着陈别的方向,忽然有点庆幸炕清他的脸,还可以假象只是自己听错了。他站那等了一会,见陈别没再提什么别的要求,转身回房间了。心想,其实,也没什么可管的。
陈别啪地关了电视,把遥控王地毯上一扔,对陆希因说:“咱们回学校。”
…………
元旦学校停课放一天假。陆希因一早醒来,想昨天晚上被陈别冷着一张脸从他家拉回了学校,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不敢多问。但至少她知道,是和陈辞有关。一直以来陈别所有特别的反应,都只和陈辞有关。
又是陈辞,搅了好端端一个新年。
忽然电话响了,是李木子。打了个哈欠接听,对方却是心急火燎地,问陈辞怎么出院了是不是回学校了,他那个状况怎么能回学校云云。
陆希因心里觉得好笑,一向掀野鹤的李木子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心肠了,就因为陈辞?怎么又是因为陈辞呢。
她不冷不热地迎着李木子的话,李木子说带后面实在急了,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陆希因不急,不过口气倒是郑重了不少:“命是他自己的,他自己什么也没和陈别提,别人还替他急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李木子被她说祷话对了,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满怀仁义道德的君子,但被一个小丫头这么明着挑出来也确实难堪。再一想对方还是陆家大,她不高兴自己管这闲事而且这闲事确实也不该自己管,所以还是算了吧,这世上黑暗的事多了,自己还能光明成太阳么?
李木子挂了电话,想想陈辞……算了,还是别想了。不过他记住了陈别这个名字,辞别辞别,一听就是兄弟。
冬日暖阳,晴空万里,一派上不得自习的大好光景。赵明天自己学不进去,拖着大家一起不要学,窜遍了整个电信学院的所有寝室,号召着所有男生打篮球去。
响应的没有几个人。张扬是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张铁男没心思搭理他,不过最近游戏打得不在状态,想着活动活动也好;赵明天叫陈别的时候,张铁男一句挑衅,“怕打得的就别上了。”陈别回一句:“你都上了我还扭捏什么。”于是也去了,还特意叫上了陆希因在场边陪他。
陈别和张铁男之间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在寝室彼此无视,现在在球场上却视对方为眼中钉,针锋相叮连一向对人际关系不上心的张扬都看出来了,赵明天和陆希因更是早有察觉。只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好说什么。
比赛越来越激烈,好象两个人不是为了争分数,而是在发泄什么一样。陈别看见张铁男的冷脸,就想起圣诞节早上他对自己的一番数落。尤其是那句,“你也不想想,就算你不是他弟了,他凭什么久喜欢你凭什么就让你上?”气儿不打一处来,陈辞的冷漠神情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情不好,陈别出手越来越狠了。
张铁男也不是心慈手软宽容体谅的人,见陈别不客气,自己便全数奉还。渐渐的,气氛有点不对了,一场游戏一样的比赛却是犯规频频,直到张铁男狠狠地一个“传球”,不偏不倚地朝陈别脑门砸去。
“啊——”这一声是陆希因叫的。
篮球落到地上,砰砰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显出场上分外安静。
陈别放下右手,血滴从指间划落,一滴两滴地落在地板上,牙缝里骂出一句,“我操。”
校医院的医生给陈别打了石膏,嘱咐句尽量别见水。陈别先前已是疼得一身冷汗,当下只有老实地应着。右手被吊在脖子上,看起儡可笑。
陆希因带点埋怨的眼神瞅着一边的张铁男,但是她又不好说什么,任谁都看得出来,是陈别先不拿比赛当比赛的。
张铁男被陆希因看抵了,心想再大一谈上恋爱了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丫头,也不跟她计较,转头向陈别:“你狼狈点也满帅的。”
陈别自嘲地笑了一下,有那么点冰释前嫌的说:“幸亏我反应快用手挡成了骨折,要不然脑震荡了就没这么帅了。”
赵明天讪讪的:“没事了没事了,哈哈哈……”笑得是极干。
怎么会没事。骨折的是右手,少说也得一个来月才能痊愈,期末考试是肯定没法参加了。陆希因陪着陈别去教务处,两个人本都擅长交际,在院里也是师生共识的人物,加在一起再配上陈别的惨状,教务处的老师没听间便心软了,特准陈别开学和补考的人一起考试,算他这学期的期末成绩,也不影响任何奖项资格的评选。
陈别庆幸万分。接下来该愁的是,吊着一只胳膊,生活怎么自理。
陆希因给陈别送回寝室,扶他坐下,蹑手蹑脚地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愣愣地看着陈别,实在不知道该干什。
张铁男自始至终对陈别的伤势没有丝毫的愧疚,甚至就快跟陈别说你活该了,看着陆希因大茧秀的模样却赖在男生寝室里不走,打哈哈说:“该去洗衣服了,这小子攒了一个礼拜的衣服没人给洗呢。”
陆希因对陈别羞涩温柔,那是因为她喜欢陈别,可是对一般人,却强势的很,她拿眼瞪着张铁男:“要不是你,陈别能这样么!要洗也该是你洗!”不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么说分明是不想洗的意思。
张铁男提前设计好的一个圈套眼睁睁看着陆希因跳进去,不免有些得意,笑着说:“好好,是我的错,可我得先忏悔几天,你就先洗了吧!”
陆希因语塞,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陈别当然知道张铁男什么意思,手疼得要死,看他自以为是地在那笑,也懒得和他生气了。便打发着陆希因回去。陆希因本也不好意思在男寝多呆,可更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思前想后的,说:“要不我把衣服送去洗衣房吧。”
陈别有点意外怎么陆希因在洗衣服的问题上这么纠结,之前陈辞给他洗衣服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连什么时候洗的都不曾在意过。不过肯定不是送去洗衣房,他一向讨厌公共用品,这个陈辞知道。不过陆希因好像什么样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真不明白她喜欢自己什么。也难怪,要是都知道了都了解了就不喜欢了吧,像陈辞对我一样。他是不喜欢我的吧。
对于陈辞我也算了解也算知道的,那么,我喜欢陈辞么?我喜欢陈辞?
陈别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对上陆希因询问喝待的目光,赶忙说:“不用了,再说吧……你快回去吧,挺晚了。”
陆希因也不知道再该说什么,只好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嘱咐着陈别小心点。
陈别送走陆希因之后脑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还是不断地蹦出来,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左手拎着盆去水房的时候,张铁男幸灾乐的声音在背后:“小心别沾水啊!”
难过
陈别做了梦。梦见那白皙纤弱的身体,像瓣一样铺展在自己身下。所有的挣扎颤抖,也只不过是凭添一抹而已。
醒来的时候下身已是濡湿一片。陈别不记得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又梦见了什么。那更像是一场成人仪式。
这场梦却格外清晰,陈别甚至分不清楚这是梦还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