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只有用眼眶流出的咸湿液体来表示悲伤,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可我却只是在回忆起他那个笑容的时候,才真正第一次有了……
想哭泣的感觉。
那年夏天,龙奈在卓越的眼前醒来,代表一个人造人试验记录的起点,也是一段感情的开端。龙奈的纯稚与真挚,让卓越从讨厌渐渐地习惯他的存在,他的笑容、他在身边兜转的影子,都成为卓越生命不可或缺一部份。然而,人造人只是一个短暂而隐密的实验计划,龙奈的命运只有销毁一途,卓越无法放任龙奈走向终点。即使他无法解释自己心头的牵挂何来、面对自己深爱的南凌,彼此间产生改变的又是什么……
PART1——本篇
「只有用眼眶流出的碱湿液体来表示悲伤,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可我却只是在回忆起他那个笑容的时候,才真正第一次有了……想哭泣的感觉。」
仅以此文献给所有爱着却不自知的同类。
序
他半蹲在我面前,微笑着抬头看我。长长的睫毛在薄薄的眼皮上洒下了一片深深浅浅的影子,衬着乌黑湿润的瞳孔,犹如深湖边一排柔软的柳。
不是特别漂亮的脸,却深刻得让人难以忽略。
微扬的唇角和尖尖的小虎牙构成的却是小兽般生动而又倔强的表情。
白天连着黑夜,分针牵着秒针。一天和一天的单调地重复着,时光却已经从指缝中毫无知觉地溜走——一年的时限已经快要过去,他的模样却还如我初次见到时一般,纯稚得如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卓越,你已经在电脑面前瞪了一整天了,眼睛不疼吗?」他圆润下巴搁在我的膝盖上,左右蹭着,眼睛半眯着向我抱怨。
「嗯!」思绪还在跟着电脑萤幕上那些瞬息变化的数字飞速转动,手指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劈啪」作响,隐约听到他花样百出的哼哼声,却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又是这样!你总当我是透明的!」他忿忿地站了起来,声音扬得老高。我闷哼一下,只当没有听到。
几秒钟的冷场,只有某人呼呼地喘气声。
「完了,这些病毒到底什么时候入侵的……」不是真的有胆子敢得罪这位少爷,只是现在手忙脚乱,实在是没有空理他——编了一个晚上的方程式,头昏脑胀之下居然忘记备份。
程式啊程式……那么多的XYZ和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符号。天知道我为了写它已经奋力搏斗了好几天,连小命都快搭上了。
「哦?」本来昏昏欲睡的某人,忽然「忽」地一下很有精神地窜了起来,凑到电脑前眼睛瞪得老圆。
「Love Coronach,爱之挽歌……呵呵,卓越你中大彩了……据说此病毒的杀伤力和它的名字一样美妙……」
很明显的幸灾乐祸,可惜我已经郁闷得连揍他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打死我也不要继续熬一个通宵……」
「不要这么早就下结论嘛!」大模大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写的那个程式放哪个槽里了?」
「这里!」听他的口气那么镇定,眼前不由重新燃起一片曙光。
「哦……不错不错……」
「怎么样,是不是完了?」我眼巴巴地看他的脸色,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个啊,不着急……你用滑鼠先把它选上……」
「嗯?」
「然后左手食指放到键盘上按『Shift』键……」
「啊?」
「右手食指同时按住『Del』键……」
「哦……」
焦头烂额之下已经只能做机械运动。
「然后呢?」
搁了老半晌没见他有下文,看着空白一片的电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事实再次证明熬夜是容易让人智商下降的。
「然后?我想想哦……」眯着眼睛脸部神经开始抽动,我有很不祥的预感。
「然后现在程式彻底删除,我可以很严肃地保证……你是真的完了!」
他冲我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的样子。
我知道忍耐是一种美德。
所以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任由这种美德在我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
「唉……好困!」
很大很大的一个哈欠,「踢踏」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然后渐行渐远。
小东西玩够了,看来已经熬不住要先睡了。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思绪一下子有点僵窒,双膝间因为他毛绒绒的短发依偎所带来的暖意忽然离去,竟然是片刻难以适应的凉。伸手重新将程式编写页面打开,展开手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努力把困意抛到一边。
好累!不过这段日子下来一切总算有了点头绪。
电脑萤幕上的那些抽象的资料符号,已经渐渐形成了某些规律——弯曲的线条,起伏的波象,复杂的关系网……
凌乱的表象下,掩藏的是让人振奋的实验课题。
一年前,在那间宽敞精密的实验室里,才二十三岁天才少年南凌就用不容质疑的语调对我说:「卓越,我们现在所研究的,是足以震惊全世界的东西!」
或者从那时开始,离最终的成功,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完满的检验过程而已。
「踢踏,踢踏!」趿拉着拖鞋的熟悉声音居然又回来了。
「给你,牛奶!喝了才有精神工作!」看来对刚才的恶劣行为还是有所歉意,此刻笑起来的样子很是谄媚。
我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小口,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好甜!
眼睛闭了闭,尽量忽略掉喉间那种黏稠的感觉。
以前和南凌住在一起时,我是绝不会喝这种这种饮料的——南凌说过,过于甜腻的东西容易让人沉溺,从而失去敏锐的感觉。而这种丧失,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无疑是让某个可以改变全人类的发现活生生的从眼皮底下溜走。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是只喝清水的——纯净,透明,没有丝毫杂质,却又能最直截了当的解决身体的需要,这种简洁的感觉一向极为南凌推崇。
只是现在……这杯香香浓浓东西毕竟出处不同,我总要照顾照顾情绪。
「怎么样?够不够甜?我有特意加蜂蜜!」恶作剧的本质嘴脸暴露了出来——棱角分明的嘴角笑着上翘得时候,像条小鱼的尾巴。
我悲壮地瞪了他一眼,不想让他有太多得逞的快感。
举起杯子,打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洗手间去漱口。
他却在我即将迈出豪迈步伐的前一秒重新把杯子抢了回去。
「嘿嘿,知道你怕甜的东西,可也不用做出这么牺牲的表情啊?这杯牛奶是我的,你的冰水我放在厨房,你工作吧,我去给你拿来!」
我就知道……这个小鬼还算是有良心……
拍拍他的头作为嘉奖,着看他一摇一晃地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厨房走去。
我也扭回头,敲击键盘让刚才暂时停止的程式继续运行。
忽然开始跳动的各种符号在纯蓝的显示幕上显得那么突兀,让我的心脏一瞬间也跟着不大规律的颤了颤。
想起他湿漉漉地看我的眼神……莫名地烦躁。
乱七八糟的调子依旧从厨房里隐隐传来,大概能分辨得出是现在正当红的一支少年组合的新单曲《Dedicate To You》。
天天都在电台里循环着播放,主音少年清澈如水晶般的高音的确很是抢耳,难怪他也能兴致勃勃地学着唱上两句。
哼到高潮部分,嗓子微有些沙哑小东西很无耻地偷偷把调子降了下来。
我摇头,想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
只是片刻之后,现实总会凑来提醒,心灵的最深处隐隐纠结蔓延着的,却是更加不安的心情。
混蛋……
伸手再次把程式调停,仰起头有些怔怔地看着刷成淡蓝色的天花板。
臭脾气的小东西……会撒娇,会赌气……
不满意的时候会大声嚷嚷,开心的时候会笑的全世界都听得到。
那么生动的动作和表情——
要不是那双晶莹的瞳孔中永远不会流出属于真正人类的眼泪,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原本的属性:
——不过是个人造人而已,迟早都要销毁的,当初干嘛还要设计得……这么人性?
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天空湛蓝,空气像是静止了一般燥热得没有半丝风。
我在空调足得过头的房间里哆嗦着紧握半杯温水,傻愣愣地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床上那个据称是「全世界最先进科学结晶」的家伙内部程式调试完毕,然后把眼睛睁开来。
耷拉的眉毛嘟囔的嘴,均匀的呼吸还显得特别香甜,此刻闭着眼睛完全就是一副雷打不醒的酣睡模样——让人头疼的顽劣少年形象,怎么看都找不出半点高科技产物的痕迹。
真不知道那负责形象设计的家伙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投入如此巨大的专案,多少也要把产物往美型化发展才是。南凌曾告诉我这次人造人专案的经费投入巨大,光尾巴后面就跟的0就足以把人吓死,那个时候我还畅想了半天,在心目中勾勒了无数类似于布莱德彼特或者莱昂那多那样的英俊面孔,结果……
好吧好吧,我承认在这个小东西还没真正「活」过来以前就这样腹诽是不大道德的,那以下的形容词我就尽量往美好了说。
客观评价,这张小脸还算可爱——反正可爱是那么宽容的一个辞汇,就像现在这样,即使腮的地方肉了点,藏在头发后面的耳朵大了点,小嘴也像在和谁赌气一样噘起的幅度太夸张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走在街上应该有半数以上的回头率,其中妈妈级别的会占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其实不能怪我太过挑剔,和南凌那种级别的美少年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对美好事物的标准自然比常人略为苛刻一些,何况,能够用肆无忌惮的目光那么彻头彻尾地打量一个人造人,这种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
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不知道那些该死的自我调试程式进行到了哪里,床上的生物连个类似于翻身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同一个姿势让我来来回回看了快三十三遍。
好无聊……
最初的好奇和兴奋已经被枯燥的等待磨得一丝不剩了,想着因为这个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的家伙的介入而不得不和南凌分开很长一段时间,我更是悲从心来。
「我们的设计和制作工作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后期的观察记录和调试工作,以后就拜托卓越你了!」
想着那个时候,南凌拎着大大的皮箱,把他的东西从我们一直合住的屋子里一件一件搬出去,居然还能微笑着说出上面那些话,我就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观察一个破人造人我们就一定要分开?你是这个方案的主设计者,难道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成果吗?」那个时候我几乎是愤懑地吼了出来——毕竟从高中开始,我和南凌之间就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分开过,就连进这个见鬼的智慧生物机械工程基地,也是追随着他的脚步而来。
「不过分开一年而已,卓越你其实不用太介意!」南凌还是挂着他那该死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而且根本没有让我发表意见的余地:「所谓当局者迷,你既然知道我是这个人造人的主设计者,就应该想到我的思维已经成为定势,由我参与后期意见,并不利于以后的技术改进。所以大家都以为留一个没有任何干扰的空间给你做后期观察和记录是最合适的。至于为什么是你……卓越难道你不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吗?」
他总是能一句话就把我骗得团团转,这次也不例外。我长叹一声,伸臂把他搂进了怀里:「那……这段时间我是不是不能经常见到你?现在想着都觉得很郁闷……还有那个麻烦的人造人,希望不要出现太多匪夷所思的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全身都是仿真合成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纤维……即使是最精密的医学检测也不能在他身上找出半点和真正人类的区别……换句话说,他是通过精卵结合,和复制技术之外的第三种方式产生出来的「人」……」
「你就这么有把握?第一次的实验品总会有太多考虑不到的瑕疵吧!」不喜欢他靠在我怀里时那么旖旎的气氛中,还用那么严肃的口气讨论学术性问题,我只有小小的打击他一下让他闭嘴。
「我当然有把握,他又不是第一个成品……」
话到这里有些仓促的遏然而止,虽然有些好奇的问题被勾了起来,却在下一瞬被南凌主动送上的唇吻得再无声息。
「照顾好自己,卓越。还有,那个小东西的大脑皮层里被我们植入了类比的记忆,随着以后生活的一天一天进行,有很多虚构的景象会在他的记忆里一点点的复苏……卓越,你会发现那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呢……」
有趣吗?
我苦笑。有趣的事情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开始发生,可现在看来我已经快被闷死了。
不能再这样委屈自己了,多少也应该吃点东西再回来。
一边唾弃自己的毫无追求,一边抖着衬衫慢吞吞地往外走。
然后是很响的「咯吱」一声身体在床上翻滚的声音,我的耳朵立刻呈兔子状的迅速立了起来。
「嗯……」黏稠又沙哑的调子,像是刚刚才学会说话的婴儿,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用最小心的慢动作,一点点把头重新扭了回去。
「#¥#%……#……」发音稍微长了一点,可想我在初中就能把Toefl考满分的完美听力,居然还是愣没明白他要说什么。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开始假设南凌是不是一个失手,给他植入了的是刚果老挝或者柬埔寨的某个原始村落里的地方土语。
「龙……龙奈?」试探性的叫他的名字,如果他继续没反应,我准备立刻在调查报告上盖上不合格的大印,然后叫基地的那些狗屁专家们立刻上门把他给我弄回去——哦,当然被我加上了某些形容词的专家里面绝对是不包括南凌的。
「啊……」虽然还是单字发音,但抬起来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看架势应该是已经有反应了。
「你醒了啊?」我干笑,发现自己现在做的不比和一只宠物狗交流容易多少,为了不冷场,我只有继续无话找话——反正是不能指望他了。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烂白的句子,毫无创意和情调,但毕竟民以食为天,一般用于救场时都是百试不爽的。
他那顶了一头的柔顺小毛终于上下点了几下,嗯嗯啊啊的还多了个词:「好……啊……」
Oh My God!不用他回忆什么,只要他的语言表达功能复苏我就很感动了!
想像着他身体里面那些高科技产品正如奔腾处理器一样在飞速运转,那多少也需要一个适应时期。无心继续杵在那里耗完整个过程,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里做面包三明治。
等热腾腾的面包出炉,夹上新鲜的鸡蛋送到他手里时,他已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基本上回过神来了。
「卓越,我这觉睡得好长……脖子还会痛!」一边很没形象地添着嘴角边的蛋汁,一边用手揉着后颈。
苏醒后的第一个长句居然就是叫我的名字?看来南凌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把他扔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