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任风拂过面颊,身边人张开双臂学着滑翔翼般在下坡路上留下“W”型的轨迹;“启动”时清爽的味道顺着风随呼吸进到
胸腔,让人精神一振,楚天暮顿了片刻,忍不住问:“原来你都知道?”
“什——么——”已然飞出好远的滑翔机转了身,收起双翼圈成的天然扩音器。
“有人出现啊?还有被拍照啊 ?连几张都那么清楚,亏我还以为你很认真的在作画,不敢打扰呢。”楚天暮止了步子,学着那
人扯完喉咙,才几步赶了上去。
“你确定你那样是不想打扰,而不是故意要惊起涟漪?我确实是在作画啊,并没有停顿。”身边的人挥挥眼前的飞虫,声波受
到扰乱修正得旋律不似往常平稳,“认真……么,让我害怕的词,呵呵,不适合我。”
“好吧,你的一心两用,功力上乘!让人羡慕啊!”楚天暮只是句玩笑话,顺手搭了搭对方肩膀,不料手中本就清晰的肌肉线
条一时又紧了两分,对方的声音却更加严肃起来。
“一心两用么?我向来习惯如此,不然觉得不踏实。其实不能算是优点吧。记得国外心理研究显示,惯于一心两用的人到最后
会丧失一心一意的能力,虽然看起来能在同时接触两种知识,但对于其中任何一个都并不能熟练掌握。而且到最后,即便想要
专心致志也做不到了;我就常常力不从心。”些许苦涩的微笑爬上他清丽的嘴角。
无关痛痒,楚天暮却有些不忍,便要转开话题,眼见已经快到宏村了,村外荷塘里的只剩高高低低的绿色根茎、几片扇叶,争
奇斗艳的时节已经过去,“要是早两个月来的话,还能看到这里满是荷花。”
“摩肩接踵,目不暇接。”低声应和后是默契的沉默,两人各自回想着那盛夏热闹的场面,“你也不是第一次来?”
“嗯,本想到山上碰碰运气,日出日落都行;可惜连着三日都是不温不火的阴天。”
“听说黄山上日出的日子一年不过六十天,下次再来呆上一个多礼拜,按概率论来看应该不难找到机会吧。”
虽然是笑着说,这话听来仍有告别的口气,走过荷塘上的桥便是宏村,正对面的民宅便是楚天暮落脚的地方。他并没有就此告
别的打算,盘算着送白衣男子到住宿的地方顺便“刺探军情”。况且,不吱声的话,也不算吹牛吧,嘴角层叠着小小的得意。
不想前面的人过桥就住了脚,“我就住这里。”
楚天暮愣了神,旋即笑着两手一摊,算是老天的意思谁也没法子,“这么巧,我也是。”
互望半天之后是两人爽朗的笑声,跟坐在门口庭院的老板娘打过招呼,便推开双叶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古屋多半是私人宅子改成的旅馆,旺季贵起来也就百来块钱一天,虽不是什么正规酒店装修,整理得也算干净,这家由
于位于宏村入口,位置更是得天独厚。至于宏村门票上那张图片正中桥上那二楼窗户所在的房间,更是不得一日留空。
白衣男子指指进门右手边的房间,示意他到了,便开始摸钥匙。
楚天暮望着天花板笑得乐不可支,“我就在你上面。”
对面摆出一脸愁苦:“前几天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想要那间,老板娘说人家就是不肯让,搞了半天原来那个狠心肠的家伙今天居
然让我撞上了,真是冤家路窄!”
“我跟你换吧!”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握着房门的手滞了下,嘴上仍是笑嘻嘻的语气:“不用,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况且,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没预兆的退了两
步,推门对着庭院,“老板娘,中午给我来条臭桂鱼、土鸡汤、再加个野山笋!三个钟头后上菜!”又转身朝着楚天暮,“中
午一起吃饭吧,这里菜量大,刚才那些一个人吃太浪费了。”
老板娘正在门外应着声。
楚天暮见他点的随意,却都是这里的特色,美食齐备、佳人当前,自然不必推辞,松了撑着大门的手,身体顺势俯到对方耳边
,有意没意的吹着湿热的气,“那就拾掇拾掇整齐,一会见了。”“了”字尾音刚落,便迅速转身,只留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上楼梯时感觉背后两道目光僵着一时半刻还未散去,满意的扬起嘴角,先前山上那回吃的亏算是了结了。
这会儿楚天暮也能没闲着,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裳,想着吃完饭怎么让那小子答应当自己的模特让他好好拍个过瘾;总觉得两人
在一起的感觉很是自在,说话的口气、穿着的风格都有些接近,说不定那小子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那样回去以后也还能
经常见到……那小子那小子的突然思及两人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来等下第一件事情该是先来个自我介绍。
十一点半的时候准时下了楼,
去了吃饭的客堂菜已经摆好了,却没有见着人,楚天暮想他可能是睡过头了,去敲一楼那房门才一触碰门“咿呀”一声竟开了
,老板娘在里面打扫房间,回头看到楚天暮忙热情的迎上来:“小楚啊,菜已经放好了。对了,你朋友有急事突然说要赶回去
,托我留了张字条给你。”
一头雾水,急忙摊开被老板娘藏在兜里压得皱巴巴的字条,也就几个字——“忽然有事须先行离开实在很遗憾,抱歉!相机的
CF卡日后必当归还。后会有期!许”
楚天暮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骗CF卡的小偷了,想想这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就是不明白那小子干嘛急着逃跑,好在自己把CF卡
拱手让人之前把那照片在相机自带内存里留了个备份,很是得意当时留了这一手。看着“必当归还”“后会有期”八个字,对
于两人可能来自同一个城市的推测又确信了几分。只是对于对方只留下一“许”字作署名很是不满。
转念,嘴角又扬了起来,“老板娘,我朋友的住宿登记让我看下好么?”
“行!”在围裙上抹抹正在清理的手,到客堂找出个小本子,翻过几页——许宁籁。
“许宁籁,许宁籁,许宁籁……宁籁……”楚天暮一遍遍的念着,眉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我们看看究竟谁能先把对方给揪
出来。”
又把刚才的字条拿出来看了两遍,注意到字条最上面先前被忽略的三个端端正正的方块字“楚天暮……”,脸上的笑容紧了紧
;
很快反应过来似的,松了口气问老板娘,“刚才我朋友是不是也来看过这本住宿登记簿?”
“没呐!他说有急事,来找我时已经拖着行李,只把这字条塞我手里让我一定要交给你,说了道别的话就走了。”老板娘拖着
地,连头也没抬。
仍不死心,“那先前他跟您商量换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提及我的名字?”
“没有,我们虽然是小店,但是也不会随便把客人名字说给其他陌生人听的。这些规矩我们还是懂得,小楚,你放心吧!”
没看过?
没说过!
放心?!楚天暮只是呆呆地攥着手里的字条,恶狠狠的盯着那最上面的三个字,半天没吭声。
第 2 章
连鲜少能在家里碰到的许宁馨也发现她这个宝贝弟弟近几日有些反常,被公司破坏了美好的休闲旅行提前回来的事情以前也不
是没有,往往要皱着眉头抱怨上个好几天,这次反倒乐呵呵的,自然让人想不明白。
“这次出去遇了什么好事?”
许宁籁也没有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挂着满脸笑意,凑到姐姐耳边轻声:“我见到他了。”
许宁馨没好气地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件,“
你都为他在那公司混了四年了,又不是第一次见着,有什么好兴奋的!我倒是要问你讨个说法,什么时候回许氏来帮忙,你姐
姐都快转晕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以前说在公司做事闷,我还能当是个理由不逼你。可你看看你现在呆的事务所,难道不更闷?
”
谄媚地替姐姐捏着肩,一边笑得贼兮兮:“再过阵子过阵子嘛!这次跟平时不一样,是在旅游的地方见到的,我们还说话来着
呢!”
“他倒能认出你!”邵清笑嘻嘻左手端着餐盘走了出来,颤巍巍的有点不稳。
许宁馨体贴的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微瞠了他一眼,“谁让你那么早把佣人的支走了,现在还要我们自己来弄。”嘴上是
埋怨的话,心里还是为他的体贴周到高兴。
“我是想难得中秋,让他们早点回去跟家人吃个晚饭。”邵清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对于让宁馨也帮忙很是有些歉意,许家大
小姐什么时候为了厨房的事情要自己动手。
把邵清摁在椅子上坐好,宁馨给他个凌厉的眼神警告他不要乱动,自己进了厨房。
“邵清,他好像真得很崇拜你哎,上次跟你说我觉得他摄影的构图习惯还有侧光的角度跟你的作品很像,结果这次发现他连用
的相机都跟你是一个型号的,他以前真的不是你们摄影协会的么……”听他提到摄影,邵清下意识抚上还在轻颤的手腕,脸上
晕染着怀念的苦涩。
许宁籁脸上顿时没了笑意,低头盯着地板,“还是不能完全复原么?”
“呃?”邵清一抬头,知道对面那小子又要开始犯自责的毛病了,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鼻子,“没事啦!什么影响都没的!你
不要乱担心了。”
宁籁由他拽着、不甘愿的抬起脸,视线瞥向一边,不再开口说话。
许宁馨从厨房进出几次,“一家人”总算坐齐了开始吃饭。
“后来呢?你们说了什么?”邵清笑吟吟的开口,接着刚才未完的话题。
许宁馨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闷头喝着她的汤,她始终觉得他弟弟有些不可理喻,一个人四年来喜欢同一个人没什么,
但是四年来因为喜欢一个人为他进了同一家公司到现在别说没展开攻势、甚至人家还对他一无所知,这绝对是许家的耻辱。偏
偏他这个弟弟还觉得光鲜得很,对自己所谓的“一见钟情”外加“从一而终”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唉,他不认识我啦。”饭桌上逸出几个没精打采的字。
许宁馨忍不住用筷子在她弟弟耷拉着的脑袋上啄了一下。
“宁馨!”邵清倒是真心关心他,耐心等他往下说。
“但是看得出来他对我很有兴趣!”许宁籁忽又坐直,眉飞色舞地喝着他的罗颂汤,“接下来只要在公司里再制造几次相遇,
彼此重逢一定激动非常,然后么,嘿嘿……总之,必定能成功网住这条大鱼!”
许宁馨看着他又握拳又甩头的兴奋劲,只能连连摇头,“这也算是网鱼?你是在被鱼网吧!你有见过渔夫几年不干别的,就蹲
在同一个位置盼着能见着某条鱼?就算他有本事认得出,也要老天保佑那条鱼没被人网了!”
“也没听说他结婚啊……只不过有个同居女友而已。”含糊不清的扒了几口饭,“姐,我晚上有个公司聚会,估计要闹到很晚
,不用等我了。”
“去吧去吧,看看你们公司,平时无聊不说,偶尔弄个聚会还放在中秋节,存心不让人家太平!记得替你姐多捞几条鱼回来!
”
邵清只是一个劲地笑,真该让外界那些对这姐弟俩又爱又怕的人们开放参观下他们相处的状况,看看是不是还生得出什么敬畏
之情。
许宁籁出门那会,楚天暮还坐在书房里端详写字台一角新摆的相架,木框里的远山、新绿、黄花、蓝天、白衣少年与画板依旧
协调。滤光加特效,线条色彩都朦胧了起来,斑驳的纹路雕琢着色块,颇似精心勾勒的水粉画。
上下起落的键盘敲击着的是不知道第几篇的黄山游记,他当然没有真去打听许宁籁这个人物,虽然那会儿他确实不甘心的动过
这样的念头。但那是在黄山、是宏村;当一飞进这个自己熟知的城市上空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被洗脑了,所有一切都回归到
现实生活的状态。
总结归纳之后,黄山之行的一切损失,不过是掉了一张没存几张照片的CF储存卡而已;至于所得,他抬眼扫过那张照片,忽然
有些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每次出行总会有几张得意之作,这个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吧。
宽慰过自己,合上电脑,套上西装,把自己裹得人模人样的。晚上是公司合伙人共同请公司成员喝酒,每次都选在公司边上著
名酒吧街里的ARK,听说还是某个香港明星的产业,楚天暮去过一次,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象。那种地方对他来说,虽不至
于特别反感,也谈不上有什么吸引力。
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乌烟瘴气了,楚天暮在吧台拿了支啤酒,挑了个灯光闪不到的安静角落坐下,辨认着有没有认识的人。浓
妆艳抹的女人们比比皆是,来这种地方热闹似乎也非得这样不可,素面朝天一本正经难免被怀疑走错了地方;西装笔挺的男人
们三五成群,举着杯子心不在焉的说着客套话,视线在舞池或者入口巡视,物色猎物般的眼神,楚天暮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浮出
“衣冠禽兽”这四个字。
公司虽然平时工作时等级森严,这种时候却是不在意这些的,刚进来的小孩子只要会玩、平时惯于应付这类场面,站在合伙人
左右也不奇怪,借这种机会靠沾亲带故、或混个眼熟想要拉拢关系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
分的;比如吧台边上那群就都是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远处角落里的拐角沙发上不知道窝着什么大人物,只看见一帮女人围坐在那里,层层叠叠堆得里面的主角分毫不露,估计又
是公司里什么出名的钻石王老五吧。现在内部发展的趋势越来越迅猛,这几年公司里几个年轻的经理都是被大学毕业刚进来的
女员工们瓜分的,每年都有闪电结婚的事件,让人直呼看不懂。
脂粉堆微微散开了,中心人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深色立领款西装衬出干净笔直的身型,手执杯子转向
吧台边那拨人,正是楚天暮视线略微扫过就辨认出来的大人物,里面有两个是自己部门的合伙人、几个眼熟、其他的都不太认
识,也能判断是差不多级别。站在一起,刚才的那家伙就显得太过年轻了;可那些老人家们看到他过来时又是搭肩、又是招手
的热络,让人忍不住好奇他的身份,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移动起来。
总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可能是公司里见过吧,一个楼里的,打过照面也是很平常的。抬起手里的瓶子正要喝,左边
却被人撞了一下。
“喂!居然一个人坐着,不少女人在瞄你呢,今天这么狠心,一个都不理。”
“哲民!刚来么?之前都没看到你。”懒得接他的话,岑哲民是楚天暮大学时的同学兼室友,毕业后又是同个公司一个部门,
简直已经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