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板——泛音

他刚刚说完，手指就被握住了，接着脸颊上是柔软的像孩子般的亲吻。

“上杉君，有绳子吗？”

“绳子？”

“用绳子把手腕绑起来。早上醒来，看到绳子会问为什么，上杉君就告诉我。”

“绑起来，没有这个必要吧。”

“我不想忘记。”

上杉没有说话，他抚摸着中川的头发。

“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呢？什么都记不起来，得到的东西也会忘掉，能进步吗？”

“或许只有一点点，但绝对会进步，所以要慢慢地向前走。”

上杉用自己也不肯定的句子安慰他。

中川明天早上就会忘了现在一切，包括他这四个小时努力积累下来的感情。

“进步”一词在上杉看来其实是指即使中川忘记他，他还是会陪在中川的身边。这也是一种进步，不起任何作用，却不能说没有进步。

上杉伸手拿了挂在椅背上的睡衣，递给全身赤裸着的中川，“穿上吧，晚上容易着凉。”

中川接过白色的睡衣，笨手笨脚地套上，上杉靠上去帮他理好乱糟糟的下摆。

“我想要一段绳子。”中川还在坚持着。

“好吧。”上杉应了他。

走下床去，上杉在橱柜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红色的绳——原来似乎是用来绑糖果的。

上杉把绳子递给他，中川认真地绑起了自己的手腕，紧接着，他又将另外一头乱七八糟地绕在上杉的手腕上。

红色牵制了住了两人的手腕，带着强制和温柔两种属性。

“这样就可以安心睡觉了……”刚才看起来还很有精神的人绑完了绳子，便闭上眼睛，他躺在上杉的怀中，很快发出了平稳的鼻息。

上杉被细微但尖锐的悲怆和幸福刺着胸膛，中川的鼻息惹暖了他的皮肤，猫一般藏在他的怀中。绳结系住了他和中川的手腕，像是非同寻常的牵绊。

但上杉心里清楚，手腕上的绳结，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松开。

只有那种长期什么也得不到的人，才会喜欢这种形式的东西吧。

从浅眠到一点意识也没有的沉睡，再到体会到梦的清晰模样的新一轮的浅眠，上杉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床前的闹钟，刚刚10：50，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身边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衣的中川依旧沉沉地睡着，上杉动了一下，他也跟着往上杉那边挪动了一下身体。中川手腕上的绳结早已松开，床单上的红色绳带安静地躺着，上杉弯下腰吻了一下中川。

他赤裸着身子下了床，从橱子里面翻出没有穿过的内裤，又回到床上帮中川穿上。

中川醒来时，如果发现没有穿内衣，他一定会非常不安。

他忍不住又吻了一次中川，那铺在脸上的长睫毛轻微地动了动。

帮他扣好睡衣的扣子，整理好睡衣，上杉这才拉上毯子。

中川整个人被毛毯包裹着，像街边刚被捡回来的小猫或者小狗。上杉吻着中川的嘴唇，体会着柔软的触感。

去浴室冲了澡，又换了一身衣服，推开门走出去，阳光洒了他满头满眼。在便利店买了昨天中川吃过的那种便当，又去了小型的药局买了治外伤的药和绑带，他提着装满东西的袋子回到家里。

中川还没有起来，上杉便坐在客厅的地上翻着杂志，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时间。

杂志上的文章枯燥无味，他刚看了几篇，便趴在写北海道风情的那一页睡起觉来。

是和中川一起去温泉的梦，在只有两个人的温泉里面接吻，四处的花盛放着。

温泉中隐约听见脚步声，上杉揉着眼睛从杂志上直起腰来。

“你起来了？”中川正穿着睡衣站在桌子前面，上杉问道，“不用再睡一会儿吗？”

“请问……这里是……”

“昨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时间太迟了你就住在我这里了。”

“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没有。”“睡在你的床上，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我买了便当，吃完中饭我就送你回去。”

“谢谢。能把我的衣服给我吗？”

“昨天的衣服弄脏了，你先穿我的吧。”上杉站起来，从衣架里取下一件素色的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样子有点过时，我只有这一件小码的衣服，不要介意。”

中川接过上杉手中的衣服，他随即躲进了房间里面换着衣服。

明明这个人昨天晚上还躺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吻着自己，今天却只是陌生人而已。

“谢谢你。”穿着依旧不合身的衣服的中川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从刚刚就开始麻烦你。”

“不要紧。”

“我们是朋友吗？”

“是的，我叫上杉郁。”

“上杉郁……”中川重复着，他左右看看，像是想找记事本，上杉拿起他的记事本和笔给他。

“在这里。”

“谢谢。”中川没有看前一页的习惯，他在新的一页纸上写着，“上，杉，郁。”

“是的，上杉郁。”

每一个小时都要重新说一遍名字，再怎么喜欢这个人也无法得到回报，或许以后连亲吻也不会发生。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厌倦，那就是解脱的时候，但无法得到也就无法解脱。

陷入了比现象更加复杂的情况中，上杉摇摇头拿着便当走进厨房。

把刚刚加热过的便当放到餐桌上，上杉招呼他：“来吃饭吧。”

中川小心翼翼地问道：“上杉君，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问……”

“什么？”上杉抬起头。

“你为什么在手腕上绑上红色的绳子？”

上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手腕上的绳子竟然没有掉下来，他就这么去了便利店和药局。

“颜色很好看。”上杉回答。

“上杉君的理由像女孩子一样。”

“大概吧。”上杉把鱼片往嘴里塞去，“啊，被说像女孩子了。”

面前的人笑了起来，上杉也跟着微笑了。

他的胸膛，像是一瞬间被填满般温暖起来。

16

面前的人认真地吃着碗里的早餐，上杉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低下的头。

中川没有感到他的视线，他依旧认真而仔细地把那些便利店买来的简单寿司塞进嘴里。吃完了饭团，他舔了一下手指，接着抬起头来，恰巧对上上杉的目光。

“咳咳……”中川被口中的饭团呛到了，咳嗽起来。

“不要紧吧。”上杉立即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背，中川用手抵住嘴，轻微地咳嗽着。

“我帮你去拿果汁。”走到厨房中拉开冰箱，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瓶西柚汁和最后一罐猕猴桃汁。上杉拿着橙红色和绿色的果汁走回客厅，他把西柚汁递到中川的手上。

“我要小的那罐就可以了。”中川放下手上的西柚汁。

“你会猕猴桃过敏，不记得吗？”

“我不记得以前会过敏。”

“猕猴桃会让你身上起红色的斑点，在本子上记一下比较好。”

“上杉君不会过敏吗？”

“不会。”上杉拉开拉环，仰头喝着果汁，“果然还是冰过的好。”

中川拧开西柚汁的瓶盖，小心地喝了一口，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就这一个动作，上杉便看得入了神。

“味道，稍微有点奇怪。”中川的嘴唇上沾上了果汁。

“我比较喜欢西柚汁。”上杉回答。

“那这个给你，啊，不对，我已经喝过了。”

上杉半强迫地拿过他手上的果汁，对着瓶嘴喝了一口。

——间接接吻。

意识过剩了，上杉想。

“味道很好。”他把瓶子推到中川那边，“你不介意吧。”

“不会。”像是为了说明这句话一般，中川立刻喝了一口。

碰到瓶口的嘴唇，还有稍微可以看见的牙齿。

——无论如何都想接吻。

上杉尴尬而无奈地笑着。

中川吃完了饭，上杉顺手把放酱汁的碗也洗了。

他从厨房走出来，在衣服上擦着手，说道：“我待会陪你回家，你昨天的衣服先放在我这里，我洗好了帮你送过去。”

“嗯。”中川认真地回答，他拿起便签本，边写边自言自语着，“上杉君，要过来送衣服。”认真地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他又检查了一遍才合上本子。

把本子塞进裤子口袋里面的动作透出无数次触动上杉的可爱。

“回家吧。”上杉对他说道。

中川点了点头，他走到玄关坐下来系鞋带：“我和上杉君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

“好朋友？”

“大概吧。”

“很好的朋友？”

“不算是。”

“哦。”

“哦”了一声之后，中川就不再说话，他也不再看上杉，仅是盯着脚上的鞋带。

“啊……算是很好的朋友。”上杉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哦。”

又一次发出“哦”的单音，中川看着上杉的眼睛。

“你能辨别出你的衣服和我的衣服吗？”推开门走出去，上杉问中川。

“味道不一样。上杉君衣服上，洗衣粉味道很重。”

“是吗？”上杉好奇地凑过去贴着中川的领口，“现在似乎已经沾上中川的味道了。”

皮肤的味道很是单薄，稍微透露出沐浴露的味道，硬要说还有什么别的的话，大概就是中川所谓的洗衣粉的味道。

“上杉君。”

“啊，不好意思。”

从那个今天凌晨，无论是喘息还是呻吟，无论是颤抖还是弹跳都能令自己疯狂的身体旁边离开，上杉稍微有点失落。

可笑的少年一般的单恋，并不像他昨天想象的那样会因为中川的不记得而痛彻心扉，相反美好得不可思议。几句话就能简单就能撩起心中早已丧失或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单纯而美好的情愫。

如果喜欢是这种心情的话，说不定以前经历的那些根本不叫恋爱。

想接吻，想牵手，想不断地体会他皮肤上的浅淡香味，就是这样的奇怪心情。

“上杉君。”

连被叫到名字都要紧张，上杉立刻应道：“什么事？”

“脸有点红。天气太热不舒服吗？”中川问道。

“没有没有。”上杉心虚地按着左脸。

就这样，更加想接吻的上杉只得目视前方。

顺着那条路走到底，就是中川家了。

树的阴影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接着随着风晃动起来。

上杉偷偷看了中川一眼，那稍微敞开的领口弄得上杉再次不知所措起来。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喜欢夏天。

“有人吗？”上杉按了门铃。

没过一会儿，家里的女佣就开了门：“中川？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果然是和上杉君在一起啊。”

“嗯。”

“你又麻烦上杉君了，有好好谢谢他吗？”

“上杉君……”

看着眼前有些迷茫的眼睛，上杉连忙说道：“不要紧。”他很快听到了小声的道谢。

跟着女佣的身后进了房间，上杉问她：“中川不知道自己不能碰猕猴桃吗？”

“他是在失忆现象开始之后才变得过敏的，”女佣回答，“那之后，变得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他要记录的东西太多了，不会去看以前写的东西，所以只要被朋友约出去，就常常会吃不应该吃的东西。”

上杉在客厅的一角坐下，中川则坐在钢琴旁边，他碰到了钢琴，就想也没有想地弹奏起来。

流畅而清爽的声音灌入上杉的耳朵。

“我出去一下，等一下回来。”上杉说道。

刚这么说完，钢琴声就戛然而止。

“上杉君回来之后，我就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中川看着他。

“我会再做一次自我介绍的。”

上杉转身走出房间，没有花到一分钟，他就来到了院子里。院子的正上方就是中川的房间。

他朝上面的窗口看去，明知道不会看见中川，但那空空的窗口还是让他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上杉君，你的全名是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杉郁。”上杉笑着停在原地，回答完这三个字，他回过头。如预想的一样他看见了站在窗口的中川。

“我是中川优。”

“我记住了。”上杉冲他招手。

反射着阳光的窗前，上杉好像看到那个人笑了起来。

中川优。上杉在心中默默念道。

也算是个好名字吧。

17——揭示板

“就这个吧。”上杉挑了一会儿，选了外面最大的那块。

“这块板的大小是180*120，两面都可以书写，笔迹也很好擦掉。补习班上课基本上都会用这款书写白板。”店长介绍道。

“能帮我送回去吗？”

“当然，”店长回答道，“不过得稍微等一下。”

上杉看了看表，离他出来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

“我想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回去，地点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现在人手有点紧，”店长为难地道歉，“请你再稍微等一下。”

“不要紧，我自己想办法就可以了。”

上杉去前台交了钱，工作人员帮他把书写板搬到路边。

“辛苦了。”和工作人员道谢后，他打了电话去订车中心定了小型的货车。

过了五分钟不到，就有车子过来了。他和司机两个人把书写板抬上车，还好那和上杉身高差不多的东西并不是很重。

坐上车开了十分钟，便到了中川家。上杉站在门口，打算一个人把书写板搬上去，可无奈白板虽然不重，却有他人那么高。

他站在院子的铁门外对着里面叫道，“中川！”

二楼的窗户口有人探出头来，因为隔得不是很远，上杉听见了中川类似于自语地声音：“上杉君。”

中川还记得他的名字这一点让上杉有些自喜。

上杉冲他招手：“下来帮我一下。”

窗口的人不见了，但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帮我把它搬上去吧。”

一人一边握住书写板的支撑架，上杉和中川两人抬起了它。

和着中川的步频和步速走着，上楼费了不少功夫，但最终还是顺利地把书写板抬到了放着钢琴的房间里。

“上杉君，这个是？”

“书写板，算我送给你的，把必须要记住的事情写在正面，就是有方形的这边，把每天要做的事情写在反面，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如果不放心，就在便签本上也写一遍，对了，还可以把便签本上的便条用磁石贴上去。”

上杉拿起桌上的记号笔，示范性质地在正面写上：“猕猴桃会导致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