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检查结果说没有异常。医生说只要冷敷,那个大包很快就会消掉,然后再继续观察。对了,都没有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
小林坐到川端旁边,一脸担心的样子。川端看着他。
“没有人自首吗?难道没有人说他没有恶意,只是开玩笑想吓吓我,或者说因为事情闹大了,所以不敢出面之类的……”
川端一脸充满了希望有这种结果出现的表情,看着瑞贵和小林。两人快速地对望了一眼,只能对着川端那张无助的脸摇摇头。
“是吗——”
川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垮着肩膀喃喃说道。经过一阵沉重的沉默之后,川端坚毅地抬起头来。
“瑞贵、小林,还有箕轮。你们听我说完,然后好好想想。”
川端绷起了脸,追寻记忆似地缓缓说道:
“当时,我好想睡——”
第六章
总之,就是好想睡。
身体虽然在动,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在不知道自己是走着,还是飘在半空中的朦胧意识当中,川端摇摇晃晃地朝房间走去。
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这更加强了川端做梦般的感觉。
“白天倒还好,但是最近一到晚上就好想睡,而且睡得好熟,都没有感觉了,真是糟糕。”
为什么呢?川端绷着脸说。
站着听川端说话的小林抬起下巴瞪着川端。
“你在胡扯些什么啊?一定是人累了的关系嘛!”
“发生这种事也难怪川端要生气嘛!然后呢?总之,你先回房间去了吧?”
小林因为太担心,紧咬着川端不放,瑞贵居中缓和,催川端继续说下去。
川端一边摸着固定药布的绷带一边点点头。
“嗯,总之,我沿着墙壁走到房间,进到里面去。”
川端心只想赶快躺上床去,好不容易来到了房门外,他打开房门,走进虽然同样黑暗,但感觉比走廊更黑的房间。
“横井呢?”
瑞贵看着小林,向他确认之前要他去收集的川端室友的资料。
“哦,他说他在佐佐木那边聊天。”
“是吗?川端进房间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瑞贵问道,小林和夏彦一听都把视线集中到川端身上。川端握紧拳头,思索了一阵子之后,叹了一口大气,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我觉得好象有人的气息,至于是谁就……”
川端一边摸着患部一边嘟哝着。他进房间走没几步,就觉得后脑勺受到巨大的冲击。
“一开始我没有想到是有人打我。突然膝盖一弯,好象严重的晕眩一样,然后后脑勺就热了起来……”
川端似乎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带着有点缺乏现实感、不可思议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默默地听着小林,脸上的表情越变越险恶。川端继续说道:
“然后,我的背后响起原本已经关上的门再度被关上的声音。你们也知道四周一片漆黑,开始我不知道是自己快昏过去了?或者只是因为黑暗的关系;可是,我觉得我没有注意到开门的声音,可能是瞬间没有了意识的缘故吧?”
“有什么好感叹的,你这个笨蛋!”
小林苦涩地说道。
“你挨揍了耶!应该更生气才对呀!”
小林抬起头来,眼底闪着精光瞪着川端大叫。
当小林握紧拳头、岔开两腿站着激动地大叫时,房门开了,树和田嶋把头探了进来,小林甚至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你不大骂:犯人是谁!?我要加倍奉还呢!?你总要抓到犯人,问他为什么打你呀!”
“小林。”
瑞贵呼唤着小林,可是小林仍然盯着川端看。被小林的气势震慑,树和田嶋也呆立在门口,动弹不得。
“川端为什么要挨揍!?揍这种又穷又辛苦的家伙有什么好处!?为什么——!?”
小林再也说不下云了。他垂着头、紧咬住颤抖的唇,不让大家看到他渗出的泪水。川端默默地看着他,缓缓地站起来,用他的大手轻轻敲着小林的脑袋。
“小林,我没事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有些事我还搞不太懂。对不起。……谢谢你。”
“干嘛跟我道歉?笨蛋!”
“——嗯,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川端看到小林替他大抱不平,吃吃地笑了。
瑞贵看小林镇定了下来,便示意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进来。
“田嶋,进来坐吧!树,人太多了,把门关上吧!”
显得有点难为情的两个人走了进来,一起坐在夏彦的床边,树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
“我把药和止痛药送过来……。我去房间找你,横井说你在这边,田嶋也很担心,说要来看看,所以我们就一起……”
树难得口齿这么不清楚,川端一听笑了。
“对哦,树去帮我拿药了。谢谢你。陪我去医院的树也听到了吧?田嶋也一样,我已经没事了。”
“明天有教学观摩,我想后天应该可以出赛的。倒是田嶋去看医生没?怎么连树都一脸铁青?”
被把自己的事丢在一旁、一脸正经地问候的川端一看,两人顿时无言以对,最后露出了苦笑。
“川端,这时候你就别扮演‘领导能力超群的下任队长’的角色了。我现在的情况比我还修吧?”
经大家这么一说,川端不禁一脸狐疑。小林在背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小林往川端旁边一坐,顶着严肃的表情仰望着背对夏彦站着的瑞贵。
“哪,瑞贵,开始吧!”
瑞贵马上就了解小林的意思,他没有回答,反而看着低着头的川端。川端缩着的背整个僵硬了起来。
“川端想怎么做?”
川端缓缓抬起头来,无助的眼神在半空中游移。
“……我不清楚。这里是宿舍耶?大家几乎都认识,这种情况跟走在路上突然被莽汉袭击是不样的……”
这种答案是瑞贵早就预期到的。瑞贵不能断言对或错,只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他明白川端的疑惑。这里是宿舍,而且都是二年级生。因为环境特殊,大家几乎都认识。
“我不知道有谁会这么恨我……”
川端的语尾变成了叹息。这种事实对他造成的冲击似乎比较大。
因为停电的关系,不熟环境的人应该不会随便行动。这栋建筑物里原本就只有住宿生和相关人士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去考虑到外来者。
而因测试设备的停电总是很突然地就结束了。但是竟然有人不顾这种危险,一方面要担心跟川端同寝室的横井回来,一方面又赌川端会先回来开门,屏住气息等着下手伤人。
而这个人一定是川端的熟识,是一个朋友。
大家都可以理解川端的疑惑和冲击之深,在场的人都不敢看川端。
“……我想知道是谁,可是知道了又会很沮丧……”
瑞贵不忍再看川端痛苦的表情,茫然地看着四周。
小林默默地瞪着自己紧握的拳头。田嶋一直猛摇着自己的脚。树则咬着唇,脸色白得像一纸一样。
夏彦……。背后的夏彦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瑞贵正想着这件事,此时一旁的川端静静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挺起背脊。
“——老实说,我真的想就这样把事情给忘了。可是,我又想问打我的人到底理由何在?”
“犯人一定是川端的朋友或熟人哦?”
瑞贵想确认川端的心情似地反问道,川端生气地看着他。
“不要用犯人两个字!我的伤没什么,如果你们问我生不生气?我也不时很确定。”
“……真像川端的作风……”
“小林?”
小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微湿的眼睛吊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川端。
“我可不认为这种态度叫体贴、善良。我会说你是笨蛋!烂好人!你不生气,我可气个半死!不管你怎么样,我一定要把那家伙揪出来揍一顿!”
小林怒气冲冲地说道,耸着肩,一副“有意见的人就给我说说看”的架势。
“——嗯,有劳你了。”
川端带着困惑又好笑的不可思议表情看着小林,点头说道。
田嶋停止摇腿,僵硬的脸上微微露出微笑。树打开紧握在手里的药袋,开始阅读用药说明。瑞贵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让我们先来确认一下。”
瞬间,川端和小林原本松弛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田嶋和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气氛不对了,两个人都茫然地看着瑞贵。
“我们先从已经弄清楚的事情快速地确认起。”
“瑞贵?”
树和田嶋当然不知道他们在春季旅行时遇到的杀人未遂事件。
看到瑞贵取得主导权,而川端和小林,还有完全看不出想什么的箕轮夏彦,也摆出了准备听瑞贵分析的姿势,树大吃一惊,叫了一声。田嶋则茫然地抬头看着瑞贵。
他好象还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事。
“瑞贵很厉害的。这家伙的推理能力就跟漫画和电视上的侦探一样。”
小林很得意地说道,瑞贵轻轻地瞪着他,然后看着川端。
“川端不想把事情闹大,对不对?”
川端带着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所以一开始我就说是自己跌倒的。医生虽然怀疑,但是因为我坚持跌倒时撞到了东西,所以医生就照样开诊断书给我。这么一来,不但不会让舍监知道,只要你们不说,其他的住宿生也不会发现。”
所以大家要守口如瓶。川端不着痕迹地牵制嘴巴不牢靠的小林,又重复说道:
“我不想追究犯人的身分。我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把他逼到非得这样做不可?”
“……憎恨罪恶而不及于人……?”
树的语气微微带着嘲讽的味道,川端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他。
“我没有那么清高。从某方面来说,理由是无聊的。如果这样持续下去,我不但会怀疑每个人,而且也会一直想着,我做了什么事而让对方有这种冲动……。我只是不想这样罢了。”
“对不起……”
树红着脸、歪着头,把视线移开。
“没关系。其实我刚刚一直说不想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是在往返于医院的车上,甚至在医院里,我都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动的手?”
体贴、热于助人,感情起伏不大的川端,不是那种会被人憎恨的人。
他虽然没有受欢迎的小林或明星球员瑞贵那种华丽感,但是却具有深厚的人望,在紧要时刻又扮演整合的角色,是个不折不扣的领导者。
他让学长另眼相看,受同年级生信赖,更让学弟对他充满敬意。根基稳健的实力球员和凡事不居功的个性,喜欢从基层推动,以提升队伍实力的领导方式,充分表现出他的性格。
对这样的川端来说,被人埋伏在黑暗中袭击,就形同以前的他完全被否定了。
“所以,现在我的窒息感更甚于伤口的疼痛。”
川端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喃喃说道,露出疲累的表情笑了。
瑞贵闻言点点头,然后缓缓地环视着其他人。
“我们先不谈动机,先从状况证据来追查。川端的房间是……?”
瑞贵原本想说出川端的房间号码,却想不起来新房间的号码。
“我的新房间是204。”
“啊,是吗?我只记得地点,倒还没有把号码记住。”
他们才在上个星期搬到新宿舍,目前都还有些混乱。
新宿舍的房间格局限旧宿舍的双人房差不多,虽然有新旧之分,但是建筑物本身却是用走廊连接起来的。
正确说来,增建的部分称为西栋,而旧宿舍称为东栋。
小林和夏彦的房间在西栋212,留在旧宿舍的瑞贵则是在东栋106。隔着楼梯几乎呈对称建造的两栋宿舍有同样的结构和设备,以免让学生产生不公平感。
“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你的房间两边分别是202和206吧?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把对面的203也考虑进去……。小林,该你出马了。你去帮我打听刚刚提到的那几间房间的住宿生,在停电时有没有听到204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OK!”
小林轻快地一跃而起,离开了房间。瑞贵目送他离去之后,回头看着川端。
“川端,趁小林不在的时候我先问你,最近你有没有跟任何人吵架,或者单方挑衅或争论的事情?”
这是在确认动机。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的田嶋和树发现瑞贵的用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川端以出奇冷静的表情深思着。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无意隐瞒,也不想故作好孩子状,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有什么可能对象。”
“练球时我听过你在怒吼,会不会是你认为骂得理所当然,却招对方怨恨……”
瑞贵喃喃说道,树一听轻轻地笑了出来。
“要说这样就会遭人怨恨,那么我倒觉得有问题的应该是瑞贵。你常没好气地骂学长笨啊!”
“啊……”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瑞贵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好跟夏彦既惊讶又感叹的表情对个正着。
“是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
瑞贵瞪着夏彦,看得树差一点又要笑出来。
“你不知道吗?瑞贵这个人的性子烈得跟外形根本兜不起来。只要他觉得自己有理,连学长也不放过,甚至还跟教练杠上,他还曾经因为在练习赛中对方使出卑鄙的小动作,而差一点跟人家动手呢!”
“我知道他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可是……”
“我的手脚跟嘴巴都快得很哪!我虽然血气方刚,可是在瑞贵面前可自叹不如了。”
“箕轮,你不知道啊?”
在田嶋和川端的声讨下,瑞贵的脸颊像喷火一样红。
“下次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你们比赛吧……”
“就别再谈我了!”
看到夏彦煞有介事的点着头,瑞贵终于忍不住大叫。
“我们不是在调查川端的素行吗?继续啊!”
“在球队方面,我们几乎都是团体行动,完全没有注意到,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吧?万一有什么事情,这个最会操心别人的川端就会发现,急着收拾善后了。他又不是瑞贵,人家只会感谢他,怎么会恨他呢?”
田嶋下巴抵在拐杖上,带着苦笑看着瑞贵。瑞贵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我跟田嶋有同感,但是现在挨打的不是我,是川端耶!对了,最近有没有跟交往中的女人分手,或者拒绝人家告白之类的事情?”
川端一脸惊讶。
“女生宿舍在遥远的彼方耶!她们怎么可能在停电的时候溜进来?”
“咦?你怎么不否认分手的事?”
打算查出所有的可能性的瑞贵追问道,川端红着脸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