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哪里冒出来个‘小爹爹’?
“小爹爹就是小爹爹嘛!”
“因为比爹爹小,就是小爹爹啊!”子藤非常认真地给罗耀阳解释。
罗耀阳心里直叹气,熠星自己胡闹也罢了,还敢胡乱的教儿子。“听伯伯教,比爹爹大,要叫伯伯,比爹爹小,就要叫叔叔,不叫……”
“不是的,不是的,”子菲着急的掰着手数,“小龙叔叔是叔叔,小虎叔叔是叔叔,你是伯伯,爹爹是爹爹,小爹爹是小爹爹!”子菲嘟着嘴,对皇伯伯的教导老大不服气。
小龙,小虎?罗耀阳皱眉,好像是卫尘、卫谋——熠星跟前的那几个侍卫,这……成何体统!
“爹爹说,要叫爹爹,不是叔叔。” 子藤非常赞同的插了一句,然后做最后陈词总结,“嗯……小爹爹穿红衣服,像爹爹一样好看!”
“……”
红衣服?
——四品官,服绯。
是卫海宁。
罗耀阳觉的身体内的一股气缓慢而强烈的从丹田直奔胸口,然后整个心肺都瞬间猛胀起来,隐隐作痛。
不期然地,熠星那天跟自己说过的话回闪到脑子里,罗耀阳极力平复下胸腔里的翻腾,沉下怒火,声音带着浓浓的生铁味,“小福子,去叫熠星过来见朕!”
广福战战兢兢的走出来,“启禀皇上,璟王府的贵五刚刚传话到,说……璟王爷跟风大将军一起去了北大营,吩咐……”广福被罗耀阳眼睛一扫,顿时一噎,后面没了动静。
与风霆一起?北大营?
这是正事,罗耀阳强迫自己暂时压下个人情绪,把心神转到京城北营去。
关于军事,熠星的想法自成一家,这两年整顿羽林军,整顿北大营都颇有成效;而风霆则是多年边关的实战经验,带出的豹骑铁甲也是响当当。他们两人会一起去北大营实地切磋,互通有无,早就是计划中事。风霆这次三个月的长假也含有此意。
至于负责北营那边杨澈将军,自己早在月前就下了命令配合。
“熠星又说什么?”
“呃,回万岁,王爷吩咐,这几日,他和风将军就一起住在北营了,六天后的秋狩,他们会从大营那边直接赶到禹山猎场。”
大营与猎场同在京城以北,之间相距不过几十里,这样的安排很便利,虽不合规矩,但国防军政大事,还是要摆在首位的。
未来战事将起,风霆在西北疆的守军,无论攻防,都是一种震慑。
罗耀阳沉下心思思量,北营的设施还算完善,星办起正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也跟上了,风霆……风霆年长稳重,杨澈也很忠心……
罗耀阳微微点点头,嗯,大致没有问题,其他的……应该……也……“没有不妥……”天显帝嘴里轻喃出声,似放心,也好像在说服。只是隐隐的放心不下,让他暂且忘记了刚才被熠星‘败坏纲常、枉顾尊卑’挑起来的怒火。
*************小剧场*************
熠星:大哥那天真的是这么说的?
风雷:当然!哎,我哥的人品可是满朝上下有口皆碑的,别看他是为亲弟弟作证,一开口,照样让人信服,那个姓柳的,当时立刻就没词了!
熠星(望天嘴里喃喃):境界啊,这才叫境界…………
风霆:小熠,我们该起程了!……你们俩聊什么呢?
熠星:师,师傅…………
19.奇袭
——世上没有奇迹,只是一个牛人被误认为菜鸟,所造成的震撼。
“小熠,在看什么?”风霆一身戎装,拨过马头靠近。
六天朝夕相对,切身实地的见到了北大营的不凡之处,对熠星的认识似乎多了些什么,感觉也更复杂了。
熠星的那套加强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想法新奇,成效非凡,已经让他眼界大开,但北大营中,最让他心下震撼的是士兵们那种无形的气质。
他也曾带过北营,跟行武之人和世家子弟构成的禁军不同,北营的士兵都是农家出身,目不识丁,参军对他们来说只代表着为家里减赋和服役义务。没有外族威胁,没有战争磨砺,这样的军队都很中规中矩,再怎么优秀,也没有常年征战沙场的战士的那种锐气。
环境如此,无可奈何。
但现在,同样的环境下,他体会到完全不同的感觉。
每一旅、队都浓浓的笼罩着自己的荣誉和气节,透过士兵们亮闪闪的眼睛,能看到坚定和果敢就印在他们三魂六魄里。不是一时激起来的血性,而是埋藏在他们骨髓里,固有的壮志豪情都在肆无忌惮的张扬着。
[他们的精神还昏噩混沌,你灌输了什么,他们便成了什么。他们有足够的血性,却缺乏心志,军队需要凝聚一种精神……]就像熠星说的,[你永远不知道,这种精神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过往是他们狭隘了,太注重操练的‘形’,而忽略了人本身的‘意。’
现在想想,熠星在北大营所布置的一切,从训练到制度调配,或者是扮演假想敌的战斗,都是在努力给他们塑造出一种精神,一种让士兵们觉得自己便是军队一切,是种满足,是自傲,也是一种需要。
[我不管他们进来时什么样,等他们出去,我要让他们知道,军队,便是他一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即便他们回家种地,骨子里也永远有一份抹不去的荣耀和骄傲,是气概,也是悲悯……]
记得熠星说这番话时语带豪气,可他笑得有些狡猾。
如果他们大殷,有这样的士兵,甚至有这样的农民,何患外敌?
风霆看着熠星略显单薄的背影,想着他每天汤药不断,却又给人蕴含无限活力的感觉,他是不是也因为这种精神的存在而创造奇迹?
……
“唔,大哥……”熠星听到风霆的招呼,侧过头嘴里应着,却明显心不在焉。
风霆看看他,又看看他注视的方向,那边,越过栅栏,远处微渺的人影,那种格局……像是军奴营……
熠星把视线转回来,“我就是在想……也许我这种性子……真要不得。”
因为以前的亲眼目睹,他一向对军队这种陋习不以为然,不过柳舒却是自己亲手给送上这条路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在得知风霆的为人之后,便想办法设计拉拢,以情动情,倒是让大将军也平白的在众人面前说了昧心的话。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若是一个男人没有什么要守护的,没有了爱憎分明,便没了血性。熠星是个聪明人,他太过清楚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也有足够的理智和计谋能让他一往无前,只是他心里软,难免让他事后自苦。
但是像熠星这种渴望抓牢、渴望守护什么的急迫,似乎给人感觉,他内心深处有某种……焦虑不安……决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不羁,放浪散漫。
太聪明的人,对很多事可以看得透彻,脚下的路也更艰难,旁人劝说无益,也无须劝解。
“好了,”风霆拉开他的注意力,“再不启程,路上就要辛苦了。”
“是!全凭大将军吩咐!”熠星夸张的冲着风霆行个礼,露出大大的笑脸,转眼间驱走了刚刚的阴霾,同时身子转向另一边,只看了一眼,就无奈的翻眼望天,抬高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调侃,“喂,我说,你们这是要唱十八相送啊?”
杨澈闻言,抬起头,英气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卫尘揽着杨澈,接过话,“王爷,这家伙过了年就要调去总领建州营了。升了官,怎么也得让他请兄弟们吃顿酒啊!”
熠星一听就明白了,罗耀阳这是想把北大营的成果也如法炮制去整顿其他大营,这建州营便是第一站。
卫谋他们虽然也挂了校尉军衔,但只为在军营便宜行事,多重的身份让他们根本走不开;风雷需要主持禁军也不能去;能把自己这些东西学得七七八八,身份也适合去重兵营统筹大局的,非杨澈莫属。
建州营……
熠星看旁边一点不显意外的风霆……外务一向被自己忽视,不过,信号如此明显,自己若再不注意,就不是疏忽,而是白痴。
使节……这次真的得好好估量一下各方势力,那么多使节团,总不会个个都是来攀亲的。
熠星看他们几个在那儿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也参一脚,“有什么商量的?卫谋,专挑贵的地方!临行前,我们免不了送他份大礼,怎么也不能亏了!”
……
…………
从北营到秋狩落脚的禹山别院也就五六十里的距离,有宝马良驹,要天黑之前到达,实在是绰绰有余。熠星一行人经过几日正事操劳,此刻驱马走在林间,说说笑笑,轻松惬意。
卫尘他们与风霆的几个亲卫在那边热烈讨论着边塞姑娘的爽朗和京城小姐们的矜持,熠星和风霆则聊着塞外王子、族长们的野心和京城里使节团的猫腻。
“穆丹的使节……我们跟穆丹的边境处近些年来有些小股纷乱,皇上新登基忙于内政,他们有些变本加厉,这次皇上让他们派人来解释……”
忙于内政?
解释?
熠星侧头看看风霆,估量着风大将军的话有几分真实。
若罗耀阳真得忙于政务,就不会每年从他这里刮走二三百万两白银,明里暗里,巧立名目的,都用在军队上。
现在想想,风霆被放了三个月的长假回京,杨澈年后则提调去建州大营……他们君臣这点秘密……当他不了解罗耀阳是什么人么?
“……霍尔邦一直是友邦,最近可能有点摩擦,他们派使节没什么奇怪的。”
听着风霆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熠星忍不住拆穿他,“算了,大哥,霍尔邦是墙头草,连我这不关心外务的人都知道,它与穆丹、与我们都接壤,在这样一个‘秋天事多’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没算盘。”
“小熠……”风霆看着熠星,温和但是不余遗漏。
熠星望望天,“大哥,我知道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的菜鸟形象深入你心,你知道我在外的名声也多有不实,可你不会认为我真的这么不济吧。”
风霆转过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他当然不会小瞧熠星,不过他是他的兄长,有事的时候,他应该挡在他前面。
“好了,”风霆收起笑容,正色,“那小熠想听什么?”
“事实,以及你的观点!说说月伯吧!”
……
“……老套!那老头既然无力驾驭,还死扒着王位干什么?可怜的权力欲。”当风霆说到月伯族最近几个王子争位争得凶的时候,熠星摇头,什么漠西枭雄,其实只不过是被权力迷了心智,受权力支配的可怜虫。
自己老爹那种才叫王者,是真正在玩转权力。灭四国、定中原,用起来毫不含糊,待完成心愿,放下那根权杖,也是绝对的洒脱……尽管熠星对他父皇这种颇‘奢侈’、‘祸国’的心愿不以为然,不过,单就对权力驾驭这一点来看,确实让人佩服。
熠星嘲弄归嘲弄,但从国家的角度来讲,自己边境之外的邻邦,弱比强好。
对方显然也有某种想法。
总的来说,月伯族最有力竞争王位的三个王子里,大王子敌意摆得明显,三王子一向与殷交好,四王子想法中立。
“这次出访的使节就是三王子贺俄的力荐,此人精通中原文化,长袖善舞,应该是三王子的自己人,言语之间,对我朝很是恭敬向往。若是贺俄得位,即便日后不会率部归顺,边疆恐怕也不会再起战事。”从实际的角度,风霆比较倾向三王子。
“总不是赔本的买卖。”熠星笑笑,“要到他归顺那步之前,我们起码得先助他得到王位。”
“嗯。不过三王子的母族与我们大殷有姻亲关系,他登位,反水的可能不大,总比其他人坐那位置要好。”
“其实,那大王子难成大器,我不担心他,”熠星晃着马鞭思量,“过分的敌意容易丧失理智,不了解中原文化、习惯,认知偏差……对敌手做不到知自知彼,光有满腔敌视又有何用?说到威胁,还是琢磨不透的……”突然涌上来的莫名监视感,让熠星的话卡住了一瞬。
这种感觉没什么道理可讲,但总不是空穴来风。
他刚想出声,就见卫尘他们几个一面高声谈笑,一面不着痕迹的提马靠近,挡在了自己前面和左边,而与自己一直并排的风霆,则改为左手持缰,右手空出来。最外面一层是风霆的亲卫,真正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战士,比卫尘他们善于观察,态度也更自若。
小小的队伍依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在林间谈笑风生,周遭和谐宁静。不过自打踏入某一范围之内后,众人的精气神明显跃入一个新的层次。
偷袭和被偷袭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动手。
一伙黑衣人从树上跃下,甚至身子还没落地,风霆的亲卫就已经迎面对上了。
对方人数不多,身手却不错,大概打着奇袭的算盘,想一击则退,不过被己方提前作了准备,这种奇袭显然已经失效,此刻正处于苦战缠斗。
“那矮个子的功夫,有大漠人摔角的味道。”风霆在旁看了一会儿,出语评论。
熠星手脚功夫不行,但眼力还有些,看出那伙人已经开始有落败苦战的趋势,便侧头对卫尘他们道,“不用在这儿守着了,你们几个也上,活捉。”
卫尘他们早已跃跃欲试,这个命令正是求之不得,乐颠儿的撇下自家王爷和大将军,提马就往前方冲过去。
后方仅剩熠星和风霆两人,不过无需担心,毕竟所有的敌人都在几十丈外自顾不暇,而风大将军确实是一流的高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而变故,通常就发生在最笃定的一刹那。
在卫尘他们刚到达打斗圈的外围,还未融入进去,其中两名黑衣人身手暴涨,以鬼魅之姿瞬间游离出包围,风驰电掣,直奔风霆。
“将军!”
“小心!”
风霆纵身出剑,先上一步迎战两人,岂料这还是个障眼法,其中一人缠上风霆,而另一人落地一旋,转身避过,冲向熠星。
黑布遮面,如此近的距离,熠星仅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深邃、坚决。
距离太近,任何援兵都是无用的。
熠星身手不济,但头脑清楚,他猛刺马肚,提着缰绳飞奔前跃……突如其来的动作,硬生生的打断了刺客动手的节奏,刺客挥刀之下,刀锋擦着熠星腰间而过,衣带斩断,罗衫飞扬,而熠星则瞬间转到了他的背后,勒马站定的一刹那,掌中的发簪脱手而出,直冲那人后背。
疾驰破空声让那人不敢大意,站定,俯身,躲过一击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玉簪,待他再次转身,发现风霆已经摆脱己方纠缠,回援奔至马下,而自己的同伴则即将被拥上来的一帮侍卫包围……
一声尖锐的口哨乍起,示意同伴撤退,隐入密林一瞬间,那黑衣人的最后一眼瞥到马背上的衣衫微乱、青丝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