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通常要么被他唱的咬牙切齿,要么就把“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唱得无比淫荡。
一直到现在只要在哪儿听到这两首歌,我的大脑里还是习惯性地最先蹦出
“一二三四一二三,五六七”或者“团结就是严亮”这样的句子来。那段时间,我们俩经常这样把大家拉歌唱了千百遍的革命歌曲糟蹋着唱
,其实我们的糟蹋没有任
何动机,也没任何解构之类的想法,只是在唱着这些糟蹋版的同时,享受那种由我们制造出来的独特欢乐而已。[55]
这个学期最喜欢的课就是高雅艺术讲座,这倒不是因为它不需要考试,而是这门课以其独特的形式吸引了包括我和小许在内的每一名学员。
讲座一到两个星期一次,一般都在教学老楼的那个圆形教室。
当时主要是给我们这些军校学员们介绍一些西方古典音乐和经典影片,什么巴赫李斯特施特劳斯柴科夫斯基之类的,都是在那门讲座上吸收
了一些基本常识。学
校那个时候的指导思想就是新时期的我军官兵必须也要具备一定的艺术修养,特别是高级机关的军官,不能总给人一种傻大兵大老粗的印象
。我对古典音乐能够听得
进去并能从其中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
给我们讲课的教授是一位清瘦儒雅的一个中年男人,挺有艺术气质的那么一位,说话声调不是很高,细声细语的,特别是他讲课到激动处,
表情与手势很特别,
用现在我知道的词来讲就是稍微有一些C,但这绝不是那种令人反感的,而是恰到好处,这是与艺术与他本人以及讲座的整体感觉特别契合的
一种优雅气质,当时我
倒觉得这门课如果换成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或者是嗡声嗡气的老夫子来讲倒有些滑稽了。
我记得有一次课后我和小许讨论过这位教授。
“你觉得高雅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吗?”小许问我。
“啊?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故意逗他。
“靠,找死啊你。”
“死,有什么舒服的死法么?”
“有啊,先回答问题再告诉你什么样的死法舒服。”
“我觉得肯定不是了不一定有点女气的就一定得是而像你这样一点儿都不女气的这不肯定就是么。”我的绕口令招来了小许的一脚,这家伙
竟然踢我。
“该说了吧,有什么舒服的死法?”
“想知道吗?”
“想!”
“拿耳朵过来!”
我凑到他边上,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了四个字:“精尽人亡。”
晕!从这张清纯的面孔,甚至上唇还能看到茸须的嘴巴中忽然吐出这么四个字,怎么听怎么都觉着别扭,这家伙是叫我给带坏了么。
讲座上,教授有时候会选择性地给我们放映一些影片来讲一些经典文学作品,这些片子要比学校每个周五晚上强制大家看的那些公映片有意
思多了。
我特别喜欢在那个古老的圆形教室里看片的感觉。
放片子的时候,教室会关了灯,四周的窗户都被窗帘遮住了亮光,教室中的风扇旋转的风我们的头顶,似乎也不觉得轻凉。黑暗中一双双青
春的眸子注视着教室
前方的投影,教授就在那束光线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和小许坐在一起,我常常会有那种和恋人一起坐在电影院的感觉,尽管我们不能有
偷偷拉手什么的小动作,
但知道身边有自己深爱的人一起欣赏这些至美的画面,一起感受片中的离合悲欢,这就足够了。
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教授给我们讲卜伽丘的十日谈,介绍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作品的特点。当时放了个片子,是十日谈其中的一个故
事吧,其中有一男女
偷情的镜头,拍摄的尺度很大胆,当时男女学员很多人挤在一个教室里,估计也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镜头出现,第一时间内我很下流的感
受到了性而不是文艺复
兴,我觉得意外好奇甚至觉得有些刺激,我偷偷看了看小许,他也是瞪大着眼睛盯着前面,屏住呼吸的样子。
片子放完之后,教授讲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宣扬禁欲主义,教授说这些都是违反自然规律的。继而他讲到了爱情,他说爱情是最美好的,爱情
的力量无法阻挡的力
量。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我们的爱情,会不会若干年后也有一个再如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过程,让人们像对待异性爱情一样的去对待同性
爱情呢。
听完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艺术讲座,暑假也就快到了。
放假前照例是各门功课的考试。我突然想到上个学期小许塞给我的试题,后来问过几次,他一直不愿意说。
其实考试本来就不难,挺容易就通过的,我不想让小许在这件事上会有什么过失,决定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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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时间,操场边的林荫道。
路灯的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射下来,不像月光般清凉,倒有些像溅在地面上的阳光,暖暖的淡黄色。
我一提到那次泄题的事,小许就跟被蜇了似的,很不耐烦地说:
“拜托了老严,说过这事跟你没关系的,别问了行不行?”
“为什么,你越不说我越想知道,我们有啥好隐瞒的吗?”
“有点自己的事,也没什么不好。”
“行,你牛。老子是为你好,要么才懒得管这事呢。”
“没叫管,是你自找烦恼。”
“许品邑,你别不知好歹啊。你想想,没有那题,就按你自己平常认真听讲的那水平,一样可以考过的。”
“那你这意思是怪我当初告诉你题了?”
“……”
“放心吧这次不会有题,有了也不会再来连累你这个好学生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被发现了,到时候挨个处分什么的多不值啊,不记得你自己崴脚的时候还说这两年运气一直不好呢,这
下自己不担心,倒让老子来担心了,靠,你爱听不听。”
大概我的话让小许有些感触,或者是他自己也想起了运气不好什么的,他看四周没人,用人使劲捏了一把我的手掌,疼得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
他嘻皮笑脸对我说:“算我说错话了,行吧?我还不想要试题呢,可别人当时说就给了我一个人,我拒绝也太不礼貌吧。”
“嗬,行啊你,谁这么拿你当盘菜呢?”我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
“这就别问了,跟咱俩关系不是一样的。我得守信用,这事我答应过人家不跟任何人说的,我要说话算话啊。你放心吧,以后不会了。”小
许说。
“对了,刚才你说你也担心我运气不好呢?”小许又问。
“是你自己上次说的。”
“那是那一次,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觉得有你在一起,我会时来运转的。”
“时来运转,你拿我当吉祥物啊?”
“那你觉得会有你这样黑不溜秋的吉祥物吗?”
小许一说完就笑着躲开了,以为我要收拾他。
其实我根本就没动,看着小许开心的样子,心想,要是真能成为个吉祥物,真能让这家伙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老子还真是愿意做他的吉祥物
。
我们回宿舍的时候,正好下晚自习。就没进教室,直接回寝室了。班里的大侠们也都回来了,都在讨论暑假啥打算。方建东问我,我说没想
好呢。他说他暑假打算回部队,自己锻炼锻炼,实习实习。
就在第二天,队里发生了一件让大家很感意外,让方建东脸上倍觉无光的事。方建东当兵的时候在老家农村和他定了亲的“麦苗”竟然跑到
队里来了。
听说“麦苗”专门从老家赶到学校,是因为她觉得方建东考上了军校,对她没有以前那样热情了,说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还写信打电话,到了
军校信越来越少,电
话根本就不打了,前不久好不容易收到一封,说暑假他也不回老家去。“麦苗”妈妈说,这就是陈世美,人家上了部队的大学,再过两年这
就是部队里的干部,不要
咱了。在妈妈怂恿下,“麦苗”千里迢迢的要来学校问个究竟。
女更年先在学校招待所安排那个女孩住下,接着找来方建东,苦口婆心的一通教育,方建东才带着那个女孩在南京城了转了转,先把那个女
孩安抚回家了。
我私下跟方建东说:“我这才明白暑假回部队锻炼锻炼的,实习实习的目的了,原来是去锻炼老部队那个圣洁的小教师啊。”方建东狠狠白
我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上教室复习去了。
是啊,暑假我干什么去呢,一想到暑期要有差不多两个月不能和小许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太愿意放这假似的。我问小许放
假干嘛去,他想了想说:
“还没去过上海呢,暑假咱们去上海玩几天吧?”[57]
应付完接下来的几门课考试,就像小许说的这次他也没有拿到泄题了,不过我们觉得考得都还不错,反正大家的想法都是及格就OK。
没几天,我们的上海之行就开始了。
从南京到上海没多远,走高速的话,很快的。不过我们还是选择了火车。此行之前小许就跟我说,咱们出去玩,一定不能从家里要钱,要完
全靠放假学员队发的
退伙补助,因此两个人的食住行就这么点儿钱用,必须得省着花了。我和小许的想法差不多,在部队的时候就挺看不上那些每月有津贴还得
找老爸老妈寄钱来花什么
的。
当然,选择坐火车也不完全是为了省那几块钱,还因为我喜欢那种与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在火车上看沿途的风景,一起分享共同旅行的心情。
等我们军校都放假的时候,地方高校的学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加上大热天的,火车上的人也不是很多。
我们两人临窗,面对面坐着。窗外的太阳很毒,炙烤着大地,眼前的树与风景都在飞速地后退。车内开着空调,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有的在
看报纸,有的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和小许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说到上海,他说他爸生病之前最后一次出差就是到上海,工作还没完成,就因为身体不适,提前回了重庆,没多久就去世了,特别突然。听
他这么说,我也想起
了自己的生母,我上小学的时候,她也是因为生病,而老家的小县城在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又有限,医生当时给推荐到上海来医治的,上海第
几人民医院好像,但最终
也是无力回天,回来后没多久,就离去了。那时候,一个小学生对人间的生离死别毕竟还没有什么更多的体会,对于母亲的离去好象没有更
多彻骨的痛苦,哇哇哭过
几次就生活就又恢复了平常。而小许也许不一样吧,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在部队了,没能给父亲送终,心里的那种大悲可能别人难以体
味。因此,他现在对母亲
那种近乎偏执的爱也就值得理解了。
从未到过的上海被我们的叙述蒙上了一种忧伤的色彩。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小许突然提高了声调说。
我也觉得这些似乎与我们旅行的心情不太符合,不过倒是因为有些相同的身世和对于上海的共同印象,让我们找到了一些悲戚与共的感觉。
“对了,等放完假开学好像就是奥运会了,奥运军团里你喜欢谁啊?”小许瞅了一眼上车前买的报纸,问我。
“你这范围也太大了,我喜欢的多了。”
“比如呢?”
“比如,刑傲伟,李小鹏,王励勤,伏明霞。”
“不喜欢田亮啊?”
“严亮?他就留给你喜欢吧。”
“靠。”
小许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问:“你估计咱们国家在悉尼能拿多少金牌?”
“估计能跟亚特兰大差不多吧。”我说。
“96年是16枚,我预计今年肯定能有25枚左右。”小许很肯定地对我说,然后如数家珍地跟我说跳水,射击,乒乓球什么的,哪一块谁拿什
么的,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有些过于乐观?”我觉得他分析的有一些不是很靠谱。
“这已经是我保守的统计了。”他好像是他要去拿金牌似的,很得意的样子。
那次我们俩还打了个赌,说如果金牌数离16近,就是我赢,离25近,就是他赢。他说,谁输了谁就请对方洗一个冬天的澡,学校澡堂。我说
,干嘛要打赌洗澡啊,就是我赢了,我也乐意天天请你去洗啊。
途中的几个小时在我们的聊天中,一瞬而过。
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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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我们没去找住处,而是直奔外滩。
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激情吧,总想在第一时间内去看想看到的东西,总是首先考虑到玩,然后才是吃住这一类的实际问题。
我们坐的公交车,正赶上晚饭时间,车子慢慢腾腾地到了外滩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就在我们走下公交的时候,眼前的璀璨的霓虹世界似乎一下子把我们震住了。
多年以后,我不止一次去过上海,到过外滩,但再也没有那时候与小许一起看到那样夜色的震撼感觉。到现在,所有与外滩相关的画面似乎
都成了我记忆当中至
美的收藏,以至于现在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文字去表达,好象一表达出来就会离自己心中本有的那样夜色与感觉相差甚远。一直到刚才看到
楼上的处方和81两位朋
友帮我贴上来的外滩夜景图片,我和小许的外滩之行才从心底慢慢浮起。
记得当时我们俩从公交车站往江边走的时候,两人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并排地走着,那种感觉现在依然很清晰,就是觉得像在朝圣似
的,朝圣,真的,我
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心情,那种安静,那样地接近美,由美而生的类似永恒,类似信仰的概念在大脑中模模糊糊,难以言述。
现在敲着键盘,再来揣度
的时候,我想也许是在那时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种灯光霓虹衬托的绚烂繁华,委实瑰丽之极,然而毕竟不能永恒,夜色过去,这种璀璨的
繁华是否如烟花一般散
尽,那一切又将寄归何处呢?永恒,能够永恒的又是什么呢?大约时间的到来与流逝,这个来与去的过程算是永恒;大约一切爱的诞生与陨
灭,这个有和无的过程算
是永恒。
我和小许走到外滩长堤停下来。
外地的游客挺多的,大多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要么牵着手慢慢散步,要么就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深情相拥,旁若无人的热吻着。我和小许只
能眼馋地看着他们,看着夜景。
夜色中的江面,闪闪烁烁的也是满眼霓虹,只不过都被波光揉碎了一样。江的对面是在电视里看过N遍的东方明珠,它那塔尖带着外滩的光影
妩媚地指向夜空。
江面的风把我们衣服的后背吹的鼓鼓的,凉凉的。
“你说,咱们军人还真挺神圣的呐,这眼前这算是我们保卫的吧。”半天没说话,突然间小许一句貌似发自肺腑的话差点儿没让我笑喷。
“品邑同学,你没事儿吧?”我问。
“没事,没事也。”小许继续沉浸于景色与他自己找到的感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