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别笑了。”本少好言相劝。
羊印颉拍桌子。
我道,“真的不要笑了。”
羊印颉恨不得就地打滚。
我怒,“别笑了,看看人家牧观、箴少,都多深沉,谁也没像你笑得花枝乱颤。”我们牧观还沉着地告诉我没这味的,说得那叫一个冷静。
云箴悠悠道,“我喜欢看他花枝乱颤。”
小羊倏地闭嘴不笑了。
云箴,兄弟!
小羊道,“好吧好吧,我检讨。看来柳如岚与你对上了,虽然她不一定往那方面去想,但为了牧观兄,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对嘛,兄弟就是应该这样做的嘛。
但话要说清楚,“我没想和他有啥发展,就想在他心里能和别人不大一样。”
小羊斜睨我一眼道,“那你还要怎样?将牧观兄八抬大轿娶回来不成?我再帮你就是作孽。”
我无语,小羊又拍拍我道,“孽缘也是缘,缘生缘起,缘灭缘尽。我还是帮你尽快结了这段孽缘吧。”
我看他今天就是为打击我来的,“这样,中秋那天我在宫中遇到几位同窗,我们还商议着去南山流杯赏叶,你们也一起来吧。”
我愁道,“我最不擅长吟诗作对。”
小羊道,“笨,扬长避短啊,你去打兔子,烧野鸡,这可比吟几百首好诗都抢眼多啦。”
小羊,你果然聪明绝顶,我决定去了。
日子定在牧观最近一次轮休,小羊一手包办,顺便替我解释了安驸马那连风雨都算不上的小道消息,又安排下十几个人乘着几辆轻便马车,带上几个琴娘,直奔南山糟蹋花木。
小羊呼朋引伴,招呼人流杯,云箴也不讲道义,自恃才高也与他们一起凑和,只放我一个人去打猎。
我忿忿不平地收拾弓箭,看小羊与牧观耳语几句,将他推出了人群。
牧观望一望我,我冲他摆摆手。
我明白,你肯定不愿过来,你完全不用理会小羊,不用过来了。
可他居然真的走过来了。
我心花灿烂,“什么事?”
牧观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人群中吵闹的小羊,笑了,“印颉让我转告你,多打几只兔子。”
“不必理他,”我摭掩不住地失落,我还以为他决定跟我一起打猎咧。是我想入非非了,“你不知道这小子刁钻,吃兔子只吃兔头、兔耳,别的一概不动,要喂饱他,天黑我都回不来。”
牧观笑了,“羊贤弟果然了解宝友兄,他刚才还与我道,若是由他亲自叮嘱你,一定会被你抱怨。”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生出来就认识了,自然比旁人要熟一些。”
牧观点点头,道,“印颉还要我嘱你不要太深入山林,你———”他顿了顿,“多加小心。”
印颉……兄弟爱你的聪明脑袋!能听牧观亲口叮嘱这一句,我也挺幸福的啦。
牧观回到人群,立刻就被同窗们围住坐在中间。
他没再看我,脸上挂出了淡淡的笑意。
与别人在一起时,他就像颗定风珠,连欢喜都淡淡地显在脸上,所以我尤其回味他在我面前的不镇定。
少爷就喜欢他在我面前的与众不同。
我哼着小曲翻身上马,钻到林中。
南山这边风景好,人来得多,要打猎就得钻得深一些。我还备了两只皮囊,顺路捋些山货与野果。
野味儿这东西,有时还真靠运气,今天小羊肯定鸿运高照,我一路下来,光看见兔子,总看不见山鸡。轻轻松松挂了四五只兔子在马鞍旁边,我看时间尚早,朝一处隐秘的温泉寻去。
我思量着牧观他们未必见得了血腥,干脆在这里将兔子开膛破肚,收拾干净。
林外传来些马蹄声音。
我潜到一块石后伏好,看见小羊低着头寻过来了。
他停在兔子旁边,四处张望,“小宝?”
我纵身一跃,冷不防扑过去,将他按在水边,“何方细作,胆敢私闯本帅营地?”
“你,你个薄情凉性的东西,”小羊的脸抵在草上,话说得不大利索,“枉奴家千里迢迢地寻你————”
我扶起他,握住他的肩情意绵绵,“娘子,原来是你~”
“去死!”他一脚将我踹进了泉中,咚地坐在岸上活动肩肘,“小宝,你还真下得了狠手。”
我湿透了,水淋淋地冒出来瞪他,“印颉,你谋杀亲夫。”
小羊不屑地哼了一声,翻了翻那一堆兔皮子,“怎么没打两只野鸡?”
“光看见兔子了,”我边脱边晾,“你出来之前是不是给老天爷烧了高香?哎,我说你怎么来了?不流杯了?”
小羊默了默,也扯开衣襟,“突然想洗温泉。”
瞎说,你明明就是寻着我的马印子过来的,流杯亭在另一个方向。我猜你是看着云箴心烦,所以出来寻我打猎解闷。
小羊麻利地脱光了衣服,跳下来了。
我们两人一人寻一块石头,靠着泡温泉。
他一直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猜他在想如何摆脱云箴。
自从回来,云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好像小羊随时都能羽化成仙了似的,想想我都觉得好笑。
但云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印颉有自己的主意,他认准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他还会认准自己的那个理,说难听点儿就是太聪明以至非常自负。
印颉泡了片刻,游到我的身边,“小宝,讲真心话,你就那么喜欢牧观兄?”
废话。
“但待他成亲,你又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
“顺其自然吧。”我仰起头望天,“印颉,你应该比我清楚,感情这东西一旦来了,挡也挡不住,譬如云箴,他对你———唔————”
吻终结了我的好心,印颉突然抱住我,灵巧地探进我的嘴中。
又切磋?
好歹也先吱一声啊,看我反客为主!
印颉却推开我几寸,道,“这一次章法如何?”
我不得不承认,他进步神速。
印颉嘿嘿一笑,“那好,今日羊爷我就正式去碧春院开荤。”
不是吧,这都哪跟哪啊。
印颉热络地搂着我的肩膀,“过来人,可有什么要指点兄弟?”
“小心箴少吃醋。”
印颉的热络消失了。
我忘了他有个毛病就是:自己不好过,一定要拖着别人一起难受。
果然他道,“小宝,其实我是来告诉你,柳如岚来了。”
“她来干什么?”
“大概是不放心牧观兄,所以盯着看呗。”印颉说着闭上嘴,恹恹地游到另一边,我抬头一看,果然是云箴牵着马出现了。
小羊不愿看他,只看着我道,“他来干什么?”
老天爷啊,感谢你也给我一个翻小羊白眼的机会。
我抓紧时间翻小羊的白眼,云箴却很自觉地答他,“我来泡温泉。”
云箴解衣服下水。
小羊斜着目光瞅他,直看到他脱到亵裤又开始冷嘲热讽,“有些人,啧啧,就是不知道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云箴停下手看他。
小羊叼起一根草叶子,对我迅速挤了一下眼睛。
我配合地道,“有何区别?”
“禽兽都不穿衣服。”
云箴直接下温泉了。
我无语望他,箴少,你好歹也给兄弟一个暗示你的机会啊。
你这么爱自投罗网,让兄弟如何帮你?
云箴浸进泉里,小羊满意了。
他站起来拍拍我道,“我先走了,你慢慢晾衣服。”说完他就光溜溜地爬出了温泉。
我转过脸去望天。
箴少,你自己为难去吧。
要追小羊,你就不能穿亵裤,要穿亵裤,就得在这儿等着晾衣服,你自己看着办,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林间响起了印颉远去的马蹄声。
云箴依旧站在泉里,不知是想笑还是准备发发脾气。
我实在挺不住了,好心地转过身道,“箴少,天高气爽,风凉一下,其实也挺好———”
第三三章
云箴只是晾了亵裤,闭上眼倚在了小羊倚过的石上。
我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他张眼看了我一下,“我信你待他一定不会比我差。”
他看见了。
我对不起兄弟!
我发誓,下一次我绝对不捞利息了,一定立刻推开小羊!
不,是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我愧疚,“箴少,这事和你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云箴摆摆手,“他高兴就好。”
境界啊!
云箴解释给我听,“前几日我旁听内阁商议治水,突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要疏堵相宜。不疏开他这口的怨气,只怕越堵他越厌烦我,,不定做出什么更惊骇的事来。”
我心悦诚服。
要不怎么箴少他家就能又赐皇姓又世袭罔替呢,我的脑子就转不出这么多弯来,差距决定了命运。
更何况云箴的肚子绝对堪比宰相,“小宝,你还是担心一会儿怎么见你的牧观的柳如岚吧!”
我决定不见了。
我把东西都交给云箴,直接下山。
有句话不是说得挺好,相见真如不见!
与其当着那多的人面与个女人家抢男人,我宁愿带着两个娃娃和两个老仆五个人上街打尖。
我们吃饱喝足了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牧观正站在院子中央。
他见了我们立刻上前相迎。
我抬头望天,夕阳尚未昏黄,明晃晃地斜挂在天边,怪了,“这么早就尽兴了?”不像这群才子们的风格啊。
他只笑了笑,低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然后让奶娘带他们走了。
我立刻又生出一个猜测,“难道你与她吵架了?不会因为我吧。”
他怔了怔,先将我引进他的院子,然后慢慢道,“也,算吧。”
要糟。
“那吵什么了?是不是说你与我————”我有点懵了,“这完全与你无关,都是我对你想入非非,一厢情愿。她若不信,我可以———”
“宝友兄莫慌。”
他又沉默片刻,开口慢慢道,“也并非———完全如此。”
“那怎么回事啊?”
他再斟酌了片刻,依旧慢言慢语,“宝友兄,这也可算是我的家务事了。”
我被他慢得想撞墙!
到头来是他嫌我多事!
那好,我不多言。
我看他折进屋中取出一瓶极精致的酒来,“羊贤弟讲你最喜欢杜酒,可是这一种么?”
是。
二两银子一小瓶,以少爷我之阔绰,都不大舍得当水喝,可别说这是你专门买的。
他斟了一杯给我,“宝友兄,请。”
我根本不想接。
就他那点俸银,哪舍得买这么贵的酒给我喝?我道他今日怎么句句话都斟酌,看来八成是要与我做个了断了,砍脑袋之前,赏杯断头酒喝。
他见我不接,以眼神相询。
我拒绝不了这样的他,一杯酒喝得从心口到五脏六腑,全都打颤。
他只轻抿了一口,似乎不大喜欢这酒的辣气。
我拿过酒瓶又倒了一杯,反正都开喝了,干脆我多喝几杯。
他并不反对,只是握着酒杯在手心里把玩,酒水摇晃,隐隐照出天边初升的月亮。
那东西今日又大又近,模糊的像一层薄纱。
我灌下第三杯酒,触景生情,“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的手顿住了,硬生生地僵在薄纱一样的光里。
“我不是说柳姑娘是沟渠。”我感慨的确实只有前半句。
这一次他答得很快,“如岚自然不是沟渠。”
我知道,其实你更想说,你也并非我的明月。
“牧观,”我倒出第四杯酒,酒瓶口滴滴嗒嗒,酒就这么没了。
给本少个痛快吧,“有话直说,咱们两个男人,大可直来直去。”
就算刀子扎在心口窝上,也图个豪气、爽快!
他点点头,又斟酌了起来。
我干脆道,“你不说我说,我是真喜欢你,打心眼里喜欢。”
我张手抱他,捞我最后的利息。
他没有挣开我。
只是他依旧坐得端正。
脊背挺得笔直生硬,一身的棱棱角角,硌着我的胳膊我的手。
可我就喜欢他这一点。
喜欢这种从骨子里流出来的铮铮气概,就像五彩斑斓处的一笔淡墨,并不扎眼,却抹不掉忘不了,沁骨入髓。
我他娘的确实自虐。
我凑过去亲吻他的脖子。
他微颤了颤,像被极轻的风掠过去的湖面,“宝友兄,喜欢我哪一点?”
“全部,”我毫不迟疑地答他,“全部都喜欢。”
我不是讨他欢心,我心里很清楚。
若论相貌,他只占清秀,不像小羊那般惊艳,更有花街和戏班里的那些绝色比着,所以我贪恋的必不是他的外表;若论才学,少爷我也并非没见过世面,更犯不着酸文假醋地和自己较劲儿;再论为人,他不玲珑,又或处事,他偏重隐忍。所以我喜欢的确只是他这个人,他清泠泠的眼神和一笔淡墨那般生硬的风骨。
他不信我,“哪里可能全部。”他微蹙起眉毛,再次掂起手中的酒,“总该有一两样不满意的地方吧。”
“确实,也有不满的地方。”
他转过身来我,眼底微光闪烁。
这种姿势,我不亲他我就是傻瓜。
话都夹在吻里,含混不清,“我最不满的就是,你不喜欢我。”
他将手里的酒一口干了。
西方的残阳依旧盛光耀眼,东边的月光清浅得几近惨淡,
他依旧坐在我怀里,时轻时重地捏着酒杯一言不发。
我试探着捧住他的脸继续吻他。
我能感到他的犹豫。
酒杯落在地上,他虚抓着我的衣裳,齿缝中含混不清,“宝,宝友兄,停———嗯———停手罢。”
这话他以前说过。
我以前也听了他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那一日他漠然,这一刻,不探到他的底线我心不甘。
我执着地解开他的衣襟。
“停不下了。”我摸准地方,毫不犹豫地握了下去。
他一声呜咽。
声音立刻被他惊惶地咬合在唇齿之间。
“宝,嗯,宝友兄,”他只有声音还在挣扎,“到此,嗯,到此为止吧嗯——”
我要止了我就是傻瓜。
他抓着我的肩膀,磕磕绊绊地跟着我移到屋内,衣服半脱半扯地从院子一路扔到床前。
抬起他的腰时,他再也抓不住我的衣服,于是极慌乱地匆匆抓住身下的薄被,指尖几乎都捏脱了血色。
我知道他害怕。
他正极力压抑着自己,每一处暴露的皮肤都充满张力,渗出涔涔的细汗。
那颗痣依旧淡淡地点在他的眉间,就像他这个人,若隐若现却又那么真实地近在眼前。
我伸手去摸他的脸,“牧观,你张开眼看我,深呼吸。”
他的喉咙轻轻涌动几下,最终还是犹豫着张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