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你生气了吗?”
“废话!”
“清明……我错了……可是……我一看到清明……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行了行了,有什么等事情办完了再说。现在你该回去了吧?”
“嗯……哦……”
我叫来血卫带他从小路走,回有凤来仪。此时听说太后的鸾架就要到了,我急忙换了一身和先前一样的衣服,再用檀香掩去了残留在身上的味道。可是带着一身薰香的味道去赏花,无疑是破坏了花的自然清新,是赏花的大忌。不过正好此时天色已晚,我急忙命人摆下宴席,再迅速找了几幅名画出来。
太后一见我,就立刻轻皱了眉头:“翔儿为何满身的檀香味?这样可就赏不了花了。”
“回太后,草民到了之后,听管事的说草民的一位朋友送来了几幅画,所以就到书房去看了看。没想到却被这几幅画所吸引,一时忘了时间,在书房呆久了点,所以染上了薰香的味道。请太后恕罪。”
“什么画能让见闻广博的翔儿爱不释手到忘了哀家要来的事呢?”
“回太后,这几幅画是被喻为当今画圣的江南第一才子甄世知的墨宝。”
“就是那个当年荣登天朝状元的宝座,却在一年之后辞官而去,做了个闲散农人的甄世知?他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啊,你那个朋友竟能一下子拿来几幅?”
“是,草民的那位朋友是甄先生的至交,这次特地为贺草民的生辰而向甄先生求来了岁寒三友的三幅墨宝。”
“是吗?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可否让哀家见上一面?”
“回太后,草民那位朋友生性喜欢四处游历,他来送画时不见草民,只留下画就走了。”
“翔儿交的朋友都非同一般啊。”
“太后是否有兴趣去看看甄先生的墨宝呢?”
“也好,这个甄世知是盛名在外,可他的字画却是难得一见。既是你朋友特意为你求来庆贺生辰的,那定当与一般的字画不一样吧。”
就凭有凤来仪的关系网,求几幅字画又有什么难的?这几幅画正好是前些日子办生辰时别人送的甄世知的墨宝,但如果清高的甄先生知道自己的东西落入了一个市井商人的手中,还拿来乎悠太后,怕是要气得吐血吧。
还好太后对甄世知这个人也颇为赏识,看到他的岁寒三友之后更是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她也在我的书房里染上了一身的檀香味,这时天也快黑了,看样子今日是赏不成花了。
我乘机请她在此用完晚膳,再留宿一晚,第二天再赏花。正好影卫来报,说皇上听说太后来芳华园赏花,也微服过来了。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表面上却紧张起来,急忙命人将才刚打扫干净的房子又重新打扫一遍,再吩咐厨房将原本准备的小型宴席扩大,以便迎接圣架。
十九
东方未君的到来在预料之外给了我挺多乐趣。按照礼节,我领着园子里的人到门口迎接,到了大厅以后又是三跪九叩,想想看,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他行大礼,嘴角就不由得有点抽搐。他到好,神色自若,还真当不认识我了。这就是皇帝与平民的区别吗?
入席之后,这对并非亲生的母子却让我颇感意外地聊起了家常。太后似乎有意将我“举荐”给东方未君,不时就将话题转到在一边洗耳恭听的我身上,然后就开始说这宇文慕教出了我这么个如何如何的学生,我又是怎样怎样的知书达礼博学多才,又说好久都没看到宇文慕了云云。不经意间抬起眼,正好与东方未君打量我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那个眼神怎一个奸滑了得啊,看得我头皮发麻,等下免不了要被他嘲笑一通了吧。
等宴席结束,又请他们移架到中庭里喝茶赏月。夜间虽看不太清楚,但花园中点着盏盏琉璃宫灯,暗香浮动,花姿绰约,太后似乎已经沉醉在这一片良辰美景之中。这时,东方未君却突然对我道:“宇文国师琴技天下一绝,如若他在此处,必会抚琴一曲,以报眼前美景。清明是国师最宠爱的弟子,想必也是得到了国师的真传吧?”
他是故意的。看着那张与东方晨君有几分相似的脸,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可以很奸诈的。虽然并不像东方晨君那样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但此时他的脸上却很意外地勾起了两弯豆角。
在心里汗了一把,我微微垂下头道:“师父的确曾向学生传授琴艺,只是学生天生愚钝,不谙音律,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清明过谦了,朕可是听国师说过,清明不但熟知音律,还能够自己谱曲。那首为国师赞赏的《高山流水》,可是已经编入了乐府的啊。”
该死的宇文慕,都给他说了这个不是我写的啊!这下叫我如何面对古人啊。以前妈妈教我古铮的时候我弹熟了的就只有那么几首,到了这里没几天就被宇文慕诈出来了。虽然后来他又教了我一段时间,但我根本就没心思学。现在这个水平要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弹,那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献丑”了。
只是看到东方未君那势在必得的神色,加上一脸期待的太后,难不成还能扫了这两位的兴?可是真要弹了,我这个被宇文慕亲定为中等的水平也还是会让这二位难伺候的主子不高兴,不弹吧,平时在东方未君面前偶尔耍耍大牌还行,现在还有太后在哪……
思维转了一圈之后,我心头突然一亮,于是对东方未君道:“圣上明察,《高山流水》确非学生所作,而是一次偶尔在山间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所以记下了音律。学生的琴艺也的确是不堪入耳。不过学生虽不通音律,却熟悉一种外族的舞蹈,如圣上不弃,学生愿为圣上与太后献舞一曲。”
“是吗,如此甚好。”
哈,如此甚好。暗中狠狠地瞪了东方未君一眼,我恭请二位得罪不起的主子稍等片刻,自己准备去了。
好在上辈子交了个喜欢日本漫画的女朋友,以前因她一时兴起,偏要拉我陪她去学日本舞。那个时候据舞蹈班的老师说我跳得还行,所以现在才算勉强有了个特长。反正他们又没看过真正的日本舞,没有可参照对比的嘛,拿这个来乎悠一下总可以吧?
没有和服,我只换了一身红色的宽袖纱衣,拿了一把画有梅花的扇子回到了中庭。看到我的时候,东方未君明显地一愣,随即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意。我行过礼之后,示意伴奏开始,便跟着笛声跳了起来。
伴奏的是《梅花三弄》的曲子,舞步也以此为主题。只是中国曲子配日本舞让我觉得实在别扭,于是便在其中加入了以前看过的中国古典舞的一些姿势。月光下暗香浮动的院子中,红色的人影翩翩起舞,因为自己看不到,所以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是个什么效果。只是在偶尔不经意地向观众看去时,太后眼中的赞许与东方未君眼中的惊艳让我知道,其实我跳得还不错,至少比弹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少见地看到了东方未君的失态,一时间我竟有点得意起来,兴致一高,便边舞边跟着曲子唱道: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哪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云烟深处水茫茫
一曲终了,收尾处,宽大的水袖随风扬起,一阵红色的纱云掩住了我的视线。落下时,东方未君脸上的表情竟从惊艳变成了迷恋。我强忍住想指着他的鼻子大笑的冲动,垂下眼帘含笑地行了礼。太后高兴得连连叫好,而东方未君就安静得不大正常了。
又闲聊了几句,眼见太后也乏了,芳华园的小宴会便在起了微凉夜风的园子里结束了。给太后准备的住处是芳华园最大的主屋,原本是我的房间。给东方未君安排的住处是园子后面的一个独立小院,进去以后,他便给我讲了朝会上的情况。
果然,九王爷一派对弹劾舒涵一事非常强硬,东方未君在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一直与他们周旋,而那些人似乎也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在我派影卫通知他太后已经起架之后,东方未君态度一转,直接将他们的要求驳回并宣布结束朝议。而后,那些家伙果然去东宫找太后,只是被我抢先一步,让他们没地方找人。而这个时候东方未君在宫城与皇城之内的换防已经全部结束,整个盛京都已处在他的控制之下。而边疆防线最主要的拂晓关又早就不知不觉地换成了他的人,九王爷这回的计划算是告于段落了吧。
“不过并没有给他们致命的打击,过段时间就又会死灰复燃。现在最主要的是宇文慕,他还没有明显地插手。但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看着东方晨君不管的,他认定了东方晨君是真命天子,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可是要对付宇文慕却很棘手。”他摇摇头道,“不但是朝野上下,他在全国都有很高的声望。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下台不容易,当年以身为国师却违背先皇传位遗命,挑起太子与九王爷之间的争斗的理由将他软禁在国师府内让他思过,仅仅这样就已经击起了大部分人的不平,最后还是你在暗中周旋,从而平息了那场骚乱。”
“仅仅软禁他是不够的,必须让他交出权力。只要他手中还握有大权,东方晨君就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马上接任国师……”
“绝对不行!”我打断他的话,这个话题是老生常谈,以前他都不知道跟我提了几次了。
“有什么不行?你现在行的是国师的权力,做的是国师的职务,拿着象征国师的灵玉,为什么你就不肯站到台前来呢?虽然你不用朝庭的俸禄来养活你,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不能打动你吗?不对,你是不在乎这些权力与名誉的吧?只在暗中不为人知地活动,就算是商场上的欧翔也不轻易出面,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权力,只要我有渠道利用权力即可;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名誉,只要有名誉的人能为我所用;我不在乎自己是否站在高高的位置之上,只要能够保护自己达到目的就行。我只是一个为利是图的商人,这样的人是不适合进入朝堂的。更何况,一旦我出现在台前,这不正合了宇文慕的心思吗?他当初将灵玉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接他的班,然后帮助没有坐上皇位的东方晨君成就他的‘大业’。”
“等一下,”他奇怪地看着我,道,“宇文慕的意思是要你帮助东方晨君?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他自己不帮?”
“他自己也帮,不过主要是想让我帮。原因嘛,你应该知道,宇文慕是一个根他的师父我的师祖一样的人,墨守陈规,听天由命。”
“这到没错。”
“他觉得我就是要帮助东方晨君的那个人。”其实是说他认为凤星应该选择的那个人就是代表东方王星的东方晨君。
“这样吗?”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有点明白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你却是处处都跟他作对的个性,所以你偏不帮东方晨君而来帮我吗?”
“是的。”
“你老实告诉我,当年先皇的传位诏书……”
“有我的成份。”当年的确是我在其中插了一脚,老国主才没有废长立幼。
“那我还真该谢谢你了。”
“不敢不敢。我说过了,我只是为利是图的商人。如果不能从中获利,我这个小老百姓管你们谁当皇帝呢。”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说:“明明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蛋,性格却一点都不可爱。这就是典型的蛇蝎美人吗?”
“谢谢你的称赞……如果我是女人就会跟你这么说的。”
“唉……果然不可爱。”
“行了行了,”我皱了皱眉头,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想看我出丑?”
“哪里哪里。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出乎意料啊。那个舞是叫《梅花三弄》吗?你说是外族的舞,到底是哪里的舞呢?”
“啊,”我顿了顿,“是一个在东边大海之上的岛国的舞。”
“你去过?”
“没,曾经看到别人跳过,就记下来了。”
“很美……”
“要是穿着他们的民族服装跳会更美……”
“我是说你。”
“……”
“……”
“……你想让我弑君吗?”
苦笑着走到我身边,他在我耳边轻声道:“都是你不好啊……谁叫你要用那种眼神勾引我。”
谁勾引你啦!明明是你自己起了色心,还要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知道他不讲理,我也就没跟他讲,只是翻了翻白眼,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的吗?”
“以前是不喜欢,不过现在我想尝试一下……”
“……身为国君怎么能带头染上男色的恶习呢?”
“嗯,你这句话到像是个国师该说的。”
“意思是你铁了心要试一试了是吧?”
“没错。”
“要我带你去泌竹院吗?我们家的孩子个个可都是绝色呢。”
“……你这句话我怎么听着像是老鸨才会说的呢?”
“我本来就是那儿的老板啊。”
“……”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我堂堂大溟的国师竟然私底下开着青楼和妓院……”
“……”
“不过这么说你是经验丰富了?”
“好说好说,任君满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先问一句,你知道玩男人的精华在哪儿吗?”
“愿意请教?”
“就是要做被压的那个才是精华,不然和玩女人有什么区别?”
“……你想要三尺白绫还是毒酒一瓶?”
“……还真是谢谢你给我个全尸啊。”
谈话到此陷入疆局,不过我也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跟我怎么怎么样。然后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真是化尴尬为搞笑了呢。
然后我们接着谈了谈当下的时局,直到我哈欠连天眼皮打架之后,他才放我回去睡觉。走出小院子,我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谁?!”
回过头去,却看见身后的地上正躺着两具人体,他们身上穿的暗红色夜行服不正是我的血卫才有的吗?
正要惊呼,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一下子被带着跳到了树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挣扎却让那人先一步用内力封住了穴道,然后被带着飞了起来。
我张开口却不能发声,怕是刚才点穴的时候连哑穴也一起被点了吧。眼看前面就是芳华园的围墙,我手上一松,将一直拿着的扇子丢下,却没想到那人一个跳跃,竟将刚掉下的扇子在半空中接住,然后直接翻出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