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这个放下生意不管跑回来?旁边候着的忆枫很是诧异地望一眼平宁玺,不知自家从来以生意为重的老爷是何时转了性子。
反观玉碎倒没什麽惊讶或欣喜的表情,只是依言拿起一小块放入口中。松软甜润,倒是很好吃,只是弄了一手黏腻,嘴角也粘上少许,支着指头不知所措。
平宁玺几乎是一瞬间暴出了笑声,笑够了方抬手揩了玉碎嘴角的一点白,放入口中,化作满口甜腻。
玉碎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平宁玺是算准了自己会弄得一塌糊涂,这才故意带回来戏弄自己,美名其曰让自己尝尝鲜。知道了事情原委的玉碎便随着平宁玺,两人一起笑得开心。
待两人都笑够了,平宁玺这才唤人拿出早就备好的筷子,递一双给玉碎。
两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有人端了茶水来。
“是麽,那一会儿我可要看看你画的麻雀。”听玉碎说先生又教了画麻雀,平宁玺来了兴致,却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转了话题,“住了这麽久才去那亭子?怎麽样,可还喜欢?”
虽是有些疑惑平宁玺何出此问,玉碎还是笑着答了很是喜欢,还赞了几句画工的巧手。
听闻此言的平宁玺很是无奈地勾勾嘴角,明白玉碎果然没发现自己的苦心,“谁让你看顶上的描画了,你不觉得那石桌石凳很是眼熟麽?”看玉碎满脸疑惑地蹙眉,又是无奈地叹,“别想了,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咱们在香兰笑後院坐的那套石头桌凳。我特意跟凤凰讨的。”
玉碎一脸恍然大悟,“玺真是有心,怨不得我一直觉得那桌椅熟悉呢。”
附和着应了,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却只剩挫败,怕这一句觉得熟悉也只是安慰吧。
抬手端了茶送到嘴边,“这糕点是好吃,可就是很容易腻。”说着,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抿一口茶。
“是啊,过於甜腻了。”玉碎应和着,也放下筷子,端起茶杯。
门外,端着南风刚做好甜点的小童来了,又离开。
第二十七章
安生的日子安安生生地过着,谈笑间又赚了一家店铺的平宁玺仍是笑容满面;沈易很满意自己的新学生,又拿到了想了多年的乐谱,越教越起劲;一开始不满於先生只教自己散文的玉碎也想开了,整日捧着或厚或薄的本子看得用心。
然有光则有影,平宁府的有些地方即将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端起手边的茶杯放在鼻间嗅着,平宁越瞥一眼莫名奇妙被唤来,此刻正欣喜却不安的若秋,“听说,你前几日去玉碎的别苑了?”
一提这个若秋便放下心来,得意地笑了,“是啊少爷,我是看不惯那小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去教教他在平宁府该怎麽做人。”
不想平宁越一听竟乐了,“哦?可我不记得有吩咐你去啊。”
“少爷见谅,若秋自作主张了。”心虚地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扬起了脸,“那个贱人得罪少爷,少爷不去追究那是大气量,是不和他一般见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满意地点点头,平宁越暗自轻哼,“原来是这样,若秋这是在为我着想啊,那我还错怪你了呢。”呵呵地笑了两声,“我还得谢谢你咯。”
“……”若秋媚笑着说了句什麽,却发现没能发出声音。有些诧异地又说了几句话,仍是没能发出任何声响。这才惊惧地望一眼平宁越,却见他仍是满脸笑意,顿时明白了什麽,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来,然到底只是发出了几声‘嘶嘶’的噪音。
“哎呀,这是怎麽了,嗓子出问题了吗?不是叫你好好养的麽,我可是最宝贝那个。”平宁越轻松地问,眯着眼睛看一手护着嗓子,一手慌乱地指着旁边茶杯的若秋,他能看得到那双眸子中的惊慌失措,以及夹杂其中的丝丝恨意。
“你知道我平宁越从不养没用的废物。”有些不悦地说着,仿若玩具被弄坏的孩子,然脸色瞬间却又是一变,“来人,收拾收拾扔了吧。”吩咐完便垂了眼帘品茶,不去看临被拖出门还在努力嘶吼着,妄图喊出什麽声音来的若秋。
“平宁府可不需要乱咬人的狗。”轻声自语着,喝一口捧在手中的茶。
没想不一会儿,一个侍卫竟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少爷,若秋公子一出後门便往墙上撞,没拦下,晕死在地上了。”他还是不相信前几日还很是受宠的若秋公子今天就落到这般田地,怕少爷只是一时生气,这才慌忙跑回来报。
然而没等他说完,一个茶杯就直直地朝着他的脑袋砸去,“这个也用我教?能扔多远就给我扔多远,就算要死也别丑了平宁府的院门。还是说你也是个废物,也应该一起扔了?!”
看着那侍卫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平宁越就觉心里满是舒不开的气,抬手便将旁边案上的东西扫了一地,一阵瓷器破碎的嘈杂。“都他妈一群废物!”
似仍不解恨,挥手掀翻了那张黄花梨的桌案,抬脚便踢,雕工精良做工细致的黄花梨案很快就变成了一堆杂乱的柴火,下人均躲得远远地不敢靠近,谁也说不准少爷会不会随手捉个人便劈。
正赶平宁越在气头上,却偏有人不怕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闪进了门,疾步走到平宁越的旁边,附耳说了几句什麽。
眼中闪过一瞬狡黠,平宁越竟弯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近几日沈易不知怎麽了,突然起了兴趣来教玉碎品词,前面教着的全都撇了不顾,此刻正眉飞色舞念得高兴,却被一阵敲门声硬生生打断。
“玉碎公子,少爷让给您带个话。”门外响起一个婢女的声音。
玉碎看一眼沈易,见先生点头允了,这才对门外应了句,“说吧。”
“少爷约公子晚膳前到东厢见,想跟公子就上次的事情道歉。”
想想从忆枫听说得知东厢来往的人比较多,玉碎便应了下来,打发那婢女离开。
沈易清清嗓子,说了句继续,然心里却忍不住在嗤笑,那小子会道歉?哼,鬼都不信,又要耍什麽花招了吧。看一眼听得认真的玉碎,没有点破。
银钩挂枝头,清风过,繁星凝泪。一缕茶香飘满室,谁人在,不见空杯。
闭上眼睛,傍晚时玉碎那张一如既往的微笑浮现眼前,仍觉很是刺眼,一阵愤恨又在心里腾起,平宁越抬脚便将一个正在捶腿的侍女踢倒一边。
剩下的几个仆人都是一惊,但很快就又垂下了眼帘,各司其职。直至一个“滚”字从平宁越的口中滑出,众人才都小心翼翼地退下。
“无论因为什麽,结果都是一样的。老爷买下我,对我很好。我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他是这麽回答的吧,在问他要不要听父亲买下他的理由的时候,一脸温和的笑。
“老爷很宠我,没有做伤害我的事,我没有理由背叛。”
当告知了他父亲买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像父亲年轻时爱慕的青楼女子,质问他难道即使这样仍要‘忠於’父亲时,他是这样答的吧,仍是一脸和气的笑。
爹到底有多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没有一点动摇。他不过是因为你的脸才买了你,才把你当玩具般把玩而已,这样就值得你托付一切?
混蛋……都他妈的是混蛋!平宁越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狠毒,好,很好,玉碎,那你就好好地跟在爹的旁边,寸步也别离开,若是哪一天不小心让我抓到,我可是会让你彻底明白一而再再而三违背我的後果!让你从骨子里明白……
“听说,越傍晚约你到东厢去了?”张口吃了玉碎递过的点心,平宁玺含糊地问。
玉碎笑笑,“是,少爷为了上次的事还跟我道了歉。”
“哦。”平宁玺应着,笑着点点头。
越什麽时候学会道歉的?还不如‘夏花开三九,雪花飘三伏’来的可信。然看在玉碎这次也没被怎麽样的份上,平宁玺放过了这个不怎麽高明的谎言。
听出平宁玺没有信自己的话,玉碎却也没说什麽,按下心里的不安,仍在嘴角含着笑意,刻意忽略那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错觉吗?谁知道呢。
第二十八章
平日府里总是宁静,因里里外外算起来也没多少人。也是主子天天在外忙生意,管家也隔三岔五地出去,这平宁府的主院时常较平宁越的那个别院更为冷清。
然而,那只是平日,春节还没到,平宁府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虽说平时基本没有联系,但算起来,平宁玺还是有不少亲戚的。仍健在的一个叔叔两个伯伯,三家就有几十口人;还有两个哥哥,各自带了夫人姨太太和儿子女儿,也是不少;还好嫁出去的姐姐妹妹不算,不然还不知要有多少。
要说出息,这一辈的也就算上平宁玺最有出息,到了年节要聚一聚,自然就是财大气粗的平宁玺的事儿了。
早一个多月秦仲拓就雇了不少的短工,准备着过年的大事小情;平宁越也指使着自己别院里管事的,将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打扫整理一遍,到时人来了光主院住着多少有些太过热闹;而平宁玺则是一边忙着趁年根赚最後一把,一边忙着联系各个亲戚。
其实逢年过节在自家聚聚也是挺好的,但既然有这麽个好亲戚,宽宅大院能住着,好酒好肉能吃着,戏剧杂耍能看着,集市庙会能逛着,不用自己花费,不用自己置办年货,这些个亲戚便也都乐得聚在一起,好好过个年。
这为数可算不上少的人三天一波,两天一场地进了平宁府,这府里想不热闹也不行。
年前年後这一个月,平宁府可是人气旺了许多。各家的男人聚到了一块儿,喝酒聊天,喝着聊着就不知怎麽进了这个楼那个馆;各家的女人聚到了一块儿,家长里短,瓜子麻将,嘴皮子手指头舞得风生水起;各家的孩子聚到了一块儿,翻墙爬树这还算是好的,你追我赶也算上轻的,大呼小叫也亏还没掀了房顶。
这一片喧闹中唯一宁静的也就是玉碎的别苑了,大门时常关着,倒是划出了一片桃源。虽说吵闹的声音或多或少还是会传进院子,但对於习惯了香兰笑热闹场面的玉碎来说,也算不上不适应。
自从年夜饭时,到席的玉碎被叔伯兄弟哥嫂弟妹用各异的眼光扫了又扫,平宁玺便没有再让玉碎和大家一起热闹,他也看出了玉碎稍显异样的脸色,与有淡淡僵硬的微笑。虽玉碎总说自己没事,但平宁玺还是时常吩咐在玉碎的小院里单独摆了菜,如往常一样只两人一起用膳。
热热闹闹叫叫嚷嚷,天上的月亮渐渐地圆了,街上卖花灯扎花灯的也渐渐多了起来,也有零星的礼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年也到了尾声,眼见就已经十五,元宵节了。
中午用午膳时平宁玺跟玉碎商量,晚上还是要和家里人一起吃汤圆的,玉碎笑着应了下来。
晚上的团圆宴,桌子都摆到了院里,应着天上的明月,高挂的灯笼,每人的脸上都是洋洋的喜气。玉碎面带微笑地坐在平宁玺的左手旁,平宁玺仍挂着日日不变的浅笑,右手坐着平宁越,当然也是面带笑意。虽说是三个男人,但看到这幅画面的人都觉得微笑的三人很有全家福的味道,且多少有些意外地看起来很和谐。
这一桌剩下的就是平宁玺的叔父辈和平辈的,一桌子的大老爷们却都聊得开心。
待晚宴到了高潮,汤圆便上了桌,巴掌大的粉彩瓷碗,五个晶莹圆润的汤圆躺在中心,一阵阵香甜渐渐弥漫。然而,这精致的瓷碗和甜糯的汤圆到玉碎这里却出了差错,变成了一碗白粥和一份爽口的小菜。
皱皱眉头,平宁玺不悦地压低了声音问传菜的小奴,“怎麽回事?”
那小奴惊得一颤,“专门负责玉碎公子餐点的那位厨子,他说公子不吃汤圆,硬是准备了这清粥小菜要小的送来。老爷恕小的──”
然平宁玺却没心情听那没完没了的‘知错了’‘恕罪’之类的废话,转脸看向玉碎,“你不吃汤圆?”
“呃,没那麽夸张,只是不喜欢吃罢了。”玉碎歉意地笑笑,“一两个还是吃得下的。”
该感到抱歉的并不是你吧,平宁玺皱皱眉,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又为什麽要自责呢?“玉碎,以後这种事,要跟我说,好吗?我会顾及你的好恶和感受,所以无论有什麽,首先要告诉我,好吗?”
闻言,玉碎仍是一脸歉意,甚至较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连笑容里都带了怯意,“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看自己的话起了反效果,平宁玺只得不无气馁地叹,“行了,我不是在责备你。”说罢又扬起笑脸,从自己的碗中舀出一个汤圆,递到玉碎的嘴边,“来尝一口,看平宁府的汤圆会不会不一样,就像我总觉得平宁府的月亮比外面的都要圆。”
被平宁玺的打趣逗得开心,玉碎在“小心烫”的叮嘱中吃下了一个汤圆。其实玉碎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种软糯粘稠的口感,在香兰笑,虽然他很注意地掩饰了,可南风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不喜欢,当即夺下他的碗,另拿了吃的给他,玉碎直到现在仍是很奇怪南风每次都是如何看出的。
“怎麽样?”看出玉碎的走神,平宁玺出声问道。
玉碎回过神来便是一笑,“可我还是觉得我那别苑的月亮比这大院的更圆些。”
这话引得平宁玺一愣,随即笑得直摇头,周围有听到这没头没脑对话的,也是笑声一阵。
“接下来才是今晚最精彩的。”‘全副武装’的平宁玺说了这麽句话,便拉上玉碎出了府门。
在夜市上左看看右瞧瞧,没觉得过了多久,平宁府一行众人便到了城里最宽的一条河边。人挤人人挨人煞是热闹,各式的花灯,星星点点,望向对岸像极舞动的巨龙;天上飘了各色的孔明灯,与月争辉;河里也是各样的花灯,随着水流打着转前行。
玉碎远远地望见河心有许多不小的船,依稀还能看见船上满是忙碌的人影。
见玉碎注意到了河心的船,平宁玺怕太过鼎沸的人声会让玉碎听不清自己的话,便俯身在他的耳边解释,“城里几个大的商户一起筹钱买了许多的烟火礼花,看样子准备的差不多,就快开始了。”看玉碎点头表示听见了,便又问,“可喜欢看烟花?今年是平宁家头一年参与这个。”
抬头看一眼平宁玺眸子里的宠溺和期待,明了他是为自己才决定参与这个,玉碎漾起满足的笑,“是,我很喜欢。”
“那就好。”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笑笑,平宁玺向更靠近河岸的地方指了指,那里搭了棚子,摆着桌椅和点心水果,“我在那里订了位子,能最清楚地看到烟火。咱们偷偷过去,因为我只定了两个。”脸上挂着孩子气的笑。
很是诧异地看一眼周围的‘平宁府众人’,回过眼正对上平宁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
大家都说得开心,连平宁府的老爷‘丢了’这样的事都没人注意到,待两人坐到了预定的位子,烟火表演也已经以连成一排的‘火树银花’拉开了帷幕。
第二十九章
初一开始,平宁玺还很有兴致地跟玉碎讨论哪种烟花比较好看,哪些的声音太过古怪,可表演尚未到中旬,平宁玺便觉出不对。即使没有发现玉碎的冷汗,也总看出了他苍白的脸色。
“怎麽了?玉碎?”平宁玺握住玉碎的手,发现冰凉的手里握着一层冷汗,“忆枫你还愣着干什麽,茶水。”
接过忆枫递来的茶杯,抿一口热茶,玉碎硬扯出一个笑脸,“我没事,估计是夜了,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