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蝶——KIKI

被冷风一吹，光司清醒过来……北原武不在身边了，没有任何人监视着自己，这是最好的离开的机会！！自由唾手可得！！虽然身上没什么钱，但是如果把‘追日’卖了就应该能凑足回去的盘缠……只是，北原武为了救自己挡下的那一刀……

眼中的光芒暗了又亮，光司拧起眉头，拍了拍脸晃了下脑袋，下定了决心般的掉转了马头，向着一个方向急驰而去。

十六个……十七个……和最后几个人一起支持着，北原武计算着被自己砍倒的人的数量，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淌出的液体带走温暖，让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身边最后一个卫兵被砍杀的时候，对方也只留下了几个人。被包围着逼到一棵树下，北原武明白了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森冷的利刃象是猛兽的牙齿般地对着他，随时准备‘咬’下来。

光司没有原谅自己，是吗？所以他应该是趁着这个最好的机会逃离自己了吧？……北原武苦笑着抬手将长刀插入离他最近的人的胸膛……算了，就当是自己伤害了光司的报应吧。光司，逃得越远越好，远到永远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希望道原他们还有那个女人永远不要找到你，在这个世界上快乐地活下去吧……

冰冷的刀刺进腹部，在北原武砍去了第二十三个敌人的首级的同时。

随着那利器的飞速拔出，武看到自己的鲜血将雪地染红，美丽而娇艳得如同那个晚上在光司身下绽开的‘花朵’。

脱力地倒在雪地上，模糊的视线中是一片冰冷的雪白，而那冰冷正贪婪地从他身上吸走最后的温度。

“我是北原武，这个城的新城主……能告诉我你是谁吗？还有，你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意气风发的自己站在阴暗的房间里问出了那句话……

“光司……我叫信田光司……”这是那个夺走自己全部的心的人颤动着美丽的纤长睫毛给出的回答……

“光司……我爱你……现在，你自由了……”

痉挛的手指再也没有力量握住被鲜血浸透的刀把，任它从掌心跌落在雪中……

满足地笑着，北原武疲倦地合上眼睛……好累……也许等睡醒了，就能看到光司在身边对着自己微笑了，是吗？然后自己会亲亲那双美丽的眼睛，要他不要担心……

风雪越来越大……卷着洁白覆盖住一切……还天地一个洁净……

恩怨情仇，都被一点一点地掩盖住，什么都不再留下……

第十六章 两生?非梦

全身被埋在冰冷的雪中，北原武觉得身体在一点一点暖起来，象是轻得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却又陷在柔软里不能挣脱。

温柔而带着点凉意的手指从他的额角轻轻擦过，然后将微湿的布从他额上拿走……是谁？是光司吗？这么温柔的人会是那个冷冷的信田光司吗？他回来了吗？还是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幻觉？

“光司……光司，别走！”

在那手指从他额角离开的刹那，北原武忍不住呻吟出那个名字……原来自己终究放不开那个象冰雪一样寒冷却能让他从心里热起来的人，他想要留下他，即使光司会恨自己，但是在恨着自己的时候，他的眼睛至少也是看着自己的。

不要光司离开！不想光司离开！不能让光司离开！光司是他的！是他的……拧起眉头，北原武挣脱开那束缚，骤然睁眼抓住那离去的手……不放手，决不！！

“阿武，你醒了？！别动，你的伤很重。”

被按住了肩膀，北原武模糊的视线里逐渐出现了伊田的样子。不是光司？北原武颓然松了手将半抬起来的身体放松地平躺回被褥上，却因为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而皱眉咬牙，左半边的身子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竟然连动都不能动。

调整了呼吸，北原武想到了什么，慌忙回头看向伊田：“伊田，我怎么会在这里？光司呢？他回来了吗？还是……”

“阿武……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唤他的名字。你心里有他，当初又何必那么对他？”把手里的布放回温水中，伊田垂下头来让黑色的发丝遮盖住了表情。

看着伊田的样子，可怕的想法从北原武心里逐渐浮了上来……光司他走了，真的走了，就这么丢下受伤的自己走了？！

原来自己对信田光司来说终究不过是个伤害他的仇人，那么讨厌自己的光司会来救自己才真的是个笑话，只是自己竟然还笨到做这样的白日梦。

“也好，他走了也好，这下他终于有他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了，哈哈……”北原武合上眼睛掩盖住了里面的感情，不再去想自己又是怎么样得救的，“那么好的机会，如果他不抓住而留下来，才真的是笨蛋呢。”

“你说谁是笨蛋？我信田光司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做那种见死不救的事情！！”

冷冷的平静的声音突然进入北原武耳中，他不相信地睁大眼睛向敞开的门口望去，跨进房间转身拉上移门的人不是信田光司却又是谁？！

一直到信田光司在地上跪坐下来整理好衣摆然后用清冷的眼睛看着他，北原武感觉自己一直象是在梦里：“你……没有走？你真的没有走？！”

“是的，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吗，而且我人就在这里，你不会用眼睛看吗？”浓密修长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信田光司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目光和北原武交缠起来。

被北原武那双一瞬不瞬的黝黑眸子深深望着，信田光司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不由自主转开了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勒马缰太过用力而磨破了的地方，已经只留下了浅浅的粉色痕迹，肌肤一点一点愈合，而其他的地方呢？

是自己怕了吗？还是自己已经输了？信田光司警醒过来，重新盯住了北原武的眼睛：“现在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了。”

北原武还在震惊中，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忍痛用还能动的右手支起身体，死死望着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儿……光司竟然没有走？这怎么可能？！！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两个当事人不觉得什么，坐在一边的伊田倒是先觉得了尴尬。

凤目一闪，伊田索性叹了口气将光司拉到了北原武的枕边，把湿布交到光司的手上：“光司，我出去看看道原在干什么，你替我照顾一下他吧，只要隔些时候将布换下来重新泡下水就成，拜托了。”

“我……”抬头看着拍拍衣服站起来的伊田，光司刚要推辞说自己根本不会，对方却已经一路小跑的不见了踪影。

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布，信田光司咬了下嘴唇，将它丢进水中，撑着膝盖就要起身：“我去找其他人来，告辞了。”

“不，别走！唔……”还愣着的北原武对‘告辞’两个字有了反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坐起了身体抓住光司的手将他拖进自己怀里死死抱着，疼得面色惨灰也不愿意放松任何一点……不能松手，松了手，光司就会消失了！！

被北原武抱着的信田光司心中一惊，双手反射性地撑着对方的胸膛，不曾用多少力量地轻轻一推，就看到武狼狈地向后倒回到床铺上右手捂着左边的肩膀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你没事吧？我忘记了……”信田光司内疚地靠近，看着北原武的手指绞着身下的被褥将它弄得皱成一团，却不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得上。光司的迟疑在对上北原武额上的冷汗的刹那消失，伸出手去想办法扶正了他的身子躺下。

虽然是尽量不碰武身上包扎着的地方，信田光司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从和服领口露出的染红的白色布料，指尖也能感受到衣服下层层包裹着的厚度，眼前不禁闪过在那片银装素裹中可怕的场面……反射着森冷光芒的利刃、表情扭曲的人、空中飞散开后溅落在雪地上的鲜红……还有……还有那格外深刻的温暖宽阔的怀抱、安慰的笑脸……以及替自己挡下的每一次攻击……画面定格在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带着微笑看着自己的人的英俊的脸庞上……为什么？！为什么北原武要这么样对自己笑？在那片混乱的杀戮中……

发现光司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坐在自己身边发着呆，北原武强忍痛楚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上了光司冰冷的手指，将它拉到自己胸前：“光司，不要走……你知道吗，你那时候没有离开我有多么高兴，我知道你心里终究是挂着我的……”

“住口！”信田光司沉声怒喝着想抽回手来，北原武拧起的眉毛虽然让他停下了想要撇清的动作，酝酿了这些日子的语言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北原武将军，你当初救过我一次，这次权当是我报答你，一命换一命，我们两清了。既然我们谁都不欠谁，你也该猜得到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是什么。”

“不！”刚刚还因为痛苦而闭着眼睛的人瞬间虎目圆睁，铁钳般的右手卡住了信田光司的手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走！那一刻你没有扔下我，一切就都已经清楚了，光司，你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

“不要说了！是的，我那时候是没有走，但那是出于道义！男子汉处世，理当行得正坐得端，即使是个不认识的人处于危险当中，我也一样会想办法救他，更何况你也应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顿了一顿，信田光司试着挣扎了下手腕却无法挣脱，唯有继续说下去，“北原武将军，我想我说得很明白你也应该知道。没错，我对你是有感情，那感情从一开始是感激，然后是光司似兄弟之间的亲情……可是那个晚上还有以后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足够把这种感情转变成为恨成为讨厌！……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我不想恨着一个人过完下半生，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放开我，北原武将军，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看到光司的刹那从心底涌起的狂喜在这冷冷的几句话之中，象掉落在指尖的雪花般消融，北原武不相信地看着信田光司的面庞还有那对美丽的眼睛，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为什么他还是要走？一切不是应该已经改变了吗？光司不是已经为自己留下来不走了吗？北原武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直到青筋突起，从指腹传来的的确是柔滑的触感和光司那总是略低的体温，可他为什么觉得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握住？

合上眼叹气，北原武松开了抓住的手腕……自己的确活着，光司也还在身边……真要放手吗？真能放手吗？

北原武的手才刚松了一松信田光司就立刻抽出手腕，被抓着的地方却早已起了一圈淤红，刺刺地疼痛着。就在光司以为北原武已经想明白觉得放了自己的时候，耳边宛如叹息的声音让他止住了抚摩伤处的动作。

“光司，既然你要走，为什么不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为什么你偏偏要留到现在？为什么你要当着我的面，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都否定？光司，为什么？”

讶然地低头看向躺着的人，对上的是一双泛起了水光的黝黑眼眸，拧起的剑眉和眼角的湿润还有揪着左半身伤处的动作让信田光司说不出话……因为那双眼睛里，写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为什么……”信田光司茫然地问着自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那双眼睛的主人……为什么？是因为不愿意见死不救……是因为自己也是个武士……是因为北原武救过自己……是因为……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个人死？！

“光司，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爱你啊，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

信田光司醒悟过来的时候，北原武已在他没有察觉的状况下再次支起了身体，用那带了剑茧的大手抚摸着他的面颊，让他的脸庞象被火燎般地灼热起来。

“北原武，如果一切都用爱作为借口，那么即使杀了人也是可以原谅的吗？因为杀人犯说他杀了那个人是因为爱？”躲开北原武的手掌也躲开那受伤的眼神，信田光司在和服的袖摆下绞起了手指，一双淡淡的眼睛望向无奈地缩回手去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啊！光司，你看着我，我只想说我爱你，为什么你扯到那种事情上去？！”发现信田光司的眼神又凝固起来，北原武不明白究竟什么地方错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差错让他们不能了解彼此的语言。

“不，都是一样的。北原武，你知道吗，那个晚上之后，以前的信田光司就已经死了，他突然从这里消失了。”低头笑着将手放在胸前，光司抬起眼睛来瞄了一眼北原武……这个男人显然什么都不明白，掠夺惯了的猎人，又怎么能体会被猎杀的动物的感觉？

“不管什么以前的信田光司以后的信田光司，我爱的是一整个的你。如果我伤了你，我认错，那样的话，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呢？”

从来没想到北原武会这样低头，而且诚恳的眼睛里全无虚假，信田光司一时语塞……是不是血流得太多或者在雪地里冻的时间太长才让这个北原武的性格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光司选择着适当的词汇：“不用了……任何事情的发生双方都有责任，不用再说什么原谅了。既然你真心想要弥补，那么……请你放手让我去我想去的地方，这就是最好的道歉了。”

“我绝对不放！”发现自己再怎么软下语气恳求都没用，北原武忍不住又焦急起来，“如果你要我让你走，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你那时候不离开？！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看着恢复原来的样子的北原武，信田光司克制不了对这些他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的厌恶：“好！北原武，我告诉你，我那时候不走是为了道义，我想我不必要再说第二遍！至于我为什么现在想离开，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让你心服口服，我就是想看到你受伤之后狼狈的样子，我就是想要好好刺激你！！”

冲口而出的话落地，信田光司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北原武黝黑的眼眸里全是危险的神色：“你就那么想我难过？看到我受伤你就高兴？你为什么不乘机杀了我，这样你不是会更加开心？不……就算你不杀我，只要当时你走了，我就一定不可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