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地说着,独孤悠却已经打算溜走。听到雪丞连在小雷面前也没提过自己的事,内心实在好受不起来。
"喂!你到哪里去?你还没有告诉我画画的人是谁呢!"
手臂被人从后面拖住,里面渗透的执着连自己也感到慌乱。独孤悠慢慢回过头。
"小雷老师,也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被你誉为心灵之作的画与你最亲密的合作者雪丞的相比,你更看重哪一个的?"
凝视的目光是平淡的,但这只是无风的海面而已,那之下的暗潮汹涌只有用心来体会。
"............我想,我会更看重这些画。"
良久,小雷以同样平淡的目光与语气回应。
"画作的好坏在于有无心灵的触动。在雪丞的画里我时时能感到如牧歌般轻柔的旋律。而这些画所给我的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了宛如地狱之声的重低音。它是哀鸣,是压抑的咆哮,是渴望解脱的普罗米修斯的痛诉......"
声音突然停顿,纤白的手指惶然压住细颤的唇。然而也不过数秒,在黑亮的眼瞳深处,有一道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强烈!
"我想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个画出我内心感受的人就是,你!"
第 21 章
世界骤然崩塌,又在沉寂中徐徐重生......
浅睡的小雷在薄寒中惊醒。睁开眼,昏蒙的暮色已悄然潜入。他眨了眨眼睛,像是要适应光感的变化,但漫延全身的倦怠却让眼皮沉重如铅。
刚才,不,应该说几个小时前,自己真的和独孤悠......上床了......
一想起那个近乎错误的开始,小雷恨不能全身都沉入黑暗的沼泽。说悔意,倒不如说是无法掌控的未知的情愫让他惶惶。
几个小时前,当他坚定地认定独孤悠就是那些插画的作者时,他看到了独孤悠宛如细瓷碎裂的表情。是面具被摘下时的茫然失措,又像是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夜行生物的惊恐。
不知怎的,当感到那如冰裂的玻璃般的眼睛里正集聚全身之力来重新伪装,小雷竟忘我地扑了上去,搂住对方的脖子,强硬地拉下,然后一个莽撞如撞入未知领域的小鹿般急切的吻封住了独孤悠的唇。想要把那冷硬的唇角软化,湿热的口腔一遍遍地吮吸,连一向被动的舌尖也积极行动。
但......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
当狂热失控的脑中终于钻进了一丝理智,他专注的对方长长睫毛下慌乱的眼中刹那间如光芒爆裂,一股闪电般的烧灼也像响应似的从小雷的身体中心肆虐他的每一根神经。
强健的双臂横过小雷的腰际和腿弯,动作之快让小雷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再度沦为被挑逗的对象,比起他青涩的半点也谈不上技巧的吻高明一百倍,足以融化冰山的舔吮,不仅如狂风卷过,也如细雨渗透,将他的唇、舌以及周边的脸颊、耳朵、下巴、脖子,所有性感的地带,一一攻陷。
小雷鼓动的心脏激烈到让他恐惧的地步,但比起这,独孤悠不同以往的浅尝即止,而像是要把燎原的火倾注到他身体里的激情让他连恐惧都忘却了。他在近乎苦闷的动摇与甘美的快感中战栗。被略显粗暴地抛至床上,丝滑的床单特有的凉意让他雾气的双眼惊醒了一下,但接下来,迅速压上的躯体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紫色的华服在金属钮扣的蹦弹中被撕裂,即便不自恋,也觉得是奢华的肢体一步步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眼中。他知道这个人早已见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但他能确定,现在这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有的不仅仅是情欲,还有一种只有自己才感知的对珍贵之物的索求。
他是爱着我的......
这种说不清来由,也无法肯定的奇念闪过小雷的脑海,让他下意识地抱住了独孤悠的背脊。那有如最矫健的豹才有的力量与优美感结合的背让他痴恋,被某个又热又硬的物体贯穿时,他也如溺水之人攀附浮木一样地紧抓不放。
最初的痛像钝刀割裂,小雷忍不住发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沉入的肉体立即止住,但没有退出。汗湿的脸重新得到眷顾,像带着火苗的灵舌温柔地吻过他的眼帘、鼻尖、唇角,凌乱的发也不被遗忘地细细爬梳。
一直在恍惚中摇摆的小雷终于偷偷睁开眼偷瞟了一眼独孤悠的脸。温柔如恋人般思慕的表情,如一把最锋利也最精致的剑插入他的乱成一团的心房,一瞬间,浓烈沸腾的爱欲之火从他的心田喷涌。他的舌尖如蔓藤卷绕般主动缠上,他静默的肉体也像发出邀请一样深深含入,绞紧。
会被毁灭吗?
撩拨对方的同时,又一次感受到来自天堂与地狱的双重火焰的烧灼,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终于让他为之疯狂,也毫不抵挡地坠落下去。
究竟做了几次呢?
小雷用手盖住了羞得无地自容的脸。他庆幸这是接近夜的黄昏,不用看见被羞涩的红潮漫延的肌肤。
一定是连脚趾尖也红了吧,缩在被子里的小雷忍不住想。躯体下意识地蜷缩,如圆圆的球。但随着他的动作,从说不出口的地方传来的钝痛让他顿感无力。
做了......连在小说里也没有描写过的事,我居然一次到位地全做了......而且似乎一点也不愧疚地乐在其中......
在迷惘与情事的遗韵中挣扎了好久,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独孤悠到哪里去了?
小雷扒开被子,往四下里张望,只看见越来越模糊的家具轮廓,还有浸透整个房间的沉寂。
......他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慢慢坐起身,呆坐了好一会儿,第一个闪入的念头宛如毒针刺入,让小雷石化般地僵住。
......我这是怎么了?竟会有这样可笑的念头!
即便独孤悠因为后悔而溜走,那也很正常呀。两个男人发生这种事才叫不正常。
而且从上次的奇怪发作中,我不是早已知道,他有一个挚爱的女友,即使故去,也无法忘怀。
所以没关系,我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冲动将他拖了下来,这样做的他没有一点错,反倒是扮演了诱惑者的我比较古怪......
哈,没事的,我会想得开的,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只要以后不再犯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静止不动的身体在慢慢地冻结,脑子却像开足了马力一样狂想。有的、没的都想到了,就是想不出哪些能够让自己平静,像从未发生一样平静。
在微感凉意的脸颊上感到泪的灼烫,心口压抑的苦闷如乱流盘旋。
我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我向往的爱吗?
但,那怎么可能?
带着毁灭之心的他不会给我想要的东西......
身体不能支撑似地前倾,把颓然的头颅埋在膝间的被子里,小雷任由自己的泪水纵横。
啪嗒,门锁扭动的声音。来不及止住泪的小雷慌忙滑入了被子,他不想让那个男人看见自己这么在乎他。
脚步声轻轻地临近,像怕惊醒他似的。等了好久,那在床边停住的人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小雷能感到他的凝视,但他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却无法感知。
说句话吧,叫我一声也好啊......
小雷在被子里急切地祈求,但对方依然没有动静。
总不会要我不顾羞耻地先向你打招呼吧?
小雷急躁地想着,扭在一起的手指都绞痛了也没在意。
但遗憾的是,他所有的祈愿并没有传递到对方的心田,在近乎发狂的等待中,他近乎绝望地听到了似要离去的脚步声。
"......你就这样走了吗?!"z
突然掀开被子,瞪视着背弃自己的身影。微微一僵的躯体终于转了过来。
小雷突然憎恨起迅速降临的夜幕,因为它让他无法看清独孤悠的脸。
"屋里温度不够,我想去把空调打开。"
语调是温和的,也是疏离的,但压抑感小雷还是能感受到。
"如果怕我冷的话,你离开前就应该做了呀!"
就是无法容忍他避重就轻的态度,小雷的声音高了起来。可因为不止一次的高潮而叫的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连小雷自己都觉得可悲。
"对不起。"
男人简短地回应道,不动的身影终于向自己这边靠了过来,像包粽子一样地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拥住。这是比任何空调都更温暖的怀抱!小雷禁不住哽咽出声。
"你哭了......是因为恨我吗?"
略带颤音的询问。
"......不知道,"小雷紧咬住唇,在他怀里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我想让你给我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
在黑暗里透着深深的寂寥的声音如此言道。
"我以为我可以控制自己对你的情欲,可最后还是土崩瓦解。"
"你对我有情欲?"
"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了,像要征服猎物一样强烈。"
这话只是对过往的陈述,可小雷却忍不住怨恨地狠咬了一口独孤悠的臂膀。
"我就只能是你心中的猎物吗?"
"我想最初不是。"
独孤悠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
"最初,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作品时,我想我是单纯地喜欢。喜欢你表述情感的方式,喜欢你即使描写毁灭也带有的深深的慈悲,说是温柔的不失温暖的刀子划过可能更确切一些。"
"但我要的是强烈的冲击力呀,你的画也正表达了我的那种欲望。"
话题竟不自觉地转向了创作。
"你说得没错,我感受到了那种欲望,所以有感而发画了下来。但我还是要说你对你笔下的人物是温柔的,也是尊重的,虽然你给了他们残酷的命运,可你一直在塑造他们不屈服的精神,被撕裂也好,被毁灭也罢,你从未让他们有失尊严。这就是我说的温柔不失温暖的刀子。"
赞誉的话发自肺腑,小雷的心也有如蝶翼展开般轻盈起来。
"那么,那时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喜欢我的作品。"
"不,是连人一块儿喜欢上了。能写下如此动人文字的人我不可能不喜欢。"
内心刚刚像喝了蜜酒般微酣,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如从半空中坠落。
"那时有一个我最爱的人也喜欢着你的作品,可以说是因为她我才知道你的存在。一半是因为喜欢,另一半是因为我想在结婚时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我花了不少的精力捉摸那些画。也不知是不是有预兆这种东西,反正在我完成这些悲怆的画稿不久,我自己也遭受到了失恋的打击。"
话是平白直述,但那之下掩盖的痛却像是被关押在笼中的怪兽一样冲撞着独孤悠的心防。
是继续说下去吗?把可能点燃自己发狂的孽火引爆吗?
独孤悠在惶惑中徘徊。刚才就是因为受不了的煎熬,他才抛下小雷去自己的卧室,找平时用来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的精神类药物。可一旦服下,就会像上次一样像得寒热病一样打颤,然后又是昏睡不醒。
那是他绝不想让小雷再看见的脆弱,他想尝试着强行压制住那股乱撞的精神逆流。他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上了小雷的发,柔软的触感像一缕轻风拂过,让他狂躁的心稍稍得以平静。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起,我再也没有看过那些画,拼命想要遗忘,结果到最后竟真的忘却了。直到半年前,从别人那里再次听到你的名字,因为那是可能触动我想起过去的开关,我竟心生厌憎。所以见到你第一面时,我努力地想要把仍残留在我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喜欢驱赶出去,因为你有出众到无法忽视的容貌,我自然就让肉欲的追逐来取代之前的情愫。"
他说到了情愫,小雷的心又欢快地跳跃起来,如果只是喜欢一个有好感的作者,是绝不会用这个词的。
"那你现在怎样看我?是厌憎,还是情欲的冲动......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我刚才的行为情欲只占了三分之一。"
"那其他的呢?"
"是喜欢,想要你也喜欢上我一样地渴望。"
终于说出口了,如火山爆发前的剧烈震动反而在心底慢慢平息。
小雷仰起了头,温暖的手轻柔地触摸着他的脸颊。他忍不住含住掠过唇边的手指,爱抚一般地卷弄。半响,他放开了他的猎物。
"如果是那样的渴望,你为何抛下我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我害怕,害怕我会伤害你,害怕我的欲望像火一样无法控制。"
即使被挑逗了,也保持着冷静的姿态,这一点让小雷又爱又恨。他明白这个男人的担忧,但他不想像他那样理智。
"火只会焚灭无爱的心,但对有情的心它只是助燃剂。"
"你不明白,我无法给你正常的情感......有时连我自己都害怕着那个失控的我。"
"你会因失控杀了我吗?"
"不!绝不会!我会在那之前先杀了自己。"
"那就行了。"r
小雷挣脱如茧的束缚,他猛烈地抱住错愕的男人。
"那就行了,你有足够的理智控制自己,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让你的心里只留下对我的爱。"
"足够的信心",听起来更像是给自己打气,在像是不能容忍有任何间隙的抓住男人的背时,小雷更多的想到的是"我想变得更坚强,我想让这个人爱我爱得更有信心!"
"......我想你是可以的。"
独孤悠的声音里终于流淌进了让小雷安心的热力,他回抱住小雷的手温柔而又有力,吞噬一般激烈的吻几乎令小雷窒息。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你若是这世间唯一能伤我的射手,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所有不能忘的欢乐与悲愁。"
在炫目的快感中沉浮,却又带上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小雷的脑海飘过席慕容的诗句。
我想我是爱他的,爱到连反悔的余地也不打算留下!
第 22 章
"真的由着我写吗?即便写成原来那样也成?"
"嗯,我没有干涉的意思。"
"可你之前还逼着我写什么官能之作!"
"我说了我没有干涉的意思,可我想从你之前那五千字的内容来看,你也回不了头了。"
早晨,玻璃窗上结满冰花,缠绵了一整夜的两人依然窝在被子里。蜷缩在独孤悠怀里的小雷很像一只慵懒的猫,吻他微肿的唇,合上的长睫就像羽化的蝴蝶一样轻舒。看见有些朦胧的眼瞳里印上了自己的影子,不觉泛起甜蜜的心绪。
"早安,小雷老师。"
叫惯了这样的称呼后反倒觉得挺棒,所以也没有修改的意思。慢慢清亮的眼睛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跟热恋无关、半点也不甜蜜的话脱口而出。
"昨天,浪费了整整一天,我一个字也没写!"
天,我还以为我是工作狂呢,可看样子,小雷老师比我更甚!
微微叹了口气,独孤悠像安慰躁动的猫一样抚摸小雷的背。
"没关系,还有十几天呢,你喜欢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完成规定的字数就成。"
即便变成恋人,纵容的方式也仅止于此,不会说"干脆不写了,等你有那个欲望时再说。"
这既是独孤悠理智的思考,也是深知恋人好强的个性的使然。
小雷翻了个身,趴伏在独孤悠的胸膛上。
"说说看,你怎么会认为我回不了头了呢?"
"因为你写下的东西已经浸染上了官能之色,就像白纸上作了画,就再也不是白纸一样。"
独孤悠眯起凤眼,笑微微地看着一脸不爽的小雷。
逗弄猫儿一样的恋人,看他烦恼,但不会真心生气,在灰暗了近十年的人生后,独孤悠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有如此明朗毫无阴影的心境。他抬起头,舔弄了一下小雷的唇。
"再说,这篇文稿里有我存在的影子。那个恶魔一样的学生就是以我为原型创作的不是?所以呢,一直在拿我们之间的纠缠做创作的源泉的你,是不可能再回头了,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