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能让你得到宁静吗?"
渐感疲惫的雪丞平静地问了一句。
"不能,在你母亲去世后已经把所有的爱都抛弃的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一个恨。"
雪丞长长地叹息。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幸福唾手可得。悠仰慕者你,一心想要得到你的承认,可你却一定要把他扭曲成像你一样带着恨去活。你几乎毁掉了他的一切,让他两度进精神疗养院,失去恋人和孩子,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再一次伤害他心爱的人......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悠彻底地变成一个废人吗?难道你一定要让所有爱你的人变成敌人才满意吗?"
长久的沉默,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灰暗的窗外,救护车的鸣叫远远传来。
"......我不想......刚才看见悠闯进来的样子,我才猛然惊醒。那时我想我害怕的不是会被他杀死,而是他会变成什么样。他说‘杀了你就一切都了了,你再也无法伤害任何人',这话我赞同,也许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怨恨纠葛作怪,可如果我死在悠的手上,他会痛苦得发狂吧......"
雪丞紧紧合上了被泪水迷蒙的双眼。那时他会冲上去阻拦,不惜挨上一刀,也就是这个原因。
"......那一刻,我才深深体会到我伤害了一个多么温柔的孩子......悔恨如果有用我想重新来过,可一切都不可能......"
"雪丞,好好照顾悠,也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再无颜面出现在你们面前......"
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沉寂的空气只留下极度伤痛后的倦怠。
终章
"接到你的信是下午的时候,因为知道我每次都很急切地期待,所以管信的小姐还特意打电话通知陪同我的医生。当时我和他正在长满荒草的山坡上散步,安医生说这样的户外运动有利于我的恢复,我也积极地配合。听到有你的信到来,我想我的喜悦一定是来得太猛烈了,以至于陪同医生一个劲地对我说‘平静你的心,不要让它躁动',但我最终让他失望,我丢下他像逐风一样奔跑,只要能早点见到你的信,哪怕只有简单的‘平安'也会让我甘之如饴......"
雪丞放下了手中的信,目光移向坐在椅子里、伸着脖子专心聆听的小雷。身旁的窗外,斜斜洒落的阳光,刚好在他身上罩上一层淡淡的金。
"没有了吗?"
小雷将有些模糊的视线转向雪丞。
这是四个月后的暮春,小雷几乎坏掉的右眼开始有了微弱的光感,另一只眼因为受累,视力也明显下降。据医生说,还要数月才能恢复到过去的状态。
"不,后面还有,不过不是文字,是涂鸦。"
"咦?"
小雷微怔了一下的脸上泛起微笑的涟漪。
"悠又开始作画了?快让我看看!"
见他急不可待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雪丞连忙过去按住他,将信递到他手里。
信的后面是独孤悠画的四格漫画,以故事的方式讲述他在疗养院的事,其诙谐幽默让雪丞也忍俊不禁,不觉想这一次弟弟是真的可以从过去的深渊中走出来了。
那天把昏迷的悠交给安医生后,雪丞非常担心弟弟的状况。最初得到的消息也的确不乐观,被幻觉和狂躁所折磨的独孤悠差点让医生考虑对他实施脑叶切除术。
那时,小雷刚刚稳定,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悠在哪里"。雪丞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告诉他真相。
重伤后遭受又一次打击的小雷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我可以去见他吗?"
"不行!你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再说你现在的状况无疑会让他更难过。"
"那么可以用电话跟他说话吗?"
"......我得问问医生。"
询问的结果是可以试试,在药物已无效的情况下,在他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小雷也许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第一次通话被限定在五分钟之内。前面四分多钟都是小雷在呼唤独孤悠的名字,诉说自己的思念。眼看时间快要终结,焦心的小雷终于听到了回应。
"你活着,真好......"
声音有些像舌头转动不灵发出的,但却让等候在两边的人像从海底浮出一样大松了一口气。
规律间隔的通话,严格的时间限制,小雷在医生的指导下一步步将恋人从错乱的边缘拖出。两个月后,按医生的指令,写信取代了通话,时间被规定为一周一次。对于渴望听到恋人的声音的小雷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而对连思考也困难的独孤悠却是重塑的考验。所幸两人都承受住了。
"我喜欢悠的画。"
靠得很近去看信上的画,小雷开心得像个孩子。
"悠能画画是不是表明他已经大好了?"
"啊,医生说他进步很快,现在写信比以前快多了,文字的表达也越来越清晰。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允许你跟他见面。"
"我希望快点,最好是明天!"
一激动手就打颤,信也差点拿不稳飞出去。小雷呆呆地看着自己手筋还没好全的双手,脸上的笑容顿消。
雪丞半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指。
"小雷是在担心悠看见这些伤会难过吗?"
"......嗯。"
近乎残疾的眼睛和手,虽然自己不会在乎,但那是会刺伤恋人的心。
"悠已经从那个黑色的地狱里爬出来了,我想看见还活着的你足以让他产生生的渴望。这些伤虽然会让他痛,让他难过,但比起失去整个的你,还是要轻得多......"
温柔的抚慰宛如一股清泉流过。小雷的脸上重新绽放出光彩。
"是我多虑了。"
他向前探了一下身,轻轻伏在雪丞的肩头。
"不知怎的,雪丞总让我有哥哥的感觉。如果不嫌我烦人,就认我做弟弟好吗?"
"......好啊。"
前面的停顿是苦涩的失落。可是,只要喜欢的人能得到幸福,那么放手就是最大的成全。
"悠正在杂树林背后的山上,按行程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接到可以见独孤悠的消息是一周以后。雪丞和小雷乘坐专用的公共汽车到了那个森林环抱的疗养院,在安医生的办公室得到的答复让小雷颇为失望。
"悠走的路线是固定的吗?"
"是啊,这是治疗的一部份,可以让他躁动的思绪平静。"
"那么我想沿着他下山的路径去找他!"
"这个......"
安医生看了一眼雪丞。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希望安医生能同意小雷的要求。"
"应该没问题。"安医生第一次轻松地笑了,"我想悠已经找到了他心中的明灯。"
沿着徐缓的坡地往上走,齐踝的野草间杂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偶尔还可看见粉红的蔷薇横斜。
小雷走得很快,步子像飞起来一样轻盈。原本担心他身体的雪丞直觉到他内心的喜悦,所以并没有出言让他放缓步伐。
他跟在他的身边,关切地照看他不要跌倒。自从听到小雷要求做他的弟弟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残留的情爱全部转为兄弟情谊。对于双方,这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可以像家人一样共处,却不用担心不必要的感情纠葛。
"那是......"
小雷突然停住了脚步,雪丞也立刻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出现的人影。
"那是悠不是?"
小雷睁大了眼睛,极力想要看清楚模糊的轮廓。雪丞望着已开始跑动起来的人影,轻轻拍了拍小雷的肩头。
"没错,那就是悠......"
话还没说完,小雷已经奔出去了。
"小雷,小心点,不要跌着。"
关切的话追上了小雷,可雪丞自己却呆在原地没有动,他向跟在悠后面的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也像自己一样远远地离开。现在是落幕的时候,是只属于两个恋人的独处时刻。
"悠!"
"小雷!"
身体被腾空抱起,扑入的怀中狂跳的心和自己一样激烈。小雷急切地摸索着那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感觉到叫着自己名字的唇的轻颤,他醉了般地笑了。
"告诉我,你想我吗?"
"想啊!想得要命!"
温柔的带着炽热之火的唇轻轻落在小雷的眼帘上,像要温暖他在黑暗中独处的右眼。小雷在惊诧中又有些安心。
"悠知道我眼睛的事了?"
"嗯。"
独孤悠执起小雷的双手,雨点般的吻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
"哥每次来看我都会告诉我一点你的消息,所以我全都知道了。"
"那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小雷的心中涌上对雪丞的感激,他的细心、他的稳重让自己和独孤悠得以平安走到现在。
"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话!"
小雷强硬地阻止了恋人的忏悔,他把脸贴在独孤悠的脖颈旁,贪婪地嗅着来自最爱的人身上的气息。
"我要悠给我一个未来。"
"小雷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独孤悠像捧着珍爱之物一样拥抱小雷。小雷却嫌不够紧密地死死抓住他的背脊。
"我想要悠的未来,不管是炫丽的还是灰暗的,我都想要。我想和悠一道走完人生的旅程。"
灼烫的泪滴落到脖颈,汇成一股细流浸湿背上的衣衫。
"我要给小雷一个艳阳般的未来!"
怜爱中有着不可动摇的自信。小雷在温柔的抚摸中兴奋得打颤。
"那么,先给我一个吻吧。"
连自己也知道是大胆的挑逗,可小雷还是做了。脸被抬起,在近到不用担心视力不佳的距离下迷醉地凝望那张怎么也看不够的俊颜。被深深地吮吸,脑子就会像冒出火花一样亢奋,这是恋人才有的感觉。
"我忽然觉得我好象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爱情。"
在接吻的间隙,小雷伏在独孤悠的肩头喘息。
"说说看。"
"嗯~~就是全身心的渴望啊。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会因为强烈的渴望而冲动......"
他突然抬起头,用最正经不过的腔调言道:"我想我对悠也有了情欲的冲动。"
见独孤悠露出惊讶之色,他旋即大笑起来。
"开玩笑啦,我只是想到了《禁色》......"
"我可不认为那是玩笑,我认为那是我的荣幸!"
凤眼中闪烁的是不能放过的执着。
"如果小雷老师还没有领悟到充满官能之色的情欲对恋爱是必不可少的玫瑰红着色,我想继续我们的耽美课程。"
"不要!"
拒绝的话虽然响亮,可抗拒的肢体显然是无力的。
"这里不行。"
"我知道,我只是想拥抱你。"
"那你干嘛一脸想做的样子?"
"突然想变成坏人的模样吓吓你。"
"你......算了,你做什么我都无法生气,喜欢......你的一切。"
小雷踮起脚尖,在独孤悠的唇上印上至纯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