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缓缓行了几步,就听了下来。贺子致回头,淡然的看著三人消失的方向。
当辛夷笑著回答自己,他是来找陆飞仁之时,自己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次,又是辛夷第几次寻找那个会给他带来幸福的人呢?辛夷仍然执著著憧憬著,然而,注视著辛夷一次又一次的轨迹的自己,却已经将心熬干了,心中涌起的只有悲凉。
辛夷长久以来所遭受的已经足够了。他小小年纪所付出的所承受的,已经完全足够了。此时,也应该是他得到幸福的时候了。然而,辛夷满心期望的全心的爱会在陆飞仁身上吗?只希望辛夷这次能够幸福,至少,不要受到伤害,陆飞仁不接受便罢,如果又像那些人接受了却不愿意认真,就算是陆飞仁,也不能够原谅......
"飞仁,你想去哪儿?"辛夷略带兴奋的问道。
虽然辛夷舍了他那顶奢华的软轿,然而那鲜豔的紫衣却仍引起了路人的侧目。陆飞仁也发觉了,料想大约是辛夷名声在外的缘故,再加上辛夷似乎习惯了似的行动极其自然,也并为觉得不妥,笑著回答辛夷孩子气的话语:"随便吧。"
"陆兄刚刚到京城,还是边走边看吧!"刘锦玉说得毫不客气,暗指辛夷多此一问,径自走在前面。
辛夷本不以为然,但自己问得不妥,也懒得和刘锦玉计较,便默然跟在後面。
陆飞仁察觉到二人之间暗涌不断,然而辛夷的表现却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看见他自知理亏的跟在人後的模样,觉得可爱至极。
二人跟在刘锦玉身後无意识的闲逛,私语阵阵,正聊得投机,前面的刘锦玉却听了下来。
"怎麽了?"陆飞仁问道。
刘锦玉笑道:"陆兄不是一直想见兰公子吗?这里就是玉楼了。"
闻言,陆飞仁抬头一看,果然见刻著描金的"玉楼"二字的匾额高悬,从门口望进去,可见里面坐著众多穿著儒衫的文人,居然都没有几张空桌了。
"很热闹啊。"陆飞仁叹道。
刘锦玉微笑:"那麽我们就进去吧。"说著微微後退,让陆飞仁率先进入。
这提议虽然是对这陆飞仁说的,然而刘锦玉看著的却是辛夷。
出乎意料,辛夷确实一连沈静,脸上没有一丝不快,极其乖巧的也跟在後面走了进去。
□□□自□由□自□在□□□
进了楼内,陆飞仁著实吃了一惊。他从来不知道文士们也会这般的喧哗,场面混乱。
不是说玉楼是文人雅士云集之地?怎麽会这样?
望著眼前又是泼墨作画又是高声吟诗的激动文人,陆飞仁抓住其中一个问道:"这是在干什麽?"
那人颇为不奈:"自然是为了兰公子......"然而看到陆飞仁身後的紫色身影之时,却立刻住了口,如同见了鬼似的变了色躲入了人群之中。
陆飞仁见到他的举动,心里忽然想到了什麽,暗自懊恼起来。
辛夷和兰公子都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如今在这玉楼可算得上是兰公子的地盘。辛夷此时的身份出现当然会十分尴尬。陆飞仁感到这里的人给与的露骨的厌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懊恼於自己没有往深处想,就这麽来了玉楼。担心的回过头去,却看见辛夷正面露浅笑,神情自若,心里不由感叹其他的良好修养来,只觉得他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是个纯善君子了。
他哪里知道,在辛夷眼里这些上窜下跳的文人们都如同小丑一般,完全不入他的眼,而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陆飞仁,谁都看不到了。
刘锦玉发觉陆飞仁对此楼内的氛围十分不解,於是解释道:"陆兄出来京城不知其中缘故,你但看二楼。"
陆飞仁闻言抬头看去,只见二楼最大一雅间的门口拉上了珠帘,放上了屏风,门外站著两个女子,一绿裳,一朱衣。奇异的是,以此为中心竟是一片平和之意,两位女子冷眼看著楼下的吵闹,不置一语,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静谧,完全不似楼下一样喧闹。
"那两位是兰公子的随身侍女,名字起的奇怪,红衣的叫碧环,绿衣的叫赤霄。她们站在门口,自然室内的就是兰公子。"
陆飞仁点点头。这般他也明白了。如今场面混乱如斯,自然是大家都想直面崇拜的兰公子吧。他们有人大声叫嚷著要求侍女引见,也有人带著诗作希望侍女呢国能够另眼相看,换来兰公子的青眼有加。
混乱持续著,那碧环似乎不耐了,她跺了跺脚,道:"你们这样吵闹,根本不配见我们公子!"
下面一片哗然,吵闹声却更大了。碧环气得直皱眉,刚要再说什麽,却被边上的赤霄拉了拉衣袖。
"各位,"赤霄的声音颇为沈稳,"我家公子此番只为观景,但如若有才艺卓绝之士,也可一叙。但此番看来,大家还是自便吧,请容我家公子静静观景。"
这是明确的拒绝了。听闻此言,刚刚还士气满满的士子们都矮了半截,唉声叹气起来。
第八章
"看来满楼的士子,却还都不如兰公子的眼呢。"陆飞仁叹道。
声音没有特意的压低,引来众人的怒目而视。自然,在看见了旁边的紫色身影之後,他们又都带著明显的鄙夷的神色悄悄的私语起来。
辛夷微微一笑,说道:"飞仁,你想一睹兰公子之艺吗?"
陆飞仁答道:"这是自然。但这满楼士子却都不够资格,我一介武人就更加不行了吧。"
"呵呵,其实这是很容易的。只是他们学艺不经而已。"
周围的士子闻言愤愤然,却都不敢吱声,而楼上的两位仕女更是噤声观看,碧环更是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
辛夷走到一张桌前,那桌的士子用来摆弄自己才情的是一面琴,辛夷上前径自拿起琴,手一拂,音色流泻而出,而又猛地一按,音色有嘎然而止。
"这琴也就一般般吧。"辛夷皱了皱眉,"我就凑合著用吧。"
那琴的主人满脸愠色,道:"即使是好琴,也不知道你能谈出什麽豔曲来!"
辛夷抱琴而起,新手一拨,柔软的音调便弥漫了整个空间。缠绵悱恻,如诉衷肠,温柔的把人们包融在温柔乡中,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绵长的音调牵引著众人的感官,一曲结束,众人却都仍在沈迷。
半晌之後,清醒过来的文人们一个个却都是深恶痛绝的模样,"淫词豔曲"之类的贬低不绝於耳。辛夷却神态自若,丢下琴来。
陆飞仁不由得回过头,看向刘锦玉,却见他并未开口,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辛夷,似乎是早已料到会如此。
就在喧闹之时,却听得仕女赤霄的声音微颤:"你......当真要艺邀兰公子?"
辛夷微笑的抬头,面向那似乎受了惊吓的侍女:"这是自然。"
碧环看著辛夷发呆,说不出话来,一连难以置信的样子。但不知是她,在座的众人皆是如此。
见状,陆飞仁便知道平日他们双方的交往如何了。满座文人的露骨敌意,辛夷却能够毫不变色的承受下来,难以想象,这小小的身躯之内有著多麽柔韧的性格。
赤霄白著脸福了一福,拉著碧环,掀起珠帘就进了雅间。
不久,雅间内竟就传出了铮铮的琴声,满楼顿时哗然起来。大家都震惊於兰公子真的会理睬辛夷的挑衅,而後,却又立刻都静了下来。兰公子的琴音可遇不可求,众人都细心的聆听起这难求的天籁之音。
琴音清透,如空谷幽兰,冷然又不失高雅,只让人觉得不敢高攀的空灵。一曲毕已,满座皆无声。
"这才是天上仅有的神曲仙音,非一般俗音可比......"
不知是谁喃喃赞了一句,紧接著,众人更是满脸骄傲之色,更有甚者,已斜眼瞟向辛夷。
辛夷微笑道:"飞仁,我让你如愿一睹兰公子之艺,你可满意?"说著邀功似的看著他,这纯粹的表情是士子们都没有见过的。
陆飞仁这才知道,他们所谓的邀请与回应,都是艺相授受,完全没有见上一面。
对於满座众人的恶意贬低,辛夷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讥笑,却叫陆飞仁捕捉到了,那是陆飞仁所熟悉的,那种居高临下蔑视微如蝼蚁的愚者之时的笑意。他忽然隐约了解了,为何眼前的孩子会让好友另眼相看。孤傲又自负,却有著承受一切不平的坚韧而淡然的心境,更难得的是,辛夷纵然受到打压无数,却仍然有著一双至真至纯的眼睛。而现在,这双纯粹的看著自己的眼眸里,满是孩子般的满心期待。
他微微一笑,道:"辛夷,今日能听到你的琴艺,我自然很是满意。"
此话一出,更是让人们哗然一片。他竟绝口不提兰公子的琴艺,反而夸赞这辛夷,众人鄙夷的神色更是掩不住,在心里早已把他唾弃成了辛夷的一丘之貉。
辛夷则是惊讶万分,然而满脸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第九章
陆飞仁看见他惊喜的笑颜,也觉得满心欢悦,瞥了眼非议的人群,继续说道:"只有你的琴艺引起了兰公子的回应,也只有兰公子的琴艺能与你相比。你的琴艺是兰公子都认可的,不论别人怎麽说,都是名副其实的优秀,你说我怎麽不满意?"
辛夷闻言,顿觉的整座玉楼也只有他一个知己,果然不负自己为了他涉足这从不踏脚之地,心中愉悦至极。
辛夷的琴自然是好的,兰公子都回应的琴艺怎麽会差劲?士子们恶言相向不过是因为心中不甘罢了。这样肆意的评价又反而降低了自己的水准。陆飞仁摇摇头,心想世人果然虚伪可笑,这样的人也难怪兰公子不理不睬了。而对於关系稍显微妙的"对手"辛夷,兰公子却仍然明确回应,可见这个兰公子确实是个君子,只可惜这些俗人日夜扰之。陆飞仁此时对兰公子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心中也有了结交之意。然此时却不是时候,陆飞仁向楼上作了一揖,便与辛夷走出了玉楼。
而後自是走走逛逛,刘锦玉沈著脸,看不出喜怒。而辛夷自然是不理睬刘锦玉的,此时他满心欢悦,陆飞仁今日的举动更是让他相信他是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知己。二人一路嬉笑,关系更为亲近,不觉日头西斜,辛夷依依不舍作别了陆飞仁,即使是坐上了软轿,仍掩不住嘴角的甜笑。
送别了辛夷,陆飞仁看了看一直沈默不语的刘锦玉,微微犹豫了一下,问道:"刘兄,我知你不喜王爷。今日我赞他,你心中不快?"
刘锦玉轻轻叹一口气道:"我怎麽会。他的琴艺,确是数一数二的,兰公子都认可,我又怎会昧著良心对他恶言相向。"
陆飞仁笑道:"我自然知道刘兄不是那等浅薄之人。今日所见,兰公子果然如刘兄所说,才艺极佳,见其品行,更是一代君子啊。"
此时刘锦玉的脸上才有了淡淡笑意:"自然如此。陆兄可是有了结交之意?"
"这是自然。我刚到京城,能与这样的杰出人物结交,也是我的愿望。说起来我也幸运,京城中两位风云人物都叫我见识到了。"说著抚掌一笑,而後想到了什麽问道:"刘兄,我见你也是惜才之人,为何对十一王爷似有偏见?"
刘锦玉脸色微沈,沈吟一番,似是在思考如何来说明。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认为十一王爷才艺不输兰公子,人也平易亲切,心生好感,是吗?"
陆飞仁点头:"正是,他很纯粹,眼神单纯。面对种种非议却又很坚韧。我最是佩服这样的人。他还小,却能看出来经历的并不少,磨出了淡抹的心境,却又能保有著童稚的眼神,极为不易。"
刘锦玉沈默了。而後却摇摇头:"他自是经历了很多。他以稚龄为质,护我沐连十载,功劳无限。但你可知道,为何我仍然不喜他?"对上陆飞仁奇怪的实现,他娓娓道来:"诚然,他的才艺是连兰公子也赞赏的,但,他与兰公子齐名,齐的‘名'却是完全不一样,并不是那才艺啊......"
"那是什麽?"隐隐,陆飞仁感到了一丝异样,皱了眉。
刘锦玉摇了摇头,将世人所感自己所见,一一向他道明。
陆飞仁眉头紧锁,似是不信。好友看重之人,自己存有好感之人,明明应是如孩童般纯良,为何世间的名声会是如此低劣?
刘锦玉见他神色有疑,微叹一口气,道:"辛夷虽贵为王爷,却丝毫不顾身份,他看似平易近人,其实却是早就习惯於与人厮混。"觉得自己说话太过於直接粗俗,轻轻蹙了下眉,"他入幕之宾无数,紫衣媚人,这在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我见他对你颇有好感,不由也对你甚是担心了。"
陆飞仁有些失神,喃喃道:"怎麽会......"b
刘锦玉摇摇头:"你我如今也是朋友一场,我自然是要提醒你,并非是故意中伤於他。罢了,你若不信,日子久了也就知道了。对他,你还是当心一些,毕竟於他厮混,也不是你来京城的目的,你莫要忘了自己的初衷才是。"
语毕,见陆飞仁仍是沈思状,心知要让他好好想想,也无意再就此与他纠缠,点道即止,刘锦玉便告辞了。
第十章
陆飞仁的思维有些混乱。
却又有些清晰。
渐渐的,当时好友与自己把酒临风之时,那含糊而又不甚理解的字句,竟在混乱之中清明了起来。
──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世上之事,有时候一定要亲眼看到方才为准,别人所说的,无论多麽惟妙惟肖,都会与事实有出入。
再思及贺子致临走前淡淡却又特意关照的一句"保护好辛夷",这一切的言行不就是暗示自己末要错待了他看中的好朋友。
陆飞仁自认不是道听途说之人,贺子致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反复叮嘱,难道说世人的议论已经甚是险恶了。
他仔细地回想,今日亲眼所见到的辛夷。那纯善的眼神,面对自己时的略带羞怯的笑容,以及高超的琴艺,坚韧的性情,每一样莫不是叫人心声好感,那表现出的单纯的志向对自己好的辛夷,极是纯净。怎麽也不相是传说和贺子致有些什麽不清不楚的关系,更不要说是那种人尽可夫的放荡。
想到贺子致对辛夷的维护和呵疼,想必是这种爱护让人家误会了吧。了解好友的自己是断不会看错他二人的关系的。但至於世人所说的那些恶名......
陆飞仁仍是不敢相信,还是决定让自己的眼睛来证实吧。
近日他可以肯定的是,那惹人喜爱的少年,十一王爷辛夷,与自己一见如故,如不出意外,应该是长久的知己了。
当然,是不出意外......
□□□自□由□自□在□□□
以後几日,辛夷与陆飞仁交往频繁,互相了解日益加深。辛夷心中越来越确认对陆飞仁的爱意,而陆飞仁也越来越不解,这样一个可人的少年,为何会有著这麽败坏的名声,心中也对他也越发恋爱了。
终於在某一日,辛夷来到了将军府,在二人於房中用饭之时,辛夷略显焦虑的犹豫了良久,吞吞吐吐地开口问道:"飞仁......你......知道我在外面的名声麽?"
陆飞仁筷子一顿,一直不愿意伤害到他,所以一直不闻不问。但如今这件事情却被他提起了。他放下筷子,看这似乎有些紧张的辛夷,认真地说道:"辛夷,我不愿意骗你。我是知道的。"
辛夷一僵,缓缓抬起头来,却在陆飞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微笑。
"辛夷,我希望你知道,不论是人如何评价,你永远是我的朋友,在我眼中的你是不会受到外人的看法而改变的。"
"那......那麽,你,你喜欢我吗?"辛夷怯怯的问道,对於答案是又害怕又期盼。
陆飞仁呵呵一笑,揉著对方乌黑柔软的头发:"当然,我怎麽会不喜欢你呢?"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看到了辛夷低垂的小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那单纯的因为自己的认可而高兴的辛夷,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