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一~四卷)————叶非衣

作者:叶非衣  录入:03-18

听到这个答案,易少微反倒是轻轻笑了起来:"那我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把她封入我的体内吧。"
没有畏惧,没有不安,易少微的笑容非常的放松。这是他欠了她的,就算是立刻致命也没有关系,何况只是折寿。
这是易少微的决定,隶祀和凌琰没有权利阻止,他们能做的,是完成封印,找出净化的办法,再把封印打开完成净化,就只是这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个人坐在桌边,想著自己的事。不是不想说什麽,而是说不出来,所以只能沈默。
突然一道橘色亮光从装钗子的盒子里迸发出来,把屋子照了个通明,却也让屋子充斥了让人说不出感觉的寒意。他们都知道,那是结界破了,易少薇的魂魄出来了。
被怨气纠缠的丑恶灵魂,披散著头发,站立在屋子中央,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眼前的活人撕烂。
易少微看不见怨灵,隶祀将他挡在身後,而凌琰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那把剑看过去非常普通,被凌琰稳稳地握在右手上,左手两指并著缓缓从剑身上划过,随著凌琰口中的咒语,剑发出了淡淡的紫光,越来越浓烈,终於变成了和隶祀眼睛一样的紫色。
在易少薇进攻之前,凌琰已经一剑刺了过去。易少薇没有抵挡,只是往边上一闪躲开,随後反扑了过来。凌琰挡住攻势之後发现要对付她并没有那麽容易。易少薇的身材比他矮太多,使他出剑非常不舒服,还要保护好後面的隶祀和易少微,不让易少薇往他们的方向移动。
隶祀的双手不停地打著结印,他在等凌琰消耗光易少薇的灵力,那样会比较好封印而且易少微的身体也比较好承受。
凌琰慢慢地将易少薇逼到远离另两人的屋子角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攻防,易少薇的魂魄越来越淡,那是灵力在一点一点消失,突破封印已经损耗了她太多的灵力,而现在她快撑不住了。
凌琰突然加快了出剑的速度,易少薇没能避开,反而被剑刺中钉在了墙上。隶祀看准机会口中快速念著封印咒语,易少薇虽努力抵抗,却还是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光点,被隶祀封入了易少微的体内。而易少微,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凌琰收回剑,解除了咒语,紫色的光消失了,它又变回了一把普通的剑。凌琰收好它,帮著隶祀把昏过去的易少微抬到床上。
易少微会一直沈睡,直到他们解开封印,而且,要在易少薇突破它以前。
隶祀打开房门,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曙光,这一夜,终於过去了。
远处传来婢女们走动的声音,隶祀愣了愣,转身对凌琰道:"糟了,我们都忘了这里是小姐闺房,半夜私闯的罪名可不小啊。"
看著隶祀的笑脸,凌琰也笑了起来:"趁著被人发现之前早点离开才好。原路返回吧。"
他们夜里走的是易府的後花园,一早并没有什麽人,爬上墙後仔细查看墙外情况後才跳了下去。两人没有回夏阳府而是走回易府大门,过了一会看门的小厮来开了门,见是他们也是一脸惊讶。
"我们来见相爷,有要事。"
易少微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来封印易少薇,他们必须把这事告诉相爷。
□□□自□由□自□在□□□
那日从易府出来时,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是江南独有的春日细雨,随著微风飘著,撑著伞也挡不住,很缠绵。街上的小贩收了摊子,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偶有几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隶祀本想直接回夏阳府,却被凌琰拦下,只好跟著凌琰走。他不知道凌琰想带他去哪里,但凌琰总有他的主张。  
阁外阁,是绍陵出了名的茶楼,隶祀最喜欢的是这里只在清晨卖的小笼包。两人一起上了楼,在临街的位子坐下,放下了半截竹帘挡雨。
今日茶楼里人不多,隶祀敲著桌子道:"没人抢,可以吃个饱了。"
"难得一大清早就上街,就想著干脆吃了再回去。"
阁外阁的小笼包,一日只蒸一百笼,卖光了也就没了。隶祀不喜欢早起,常常吃不上。也试过让人买回府里吃,但在路上就凉了变了味道。
隶祀吃得挺开心,他知道凌琰想让他打起精神来,他必须做好自己能做的。刚才告诉相爷易少微做了封印的容器,老人也只是沈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苦了那孩子了。"除了这些,他们什麽办法都没有,他们只是普通人。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隶祀拿帕子抹了抹嘴,打了一个饱嗝,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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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几天,隶祀和凌琰就一直扑在书房里,查著各式各样的记载,但查著越多心里反而越没有底,痋术这样的伤天害理的邪术,想要真正解开,谈何容易,一不小心,造成反噬,到时候受伤的不仅仅是隶祀和凌琰,恐怕易少微也是命不能保。
"如果,能知道是谁下的术就好了......"隶祀轻轻叹了一句。
凌琰看了隶祀一眼,没有说什麽,又埋头继续翻书。这个时候,什麽都不说才是最合适的吧。
"小少爷,凌琰少爷,易府差了人过来,说请两位少爷去一趟。"
"那人呢?"
"在大门口等著。"
大门口等著的正是易府的老管家,见隶祀和凌琰出来,忙招呼道:"两位赶紧随老奴走一趟吧。"
"出了什麽情况,这麽著急?"隶祀有些不解,按理说不会是易少微有什麽问题,否则布在易少微屋子周围的结界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我们少爷正好回来了,知道小姐那个样子,所以想找两位问问。"
"易小姐的爹从边关回来了?"隶祀接口道。
"对的。"
易少薇的父亲易子植三十过半,常年边关的辛苦生活反而造就了他硬朗的身子板,不似普通官家的纨!子弟。也许是赶路比较急,靠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倦容。身边立著一人,看过去更年轻一些,生得十分白净,听管家说,是易子植的书童,叫易和泉。
隶祀和凌琰两人进去之後行了礼,易子植慢慢说道:"事情我多少听父亲说了一些,少薇夭折得怪异,内人又为了照顾病中的少微操劳去世,而如今,只剩下少微了。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的孩子,你们救救他吧。就算......"
说到这里易子植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就算要牺牲少薇的魂魄,也要把他救下来。"
这样的话,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世人最重视的是死去亲人的灵魂能不能安息,能不能在阴间过上好日子。而他,为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愿意牺牲亲生骨肉的魂魄,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听完这样的话,坐在上座一直不发一语的相爷也轻轻抹了把眼角。他是最疼爱易少薇的,那他对易少微的感情又有几分?
"我们一定会救他。"隶祀说得很坚决,如果连他都没有一定要救下易少微的决心,那如何才能成功?
"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

易少微的屋子和封印那日没什麽变化,他也如那日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易子植在床边坐下,看著易少微。隶祀发现他的嘴角一直紧紧抿著,看见这样沈睡的孩子,他一定非常非常难受。
"为什麽会死於痋术,为什麽会是这麽歹毒的东西......"他一遍遍喃著,心痛著那两个孩子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看著他们夭折的夭折,沈睡的沈睡。
"少爷,您别太伤心。千万别这样。"一边的易和泉看不下去,试著劝说易子植。
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易少微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坐起身来。隶祀和凌琰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去把在床边的两人拉开。
易少微醒了,却又不像醒了,按理说,封印没有打开,他不可能醒过来的。而如今,他坐起来了,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也让隶祀紧张不已。
"为什麽......"这时易少微开口说的第一个词,但只是这个词,就让屋里的人听出了异样,这不是易少微真实的声音,也不是他扮易少薇时装出来的声音,那是真真正正女孩子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小女孩。
"是少薇。"相爷颤抖著开了口,这个声音,不正是当年拉著他撒娇的小孙女的声音吗?
"看来,她在易少微的体内摆脱了怨气醒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她能摆脱多久。"隶祀说出了眼下的情况,这样的发展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易少微的眼睛渐渐有了焦点,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後把目光停在易和泉身上,又一次开口道:"为什麽?"

众人的目光随著易少薇的声音集中在易和泉身上。那声"为什麽"太过迷茫,太过伤心,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麽要害我?泉叔叔你跟了我爹几十年,为什麽要害我?"
易和泉一惊,踉跄地退了两步,半天都没说出句话来。
易子植急了,催促著道:"和泉你好歹说点什麽出来!"
"我......我没有。"易和泉像是刚回了神,猛摇著头反复说。"不是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少爷,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是你!是你把那条毒蛇交到厨房的,是你让她们弄好蛇羹给我吃的!"易少薇变得歇斯底里,她大喊著,似乎想要把这麽多年的怨,这麽多年的恨都喊出来一般。
"小姐,什麽蛇啊,你,你别冤枉我啊......"
易少薇越来越激动,屋子周围的结界在不停地受冲击。这样下去,易少微的身体肯定支撑不了。不能压制她,在灵魂强烈不安的时候压制只会加速作为容器的易少微的崩溃,但释放她,她会再被怨气纠缠来袭击众人。
此时,进退两难。
屋子里的人的焦虑反到让易和泉安静了下来,只是一遍遍念著"蛇羹",表情却更加的迷茫起来,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老爷,少爷,是我害死了小姐,还害了少夫人。我是罪人,我对不起易家......"易和泉的声音平缓得没有任何起伏,与其说是他在向相爷和易子植认罪,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他说话的状态,让人觉得他就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他又浅浅一笑,然後向墙冲了过去。
红......
鲜红的血染在雪白的墙面上,刺目惊心。一时没有谁反应过来,易少薇也静了下来,看著红色的血迹痴痴地笑著:"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怎麽化了呀。泉叔叔,再给少薇买一串......"
隶祀闭上眼,指尖抠著掌心,久久不能放开。凌琰看了他一眼,把仍然震惊的相爷和易子植扶出了房间。
"净化吧......"深呼吸一口气,隶祀开口道。
"......"
"先净化再说罢。"
见隶祀坚持,凌琰也不再多说,取出软剑,左手两指沾上易和泉的血,念著咒语划过剑身,"点"上了紫色的灵光。
隶祀打著结印,把封印解开,易少薇的魂魄缓缓出现,她没有了前次的戾气,看著易和泉的尸体,歪著脑袋不知在考虑著些什麽。
这让隶祀处理起来方便了不少,易少薇没有躲,隶祀很容易就用咒语束缚住了她。凌琰扬起手,剑直直飞进了易少薇的身体里。
随著口中的咒文,隶祀双手的结印打得越来越快,最後化为千万条紫色的细线,紧紧地缠住易少薇,如茧一般,紧紧地。渐渐的,紫色的细线上泛起了红光,那是易和泉的血,顺著细线没入易少薇的魂魄。怨气慢慢散去,原本因怨灵纠缠而变得丑恶的灵魂也清晰了起来,显现出一个7岁幼童的模样。
细线松开,已不见了易少薇。
没有顾得上休息,隶祀对凌琰道:"我去一下黄泉。"说完,便在空中划下了六芒星阵,头也不回走进了那片黑暗里。

黄泉路边,依旧是那般情景。它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
也许是隶祀的表情太过沈重,宁生没多说什麽,把他领到忘川边就消失了。隶祀看著经过的魂魄,许久都静不下心来。他看到了,凌琰也看到了,易和泉撞墙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魂魄立刻散了。他是被人控制著下了术的,而且那人还诅咒了他死後的魂飞魄散......
究竟是什麽样的人?为了什麽样的目的?
一个小女孩在他的面前停下,仰头看著他:"你也死了吗?"
隶祀一看,她正是易少薇。"我没死,我在等你。"
"等我?"
"这是我的第一份单独工作,特别服务。有什麽想转达家里人的吗?"
易少薇点点头:"告诉爷爷,要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哥哥。还有爹,他一定很受打击......"
"还有吗?"
"跟哥哥说......"易少薇沈默了,几次欲开口都又止了,很久才说,"跟哥哥说,对不起。下辈子,我还要做他的妹妹。"
"我一定帮你转达。"
忘川边,摆渡的老翁扶著一个个灵魂上船,那是无声的催促,彼岸花一朵一朵的绽放开来,妖豔、残酷。
易少薇走向渡船,留下一朵彼岸花。她已不会回头,她已忘记一切。
隶祀看著那朵花,那里面有那个女孩所有的记忆,相爷送她的生辰礼物,母亲做的新衣裳,父亲领回来的哥哥,易和泉偷偷买给她吃的冰糖葫芦......
她的记忆里没有死亡,没有怨恨。她被封印在钗子里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谁,出於什麽目的把她封了起来,就像她不知道是谁让她的泉叔叔下术害她一样。

走出黄泉,凌琰在法阵外等著他。隶祀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还是笑不出来。
易少微仍然睡著,恐怕要到明天才会醒过来。墙边,易和泉的尸体已经凉了,血凝了,更加的让人胆寒。
"我们该出去了。要再和相爷谈一次。也要让人给易少微换个房间。"凌琰伸出手,将隶祀拥到怀里,轻轻拍著他的背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难过。"
"恩......"

隶祀刚打开门就看到外面相爷和易子植焦虑得不停来回踱步,见到他们出来,才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已经没事了。"隶祀走到外面,对相爷道,"屋里的尸体要处理一下,也要给易少微换个房间,他还在睡,大概要再过几日才能醒。"
相爷点了点头,让老管家带了几个人去处理,又转身对隶祀和凌琰说,"去前厅坐下来说吧。"
"易小姐已经转生了。您二位也请放宽心吧。"
"少薇她,有留下什麽话吗?"
"她说,希望你们能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易少微。"
相爷沈默了,双手紧紧地交叉握著,就在隶祀打算再说一些什麽的时候,老人才仰头叹了口气:"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委屈他了啊......"
"和泉从小跟在我身边,怎麽会,他怎麽会去害少薇呢?"
"他被怨灵迷惑了。不是故意要害易小姐的。"
隶祀答得很平缓,但凌琰看得出他在隐瞒著什麽,他明白隶祀总有他的原因,所以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看著隶祀。
离开易府时两人没有坐马车,一前一後穿过闹市,看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表情生动,和黄泉路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对比强烈得让隶祀有些迷茫。这里走的每一个人,终有一天,也会那麽面无表情地走上黄泉路,走向忘川。
在街口转弯一直走到底,就是夏阳府的正门,远离那片喧嚣,这里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静。几百年前造得夏阳府虽然经过了几次翻修,但在夕阳下看去还是非常陈旧,沈浸在一种压抑的厚重感里。
隶祀微微眯起眼,他想起小时候问过爷爷的问题──夏阳家的灵媒做的到底是什麽工作?
那时候,夏阳乐正告诉他,是毁灭自己的工作。
种菜的人,可以种菜给自己吃;做衣服的人,可以做衣服给自己穿。可他们灵媒不是,他们灵媒在工作里接触到的永远是别人,看见的是别人的感情,别人的人性,拯救别人的灵魂。而他们却无法为自己做什麽。知道得太多,能做得却太少,在这样的压抑下,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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