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苍梧————昭陵靖

"呃？不是在说你和湫磊的事吗，怎么莫名其妙就扯到我身上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逗你的，我和他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责备，"你也不想想，这世间到底有几个人能坦然地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慕之情呢？"
楚琰愣愣的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走吧，姨父姨母还在大厅等我们呢，去迟了可不好。"楚琰一向是很迟钝的，我暗叹了一口气后换了个话题，"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我入朝做翰林修撰的事。"楚琰苦闷的回答着，"我向皇上告了两个月的假，眼下就快要到期满了，爹要催我回去赴任了。"
"你不想回京？"
"不，只是想到要和你们分别就会有些舍不得。"
"......呵，"我轻笑出声，"傻，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也是。"他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份释然，"你会来看我的，对不对？"
"废话。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来的话还会有谁？"
"对嘛，我就说砚云不是那种会放着兄弟不管的人！"他突然笑起来，"砚云，我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呃？"楚琰常时出现的思维跳跃让我摸不着头脑。
"等我干出一番事业，我就帮你好好教训一下封昊辰那个臭小子。要让他知道惹到我楚琰的兄弟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惹得我的笑意逐渐加深。
"嗯，加油吧。"不过，我不抱太多的期望。
来到大厅的时候，沐聿寒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见到我们进来，他是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聿寒，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姨父口气随和的问道。
"侄儿可能要辜负舅舅您的一片好意了。"沐聿寒的语气一向都是淡淡的，而这次却透出了些许温和。
"哦？你有心上人了？"姨父好奇的睁大了双眼，"是哪家的姑娘？门当户对的话，我亲自帮你去提亲。"
"侄儿还未有心上人。只是想先立业再成家，不立业的话又怎能养家糊口呢？"沐聿寒上前鞠了一个躬，"舅舅，请准许侄儿和表弟一起上京吧。"
"嗯，"姨父满意的笑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聿寒志向远大，舅舅就帮你退了这门婚事，你就安心和琰儿上京去吧。"
"谢舅舅。"
沐聿寒退下的时候嘴角升起一抹笑，却在别人注意到以前隐去了。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笑意。
不愧是身为景玚王的男人，让别人着了他的道，却又让那人念得他的好。若我能学到他的三分之一，我此生也就不用愁了。
他毕竟是楚琰的爹，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重自然比我们要清楚的多。若放楚琰自己一个人独自上京他怕是不放心的，所以，他要找一个他能充分信任的人和楚琰一起走，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那个人还能帮一无所知的楚琰一把。
沐聿寒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性格淡漠的他必定不会成为楚琰有力的竞争对手。也就因为这样的性格，他往往能看得清事情的真相，成为楚琰最有力的助手。
姨父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退婚的事吧。
而沐聿寒，想必他也应该看出来了吧。
但那抹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我也是被姨父算计的对象？
"姨父，也请准许砚云和表哥一起上京。"
"哦？云儿也想去？"老狐狸笑得一脸得意。
一旁的姨母却不乐意了："云儿，你来这儿还不到半月，怎么又要回去了呢？"
"砚云出来也有几个月了，是该回去看看了。再加上这次表哥进京，人生地不熟的，我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因为姨母的关系，姨父自然不会贸然开口让我和楚琰一起上京。而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还不如现在卖个人情给他。
"也好，有云儿在我就更放心了。"老狐狸心满意足的笑了。
"那，你们路上要小心呀。"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姨母拗不过姨夫也只好作罢。
"是，孩儿知道了。"楚琰高兴的答道，咧开的嘴笑个不停。
我微微笑着，朝沐聿寒瞟了一眼。他一脸平静，一副好像事情本该如此的样子。
看来，我不只被一个人算计了。姨夫算计我还想得通，只是这沐聿寒--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呵呵，看来事情朝着更有意思的方向发展了。
"公子，您现在回梓州很危险。"晚上的时候，沈斌难得的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我呆在这儿也不安全，"我冷冷的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准备和他们耗下去了，我想速战速决。"
"少主那边......"他有些迟疑的问道。f
"那边我会和他解释的，你只要专心做我交给你的事就好了。对了，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果然如公子所料。我们要有所行动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快就要行动了。"
"是。公子，有人来了。"沈斌立刻隐去了身影，连气息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表少爷，您睡了吗？"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湫磊的声音。
"没呢，你进来吧。"我换了一副笑颜坐在屋里，语气也随之变得轻柔。
湫磊推门进来，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表少爷明天就要进京了，我是来帮表少爷收拾行李的。"
"你来得正好，我正愁着要收拾些什么好呢。"我无奈的笑笑，看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逗逗他，"我要走了，你很高兴是不是呀？"
"不是不是！"他涨红了脸，"我高兴是因为夫人让我明儿个和表少爷一同进京！"
"哦，"我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小湫磊不是这样的人，要是我走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表少爷！你怎么又叫我小湫磊了！还有，你走了我也不会难过的！"连耳根都是红的了，他还真是不会说谎的孩子。
"不会难过吗？"我惨淡的笑起来，"算了，反正我叶砚云在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惦记。"
"不是的，表少爷！"他一激动竟撞到了旁边的书架。书架最顶端的书本就是随便堆放的，被他这么一撞，便像瀑布一般砸了下来。
"小心！"我冲过去护住他，背上一阵酸痛。
"表少爷您没事吧？"湫磊的脸被吓得煞白。
"没事，"我淡淡的笑起来，"你没事就好了。"
"先扶我在那边坐下吧。"腰上因为疼痛没了知觉，我整个人的重量完全靠湫磊支撑。
"我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一把拉住他，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嗯。"他低下头眼眶红红的，"......表少爷，你为什么要救我？"
"是不是被吓到了，尽说些傻话。"我抬起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我说过的，我叶砚云在这世上没几个人惦记，而我惦记的人就更少了。你是一个，所以我是不会让你受伤的。"
"......表少爷......"他似乎有些哽咽了。
"别哭了，我见到的湫磊从来都是笑笑的，不是像个小花猫似的，知道了吗？"
"嗯。"他努力的点了点头。
"......这样才是我的湫磊嘛。"我轻轻的笑起来。
抬起脸，一个黑影从窗边闪过。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谁，我便在沉沉的倦意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已经被整理干净了，床头放着收拾好了的行李。
我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昨夜似乎是做了一个好梦，恍惚记得梦里的母亲温柔的笑着，身边是慈祥的祖父和祖母。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周围都是怀念的味道，内心被填充得满满的，所有的痛苦被那种无以言表的温柔包围着，然后渐渐的融化掉了。
"表少爷，您醒了。"湫磊清亮的声音将我从似梦似幻的梦境里拉了回来。
"早啊，湫磊。昨晚辛苦你了，谢谢。"
"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红着脸笑了起来，接着便仔细地在我腰背上的淤青上擦上药，"腰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淤青可能要个三五天才会消散。"
"不耽误行程就好了。"感觉到腰上的动作变得迟缓，我回过了头，"怎么了？"
"表少爷......你背上的伤......"
"很难看是不是？"我苦笑起来，"那些伤口已经跟了我很多年了，早就不痛了。"
时间抹得去身体上的疼痛，却始终除不去心中的痛楚。
"......是什么人那么狠心？"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的爹、大哥、二哥，还有--叶家那些所有讨厌我的人。"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吧？"
"......"他没有开口，眼神却告诉了我一切。惊讶，迷惘，还有一丝怜惜。
那一瞬间，湫磊和封昊辰的影子被重叠在一起。
我锁住眉把视线放出窗外，不再看他。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执著于过去。现在的我，只想平平静静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笑在阳光中慢慢绽放，湫磊看着我，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表少爷，如果您能一直这么笑着就好了。"
"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思绪在冬季温暖的日光中变得轻柔，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第四章
梓州是没有冬季的。或者说，它的冬季太短，一眨眼的工夫就从你身边晃过去了。而梓州的春天和别处差不多，风很大，大到能将垂丝海棠吹作花雨--一片一片飘落下来，迷乱了双眼。
"聿寒兄，我这桂花茶虽比不上城里玉锦轩的，却也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海棠花的花瓣落在杯中，映红了我的笑颜。
"多谢。"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沐聿寒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冷淡了。他偶尔也会笑，虽不明媚，却很温柔。
"表少爷，这桂花酥真好吃。"湫磊一边吃一边说话，弄得满嘴都是碎屑。
"嗯。来喝点茶，小心噎着。"我把茶杯递了过去，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替他当去了落在发上的花瓣。
"哦。"他的脸又开始微微发红，眼神有些呆呆的。发现我在看他，连忙低下了头。
"咚咚！"门口传来熟悉的敲门声，大概是楚琰和逯承枫来了吧。
自从回到京城，我便在楚琰硕大的府邸里要了个清静的地方住了下来。楚琰因为公事繁忙，早出晚归的，偶尔才能在我这儿偷偷懒。而逯承枫，听说他最近好像多了很多病人，要抽出时间来也不容易。
今天是元宵节，朝廷放了假，所以我便邀他们一起过节。
"我去开门！"湫磊趁机开溜。
"砚云。"熟悉的面孔让我猛地一震，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封大人，"我淡雅的笑起来，鞠了一个躬，"在下未曾远迎，真是失礼。"
"......不必多理，叶公子。"他看我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苦楚，"今天在下前来是想请叶公子过府一叙，不知道方不方便？"
"承蒙封大人看得起在下，只是在下乃山野草民，登不得大雅之堂。恐怕要让封大人失望了。"
"那不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下还有一些疑问想请教叶公子，能不能请叶公子借一步说话？"
"......请。"许久，我才如释重负的吐出这个字。
"你知道我是断不会入朝为官的，为什么还要来？"我停下脚步，盯住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我知道那曾经是你的梦想，我不想你就这样放弃了。"他缓缓的开口，声音被压得很低，"还有，我想来看看你。"
我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换了个话题："......清妍，还有嫂夫人还好吗？"
"还好。"
"听说嫂夫人已经有喜了，恭喜你。"
"......谢谢。"
"......好了，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让他们等久了不好。"这样尴尬的谈话我已经不想再进行下去了。
"......砚云。"他轻轻叫住我。
"什么？"
"......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随即，笑意在眼眸中绽放。
"我会的。"

"封大人呢？"沐聿寒品了一口茶问道。
"突然府中有事，匆匆忙忙回去了。"我端起桌上的茶碗便向嘴边送去。
"那杯茶已经凉了，"沐聿寒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我帮你重新砌一杯吧。"
"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做。咦？湫磊去哪儿了？"
"你和封昊辰出去之后，没过多久他跟着也出去了。"说话的瞬间，他已经重新砌了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往相反的方向走的。"
"这样啊，"我轻轻笑起来，"可能是去看看楚琰和逯承枫回来了没有。"
"......大概吧。"
"对了，聿寒兄认识封大人？"如果没听错的话，沐聿寒刚才有提到过他的名字。
沐聿寒微微怔了怔："谈不上认识，只是三年前在楚琰的生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三年前楚琰的生辰？沐聿寒当时也去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可是因为家里突然发生了点儿事，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他似乎看透了我的疑问，开口解释道。
"哦，那就难怪了。"三年前楚琰的生辰宴上，封昊辰以一支剑舞备受瞩目。而我却在宴会后昏倒在了回廊里，差点一命呜呼。说来也巧，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逯承枫，后来他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治好了我的病。
和封昊辰分道扬镳，却得到了逯承枫这样一个好朋友，老天其实待我是不薄的。
"砚云，封昊辰那个臭小子呢？是不是见我来了，被吓得屁滚尿流跑了？"楚琰一进门就不安生，我苦笑起来。
"小王爷，我看是因为你太烦了，所以他才走掉的吧。"逯承枫调笑道。
"承枫，"我笑着迎了上去，"哦，嫂子也来了。"
"本来是不来的，可承枫非要把我拉来，说是想让你见见未来的小侄子。"欧阳滢盈盈的笑道。
"嫂子，你有喜了？"我惊喜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承枫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是呀，"逯承枫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叫‘初屿'。"
"逯初屿吗？"楚琰脸上挂着坏笑，"你就那么确定是个男孩吗，若是个女孩叫这种名字还不被笑死？"
"我可是天下第一名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弄错。"楚琰白了他一眼。
"嗯嗯，弄错就不好了，丢了天下第一名医的称号事小，孩子的名儿被人笑话就不好了，呵呵~~"
"你们呀......"我是彻底无奈了，他们俩老是这样，每次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相互抬杠了，"对了，晚上听说有灯会，大家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