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苍梧————昭陵靖

"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他轻笑起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的言谈举止、神态习惯，已经一一记在我的脑海里了。"
"那又怎么样？"
"万事俱备，就只差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和--你的这张皮了。"他拔出匕首，"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而你，就当是偿还叶家对你的恩情吧。"
"！"头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断断续续。
"奇怪吗，明明没有吃药丸？"他大笑起来，"你以为你的那点伎俩可以瞒过我吗？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把药丸吞下去，所以，我做了些手脚。"
......原来如此。毒，并不在药丸里，而是淬在它的表面。于是，那些毒便在我接触药丸时渗入了皮肤。
"......哼，你以为这点毒就可以杀了我吗？"我勉强支撑起身体，拔出剑。
"呵呵，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说着，他拿着匕首朝我刺过来。
我一侧身躲了过去，却撞上了神龛。
掉在地上的烛灯引燃了周围的枯草，浓密的黑烟蔓延开来。
"咳咳......有本事你就别跑！"叶洵叫嚣着，用匕首猛烈的劈过来。
"死吧......"用尽全力掷出的飞刀穿过火焰，正正的插在他的心口上。
时间，似乎就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他低下头，用手摸了摸血如泉涌的伤口，然后狂笑着朝我扑来。
"......皮！我要你的皮！"沾满鲜血的手死死的扯住我的脸，似乎要把它生生的剥下来一样。
带着些许的刺痛，那张人皮面具就这样从我脸上被剥了去，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叶砚云？"他像是见到鬼一样，一把推开了我，"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今天是特地来接你一起下地狱的。"我狠狠的说道。
"不可能！哈哈！不可能！"他癫狂的笑着。
猛然间，他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到处是火燃尽木材发出的劈啪声
"......咳咳......"我倚着门站了起来，凭着本能艰难的朝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我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回过头，整个山神庙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满世界似乎只有两种颜色--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还有漫天的红......
"啊--！"
突然，庙里传来一阵如野兽般的嘶吼。
谁？是谁在那里！？
我想爬起来，却又摔倒了。
"啊--啊--！"
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接着，我的意识便在这绝望又凄厉的叫声中中断了。

金桂的清香，似有似无的在鼻尖萦绕。
放眼望去，满园的金桂，依旧那么绚烂的绽放着。
一切，还是我离开前的那个样子，却多了份怀念。
"你醒了。"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我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昊辰？"眼前的男人微微的笑着。
"怎么了？有那么吃惊吗？以前你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呀。"他笑起来，灿烂的如阳光的碎片。
"我不是在山神庙吗，怎么会回到了这里？"
"你中了毒昏倒在山神庙门口，沈斌恰好在附近，就把你送了回来。"
"是吗？替我好好谢谢他。"
"我会的。"他点了点头，"咦，你怎么起来了？你刚去完毒，应该好好休息的。"
"不了，我如果再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你要回去什么地方呢？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这是叶砚云的家，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嗯，"他淡淡的笑了，"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诶呀呀，这位公子长得好帅哟，快到后庭欢里来坐坐！这里各种小受应有尽有，品质优良、体力够强，而且价格公道。不知道您喜欢哪种类型？"
"......"颜凝教的说辞还真是......
"诶哟，您一定是第一次来吧，还不好意思呢！不怕不怕，一回生、二回熟~~~"
不是这个问题吧......
"那么早就来客人啦？"颜凝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走下楼来，"哟，这位公子长得好帅呀！好了，小刘子，你去忙你的吧，这个客人我亲自接待。"
"......"果然，没了那张人皮面具，我在他们眼里只是陌生人。
"这位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吧，可我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缘分呐！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来，小店一定尽力满足。"
"......小凝，是我，颜昀。"

第十七章
"逯承枫，你快给我出来！"颜凝拉着我冲进医馆，直奔后院。
"听见了！"逯承枫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这里是医馆！你怎么就和楚琰一样喜欢大吵大叫呢？！你这次又怎么了？"
"他是谁？"颜凝一把把我推到了逯承枫跟前。
"......砚云？！"他的表情明显一僵。
"嗯。"我硬着头皮讪笑道。
"他真的是颜昀？"颜凝将信将疑的看看我，又看看他，"你没骗我？"
"嗯。"逯承枫定了定神，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只不过是三天没见，他怎么会变了个样？！"颜凝一脸的惊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说完，她便伸出魔爪来回蹂躏我的脸庞。
"......好痛！"我小声的抱怨着，"拜托你别揉了，这是真的，以前你看到的那才是我易过容的样子。"
"啊？"她果然停下了手，"以前的才是？"
"嗯，因为某些理由不得不那个样子。"我点了点头，顺便退后一步以防颜凝的再次进攻，"虽然样子变了，但我是颜昀这个事实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呀。"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她挑起了眉。
"......他不止骗了你，还有我！"被一拳重重的打在腹部，我抬起脸，却看见楚琰愤怒的面孔，"为什么不躲？"
"......对不起。"我苦笑着说道。
"知道吗？我现在最不想听你说的就是这句话......"眼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他伸出手，抱住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松开我，拳轻轻打在肩头："都说了我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你这个臭小子，害我那么担心，又把我娘急得生了病，我一定要好好找你算帐！"
我笑起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被晾在一旁的颜凝此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楚琰朝她做了个鬼脸，"自己猜去，我才不告诉你呢！"
"切--！我又没问你！"颜凝踢了他一脚，"说，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诶哟，糟了！我怎么把聿寒给忘了！他还在满山遍野的找你呢！"
"呃？"
"这几天他行为有些反常，总是寝食难安的，没事老在外边转悠。于是今天在我强逼之下他说出了你的事，可惜话没说几句又出去了。我寻思着承枫可能也知道些什么，便过来了，没想到就遇到了你。好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他知道你没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那么麻烦。"我叫住他，然后吹响了离忧。
玉笛温润清脆的声音划过天际，带着我的愧意。
我去会叶洵的事没有向他提起，因为结果会是怎么样我预料不到。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又害他担心了。
--对不起。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道歉了，也知道他会笑着原谅我，但我还是忍不住。
"砚云！"本是一脸焦急的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那就好。"
"......喂，有没有人理我呀？......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啊~~啊~~~"

"如果你真的是颜昀哥哥，那你一定有‘那样东西'。"毓麟抬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
"......？"毓麟的暗语让我摸不找头脑。短暂的考虑过后，我试着解下身上的飞刀递给他。
"不是这个。"他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小手帮我卷起了袖子。
接着，他皱了皱眉，用力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把渗出的血涂到了我的手臂上。
血涂过的地方，一个圆形的印记渐渐显现了出来。
"就是这个！"毓麟高兴的笑起来，"你果真是颜昀哥哥！"
而我却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昀，你没事吧？"看着我脸色不对，颜凝在一旁急忙问道。
"没事。"我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毓麟，叶洵在走之前有和你说什么吗？"
"有啊，他让我以后就跟着你。他说你会好好照顾我的。"
"那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
"没有。他只是说他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不会回来了。"
"那叶磊呢，他又去哪儿了？"
"叶洵哥哥给叶磊哥哥吃了一种奇怪的东西，然后他就变得怪怪的，接着就跟着叶洵哥哥走了。"
"奇怪的东西？"
"嗯，吃完之后叶磊哥哥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会‘哦--哦--'的叫，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可怕极了。"
......发疯的野兽？
我突然间明白了。
那夜，残破的山神庙，飞舞跳动的火舌，痛苦挣扎的身影，绝望凄厉的嘶吼......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再次睁开眼，我默然的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仿佛一场梦境，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醒了？"沐聿寒走过来将我扶起，语气里带着些责备，"你中毒还没有痊愈怎么就到处乱跑呢？"
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渴了吧？"他细心的将一只小碗送到我嘴边，湿润着我干涩异常的唇。
我躺在他怀里，像一条搁浅的鱼，毫无生气。
"......他死了。"许久，我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
他一怔，然而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惊讶："是吗？"
"......那晚，他竟也在那里......而我，亲眼看着他活活被烧死......"
沐聿寒沉默不语，却将我搂得更紧了。
"叶洵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骗子，一个卑鄙又自私的骗子。我从来没有爱过叶磊，接近他不过是为了要将叶家那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而已。包括现在，我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对我的好摆脱我心中的那股负罪感罢了......从头到尾，我真正爱的只有我自己。嗯，只有我自己。"我推开他，"对不起，我骗了你。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快走吧，你的幸福不在这里。"
"如果我的幸福不在这里的话，它还会在哪里？"
"聿寒，我能带给你的只会是不幸、痛苦和众人的责难。离开这里吧，回到璟玚王府，姨父会为你的仕途铺平道路，以你的才学一定可以平步青云。之后，你会有一个美丽而娴静的妻子，和一群聪明调皮的孩子。那样的生活，不是很美好吗？"
"......那样的我和封昊辰又有什么区别？"
"......"
"还记得吗，四年前楚琰的生辰？你昏倒在楚琰的生辰宴后，而他离开了你。之前我骗你说我因为家中有事中途离开了，其实，我一直都在，站在你的窗外，看到了一切。那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不想只站在旁边远远的看着，我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所以，砚云，我不会让你从我生命里溜走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一年，给我一年时间好吗？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想这些问题。一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年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到那时，我们两个人都应该冷静下来了。
只有真正的冷静下来，我们才看得清前方的道路，不再迷失方向。
"好，我答应你。"长久的沉默之后，沐聿寒终于点了点头。
"就从明天开始算吧，"我浅浅的笑起来，"你也知道毓麟离不开我，我准备带他一起走。他毕竟是我大哥的儿子、我的侄子，我想让他换个环境，老是仇恨仇恨的对小孩子不好。"
"......有些时候，我还真是有些嫉妒他。"
"哈哈......"我大笑起来，如果他能一直那么坦率就好了，"对了，不要来送我好吗？"
"为什么？"
"因为--目送一个人远去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我知道了。"
"聿寒。"
"什么？"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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