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苍梧————昭陵靖

"我没事的，小姐。"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来，我轻笑道，"墨洵公子找您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您就不用管我了。"
"......你真的没事？"她怀疑的看着我，并不放心。
"嗯，去吧去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颜凝，我松了一口气。
说不清颜凝到底是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还是太过于迟钝，居然连墨洵对她有意都看不出来，真是枉我挨了墨洵那么多眼刀......
正想着，一只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低下头。
"颜昀哥哥，你见到我哥了没？"毓麟仰起小小的脑袋问道。
"墨洵公子和小姐正在房间里谈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扰他们哦。"我摸了摸他的头。
"知道了。"毓麟懂事的点了点头，"颜昀哥哥，你武功那么好，能教教我吗？"
"怎么突然想起学武功了呢？"我好奇的问道。
"这是个秘密。"毓麟摇了摇头不愿意说。
"秘密吗？那我就不问了。呵呵，这学武功的事是急不得的，以后还是让你哥给你请一个师父吧。"
"哦。"他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颜昀哥哥，我先回去了，如果你见到我哥就说我来找过他了。"
"好。来，这个给你。"我顺手拿起摆在桌上的苹果递了一个给他。
"谢谢颜昀哥哥。"毓麟接过苹果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毓麟是墨洵的弟弟，夏天的时候刚满十岁。
据说他们本出生于一户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家，后来因为遭奸人所害，弄得家破人亡，只剩下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当初他俩饿昏在后庭欢门前，颜凝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墨洵为了赚钱做了小倌，而毓麟在附近的一家私塾里念书。
墨洵很疼爱毓麟，甚至宠溺的有些过头了。有好的东西都会留给他，自己并不舍得用。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要坚持供毓麟念书。
照这样看来，墨洵不失为一个好哥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对墨洵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是他的神态举止，还是他身上那股不变的紫檀香味呢？
我一面想一面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逯承枫的医官门前了。
一进门，逯承枫便斜着眼笑道："我看你再不把那张‘脸'揭下来晒晒太阳，你就快发霉了。"
"我已经发霉了。"我揭下人皮面具，冲他笑了笑，"天天带着它也不是件好事，现在我连看到自己的脸都觉得怪怪的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毫不留情的说道。
"呵，"我苦笑起来，"对了，楚琰和沐聿寒最近怎么样了？"自从颜凝的小倌馆开张以后，我就搬出了楚琰的府邸。算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
"还不是那个样子。"逯承枫叹了口气，不满的看着我。
"呵，放心吧，等我查清楚一件事，我就立刻告诉他们真相。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又有什么事了？"逯承枫皱起了眉。
"也算不上什么事，只是觉得怪怪的，想要弄清楚。"
"你呀，老是担心些没用的事。比起这个，你还是去看看你姨母吧。她因为你的事大病了一场，明天就要启程回景州休养去了。"

璟玚王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官道上。
离队伍不远的地方，我双膝跪下，朝着姨母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云儿不孝，来送您了......"
漫天飞扬的黄沙遮住了我的身影，我看不清前方，只听见队伍的马蹄声越走越远。
抬起头，慢慢站直身体，我默然的转过了头。
身后，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激动。
然后，他朱唇轻启，
"......砚云？"

 

第十二章
"好久不见了，聿寒兄。"
事到如今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长舒一口气后，我无可奈何的笑道。
"你果然没有死，"他垂下眼，"可是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和楚琰呢？"
"我......真的很对不起，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说。"
"......还要走吗？"
"嗯。"我点了点头，"聿寒，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可以吗？"
"放心吧。"
"谢谢你，"我冲他感激的笑笑，"我走了，后会有期。"
"等等......"他叫住我，"这个给你。"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支翡翠短笛，灵透而且温润："这是......？"
"听到笛声我便会出现。"沐聿寒的目光柔柔的却带着一些责备，"你呀，别再一个人独自承担了......"
"对不起，"握紧手中的短笛，我慢慢从他身边走过，"还有，谢谢你。"
避开其他人，我偷偷潜入逯承枫的医官。
"承枫，你该把我的‘皮'还给我了吧？"再不把那张人皮面具戴上的话，我恐怕又要惹上更多的麻烦了。
"拿去吧，我重新帮你做了一张。"逯承枫从柜子里取出那张人皮面具递给我，"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种用法了。你每天只能戴六个时辰，其余时间都要把它泡在水里，不然的话很容易损坏，要修复可就难了。"
"知道了。"我笑着接了过来。
"你今天去送御炀夫人了吧？"
"嗯，远远的看了一眼。"我轻笑起来，"还遇上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呃？"逯承枫狐疑的看着我。c
"你很想知道吗？"我狡黠的勾起一丝笑意，"慢慢猜吧。"
"......没兴趣，"他瞪了我一眼，"不过，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吗？"
"不是吗？"
"呵......"算是吧。

"小昀，你今天不在真是可惜了，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哦~"颜凝一脸兴奋的拉着我说个不停。
"哦？"
"今天呀那个废柴又来了，原本你不在我还担心他会闹出什么事，没想到墨洵竟帮我教训了他们一顿，哦哈哈~这次呀，那个斐柴真的成废柴了！"
"......他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也没有想到，平时看他那小受样，那时竟从袖口里掏出一些暗器‘飕飕'就飞过去了。"
"暗器？"我心下一凉，"是不是柳叶状的，上面还有一道很特别的云文？"
"你怎么知道的？"
没回答她的问题，我从腰上解下一枚递给她："是不是这个样子？"
"你也有呀？"颜凝不免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那是墨洵的独门暗器呢，切......"
这的确是独门暗器，但不只是墨洵的，叶磊身上也有同样的东西。
哼，难怪他身上有叶府中人人常用来熏衣的那股紫檀香味......
那，他弟弟毓麟又会是谁呢？
"喂，小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颜凝伸出右手在我眼前使劲摇晃，弄得我有些头晕。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你腰上系的那支玉笛能不能借我看看？"她眼睛泛着绿光，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吶，给你。"把东西递到她手上，我还不忘小声提醒，"你小心点。"
"放心啦，我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翡翠，弄坏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对着阳光，颜凝眯起眼睛仔细审视，"你从哪儿弄来的，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我是那种......啊，你干什么？！"
笛声清脆地划破空气，在远处渐渐消散。
"小气鬼！我不过是吹了一下下而已，你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吗？"颜凝埋怨道。
"......糟了。"想必沐聿寒很快就要到了，我急忙把玉笛收好，然后转向颜凝，"小凝，待会儿沐聿寒来了千万不要告诉他这玉笛的事，这之后我会向你详细解释的，知道了吗？"
"啊？"颜凝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这，这......"
还没等颜凝反应过来，沐聿寒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是沐公子啊，不知来这儿有何贵干？"定了定神，我厚着脸皮说道。
"这里只有你们吗？"他四处看了看，有些疑惑。
"是呀，这里是后庭欢的后院，当然只有我们了。"颜凝也在一旁附和道。
"那笛声是怎么回事？"
"什么笛声啊？"颜凝笑得有些不自然，"啊，明白了，你是说笛子的声音吧，哈哈......"
"......那是小姐在教我吹笛子呢，哈哈......"我尴尬的干笑了几声。（真是好烂的借口......）
见我没了言语，颜凝赶紧接口道："是呀是呀，我在教小昀吹《梅花三弄》呢，没想到才吹了一声就把你给引来了，哈哈......"
"但我的确听见了‘离忧'的声音。"
"什么离不离的，笛子的声音我听来听去都一样，你听错也很正常。"颜凝摆了摆手。
"这‘离忧'和‘莫言'只要其中一个发声，另外一个也会有所反应。方才就是因为‘莫言'有反应，我才寻声而来的。"
"啊？这个世界不真实......居然连无线电通讯都有了，还没有辐射......"颜凝瞪大了眼睛，"沐公子，你别急，那‘离忧'到底是谁拿着呀？若是我院里的人，我也好帮你找。"
"不必了。今天打扰了，我告辞了。"说完，沐聿寒便转身离开了。
好险......
但事情还没完。
我斜眼看了看身边的颜凝。
"啊，楚大人！"
"什么？楚琰来了！？"颜凝急忙转过身，"咦？没人呀......啊！小昀，你给我站住！有本事你就别跑！！"

第十三章
"什么人！？"回过头的瞬间，两片柳叶状的飞刀径直朝我飞过来。
一跃而起，我快速抽出剑斩断飞刀。
"好功夫。"一个人从暗处走出来，轻声笑道，"想不到，颜侍卫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呵，说到深藏不露，我又怎么比得上墨洵公子您呢。不知道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今日我在老板那儿偶见一小玩意觉得迷惑，打听之下原来那是颜侍卫的，所以特地过来讨教。"
"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令公子如此在意？"
"就是颜侍卫刚刚斩断的飞刀。"
"呵呵，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东西，让公子见笑了。"
"果然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可知道，那飞刀可是前户部侍郎叶虬府上暗卫所专用的呢？"他看着我，眼光有些阴冷，"呵，若不是知道颜侍卫数月前才出山，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余党呢......"
"公子明鉴，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我冷笑道，"既然是暗卫所用，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颜昀，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人。他们都说你从山里出来，而我看你一点都不像。你--到底是谁？"他抽出剑，抵住我的喉咙。
"我是谁？我不就是颜凝的贴身侍卫吗？"我不以为然的笑道。
"是吗？"剑又朝前近了一寸。c
"哈哈，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侍卫，公子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长久的沉默之后，墨洵卸了力道，"走，和我去见一个人。"
跟着他穿过寂静的街道，我们最后进了一家客栈。
那家客栈离楚琰的府邸不远，莫非他要我见的人和楚琰有关？
难道......是他？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叶磊便推门进来。
"你那么晚把我叫来做什么？"叶磊似乎不是很高兴。看见我也坐在屋里，他有些吃惊，"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哥，这姓颜的用的是二爷的飞刀，他是你的人吗？"说完，他把一把飞刀丢了过去。
叶磊仔细看了看，惊异的抬起头来："这......？"
"连你都不知道，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墨洵露出了杀气，"哥，这小子虽然不能杀，但可以把你那种会致人癫狂的药丸给我一粒让他服下，好免去我们的心头之忧。"
"......慢着，我猜想他可能就是少主藏在暗处的人。"
"什么意思？"
"我曾听少主提过，他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训练了一批暗卫。我想，这颜昀便是其中之一。"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叶磊点了点头，"洵，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他。"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犹豫了一会儿，墨洵推门离开了。
我有些不明白，当日沈斌已将其查的清清楚楚，这叶秋云何时又多出一些暗卫来了？现如今，只有一种解释。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它。"叶磊把飞刀还给了我，"这上面的云纹乍看起来的确像是我属下所用，但仔细看确是不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叶砚云的人。"
"何以见得？"
"叶砚云毕竟是叶家的少爷，他也曾有一只暗卫，只是那些人在他离开叶家之后都全部被清理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推开门，一脚踏了出去，"我不会为难你的。只是，送你一句忠告：这趟浑水，不要再来趟了。"
门被掩上，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刚才的一切实在令人有些诧异，这叶磊和墨洵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这到底是不是他们设计好了的陷阱，就等我往下跳？
如果不是的话，那叶磊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烦意乱的回过头，却发现沐聿寒站在窗边。
"公子，您还真是神出鬼没，让人意想不到呀！"我苦笑道。
"让人意想不到的应该是你，"他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颜昀，砚云......若不是今天跟着你，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诶......"我叹气道。既然已经被揭穿了，再装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因为‘离忧'。"他回答得倒是很干脆，"我说过的，若有人吹奏离忧的话，我身上的莫言就一定会有反应。当时在场的人只有两个，颜凝当然不可能，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你。顺便提一句，那时你和颜凝的表情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问题。"
"......"
"好了，不说这个了。刚刚湫磊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有好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对了，你帮我想想吧，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
沐聿寒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深意的看着我,
"原来我一直是旁观者吗？"
"我......"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被封住了。
他的吻绵延悠长，温柔却有些霸道。
"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呢？以前是因为有封昊辰。现在呢，湫磊吗？将来呢，还会有谁？"他放开我，眼神却是无比的忧伤，"我一直希望那个人会是我。四年前，你昏倒在楚琰的生辰宴后，我在你窗外站了一宿。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希望能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以为只要在你身边，你就会知道。我错了，你在意的人不是我，而是湫磊，甚至差点为他丢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