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苍梧————昭陵靖

"不是那样的......"
"是什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那就够了。"

第十四章
酒从杯中一点点落下来，带着桂花特有的清香，慢慢滑入口中。
"......紫檀凝沉香，入夜雨微凉。金桂香馥郁，清酒灼愁肠。"颜凝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苦笑着，我又饮了一杯。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难说我可以帮你哦。"
"......谢谢你。"思绪很乱，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你怎么那么客气，我和你是谁跟谁呀！"
我没回答，只是笑。
"你笑什么？"颜凝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已经二更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真的不要我帮什么忙吗？"她蹙起了眉，"小昀，你......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知道了。"
颜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放下了酒杯。
"叶洵，有兴趣的话你也来喝一杯吧。"刚才颜凝来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哼，你是二爷的人又怎么样，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安然无事。"墨洵带着一贯的轻狂说道，"桂花酿？呵，你的兴趣和叶砚云真是如出一辙呀，自以为清新淡雅，实则俗不可耐。真不明白，颜凝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
"至少，我不那么令人讨厌，也不会无聊到没事像只疯狗一样到处乱吠。"
"你......！"他一甩袖子，软剑从袖口滑出。
"哼，"我冷笑道，"你还真是自以为是，虚情假意的想讨好颜凝，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吃你这一套。你费力又不讨好，又是何必呢？"
"叶砚云虽然死了，但封昊辰还活着。只要我掌握住颜凝，就掌握了对抗封昊辰的棋子。"
"看来，你不仅自以为是，而且还很天真。你以为你能掌握住颜凝吗？即使你能，封昊辰就那么好对付吗？"
"嘴上说的漂亮。"他恼羞成怒的用剑指着我。
"叶洵，这是你一天之内第二次用剑指着我了，你不累我都烦了。"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掷，正好打掉他手中的剑，"今天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你好自为之。"
或许是我的恐吓有效果了，叶洵几天之内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
我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平静的有些奇怪。
直到那天，叶磊一纸飞鸽传书把叶洵约了出去。
"什么？你要走！？"叶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起来似乎很惊讶。
"嗯。"叶磊简单的回答道。
"哥，你不打算报仇了吗？不打算重振叶家了吗？"叶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那些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就是因为我老想着报仇报仇，才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报仇？我们这种做法到底对不对？"
"这有什么对不对的？叶砚云他害死了老爷、少主、二爷、甚至整个叶家他也不放过！我们难道不应该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吗？！"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叶家对他做了什么！？"
"对他做了什么？哼，叶家把他养大、给他吃穿、教他读书、传他武艺，可最后呢，他却恩将仇报！"
"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家做那些事不过只是为了训练一个棋子！他不过是一个想要平平静静生活下去的人，竟被那样对待，最后竟宁愿死在我的剑下......"
"哥！你到怎么了？他到底给你灌输了什么，你怎么老为他说话呀？！"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他是个虚伪的骗子！十足的骗子！你怎么可以相信他呢！"
"够了！我不准你这么说他！"叶磊抽出剑抵在了叶洵胸前。
"......你想杀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已经死掉而且是我们敌人的男人想杀我？！"叶洵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呵，没想到呀，你居然爱上了叶砚云？！居然爱上了你的仇人！"
"那又怎么样？"叶磊冷冷的说道，"我真后悔，为什么直到他死了以后我才发现呢？最讽刺的竟然是我杀了他！"
"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走吗？"叶洵握紧了手中的飞刀。
"你阻止不了我的。"
话刚落音，叶洵的飞刀便如同闪电一般径直飞来，叶磊躲闪不及被割伤了左膝。
又一支飞刀紧接而来。寒光一闪，血滴从叶磊右手腕渗出来，拿在手中的剑哐嘡落地。
软剑从袖口滑出，叶洵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对不起了，哥。"叶洵扬起剑。
"......你动手吧。"叶磊闭上了眼，嘴角却浮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不要！"一个细小的身影从草丛里快速窜出，护在了叶磊前面，"你不可以杀他！"
"......小少爷？"叶磊吃了一惊，继而苦笑起来，"您不应该来这儿的，这里很危险。"
"我不管，我只知道他不能杀你！"叶毓麟努力张开双手，像只母鸡一样。
"小少爷，请您让开。如果今天不杀了他，一定会后患无穷的。"叶洵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
"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你还太小，不会明白的。"叶洵蹲下身，点住了叶毓麟。
不顾叶毓麟的哭喊，他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远处，稀稀疏疏的闪现出几缕火光。
那是沈斌的部下，尾随叶磊来的。
或许，我应该袖手旁观，看着沈斌他们将叶家的余党全部清理干净。
可是，我做不到。
"住手！"从树上一跃而下，我挡住了叶洵的剑，"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封昊辰的人来了，有危险。"
叶洵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树林中时隐时现的火光。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抱起叶毓麟快速离开了。我扶着叶磊跟在后面。
"为什么要帮我？"叶磊的声音如同耳语。
"还上次你的人情。"我淡淡的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
"......呵，"他自嘲似的笑起来，"你和他明明是不同的人，我却觉得你们有时候很像。"
"他？叶砚云吗？"
"嗯。"他点了点头，挂在脸上的微笑变得苦楚，"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来趟这趟浑水，不希望你和他落得同样的下场......"
"......"
"可惜，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颜昀，趁现在你还没有陷的太深，快点抽身离开吧。"
"来不及了。你能放过我，但不是所有人会这样。"
丹田凝起一股真气，我把叶磊送了出去，
"你们快走，我把他们引开。"

第十五章
"大人，他进了内府。"听到这句话，沈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
这里是封昊辰的府第，他或许没有料到我会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吧。
"派内府侍女仔细查看，不要打草惊蛇。"
"是。"
等沈斌和他的部下离开后，我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朝内府深处走去。
内府的深处是一个雅致的园子，几棵金桂立在屋前，空气中满是清香。
"......小昀？"颜凝一脸惊愕的一间屋子里探出头来，很小声的说道。
"小凝？"我迟疑道。
"嘘--！快过来！"她把我拉进屋里，"你是来找我的？我不是让岚儿回去告诉你们说今天我要帮封夫人做胎教的吗？真是的，她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胎教？那是什么？"
"诶呀，连这个都不懂！就是小孩在出生前进行的提前教育！"
"哦。既然是胎教的话，你那么晚一个人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这个......"颜凝变得吞吞吐吐，"白天闲逛的时候我发现封昊辰一个人在这里，神秘兮兮的，所以我就等晚上来一探究竟咯。喏，就是这个。"
"......画？"拔开火折子点燃一支烛灯，我仔细展开手中的卷轴。
"咦？这幅画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好眼熟......"颜凝突然大叫起来，"啊！我......！"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
"哦，sorry，sorry！我是想说画上的人很像叶砚云。......奇怪，封昊辰怎么会有他的画像的？"
"......他们是故交。"
"看封昊辰那样儿，我看没那么简单。"颜凝的眼睛一闪，绽出了绿色的光彩，"两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就当两人决定携手浪迹天涯之时，岂知一场意外分开了两人，最后只落得个人鬼殊途，只能睹画思人......"
"......呃......你的故事真有趣。"看着她那么期待回应的眼神，我只好干笑道。
"......"颜凝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小昀，你怎么连说谎都不会呢？我知道，你可能对这种事情有些反感。我不怪你，谁叫你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反对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呢？但是，这世界上除了普通的男女之爱，还有王道的男男之爱，你要学着接受，知道了吗？"
"......"
"算了，知道你一朝一夕是不可能接受的，算我白说了。不过，(*^__^*) 嘻嘻，今天发现好东西了,狼女的嗅觉果然不一般~~~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撤！"
□□□自□由□自□在□□□
次日，等回到后庭欢时，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老板，不好了！墨洵公子不见了！"
"啊？"颜凝一愣。
"今天早上我送早饭过去，敲了很久没人开门。推开门进去发现墨洵公子不在屋里，连被褥都是凉的，看来昨儿个晚上就不见了。刚才我去书院问过了，连他弟弟也跟着不见了！"
"......"颜凝变了脸色。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强打着精神笑了起来，"没事的，没事的。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件要紧的事交给他去办了，反正他不是一直闲着吗？我这儿可不养吃白食的人！昨晚我不是没在店里吗，忘了和你们说，真是不好意思。至于毓麟，估计是趁他哥不在跑到哪儿去玩了吧。小孩子嘛，有哪个不贪玩的~~~放心吧，放心吧。"
"哦，是这样子呀。"
"嗯。他这次估计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客人那边就说墨洵身体抱恙去山里静养了。"颜凝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忙你的事吧。没事了，没事了，大伙儿也回去各自忙各自的事吧。"
"......辛苦了。"我站在她身旁轻声说道。
"诶，有什么办法......"她愤愤的说道，"墨洵那个臭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他好看！"
回来吗？估计有些难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毓麟，还有叶磊应该出事了。
"小凝，如果他不会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半个月之内如果他再没有出现的话，就只能编一个故事了。越离奇越好，大众不都是喜欢神秘的故事吗？然后，再编一个和他有关的故事推出新人。我想，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把他忘了的。"惨淡的笑挂在她的脸上，"......也只能这样了。"
"你很担心他们吧？"
"说不担心是假的，大家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只是，突然间不告而别，我有点接受不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不是你。"
"......对不起。"
"都说了不是你了。"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接过沐聿寒为我砌的茶，我看着那些腾起的烟雾有些失神，"我曾经答应过清妍，从今以后再也不让别人因为我的关系受到伤害。可我食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我周围的人。就像这次一样，我或许应该放叶洵他们一马，如此一来，不但颜凝不会因为叶洵的离开难过，而且他们也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地方，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总有一天，封昊辰会查到他们的下落的。到那时，不但是颜凝，可能连楚琰都会被殃及，窝藏钦犯可是大罪。"沐聿寒毫不留情的说道，"而且即使你愿意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你吗？"
"......"我惨笑。
"其实，你最担心的人是湫磊吧？让你觉得难过的也是他吧？"
"一部分。对他，我确实很愧疚，但那不是全部。"我握紧了茶杯，"毓麟还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不应该卷入这场仇恨......"
"那封昊辰呢？"
"......"我苦笑起来。为什么呢，从小时候开始沐聿寒总能看穿我，即使我极力的掩藏着？
"对他来说，这可能是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了吧。"他斟满了自己的茶杯，"看着他那么尽力的为你报仇，我很羡慕......也很嫉妒。他能为你做那么多事，而我只能坐在这儿，什么忙都帮不上。"
"......已经够了，真的。"
沐聿寒淡淡的笑了，眼睛里闪着如孩子般的欣喜。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回到家，紧闭的房门上插着一把飞刀，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若要颜凝万全，明日子时树林东山神庙。切记，只可只身前来。

第十六章
荒废了的山神庙里杂草丛生。
破旧的神龛上是一盏昏暗的烛灯。烛光摇摇晃晃，斑驳了残破的神像。
叶洵独自站在那里，诡秘的微笑着。
"等你很久了，颜昀。"
"我来了，你也该遵守约定，把颜凝放了。"
"不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抛给我，"为了防止你耍什么花招，先把瓶子里的东西吃了，我再告诉你。"
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我嗅了嗅，挑起了眉。
许久以前，这种药丸曾经混在沐聿寒端给我的那碗白粥里，因为略带生姜的辛甜味而被我察觉。
"怎么，怕我下毒吗？"叶洵笑道，"呵呵，你还真是多疑呢。放心吧，你还有用，我暂时还不会杀你。"
抬起手，我假装把药丸送入口中。手心背对他的瞬间，药丸滑入袖中的暗袋。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颜凝在哪儿了吧？"
"她呀，和毓麟正在离这里二百里的榆荚村呢，怕是要明天才赶得回来吧。"他耸了耸肩，"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呵呵~~"
"......呵，"我冷笑道，"我不明白，我颜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又何必费那么大力把我引到这儿来？"
"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你和每个人的关系总是那么的......微妙。嗯，微妙。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却那么轻易的就得到了别人的信任。颜昀，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太浪费了，放在我身上却刚刚好。所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不仅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还可以安安心心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