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几乎是爱他的,虽然这爱并没有任何欲望的伴随。
我轻轻地把我的唇,印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我微笑地端详他,“快点长大吧,我会把衣吉塔交给你。”我这样对他说。
可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别扭,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我,“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起治理衣吉塔呢?”
我的眼神飘开很远,还是不忍心告诉他实话,于是对他说,“好吧,我们一起,我们一起把这里再变回绿洲。”
他很高兴,也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原来穆你不知道吗?现在衣吉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辛沙一直没开拔,就是在令军队做这件事啊。”
我震惊地看着伊亚的脸,他点着头说,“原来他没有告诉你,”说着眨眼问我,“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出去看看?”
我当然点头,心扑嗵扑嗵地跳着,像事隔多年以后,又要见到自己的初恋情人。
走出我临时居住的房子,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我紧紧抓着身边伊亚的手,眼泪涮地流了下来。他也似乎吓呆了,一动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我梦里的衣吉塔啊,我从未想到我竟有再见到你的一天,是谁抚去了你面上的风霜,还你妩媚多娇的姿容。
我转头朝辛沙进发的方向望去,心中充满了无法说清的滋味。这世上可以有谁来指明吗?我对于他,他对于我,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 * *
伊亚是个聪明而且能干的首领,我慢慢把衣吉塔的事务都教给他,他学习得很快,我不久就放心地全部交给他去处理了。
而辛沙还在前方开拓着他的疆界。我知道他已经打下了沙漠里最负盛名的塔伊夫绿洲。那是在一天黄昏时候,伊亚告诉我说,辛沙派了信使回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派人回来。我叫那人进来,他却禀告说,王上没有什么信件,只让他呈上一串碧绿的葡萄。
那是塔伊夫绿洲出产的葡萄,名为“拉兹奇塔”,以其甘美硕大,在沙漠中闻名遐迩。那信使想是日夜兼程而来,所以送到我手中的时候,葡萄还相当的新鲜。
我把那串葡萄收下了,在数百里之外,第一次分享着他胜利的甜美。
那天夜里,当我在城中最高处眺望泰内瑞的方向时,有一刹那,强烈的想念突然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那是一种悲伤夹杂着酸楚与甜蜜的感觉,我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住。我慢慢地跪在地上,石板冰凉,天上星空闪烁,好像自从亘古以来,就是如此的存在。
第九章
我喜欢简单朴素的东西,非常的柔软和温暖。我看到毯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笑眯眯地拿出我在那什城内市集上买到的袍子,作为回礼送给了伊亚。
他拿到以后很是呆了一呆,很是被我取笑了一番,不过他好象也没介意,一直傻傻笑着。因为那张毯子很大,所以他夜里常常跑到我房里来,和我挤在一起,像兄弟一样头并头睡觉,反正那张毯子足够大到,把我们两个人都裹在里面。
辛沙离开后,已经过了月余,这天夜里我睡得很晚,才刚刚有点睡意的时候,房门悄悄开了,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钻进毯子里。我一开始以为是伊亚,后来慢慢觉得不对,全身也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我一直背朝外面躺着,他的手探进我宽大的衣袍下面,轻而又慢地,一寸一寸肌肤地抚摸着。我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他把手指温柔地抚上我的唇。我把头转开,心里觉得很羞窘,可是又没办法阻止他。
他的动作带着他特有的强硬与柔情,在我身上到处留下他的痕迹。他的呼吸在我耳边渐渐急促起来,我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敏感,任何一点碰触,都令我的心跳急剧加快。
突然,他用整个手掌握住我,手心炙热,我那时早已有了正常男人的反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喘。他温柔地把我扳过来,在我还没看清他的面容的时候,就低下头去。接下来我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我被他温暖柔软的口腔紧紧地包围住了,一刹那之间,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某一点上,我挣扎着想推开他,他却强硬地把我的手按在床上。我被迫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但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灵活的舌尖在上下游走,带着一点怜惜,带着一点激情之下的小心翼翼,把它整个含在口中,轻轻地转动着,吸吮着。久已没有经历过性事的身体经不起他这样的挑逗,没有多久,我就在他的唇边释放出来了。
我剧烈地喘息着,勉强睁眼看着躺回我身边的他。我们在黑暗里凝视着彼此,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寻着自己,他突然朝我覆过来,轻轻地吻着我的唇,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自从第一次他试图吻我被咬伤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
他反复地吮吸着我的唇,嘴唇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我微微张开嘴想说话,他的舌头却趁机伸了进来,柔软的舌头,与我的互相纠缠着,彼此都有些笨拙,可是谁也不肯放弃。他一直紧紧地拥抱着我,似乎要把我挤压到他的身体里才甘休,我们裹着那条纯白的毯子,在整张床上滚来滚去;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全身赤裸了,身体的各处都碰触到他的皮肤,滚烫得令我全身一阵颤抖。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手伸到下身的穴口,在那里缓缓地打着圈,曾经有过的惨痛经历让我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他却在黑暗里很可恶地笑了,一边张口朝我胸前咬去,我痛得叫了一声,他趁机把我翻转过来,然后慢慢地放了进去。
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掐着他的肩膀,他似乎也忍得很辛苦,额上的汗都落在了我的颈上。等了一会以后,他开始试探着慢慢移动,慢慢深入,直到整个埋进我的身体里面。我把头埋在枕上,听他满意地发出长长的叹息声,然后慢慢行动起来,稍稍撤出,接着又更深地进入,就像潮水一样,一再地,深入到我身体的最深处。
疼痛渐渐变成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感觉,就在某一刹那,无意义的泪水从眼中迸了出来,我感到无可言喻的一种痒从我全身被他碰触过的各处升起来,我无法忍耐地动了一下,随即听到他低低的吼声,他的双手把我紧紧箍在胸前,突然加快了速度。我似乎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声音很细小,像某种幼小的动物。那是我吗?那是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他在我身体里最深的那一点爆发的时候,我整个胸腔里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超越了一切爱恨情仇,那么丰满地存在着。在那一刻,他只是我的,我也只是他的。我与他之间,没有宿仇,也没有家国,我们只是两个相爱着的人,如此而已。
* * *
那一夜,像一场春梦,来无踪迹去无痕。
只有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又过了一个月,辛沙终于攻下了泰内瑞,他回到衣吉塔接我。
再见到他时,看他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我笑了。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了塔哈干沙漠的王,这片沙漠分裂百年,终于再一次选择了它的主人。
众人都退下以后,他走了过来,静静地拥抱住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平和宁静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开手臂,低头问我,“愿意和我一起去泰内瑞吗?”他的脸微微红了。
我不忍心取笑他,于是问,“你是要在泰内瑞建国了吗?”
他点头说是。
我沉吟了会儿,说,“好吧。你不知道吧,我有十几年没去过泰内瑞了。”
欣喜的光芒在刹那间从他眼中绽放出来,他喜出望外地抱住我说,“你真的肯去?太好了,太好了……”
我强烈的建议伊亚也去见识一下塔哈干沙漠的新都,所以他也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衣吉塔。
我离开的时候,看着已经恢复了欣欣向荣的衣吉塔,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我在心里说,别的,我的母亲,你的儿子离家远行,再也不会回来了,永别了啊,我最心爱的衣吉塔……衣吉塔……
路上牧人唱着歌,歌声在辽远的大漠上空飞翔,我们的车队和歌声一起,渐渐远去。
* * *
在即将成为新都的泰内瑞城里,我见到了劳朗和伯拉尔。我和他们一一拥抱。
御医还会时常来为我诊视,对于我的身体状况,恐怕辛沙和我自己一样清楚,也许因为如此吧,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总是压抑着巨大的恐惧。
有一天,他对我说,御医告诉他,泰内瑞的老王恐怕就要病逝了,他想要我跟他一起前去。
老王的名字是赛义德,其实是我和辛沙的叔父,泰内瑞掌权的是他的二子。辛沙攻入城中时,在宫中见到重病在床的他,于是令人好好照料。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也时常去探视这位叔父,只是没料到这么突然,他就要离开人世了。
就在那天午后,宽大的王宫房间里,我和辛沙一左一右,听一个垂死的老人,喃喃地讲述着他一生的故事。我们仿佛亲眼看着那些宏伟的事迹,惊心动魄的瞬间,是如何地慢慢化成一具将死的躯壳,在这里苦苦挣扎。
在他的床边,我忽然明白了,时间才是这里永远的胜者。我们没有办法斗得过他。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在这片沙漠里,谁会在乎一个男人曾经被可笑地被另一个男人占有,然而他却又爱上了他?
历史只是模糊的影子,后世流传的名字其实空洞。
不管是如何开始,我们已经相爱,这是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在赛义德叔父的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辛沙。他俊朗的面容沉浸在一片伤痛之中。
我在心中郑重地对他说,“我——爱——你——”
我很想问他,你听见了吗?但是我没有,我只是默默地把这句话收在心底,当作我已经无声地给了他的承诺,然后一个人慢慢起身,离开了赛义德叔父刚刚去逝的房间。
我沿着巨大的回廊慢慢走出木丹宫,这座宫殿是塔哈干沙漠中名符其实的瑰宝,于上百年前用花岗岩、斑岩和大理石建成,是一座长方形的建筑,两翼建有高大的塔楼,巨大的水池位于庭院的中央。宫殿的顶层覆盖以透明的石片,透过石片可以仰望空中景色,在我年幼的时候,经常在顶楼观察璀璨的星空。
我一向喜欢这里,也一直对这座宫殿念念不忘,经常想起我在这里渡过的快乐的童年时光,可是这天我却一直觉得气闷,很想到外面的高处去走走。
后来不知怎地,我一个人游荡到了泰内瑞北面的城墙上,那时已是黄昏,将落的夕阳在地平线上散发着晕黄的光芒,将巨大的城墙照得一片辉煌。我伫足良久,在那一刻,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过客。
亲眼看着夕阳慢慢沉没,我转过身想返回王宫。在我背后那空荡荡的城墙上,立着一个人影,夕阳的余辉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拖出细长的影子,显得说不出的萧瑟。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
我们长久地对视着,彼此之间忽然都强烈地体会到一种黯然滋味。
* * *
不久,新王在泰内瑞的木丹宫登基,称为泰内瑞王朝。
泰内瑞王朝随即颁发了一系列新的律法,在全境之内减轻赋税为原来的三分之一,同时提倡各族通婚,凡各族之间有争斗的,一律依国法裁决,严禁私斗。
律法一下,民间一片欢声,辛沙的政务相当繁忙,伊亚也被我踢去跟他学习。我自己白天常在城内著名的克拉白神庙中,与已在庙中成为大诗祭的伯拉尔闲谈,我们经常讲起从前的很多事,心中早无芥蒂,我非常快乐地,享受着他美妙的声音和怎么也听不腻的故事。
在夜里辛沙和我总是互相拥抱着入睡,他经常温柔的亲吻着我,但我们不发一言,不论是对于过去,还是对于未来。
那天,在克拉白聊着聊着,伯拉尔突然沉默起来,过了半晌,他告诉我说,他即兴做了一首诗,题目是《时间》。
他把整首诗读给我听,诗的内容是,
超越爱与恨,希望与恐惧
他漠然无感,纯净澄洁
世代如尘的年月般逝去
年月像掌中沙般滑落
只有他高翔天外
俯临一切,经历一切。
他慢慢地吟出这首诗,我和他两个人静静沉默了很久。也许这世上的感悟总是无独有偶的吧,我不久前才领悟到的,关于时间的无限,竟然被伯拉尔用诗歌表达了出来,我心中非常感动,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关于灵魂的共鸣。
就在那天,他对我说,“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美是不分男女的,”我点头,他看着我的眼睛,慢慢说道,“还有一点,爱也是不分男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