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国王喜欢你——暗噬

　　
　　……
　　
　　“喂，那是墨水，水壶在旁边，喂，你别喝呀。”
　　
　　……
　　
　　夏航叹口气，扣住他的头硬扳向自己，林放反射性地移开眼睛，头却不能动。
　　
　　距离近到似乎在共同呼吸彼此间一小块空气，发烫的呼吸在一呼一吸间被侵吞进肺里，夏航艰难地开口，“那个……”
　　
　　别过头，深吸一口气，“……那个……还是回家吧。”
　　
　　离体能测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夏航的训练也愈发勤奋，上课的时候总是强打起精神在半梦半醒间恍惚，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住身体的疲劳。
　　
　　“夏航，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无非就是上课不准开小差，考试不准睡觉，放学不准打架等等，夏航从小学耳朵都快听出老茧，嘴里敷衍道，“恩，下回改正，恩，没有下回了。”
　　
　　经过隔壁班走廊，似乎能听见周遭断断续续的嘲笑，夏航急躁地奔下楼梯，感觉一身烦恼也在奔跑中被消耗殆尽。
　　
　　“啊……”
　　
　　迎面撞上了什么人，还来得及看清，空荡荡的楼梯间凝固着最简单的音节，女生的声音，惊讶而又无助，夏航站在最后一格楼梯上，依然能清晰听见的回声，像走入一场梦境。
　　
　　隔天下午，轮到夏航体能测试，俞钧特意怂恿林放一起跷课去给夏航加油。
　　
　　等到赛场时，已经有人陆续开始测试，俞钧跟泥鳅似的钻进人堆，早忘了身边被留在原地的林放。林放慢悠悠走在人群外，感受人群里爆发热烈的呼唤声，直到有人问，同学，请问厕所怎么走？
　　
　　林放一愣，连忙摇摇头。
　　
　　下一刻，满脸讶异地转向身后，那是个林放既不特别熟悉，也不特别陌生的身影，甚至每天都能在不同的时段看见几次。那个人，却是林放认识的。
　　
　　是媛媛。
　　
　　林放远远看着她被很多女生围在中心，似乎马上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赛场的预备枪响，林放捏紧拳头，悄悄跟在媛媛身后。
　　
　　“俞钧，林放没来？”快上场了，夏航朝人群外张望。
　　
　　“哎呀。”俞钧突然叫道，“林放在外面还没进来。”
　　
　　“你……”
　　
　　“算了，我出去找，你好好比赛。”
　　
　　“……”把身上的号码解下来。
　　
　　俞钧忙拉住夏航的手，大吼，“你疯了。我出去找，你给我好好比赛，听到没？”
　　
　　“……我快去快回。”夏航把号码交给俞钧，“你别担心。”
　　
　　“夏航，你会后悔的，这可不是开玩笑啊。”
　　
　　刚跑了几步，夏航脚步一顿，转头脑子里全是混乱，“……也许吧。”
　　
　　媛媛靠在林放身后，不敢哭得放肆，为首的女生轻蔑道，“丑女人，也不看看自己长相。”
　　
　　恶毒的语言从四面八方涌来，沸沸扬扬的人声直往耳朵里灌，媛媛在背后低低抽泣，林放望着在场的每一个女生，咬紧下唇，没办法开口。
　　
　　“丑女人，就知道躲在哑巴背后，不要脸。”
　　
　　那些包含耻笑的声音把语言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林放也被拨撩得愤怒高涨，脸色绯红，呼呼喘着粗气。
　　
　　媛媛挪挪肩膀，哆嗦一下缩到林放背后。
　　
　　远处忽然传来焦急地语调，“林放？林放？……”
　　
　　夏航站定。
　　
　　汗水顺着脸颊滴答滴答流下，夏韵浓烈，炙热的强光直直倾泻下来，夏航眨着眼睛不吭声，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
　　
　　“夏航同学，你来的正好，林放要欺负媛媛，还好我们及时赶来了。”
　　
　　不知是谁抢先出声，慌乱的语气泄露了紧张。却是不知不扣的假话，林放不可能反驳，媛媛被身旁的女生掐紧了手腕，也不敢反驳。
　　
　　夏航下意识转向媛媛，神色疲倦而隐忍。
　　
　　林放垂下脑袋，盯着脚边被烤得微微发烫的水泥地，听着耳边诸如，“就是他。”“都是林放的错。”“我们是来帮忙的。”等各式各样的谎言，头开始持续发涨，快要爆炸了。
　　
　　抵不过的是在心里的暗暗嗤笑。
　　
　　“不可能。”
　　
　　突兀地插入，连同林放一起转过脸看向夏航。
　　
　　人群中爆发出汹涌的欢呼声，上一轮的比赛已接近尾声，主持人不紧不慢地念着下一组号码。
　　
　　林放听见心里的惊骇，那个号码……是夏航的。
　　
　　夏航跨一步上前，揽过原地暗自着急的林放，挡下他的挣扎。
　　
　　“我相信他。”
　　
　　忽然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里有无法忽视的颤抖，夏航把头埋在林放的发间，低低地倾诉，“我相信你。”
　　
　　先前漫长的时光像把人淋透的雨，闪过神正巧听见沉稳的男中音响起。
　　
　　207100。
　　
　　林放猛地紧抓起夏航的手，穿过重重人群。
　　
　　207100。
　　
　　该死的！俞钧跑到哪里去了？
　　
　　207100。
　　
　　登记号码，对，登记号码。
　　
　　“砰”地枪响。
　　
　　林放的心快跳出嗓子眼，急得掉下泪来。
　　
　　俞钧懊恼得完全搭不上话。
　　
　　夏航望向两人，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哽咽道，“其实没什么。以后还有机会。”
　　
　　207100，是他的号码，在最后一刻被挡在铁丝网外的是207100号，还有梦想。
　　
　　赛场内音乐声响，铁丝网外人群缓慢散开，夏航落拓地蹲坐在草地上，脸埋进双臂间。
　　
　　夏航微微转过眼睛，视线的余光瞄见林放也在傍边坐了下来。
　　
　　稍稍转动手臂，身体就有了依靠，索性全部的重量压在林放身上，释放着激动过后的倦意。
　　
　　林放瞥见夏航的睫毛，长而卷翘，密密地覆盖在眼睛的上方，眨眼间投射出一小块阴影。
　　
　　夏航突然转过脸，与林放的视线打个正着。
　　
　　林放的脸腾地涨红，别开眼，耳根在暮色下有些泛红。
　　
　　低沉的嗓音窜进耳膜，略带青涩的沙哑，传递的内容让林放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夏日的暮色是火烧红了半边，林放有一瞬间的愣怔，被滚烫的温度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唇上有一小片湿漉漉的压力。不知怎地就忘记了挣扎。
　　
　　“来接吻吧。”
　　
　　他们激烈地交缠在一起。
　　
　　第九章
　　
　　嘘，你听，他一字一句顿道，恩，国王喜欢你。
　　
　　多么美好的表白。
　　
　　何况，终究不过是游戏而已。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多少人重逢，就有多少人分离。此刻，林放正坐在开往去S中的校车上，S中是市里有名的寄宿制学校，名牌大学升学率总是名列前茅，费用也并不便宜。俞钧选择学费稍低的G中，还在原来的小镇上，升学率似乎也不低。
　　
　　几声尖锐的鸣笛声，校车到站。林放最后一个走出车门，以前熟悉的街道看在眼里变得陌生，街口的杂货铺去了哪里，十字路口前什么时候新开了书报亭，林放走在学生队伍的后排，刻意放缓脚步，冷冷地看前排学生渐行渐远，不禁心里恶意地打着算盘，就这样逃跑，会怎样？
　　
　　可是，又能逃到哪里？
　　
　　过了前方的红绿灯，能隐隐看到教学楼顶上的旗杆，灰色的墙面上贴白色马赛克，S中大大的校名竖着印在墙面上。
　　
　　“叮铃——”
　　
　　紧接着是自行车倒在地上的巨响和人的闷哼声。
　　
　　“弄则赤佬，想组撒？”
　　
　　“啊……”似乎是很疼的呻吟。
　　
　　“小瘪三……”
　　
　　林放听到有人在叫骂，匆匆跟着队伍穿过，地上黏黏的果汁扩散开，混合冒着热气的盖浇饭有让人作呕的恶心味道，林放捏着鼻子抬脚跨过，地上那人正低头检查自行车，林放下意识多朝那人望了几眼，有点眼熟的白衬衫和发型。
　　
　　林放的心跳有些快，以后不会有后续的记忆一起涌了上来。
　　
　　那场比赛后的夕阳暮色，夏航长长的睫毛，疲惫无奈的声音和彼此唇齿间的几近烧灼的滚烫。
　　
　　“后排最后一个，快点跟上来。”老师点名道。
　　
　　林放不敢怠慢，甩了甩脑袋，眼看绿灯一闪一灭，就快暗下去。
　　
　　“林放——”
　　
　　抬脚前的停顿，像蒙太奇般的电影画面，绿灯倏地跳转，车辆开始涌动，林放慢慢转身望去，地上不是夏航，还能是谁？
　　
　　林放用力睁大双眼，脸上写满了疑惑，夏航轻咳几声，刚才摔在地上摔得不轻，“咳，你在这附近上学？”
　　
　　林放点点头，视线移向远处，遥指向S中的大招牌。
　　
　　“太好了，我学校就在隔壁，是P中，就在对面。”夏航全然忘了身上的疼痛，兴奋地喋喋不休，“我现在在快餐店打工，顺便赚点学费，这里的消费太高了。”
　　
　　“那……”
　　
　　“喂，最后一个，快跟上来。”
　　
　　“……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了。”夏航拍拍林放的肩膀。
　　
　　在随后漫长的静默中，两人相对无言地背转过身，行走在汹涌的人潮中，如果说整个世界在脚下展开，那么越过红绿灯前的斑马线，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可惜，直至在人群中湮没，都没出现。
　　
　　换一种思维来解释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你能想象两人从过去到未来走了很长很长的时光，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半边，时间在每个打闹中缓慢行走，你能想象两人牵手走过村里的每一条池塘，每一次的放学回家，在时光的流逝间，你不能想象两人心思变化，简单而又复杂，朝着失控的轨迹加速行驶过去。
　　
　　高中前的一星期军训，艳阳高照，骄阳似火，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天，放眼望去操场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穿着长袖军绿色迷彩，随着节奏七手八脚踏着正步。
　　
　　S中的操场由六个小篮球场组成，南面是本校的学生，北面是隔壁学校的合用一个操场。广播里轮番轰炸的《义勇军进行曲》，配合教官的口哨声，南面的学生一个个脸馊得像是腌了很多天的咸菜，与北面的生龙活虎，谈笑风生形成鲜明对比。
　　
　　军训时上百个人头整齐的一字站开，是女孩子们充分掌握哪个班级有帅哥，哪个班级的质量不行最直观的视觉感受。林放所在的班级，被称作“娘子军”，是个男女生比例为1：6的奇怪班级，可以一睹学校甚至别的学校男生的风采，林放班女生们的军训生活倒也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其中，北边那些看起来“出众”的男生们，被逐个打听到名字，当路过的女生们用夸张的口吻说“夏航”的那个，是你吧。
　　
　　军训的第七天晚上，照例举行的迎接新生晚会，整个舞台被安排在操场中央，台下的人群也跟着台上的人尽情跳动，气氛被炒得火热。
　　
　　林放几乎是被安排在了舞台的最外围，连台上人的表情都在灯光下看得模糊不清，忽然，隔壁被人拽了把，一回头，只依稀在黑暗中看出隐约的人影。
　　
　　“喂，林放。”顿了一下，弯腰找个凳子坐下来，“我来找你了。”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两个身体紧紧挨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挨着的手渐渐靠近绞在一起。
　　
　　前排的女生突然兴奋地转过来，“你是夏航？”
　　
　　“你怎么会认识我？”异常惊讶的语气。
　　
　　林放憋着笑，马上手被重重握了一下，心里暗想，她还知道你的身高，你的体重，你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你昨天衣服上洗得泛白肩膀下有个小洞。
　　
　　还没等上一个女生回答，女孩子们就陆续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争先问道。
　　
　　“你喜欢篮球吗？”
　　
　　“还是足球？”
　　
　　“喜欢打电脑吗？”
　　
　　“有女朋友吗？”
　　
　　“喜欢什么类型的？”
　　
　　……
　　
　　“那个，那个……”夏航根本插不上话，眉头微敛，等女孩子们全部问完，才轻轻抛出两字，“随便。”
　　
　　随后，又是一阵女生们的抱怨。
　　
　　差不多这时，有人提议一起玩国王游戏。
　　
　　“什么是国王游戏？”夏航好奇道。
　　
　　“啊？”提议的人满脸讶异，马上解释道，“简单地讲就是说真话的游戏。谁抽中了国王,就可以把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的游戏。”
　　
　　“没意思，我不玩。”夏航收紧手指，百无聊赖地坐着打呵欠。
　　
　　“难道你不敢玩？”
　　
　　“谁不敢？”
　　
　　“不玩的人就不敢。”有人挑衅道，“亏你还是个男人。”
　　
　　“切，来就来，谁怕谁啊。”才吼出声，夏航就后悔了，刚想反悔。
　　
　　可惜，对方比他更快，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扑克，“那我现在就开始发牌，你可别中途逃跑啊。”
　　
　　游戏的规则是黑桃K是国王签，第一轮，对面的女生抽中国王签，忸怩了半天，才用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我喜欢……夏……夏，天。”
　　
　　众人起哄道，“这算什么？要重新讲。”
　　
　　紧接着，有人建议，干脆让大家来提问题，抽中的人回答。
　　
　　重新洗牌，发牌。第二轮，夏航就没刚才那么走运了。
　　
　　林放也打起兴趣，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人的提问，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由左边的女生开始打头阵。
　　
　　“肉包子。”
　　
　　“喜，喜欢的运动？”怯生生的声音。
　　
　　“篮球。”
　　
　　“最喜欢什么歌曲？”
　　
　　“现在台上唱的。”
　　
　　提问忽然被中断，众女生纷纷留意起被遗忘很久的舞台，现在唱的曲子很抒情，似乎还有点跑调，只能勉强算是首老歌，已经有人开始偷笑，“好土哦。”
　　
　　林放的心思也被转到舞台上的歌曲，黑暗的夜晚，舞台刺眼的光笔直照射到瞳孔中，不算有磁性的声音，语尾的微微走调，酸楚而柔软的情绪涌了上来，快要冲破喉咙。
　　
　　“一个人是快活
　　
　　两个人才是生活”
　　
　　在歌声里，问答还在继续。
　　
　　“你最喜欢的人？”听到终于有人提了这个问题，别的女生明显松了口，但是马上有紧张地僵起身子准备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