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不顺路。
付辛博跟KIMI扭打成一团,谁也没说话,恩怨只在疯狂挥出的拳头下涌动。
我颤抖着缩在角落,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整整一天,也许只几分钟。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被付辛博抱着坐在他的黑色奔驰里。
醒了?
他的气息就在额头上传来,我开始恍惚。
怎么不多睡会儿?你烧得好厉害。
天旋地转。
小井,跟我说句话,乖。
男人捧起我滚烫的脸,眼里宁静如水。
跟我调情的他,跟我做爱的他,跟我发火的他,跟我分离的他......
都是这双眼,黑白分明,以为是含情脉脉,以为是恋恋不舍。最后我才明白,那里波澜不惊。
小井,是我,我回来了。
付先生,麻烦,前面路口让我下车。
我最终还是没能下了付辛博的车,他眼光冷下去,不再言语,抱着我的手却没松开。
我苦笑,放弃挣扎。
光天化日在自己家差不点被强奸,现在又基本上算遭遇绑架,我井柏然还真是流年不利。
算了,总会回去的。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我已习惯这种游戏。
付家的别墅对我来说不算陌生,单说房客,付辛博大概都没我在这儿住的久。只是当年付式破产,房子的主人都流亡他乡,不晓得它是怎么被好好保留下来的。
尘封了太多太多的往事,再入眼时,竟让人满心酸涩。
这是你原来的房间,一直都没动。
付辛博温柔地拉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挖开旧日的疮疤。
我很痛很痛,却只能笑。
你先在这里住,缺什么过几天我让人买。
额发被轻轻揉乱,垂下来,遮住视线。
现在要不要洗个澡?我去给你放热水。
他优雅地脱下西装,挽起衬衫袖口,向浴室走去。
付先生。
窗外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已经被砍断,飞来飞去的两只喜鹊不见踪影,也许死掉了。
男人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肩膀看上去让人很想靠一靠。
我该回去了。我有气无力,身上还是断了几颗纽扣的旧外套。
如果您的车不方便的话,那我自己拦辆的士也行,回去的路我还认识......
你回去陪那个姓乔的小子?!
他突然打断我,双拳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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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的背影,什么也不想说。
我也许该好好睡一觉,梦到那些温暖的,幸福的岁月,然后睁开眼睛,发现原来做梦之前的事情,一样是梦。
小井。男人突然转过身,走得很近。
我直视他的脸,眼角有些痛。
曾经的事,就忘了吧。
付辛博柔和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在我耳边轻轻说。
忘了?忘了什么?我又记得了什么?
拜托,我现在四十几度高烧啊,话说明白点不行吗?
那些......我的不好,都忘了吧。
你的不好?你哪有不好?是我不好。
吕杨的事,我才了解......前些天喝酒遇到个从前的朋友,原来吕杨六年前也被......包养了。买他的那个人,是性虐待者。
......
呵,有没有搞错,出了国信息网就这么不灵光了?KIMI三天就打听到的事,你怎么搞了六年?难怪,难怪当年乔式打得你落花流水。付辛博,你活该!
小井。男人表情阴冷地看着我,你都知道了?
......
是啊,就算没任何人查,光看吕杨浑身的鞭伤烫伤,猜也猜得到。
可怜了那孩子,本是温室的鲜花,不幸掉进臭水沟,再被人踩上几脚,想不死都难。我就学不来,污水臭我比污水更臭,蹄子硬我就比蹄子更硬。贱命一条,又臭又硬。
眼前的人,陌生起来。
小井......井柏然!你拿我当什么?当初我那么对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不说不是你做的?你拿我当什么?当成什么?!
雇主。
我淡淡笑着,手臂被男人发狠地掐住,痛极了。可我还是想笑,只想笑。
一点委屈的情绪都没有。
你说什么?
身体被猛地推开,付辛博等着血红的眼,发怒前的野兽一般,重重喘着气。
难得看到他如此失态,或者说失控,连做爱时也没见得这么激动。
妈的。
雇主啊,欠了80万的雇主。我无害地眨了眨眼,喉头却一阵发硬。
付先生,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像您说的,都已经过去了。
当年我是您的宠物,您是我的主人,主人教训宠物,天经地义,我本就没立场辩驳。
80万跟那点儿不值钱的清白比,算什么?!
......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到嘴巴在不停地动,有种东西却一点一点往外涌。
反正您的气也出了,我挨一顿两顿打,也没关系......
更何况,当时就算我说了,您会信吗?
我想好好说话,语气自然些,轻松些,最好幽默一点,再加上个漂亮的微笑。
就完美了。
可是......
啪嗒,一大滴水落在地板上。
下雨了吗?
啪嗒啪嗒,又落下来几滴。
话也说不好了,断断续续,还带上颤音儿。真丢人,就说完最后一句还不行吗?
摸摸脸,湿凉一片。
我果真是病了。
那一晚我留在付家的别墅。
我们什么也没说,付辛博抱着我,我一直哭一直哭,泪腺像坏掉一样,怎么也收不住。
真担心自己就这么流干所有水分变成了木乃伊,那我肯定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哭死的干尸。
可是,伤心的感觉却是那么鲜明,男人温暖坚实的怀抱中,那一点淡淡的香水味,足以让我痛彻心扉。
哭就哭吧,丢脸一点也无所谓,就这一个晚上,我想流完前半生所有的泪,在我最爱的男人的心口。
岁月平静如水,再不会打乱,再不会涟漪。
就这样终此一生,我很愿意。
S市虽然够大够奢华,可国际机场实在有够糟糕,接机处的通道又暗又窄,我早早地去排队,最后却落得被挤出候机大厅的下场,真是世风日下。
倚在门口的落地玻璃窗,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招来清洁大妈的不少白眼。
那人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在鬼子的地盘儿混了两年,估计礼仪方面该进步不少,起码张口就问候我爹我妈我妈的爹我爹的妈这种事不会再上演了吧。
不然我肯定一巴掌拍死他。
看看该是到达的时间,候机大厅里一阵骚动,隐约好像还听到哭声。
我弹掉烟头,拨开层层人群,拼命往里挤。
耳边是各种人交错的声音,听起来很恍惚。
唉......她儿子刚带着日本媳妇儿回来,就遇上这事,听说媳妇儿都有三个月身孕了......这回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是说起飞时一切顺利吗?怎么要降落的当口出了问题?
好像就是着陆时危险大呢,具体原因机场也不透露......
......
听得清的似乎只有这些,剩下就是无边无际的哀嚎,丧钟一样。
我还是往里挤,不停地挤,好像到了人群尽头,他就会拖着皮箱,一脸不耐烦地在那里瞪我。
他不会有事的,他说他只去那里呆两年,回来就找得到好一点的工作,那样就能天天带我去吃水煮鱼吃泰国菜,他也要把我辣的眼泪汪汪鼻尖通红。
他说要教会我骑单车,说这回不管我摔成什么样他也不来扶。
他说日本妞儿都比我好看,说我一笑就满脸褶子丑死了。
他说我的智商不及他的零头,所以只要好好在家吃饭睡觉淘淘气就行。E564909249得琴破我:)授权转载惘然【club.xilu.com/ann77】
他说,小井,你这么难看又这么白痴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
小井,我喜欢你。
我蹲在大厅的阴暗角落,人群已散去,黄昏的风冷冷吹着,外面是一派热闹景象。
一趟航班出了空难,可还有好多好多的航班,它们着陆时没有出故障,它们好好地落在这里,它们不用人等,不用人哭。
我缩了缩上身,窝成一小团,好像这样一来,就不是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
小白......对着地面的倒影,似乎,也想说点什么。
他回来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可他还是不爱我,他不跟我说话......
他连句对不起都不说......我等了一夜,两手空空。
然后第二天我就走了,他还没醒,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一滴泪也没有。
我想他是真的不爱我,他都要结婚了......
我哭不出来,是不是代表我,也不爱他了呢......
那我爱你好不好?
天色越来越阴沉,空洞的地面脸倒影都变得模糊。我很好,除了蜷久了的腿有点酸,哪里都不痛,连心脏都是。
大概,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白痴......
一只暖暖的手抚上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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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Walch的清新味道,透过皮肤渗入我的眉眼。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轻轻地吻。
那一刻,我爱他至死不渝。
当时以为,自己逃得开。
滑板鞋,牛仔裤,条纹衬衫......慢慢抬起头,是男人阴沉的脸。本该血肉模糊的阴沉的脸。
白痴......傻瓜......
他头发有些长,染成微微发黄的颜色,挡住眼睑。
我心里全都是李易峰的味道。
白痴......他站着不动,拇指划过我的睫毛,怎么连滴眼泪都没有?
我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膝盖,慢慢靠上去。我很高兴,真的。
我还触得到他,还感受得到他的温度,真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所有难以言说的感情,轰隆隆地,粉身碎骨。
那晚我们去了酒店。
洗过澡,男人把我抱了上床。接吻,抚摸,然后,插入。
痛感依旧鲜明,我破口大骂。
操!李易峰你死定了......
身上的律动更加猛烈。
死就死,死了也不放过你这个白痴......
妈的......你对我就好不起来是不是?
......没错!谁让你那么蠢......操,蠢货!
你轻点儿听到没?痛死了......
你也知道痛?你痛个屁!你懂什么才叫真正的痛吗?
妈的,我不懂你懂?!
就是他妈的你让我懂的......
......
李易峰抽出性器,发狠咬上我的唇。
说不清是怎样的亲吻,我整个人贴在他胸口,动也不能动。男人的舌尖在口腔里肆虐地游动,一直舔到最深处,强势得让人想哭。
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食指被轻轻抬起,套上一圈冰凉的东西。
为了这个,我换了航班。
他的脸上,是难以言表的落寞。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
我瘫倒在床上,望着指根处的那枚施华洛世奇,苦笑。
我该告诉他做爱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吗?
漆黑的夜半时分,不知为何醒来,身边的男人似乎已经睡熟,平板的脸上满是冷漠。我们从不相拥而眠,做爱是一回事,之后马上分开,各睡各的。
这个连做梦都不忘跩个二五八万的家伙!
调成静音的手机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发出的光很诡异,我翻了个身,尽量跟他保持一点距离,看到手机屏幕上四个未接来电。
是付辛博。
从上次离开他家到现在,一个星期过去,我们没再有任何交集,我差不多......差不多都把他忘了。忘记这是六年后的他。
你好。
走到外厅的落地窗边,我平静地按下接通键。
......小井......电话那头的男人好像醉得不轻,含混了半天,才叫出我的名字。
嗯......我有些冷,斜靠在玻璃窗上,望尽夜景。
小井......那个人......那个人......是李易峰吗?付辛博少有的结巴,我想他一定喝了不少。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什么都不会问我,他只用一件又一件事告诉我,他什么都了解,并不为所动。
那么温柔的决绝。
是。我深吸一口气,他是我现在的爱人。
听筒里传来吃吃的笑声,笑得凄凉,抑或讽刺。
呵......爱人?呵呵呵呵呵.......
下意识地想摸根烟出来,却发现睡衣里的自己,浑身赤裸。
原来,我才跟,一个男人,做完爱。
小井......井柏然......他的声音在黑夜里飘渺不定,透过长长的电波,穿透我的心底。
当时的我太年轻太年轻,再乐观一点,甚至,再悲观一点,以后的人生,我们都会幸福许多。这之后又是好多年过去,我才明白,付辛博在我生命中打下的每一个烙印,是任何人的手,都无法抹平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太糟糕了,你明白吗?
小井......六年我都挺过来了,我以为我很好......小井......可是实际上,我糟糕得不得了......
我怕我会忍不住......呵,我不能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结果,就越来越糟糕......比任何时候都要糟。
小井......怎么办啊......怎么办......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好像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窝在角落。
我看得到。我看得到。
那是我不认识的付辛博,跟六年前遭遇强暴之后回到别墅里看见的那个狼狈的背影一样,孤独又落寞。
我知道他的狠绝,他的狡诈,他的风流,他的欲擒故纵,他的是非不分。却忘了,他也会形单影只,也会惶恐不安。
逃不开,原来真的逃不开......我的心里,只装得下这个混蛋。
辛......
喊出口之前,眼前的玻璃窗上,是一个人的倒影。
我回头,握着电话的手垂下来。
睡觉去吧,很晚了。
小白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和我手里的电话。
那边的人,已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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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I的出现有如晴天霹雳。
当我赤裸裸地让人从棉被里拎出来的时候,大有捉奸在床的感觉。
倒是阴着脸的两个男人,衣冠楚楚,相对而坐。
井柏然,说!这怎么回事?KIMI依旧小孩子心性,肚子里憋不住半句委屈。
你让姓付的带走是我无能,怎么现在又冒出这么个家伙!长臂一挥,狠狠指向斜倚在门框一张死人脸的李易峰。
呃......KIMI啊,那天......你没事吧?这种情况下不赶紧转移话题那绝对是傻子。
提到这个,抓了狂的男人似乎更火大。
付辛博那小子,我算见识了!大白天的就敢举着枪撒野,要不是我练过格斗,指不定他把我脑袋蹦开几朵花呢!
对于他们俩打起来之后的事我完全没印象,至于为什么那天付辛博突然抽风一样跑到我家行凶,更是一头雾水。
KIMI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毕竟,这种事说出来也不那么光彩。
付辛博找过你?
一直处于被无视状态的李易峰终于发话了,冷冰冰的语气,让我后背一僵。
认命地点点头,暗自在心里哀嚎。
这三个男人,我高兴的时候,他们变着法儿地折腾我,我难过的时候,他们一个也不会缺席。
也许我真该试着跟女生交往,看看八字有没有这么不和。
我慨叹的当口,那边已是另一番唇枪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