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密码—— 王小轩

作者：王小轩  录入：02-20

　　有次在超市看到卖盆景，叶争喜欢一盆开花植物。叶茎短小，花瓣肥厚，呈艳红色，骨朵细长如毛笔笔尖。问了名字，叫仙客来。周全说这名字好听，买吧。
　　回程的途中，周全拎着大包小包的采购物品，叶争只抱着那盆小小仙客来。叶争从路旁玻璃门中看到映射出的两人身影，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杀手里昂》，有一幅宣传海报就是那个娜塔莉．波特曼演的小姑娘抱着一盆植物，高大的杀手里昂走在她身边。
　　叶争想问周全有没有看过这部片子，又觉得那不是把自己形容成那个小姑娘了么，就没响。
　　只听得周全问叶争，你有没有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啊？我们这样好像里面一个场景呢。
　　叶争心中一动，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冷哼两声。
　　******
　　又到了星期四，叶争发短信给周全：明天下午我要去逸夫楼听讲座。很快收到回复：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的回程途中，周全没有出现。叶争不时抬头四顾，期待下一秒那个高大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直到小饭馆门口，他习惯X1NG地走了进去。
　　已经过了正常午饭时间，店里只有三两个人。老板娘眼尖，高声叫：来了？二位今天吃点什么？叶争答：一份白油鸡片盖浇饭，打包。老板娘这才看清只有他一人，惊讶地问：今天怎么只你一个？你朋友呢？叶争牵牵嘴角，他有事。
　　老板娘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了得，见叶争闷闷不乐的样子，立刻大声吩咐厨房炒菜。
　　饭很快上来，叶争又改了主意，坐在店里吃起来。老板娘又殷勤地装了一小碗紫菜汤上来。挑挑拣拣地吃了几片鸡肉，又扒了几口饭，叶争结了帐就出了门。
　　走到楼下时，下意识地往阳台上望望，仙客来开得正好。叶争笑笑，上了楼。
　　直到叶争坐在逸夫楼的一号报告厅里，也没看见周全的身影。
　　今天这场讲座的主讲人是香港大学的一位教授。该教授患有小儿麻痹症，但在学术领域屡建奇功，获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称号。叶争以前读到他的事迹，就很是敬佩，所以虽然不好热闹，也要来听他的讲座。
　　果然报告厅里人满为患，甚是郮1NG印Ｕ伊烁鎏卟黄鹧鄣奈恢米拢咽只秸穸捣沤麓Ｏ胂耄治赵谑种小?br />　　片刻，有短信进来：我已经到了。在你左边的左边。
　　叶争望左边望去，果然见周全斜襒1NG谧钭蟊叩拇疤ū摺Ｖ苋蛔罚谎镅锸帧Ｒ墩屯非崆嵝Τ隼础?/p>

　　31
　　教授讲得很精彩，叶争听得很郁闷。
　　显然是为了照顾各位学生，教授使用国语开讲。尽管咬字发音都很吃力，但他一直坚持。偶尔遇到个别专业术语，他正皱眉思考如何翻译成中文，旁边早有人用熟练的英语大声说出来。
　　该男子头尖体瘦，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头脑灵活之辈，乃计算器系新近提拔的副主任之一。今天这讲座由他组织兼主持，故坐在离主讲教授最近的地方，不时用一口自以为流利事实上也很流利的英语予以补白。
　　教授需要思考的语汇不少，于是副主任略带亢奋的声音也不时响起。每次响过之后，教授还要礼貌地向他点头表示感谢。
　　台下也颇不安静。不时有手机铃声响起，这种时刻倒是非常能显示出国人个X1NG，旋律基本不带重样的。整个会场不间歇地有数道黑影此起彼伏，飘来荡去，其中不乏本系各位教师。
　　好一派繁忙热门景象。于是副主任又需不时地明示或者暗示在座各位安静，再安静。只是相比他的英语，普通话水平明显不行，带极重的苏北某地口音。反正周全是基本听不懂的。
　　叶争的眉头则是皱了又皱。当讲座内容结束，副主任再次号召在座各位进入提问回答环节时，他悄然起身离开。
　　离开逸夫楼后，叶争回头没有看见周全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想他难道没有看见自己离开？正想着要不要通知一声，手里手机振动一下：走慢点。
　　回头，见不远处周全正走过来。一笑，正想继续前行，发现周全步履有些不稳。
　　周全看到叶争望自己，指指自己的腿，不语。叶争也不多言，快步离开。
　　等周全走到校门口，见一辆出租车敞开着门停在对面，叶争坐在里面。
　　上得车来，叶争问怎么回事？，周全说上午踢球时被别人铲了一脚。还好天气已经冷了，隔着两层裤子还不算太严重。
　　到了叶争宿舍楼下，叶争问要不要扶他一下，周全说不用。你先上去吧，我慢慢走。
　　叶争开了门，站在楼道口。先听周全沉重的脚步声笃笃地响，再看到他扶着墙的身影缓慢移上来。实在忍不住，冲下去将他的手从墙上移开，放到自己肩头。
　　不过叶争肩上也没承受什么压力，显然周全还是自己支撑着自己。莫名地叶争就有些生气，抓着周全的胳膊往上拽拽。
　　周全大约感觉到了，结果叶争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一个踉跄。他瞪周全一眼，周全咧嘴一笑。
　　进了屋，叶争让周全看电视，自己出去买菜。周全问，早上没买好吗？叶争嘟囔一句：谁知道你来不来啊？周全顺手就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小气东西。叶争还没来得及回嘴，周全已经自己补了一句：没大没小。
　　叶我翻个白眼，出门去了。回来时递给周全一个盒子──云南白药喷雾剂。周全阅读说明书，叶争自去做饭。
　　今天周全当了一次少爷，只需挪动到饭桌旁等着大吃就是了。本来他还想拿碗盛饭的，叶争白他一眼，说你再这样跳啊跳的我的楼板要塌掉了。
　　吃饭时，周全问叶争，讲座还没结束，你怎么早早走了？
　　教授不是讲完了吗？
　　不是还有提问环节吗？我还以为你会提问呢。
　　就算本来想提问的，也被那口苏北普通话给吓忘记了。
　　也是啊，你说人家香港大学的教授的英语难道会比他差么？真不晓得脑子怎么长的。
　　就是脑子太好使了吧。
　　不过他在系里很红吧，好像刚刚长了副主任。
　　你的消息倒灵通。
　　我们宿舍不是有人想读研吗，早打听清楚了。找个好老板就是找个好靠山啊。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这种想法倒是不约而同，无师自通啊。叶争冷笑。3D0E2你花曲道半:)授权转载惘然【ann77.xilubbs.com】

　　周全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叶争发现近来周全变得乖巧起来，似乎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似的，对于任何可能引起争执的话题都自动自觉地避而不谈。
　　你说你这算是成熟还是圆滑呢？有次叶争不禁问周全。
　　那你说你是高兴还是讨厌呢？周全反问叶争。
　　叶争说不出来，于是周全也没回答。


　　32
　　近来上叶争的JAVA课的学生日渐稀少，能到2/3就已经算很好。
　　叶争倒是毫不在意，说到这时候，各人要忙的事情都多，这种可有可无的选修课当然能不上就不上了。自己当年准备考研时也是这样。
　　周全就说，考研的人其实很辛苦，又要用功K书，又要努力找工作，哪头都不敢放。
　　叶争说想获得必要先付出，公平得很。
　　周全说幸好我不用受这个罪。又问：叶争，你当真不希望我留在N城么？
　　叶争挑眉道，你这话问得奇怪，我什么时候说不希望你留在N城了？
　　周全改口道，我是说如果我留下来，你能和我一起么？
　　叶争就说，在不在一起好像不是我说了算吧。你可千万别说什么为了我留在N城之类的话，我承受不起。
　　周全虽然已经习惯叶争一说到类似话题就翻脸，但终是被他一付伶牙俐齿弄得没了话说。挠挠头，闷闷地憋出一句：明白了。
　　叶争说了那一席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就又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会继续呆在学校。
　　周全惊疑地看他：你要走么？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叶争迟疑着答，也仅仅是有这个想法而已。
　　那你打算到哪里去呢？
　　想到企业里去做，可能在N城，也可能去上海或者回去S城。
　　周全见这话说得如此活络，听起来倒象是托辞，也不接话。
　　叶争见周全反应，大约也猜到他心中想法。其实叶争这话倒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正因为八字还没一撇，所以一直没说出来。现在讲给周全听，本来是不想他误会，却还是被误会了。
　　叶争本是心冷之人，难得想主动解释点什么，反而没讨到好，更觉心寒。当即沈了脸，也不搭腔。
　　闷坐了一会儿，周全率先恢复，面色如常地拉叶争去看碟。
　　CSI之拉斯韦加斯篇第5季已经结束，现在改看纽约篇第一季。赌城换成了金融中心，金发舞女探员也换成了希腊美女。剧情仍然是围绕着层出不穷的奇案和令人匪夷所思的侦破过程展开。
　　虽然案情离奇曲折，不过动机却乏善可陈，大抵不是为情便为是财。叶争看得多了，竟偶尔也能猜中几分。
　　周全夸叶争聪明。他便不无得意地说，皆因世间人X1NG，大抵如此。口气沧桑，仿如历尽世事的百岁老人。
　　换了平时，周全必要取笑几句，今日却只是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争自然注意到他的异状，却只当不知。如果不会好的答案，问不如不问。
　　他想到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如果真话是一种伤害，请选择沉默。
　　******
　　隔了几日，叶争电话响起。看看号码，毫无印象，挂断。又响，又挂断。再响，是短信：我是张杰。
　　张杰是WHO？不理。
　　手机又响：我是周全的朋友，有事情想找叶老师。
　　想起来张杰是谁，回过去：何事？
　　可否电话联系？
　　叶争拨过去。你好。
　　叶老师你好，有点事情，能否见面谈？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沈稳的声音。
　　叶争记起周全说过张杰是他唯一的朋友，想不能太不给面子，就答应了。约在附近一家肯德基。
　　叶争一走进店里，就看见靠窗处有人举手向自己示意。一坐下，叶争就想起周全说过张杰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此时看来，的确如此。
　　叶争，吃点什么？张杰起身问道。
　　叶争楞了一下。虽然他其实不介意学生如何称呼，但总以为自己毕竟教过张杰，他应该会称一声叶老师。
　　叶争摆摆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言下之意是早说完早走人。
　　张杰仿佛没听出他话中之意，径自走到点餐处要了个土豆泥和一杯美禄，放到叶争面前。
　　周全说你喜欢喝热巧克力。
　　叶争肞1A0薇砬榈乜醋哦悦娴恼沤埽睦锶聪耄蠢炊苑蕉宰约汉椭苋氖铝私夂芏唷＝裉焖易约豪聪胨凳裁矗?br />　　张杰仿佛知道叶争心中所想，吸了一口面前的红茶，开了口。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肯不肯跟周全在一起。
　　周全叫你来问的？叶争微微挑动眉毛，看起来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
　　不，我自己问的。张杰也不动声色。
　　你觉得你问得着这个么？叶争笑笑。真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立场。
　　那就算替周全问吧。张杰还是很真诚的样子。
　　他不是已经问过了。哪里轮得到你代劳？！
　　但你没回答吧。我指的是确定的答案。
　　我和你好像并没有熟到讨论这个问题的程度吧。叶争有些恼了，准备起身离去。
　　那我权当作你是作出否定答复咯？
　　随便。
　　那好，我一定劝周全对你死了这条心。
　　他死不死心关你什么事？叶争眯起眼睛看张杰，表明他开始讨厌这个人。
　　因为周全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还是亲自确定一下你的态度比较好。毕竟我虽然很了解他，但不了解你。张杰也不避开叶争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那现在你算是了解我了？叶争咬牙切齿地问，声音都有些变了。
　　大约了解一点吧。旁观者清，至少应该看得比周全明白一些。
　　你眼光这样准，怎么没去替人相面？叶争恨恨地说。
　　呵呵，周全说你口才了得，还真是不假。张杰笑着说。其实当时周全是说叶争愤怒还击的表情很可爱。不过如果原话照转，张杰怕叶争会当场气晕过去。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叶争尽量保持着姿势与声调的平稳，准备离开。
　　张杰举起叶争面前没有动过的土豆泥和美禄，我替你打包吧。
　　谢谢。可惜周全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喝美禄。叶争昂首离去，神情宛如无视面前雪亮刺刀的烈士。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张杰望着自己的眼神中的深意。


　　33
　　结束与张杰那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后，叶争暗自琢磨：听张杰的语气是要帮周全拿个什么主意。不知最后作了个什么样的决定呢？
　　他观察周全的神色，却未见异常。忐忑了几天，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相遇离开都是缘不是自己一贯的信念么？
　　虽然对于张杰那天的态度很不爽，看周全又不象知情的样子，也不好发作。隐忍了几天，虽还是不甘心，但实在找不到机会，看来只得作罢。
　　一晃又是期末。照惯例，选修课在必修课考试前一周内完成。叶争拣最早的一次课考了试。事先已经划过极详尽的范围，大家考得皆大欢喜。
　　叶争只要等二年级的C++考完也就彻底轻松了。

　　周全照例到叶争处蹭饭。不知是不是叶争心理原因，感觉今天的周全比起平日安静许多。
　　中午在小饭馆吃的骨头煲。回到宿舍后，周全替叶争倒了一杯热巧克力。冲调时周全问，你怎么老买这一个牌子啊？叶争说喝惯了。周全只哦一声。
　　然后叶争自去午休。周全坐在客厅里看书复习。及至叶争午睡起来，两人同去超市。
　　自从周全搬至老校区的宿舍，两人已不再去宿舍附近的超市。总是在小区门口搭乘公交到家乐福去采购。
　　冬天日头短，这一来一回加上采购的时间，回到宿舍时天色也就晚了。
　　虽是周末，但家乐福地处偏僻，车上人不多。叶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感受到如水凉意一丝丝从窗缝中渗进来。
　　交广电台里有一个男声正在唱把烟熄灭了吧，对身体会好一点。......很熟悉的旋律，却实在记不起名字。应该是早前流行过的。
　　那个声音还在唱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把它藏在像框的后面，沙沙哑哑的直响到人心里。
　　叶争在歌声中渐渐恍惚。
　　车子逐渐行至市区中心处，人也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郮1NG樱缣ǖ纳糁荒芤伎晌拧Ｗ谝墩肀叩闹苋蝗酶艘晃簧夏昙偷母九锲啡柯Ｗ欧旁谝墩疟撸约涸蚶欧鍪终驹谧慌裕撑釉诠庀哂痴障潞雒骱霭怠?br />　　叶争抬头看周全，突然觉得这样没有表情的模样离自己很远。
　　******
　　洗好碗，周全搓着冻得红红的手跑进客厅，赶快把还冒着热气的红茶握时手中。他将杯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开口问：黄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过几个月吧。说要等亲家去接了手才能走。
　　真是前赴后继的跨国保姆啊。周全感慨。那你这房子还继续租吗？
　　嗯，先住着吧。她那边有了准信再说。
　　我打算一放假就回去找工作了。
　　回去？回家么？叶争疑惑地抬眼看周全。
　　回山东吧。先上济南或者青岛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单位。
　　不回家么？周全的家在威海，其实很不错的一个城市。
　　不想回去了。反正离得不远，也照顾得到。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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