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密码—— 王小轩

作者：王小轩  录入：02-20

　　叶争没办法，用左手牵着周全的手，放到自己的裤扣处。周全迅速地完成了任务。
　　回到观察室，叶争立即装睡，周全也把全付精神都放到了手机上。叶争在床上偷偷瞟周全，想说都快成对眼了，想想又没说，继续装睡。
　　回到宿舍，周全服侍着叶争吃了药，看他精神还是不太好，说你再睡会儿吧。叶争表示不想睡了，周全说那你想做什么？
　　叶争说想看电视，周全就把他扶到沙发上侧坐着。看了一会儿，叶争慢慢就向旁边滑过去，头靠到了一侧的扶手上。
　　周全笑他，你就别撑了，还是上床上躺着吧。叶争说睡不着了，睡不着就闭目养神。
　　叶争听话地躺下，周全说我就在客厅里，有事你就叫我。
　　叶争闭着眼睛，渐渐地还是睡着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看自己，那目光仿佛有温度一样，看得自己脸上热热的。他伸出手去想感受那种温暖，果然就找到了一个温热的所在。有些发冷的身子自动自觉地就朝那里靠拢过去。
　　叶争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半明半暗的光线，一时竟不知是在何时何地。楞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生病了，是周全陪自己看过病又回到宿舍里。
　　手动一动，感觉到手里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转头发现周全坐在床头，自己正在被子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身体则贴着他的。
　　叶争一惊，把周全的手抛了出去，顺势往床里侧一翻。离开一点他才看清楚周全的造型：左腿放在床上，右脚挂在床下，正背靠着床头单手玩着手机游戏。
　　感觉到叶争的动作，周全顺手放下手机转过身来。可能刚才那个姿势保持得久了，肢体有些麻木，这么猛一动作就失去了平衡，向着叶争倒下来。
　　叶争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可是没有受到想象中的冲击。他又等了一下，睁开眼时看到周全正在地上练金鸡独立地捶打自己的左腿。
　　叶争讪讪地问，不要紧吧。周全说没事，就是有些麻了。
　　几点了？
　　差不多六点了吧。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叶争打从昨天的晚饭后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烧退了后感觉好了一些，倒有了些食欲。可是一想到周全的手艺仅限于用电饭锅烧饭，他就失望地叹了口气。
　　周全疑惑地盯着他，又叹什么气啊。
　　叶争说，你问我想吃什么，我还想问你会做什么呢？
　　周全说我不会做我会买啊。叶争说那我想吃荠菜馄饨。
　　周全到冰箱里翻了一会儿，只有速冻饺子。那你再躺会儿，我去超市买。周全在饭厅朝屋里大声地说。
　　叶争说好，又伸出手去摸摸刚才周全坐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度。他又把身子挪到那里，脸贴着床沿躺好。
　　刚刚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周全就走进来。叶争感觉像自己的隐私被他窥破一样，脸刷地红了。所幸卧室里没开灯，傍晚的光线不足以让周全看到自己异样的神色。
　　周全也不说话，径自走到床头，在枕头边摸来摸去地找什么。叶争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呢？
　　手机不见了。
　　你不会拿我的手机拨个电话啊？叶争觉得自己这学生怎么有时候脑瓜这么不灵活。
　　哦对啊。周全又走出去找到叶争的手机拨号。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有个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
　　这么大个男生居然用这种娇滴滴的女声歌曲作手机铃声，真让人心里有点发冷，叶争想。
　　把钥匙给我吧，回头省得你起来开门了。周全又说。
　　叶争还是说好，然后周全找到钥匙拿着走了。
　　馄饨煮得太烂了点，而且有点淡。叶争向周全提意见。
　　你那么久没吃饭了，不煮烂一点胃怎么受得了？感冒的人不能吃得咸，你不知道吗？周全一幅教训小孩的语气让叶争很受不了，可是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想了一下，他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妈就是护士，这点医学常识我当然知道了。周全不以为然地说。
　　叶争感到很气馁，只好说，不过馄饨味道倒挺不错的。
　　周全说，反正我就比较了所有品牌的荠菜馄饨，然后找了个最贵的。你喜欢吃最好，要是不喜欢吃也怪不着我。
　　叶争被周全气死，觉得自己老被他堵得这么张口结舌的怎么得了，就说：你那手机铃声选得真够幼稚的，只有小姑娘才用这种歌作铃声呢。
　　周全看了他一眼，说别人反正也没什么机会听见。
　　叶争想怎么可能没人听见呢，周全肯定是在胡乱找理由。正想乘胜追击，周全已经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进厨房去洗碗了。
　　叶争在客厅看电视，周全递过去一杯热巧克力，今晚我就住你这儿了。

　　21
　　叶争端着杯子，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我住你这儿。周全就势坐在叶争旁边。看叶争用一种含义复杂的目光看自己，他又补充：你放心，我就睡沙发。
　　叶争感觉自己脸上一热，掩饰地把头埋到杯子上方，说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顿了一顿，又说，你还是回去吧，明天还得上课呢。我的烧也退了。
　　周全瞪着他，虽然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过你忘得也太快了点吧。没听见医生怎么说的？
　　叶争当时昏昏沉沉的，还真不记得医生说了什么了。
　　看叶争用茫然的眼神看自己，周全说医生讲因为你的寒热来得急，所以今天先用了地塞米松把热度压下来。看今天夜里温度会不会再上来，明天再去挂一天水，如果明天体温不再高上去才算好。
　　是吗？那个地什么的又是什么？
　　当然是了，难不成我骗你。地塞米松，激素类药物吧。
　　你知道得倒蛮多的嘛。叶争有点佩服周全了。
　　不是说了我妈是护士吗。过会儿睡觉前再量个体温，明天起来后再量一次，然后我陪你去医院。
　　哦。啊？你明天没课吗？叶争才想起来自己在和周全讨论关于留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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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请同学帮我请假了，就说有事。周全在叶争昏睡百年的时候已经把相关事务都处理过了。
　　又是有事，你这能算请假吗？叶争想起那次周全突然跑到自己面前说老师我去老校区有事的场面。
　　总不会又有人专门为此点一次名吧。周全戏谑地看着叶争。
　　叶争扔了个白眼过去，转头不理周全。
　　停了一下，叶争说：我这儿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啊。
　　我刚才去超市的时候已经都买好了。周全立刻答。
　　叶争又翻翻白眼，你想得倒真是够周全的。心想我要是坚决不同意你留宿呢。
　　上午那会儿你没照过镜子吧，脸白得跟个鬼似的。要晚上再发起烧来，你一个人怎么办？很淡然的语气，却听得叶争心里一热。
　　看了一会儿电视，又闲聊了一会儿，周全又给叶争量了个体温：37.5℃，又逼着他就着一大杯热水吃了药。
　　周全问过多余的被子放在哪里，自己去铺床，叫叶争去洗澡。
　　等叶争洗好澡出来，周全枕着被子歪在沙发上。
　　想到周全今天坐车，把自己架到医院，看护，跑超市，真是累得够戗。难怪这个平时总是活力四射的男孩子此时满脸倦容。叶争轻轻走过去，放低嗓音叫他：周全，去洗澡吧。
　　周全惊醒，走进卫生间。
　　想到什么，叶争追过去问：你有睡衣吗？
　　睡衣？我不穿的。周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叶争。叶争穿着一身淡灰真丝的短袖套装。正好有穿堂风掠过，裤腿飘飘荡荡的，更显得瘦削。
　　周全把他推进卧室，感冒还没好呢，又跑来吹风。
　　叶争去开衣柜，要不找件我的睡衣给你穿吧。
　　周全又打量了一下彼此，说你看你的衣服我能穿得下吗？别折腾了。我从来不穿的，也不习惯。
　　叶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周全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耐烦地过来拉开叶争，关上衣柜门。好了好了，我等你睡了再去洗澡，行了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叶争看周全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委屈，坐在床沿上不响。
　　周全走过来，就那样懒洋洋地靠着门框看着他。楞着干嘛呢，快睡吧。你不困我都困了。
　　虽然自己今天已经睡得够多了，现在根本不想睡觉，但叶争想到刚才周全说要等自己睡了他才去洗澡，再想到刚才周全困倦的样子，只好钻进了被窝。
　　看着叶争不情不愿的样子，周全笑笑，走过来俯下身。
　　叶争向内一缩，可周全只是帮他拨开一缕掉下来的头发就转身出去了。
　　叶争吐了口气，心里又若有所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暗骂自己。
　　周全把门带上，又探个头进来说：门就不要锁了，如果晚上不舒服叫我，我才听得见。
　　叶争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听见周全在外面走动，洗漱，然后声音渐渐地轻了。那句笑渐不闻声渐悄突然就出现在脑海中。又想到下一句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不禁失笑──自己和周全，谁是多情的那个，谁又是无情的那个呢？
　　实在睡不着，叶争轻手轻脚地起来打开计算机。想想又拐到隔壁的客厅。黑暗中只隐约看见周全蜷在沙发里已经睡熟了。
　　不由自主地走近前去，周全动了一下。叶争像作贼似的心里一阵乱跳，忙忙慌慌地逃进了卧室。
　　******
　　第二天早上起来，体温降到37.2℃，叶争精神好了许多。不过他平时基础体温偏低，加上早上本来体温低，所以还是没有完全退烧。
　　到医院后，医生还是叫输液，减少到一瓶，消炎。
　　大约昨天那个小护士已经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宣传过了，输液处的护士们看见他们都没个好脸色。周全倒没见有什么反应，倒是叶争感觉抬不起头来。
　　周全竟然有勇气跑去找护士长来替叶争扎针，叶争在心里对他佩服不已──昨天才被护士长冷嘲热讽过，换了自己估计是没那个勇气送上门去的。
　　叶争对周全的印象慢慢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22
　　期末的考试周到了。编译原理被排在第一门。
　　一如往常，学习委员很快就从叶争那儿拿到了成绩单。整体情况应该说不错，只有不到10%的人没能PASS。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周全竟然得了92分，全班最高。大家都用惊诧的目光看他。
　　周全自己心里也乐开了花。他想到考试前叶争对自己说，你一定要考得最好，才不浪费我给你开了那么多小灶。
　　周末吃饭时周全问叶争，你没对我放水吧。
　　叶争说怎么可能，放水也放不到你头上，你的卷子我批得还特别严些。
　　周全嘿嘿地笑，我以为你怕浪费了自己的小灶，怎么地也得把我的分拉成最高呢。
　　叶争愤怒地说，简直是侮辱我的职业道德嘛。
　　又说，你真的答得很好。思路非常清晰，证明过程也很严谨。
　　周全大乐，你不是借着表扬我进行自我表扬吧，听起来好像说自己名师出高徒一样。
　　叶争也不反驳，说周全你进校的分数应该蛮高的吧？
　　还好吧，怎么了？
　　我是看你的学号排得很前面，好像都是按照入学成绩来排学号的吧。
　　哦。周全不欲多谈。
　　那你有没有拿过奖学金啊？叶争兴致不减地继续问。
　　要让我拿到奖学金，除非发放率是100%还差不多。周全闷着头说。
　　怎么会？你应该是可以学得很好的啊，我看你也不像那种蚉1A0锷ブ镜睦嘈汀２换崾俏肆蛋跋煅б蛋桑恳墩磐嫘Α?br />　　周全看看今天异样兴奋的叶争，不冷不热地说要学得那么好做什么，大家不都是60分万岁吗。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可以是成绩很好的。上学期教密码学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
　　成绩好不好有关系吗？不会你也希望我做成绩最好的人吧？周全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明显烦躁起来。
　　成绩最好当然没必要，也不太可能吧，N大还是卧虎藏龙的。不过成绩好总不是坏事吧？叶争没听出那个也字，但听出了周全语气中隐约的不快，感到有些莫名。
　　那我说我觉得就是坏事我就是不愿意当一个成绩好的人成天就是想着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可以吗？
　　叶争听着一连串的话从周全嘴里蹦出来，立马懵掉。
　　自从上次生病以来，叶争心里已经开始慢慢卸下对周全的防备，说话也无拘无束起来，时不时地就显出原来那付刁钻的个X1NG。
　　周全在叶争面前脾气很好，无论叶争说什么，要么和他斗嘴，要么纵容地笑笑，从不动气。
　　这次周全的编译原理成绩是全班最高，按照系里的规定可以拿一个单科奖学金。叶争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特别高兴，觉得比自己拿奖学金更开心。
　　本来挺好的事，自己也是满腔的欢喜，怎么周全就变了这付模样？
　　叶争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抬头看看闷声不响的周全。他以为周全只是一时头脑短路，肯定会马上跟自己说对不起，谁知周全竟偏过头根本没看自己。
　　叶争虽然在同事和学生面前都表现得斯文有礼，其实是很有些小X1NG子的。今天无缘无故被周全抢白一顿，感觉自己拿着热脸去贴了个冷p股，面子里子都很有些过不去。当下刷地起身进了卧室，末了还呯地一声摔上了门。
　　他背对着周全，没看到周全铁青的脸和泫然的眼。
　　周全坐着，满脑子里都是斐斐当年写的那句你要当成绩最好的人。
　　为了这句话，他可以算得上是彻头彻尾地改造了自己。这样过了近五年，他知道自己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的那个周全，他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没料想到时至今日，叶争竟然又会对自己说出类似的话语。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那样看重成绩？
　　******
　　当年的周全无所顾忌，行事张扬，从来没想过要去琢磨花季少女的那点小小心事。斐斐出事之后，他自责很久，觉得如果自己平时多关注一下斐斐的心情，一定可以劝得她回头。
　　周全和肖斐打小就是邻居，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从小斐斐就爱跟着自己，娇滴滴地叫自己全哥哥──全哥哥，陪我去捉蜻蜓吧，全哥哥，今天放学后我们去游泳吧，全哥哥，我买的这些贺卡你选一张喜欢的吧，我写了送给你......直到她说全哥哥，你一定要做成绩最好的人。
　　周全从来不是那种有很好耐心的人。他嫌女孩子动作慢，爱撒娇，不愿意和她们相处。但每次都经不起芭比娃娃一样的斐斐一声声地叫全哥哥，全哥哥。于是，陪她去捉蜻蜓了，陪她去游泳了，选了一张其实并不太喜欢的贺卡，看她在上面写全哥哥，猪你新年HAPPY。
　　当他看到斐斐最后的话时，他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斐斐以怎样的心情写下那些遗书，然后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拧开了煤气开关。他唯一清楚知道的是：那个娇俏的女生不会再叫着全哥哥，然后笑着朝自己走过来。
　　斐斐说要让周全做成绩最好的人，于是他要努力做到。固然拥有一个聪明的头脑，但毕竟不是天才。他割舍下所有的爱好，一心扑在书本上，才换来了高考时辉煌的成绩。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只是在心里说，我做到了。
　　周全从骨子里讨厌当年那个成绩很好的男生，讨厌那个拼命学习的自己，连带着在不知不觉中也就讨厌了所有与好成绩相关的所有人和事。
　　大学中只要没有什么野心，得过且过还是很容易的。周全一直就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遇到叶争。
　　一来是课程的难度挑战了周全多少有些好胜的心理，二来也是喜欢叶争给自己讲题时温润的态度和声音，周全才在编译课上花了许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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