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大怒,“恶贼好狂妄的口气!看我先拿你开个杀戒!”说罢便拿着那撑船的浆朝慕容雪衣袭来。
这浆乃是以生铁所制,平常人光拿着已很费力,他却舞的虎虎生风。
慕容雪衣并不急着出手,只是示意路萧,“那四人交给你。”
那四人见贺千山已向慕容雪衣杀去,便把目标转向路萧。
先讲那慕容雪衣与贺千山。
贺千山第一浆挥来时,慕容雪衣已不在原处,贺千山抬头一看,只见他悠闲立于篷船之顶,仍是一副轻蔑之意看向自己。他一纵身,也跃上棚顶。
慕容雪衣冷笑一声道:“贺千山,你年逾古稀,何苦为你那不中用的子孙害了自己的性命?”
贺千山大骂道:“是你们缥缈宫杀了我唯一的孙儿,我怎可咽下这口恶气!”
慕容雪衣再笑,“他自己武功不济,还要学大侠仗义,自己搞掉自己性命,怎么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那贺千山气愤之极,大吼一声向慕容雪衣头顶劈来,速度之快,就似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慕容雪衣躲也不躲,甚至都懒得看他。就在那把铁浆将要劈至慕容雪衣面门之时,贺千山突然脸色大变,顿时从半空中掉下来。铁浆也落入水中,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再看那贺千山,咽喉处已烂出一个大洞,黑色的血汩汩的流着。
原来在慕容雪衣跃至船顶时,已将一枚极小极轻的毒针打进贺千山的咽喉,速度之快,动作之轻巧,贺千山全然没有察觉。
这贺千山一死,慕容雪衣便站在高处认真观看路萧与那四人之战。
路萧第一次发暗器便被反回来,心里自是不顺,现在又被四个大汉围住,每人手中都拿着沉重铁器,他见那几人看他的眼光,已生出几分反感。
只听得一人道:“这孩子倒真是长得漂亮,只可惜是那邪门妖宫的人。”
另一人笑:“老三,你又来了,女人也罢了,这分明就是个男孩,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兴趣?”
那被叫做老三的人也笑,“我一看到漂亮的人便有些手软,不过这还是头一回撞上个男的。”
又一个人笑道:“你若下不了手,我们便活捉了他,带回去随便你玩。”
路萧顿时大怒,打出一片寒星,那四人先前已看到他是发暗器的,一见他动手便纷纷躲闪开来,路萧的暗器全部落了空,不是掉落水中,便是钉在木板上。见路萧露出空隙,一人拿刀向他砍去,路萧人小,又坐在地上,那人却生的虎背熊腰,另外三人便只见着他的背把路萧完全挡住。老三大喊,“活捉~要捉活的~”
结果只听得路萧冷冷道:“我还你们个死人!”说罢那人胸口处便迸出一片血光,一头栽在船板上死了。原来路萧待那人砍近,看准时机微一侧身,顺过了那把大刀,再一把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在那人胸口致命处狠狠一捅,当即了结此人性命。
看他庞大身躯倒下,路萧一纵身,跳了出来。
那三人大惊失色,路萧趁此时机突袭一人,连发数十颗寒星,那人躲闪不及,不慎被钉中一颗,当即毒发身亡。可此时另一人已砍至他的身侧,眼看就要斩掉路萧一只胳膊,路萧紧急之中反手一刀,抵住那来势汹汹的刀锋,可毕竟他力气尚不足,连接被逼退好几步。再看另一人已举刀纵身从半空中朝他砍来,他手一软,就势在地上一滚,趁那人顺着刀势向他倒来时又连发数点寒星,全部钉中那人门面,这人立即暴亡。
那空中之人已一刀劈落,路萧此时已躺倒在地,只能拿短刀艰难抵住,他两手全部用劲在刀上,便没有办法发出暗器。
慕容雪衣便大声说:“你的腿是拿来干什么的!”
路萧立即抬起膝盖狠击那人下身,那人一声惨叫,手劲一松,路萧一滚出来回手一刀便捅进了那人后颈,刀锋一直钉入船板。
路萧躺在船板上微微喘气,浑身是汗,慕容雪衣已把那些尸体一个个的踢进了水里。
“你已经很不错,”慕容雪衣说,“只用了半年多已到这个水平。”
路萧看着他一笑,毫无心机,十分纯良。
慕容雪衣看看他,也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他传了你刀法啊……”
路萧一怔,想起丁冼之曾说过,这种刀法对身体天生的资质要求很高,不是人人都能练出来的,他还说如果让慕容雪衣练这种刀法就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便一点都没有传过给他。
这样一想,他看慕容雪衣的眼神便有些躲闪。
慕容雪衣说:“他最厉害的便是刀,据说从来没有人看过他是怎么拔刀的。”
“现在怎么办?”路萧问,“难道你会撑船?”
慕容雪衣说:“你若学到第三层的轻功,便能飞过去。”
路萧沉默了。
慕容雪衣看一眼远处,“也许能碰上过路船。”
“你先走吧,”路萧把头转过去。
慕容雪衣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路萧回过头来,发现船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马上坐了起来,“雪衣”,他喊。
没有回答。
当然没有回答。
路萧一个人站在这艘孤独漂泊的船上。
他看看天色,已接近傍晚,风吹得他有些冷,于是他钻回船篷里,坐在一个角落里抱住自己。
船在慢慢的摇着。
不知过了多久,路萧突然惊醒,发现有人在撑船,帘外有灯火在晃。
有个人坐在外面,灯火映着他的影子一闪一闪的。
“雪衣?”他喊一声,抓紧手中的刀。
“你睡吧,”帘外传来慕容雪衣的声音,“明早才能到。”
路萧松了一口气,“谁在船上?”
“我借了个船家来。”
路萧一怔,“你从哪里借的?”
“对岸啊。”
“你带他过来的?”路萧莫名其妙。
“撑船过来便太慢。”
路萧又想骂他蠢,“既如此,你带我过去不就行了。”
慕容雪衣好半天没声音,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不是不喜欢有人碰你吗。”
路萧愣在那里,也半响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低下头,继续抱住自己,靠着角落睡了过去,“蠢货”,他想。
笑了一下。
前篇·韶光.九
路萧醒来时发现慕容雪衣还在外面。
他走出去,天快亮了。船家也坐了下来,让船顺着水慢慢的行着。
路萧看看靠在船舷边上睡着的慕容雪衣。风凉,吹的路萧都有点哆嗦,他赶快脱了外衣给慕容雪衣盖上,结果一碰到他,他的眼便张开了。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路萧一怔,慕容雪衣看清是他,眼色缓下来。“你醒了”,他说。
路萧看着他说:“雪衣,你进去吧,外面这么冷。”
慕容雪衣莫名其妙的看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这不算什么。”然后拿起那件盖在他身上的外衣还给路萧,走过去问船家,“还要多久?”
上岸之后,慕容雪衣带路萧乘上一辆马车。
行了片刻,慕容雪衣问:“你想吃什么?”
路萧张口便说了五六样宫廷糕点。
慕容雪衣无奈,“现在条件有限,包子或是饼,你选一样。”
路萧想了想,“那我要吃饺子,鲜肉馅的。”
慕容雪衣便让那赶车的先去找卖水饺的。
走了不多一会儿,碰上一家,两人下车,于店内坐定之后,慕容雪衣却只叫了一碗水饺。
路萧奇怪道:“一碗?”
慕容雪衣也奇怪,“你要吃几碗?”
路萧问:“难道你不吃?”
慕容雪衣无奈道:“我怎么吃?”
路萧这才想到他在外必须蒙面,失声笑出来,终于明白为何慕容雪衣只让他选包子或是饼了,因为可以在车里吃。
“雪衣,”他笑着说,“我突然觉得你好可爱。”
慕容雪衣没有说话,蒙着面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后来在车上一想起这事,路萧便忍不住偷笑。
行了又将近一天,终于抵达另一个码头,慕容雪衣却不上船,而是进了那码头最近的一处客栈。
店伙计过来招呼,“两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慕容雪衣冷淡道:“我找黄姑娘。”
伙计笑,“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一个姓黄的姑娘。”
慕容雪衣不理他,直接去找掌柜,“我找黄姑娘。”
掌柜敛了神色道:“请随我来。”领他们进了店后的院子。
那院里有一排房屋,掌柜进去其中一间,不一会便出来一个穿青衣的男子,他一见蒙着面的慕容雪衣连忙赶过来跪下,毕恭毕敬的说:“不知公子到来,小人有失远迎。”
慕容雪衣只说:“我有要事需与刘岛主商议。”
那名男子十分恭敬的将他们引进一个房间,那房里除了一扇后门外什么都没有。门后,便是水路,有一条船停在那里。
三人上船,行了一段,路萧小声问慕容雪衣,“姓黄的姑娘在哪里?”
慕容雪衣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天黑之后,远远看得水中一处亮着隐隐约约的灯火。待船行近,是一个岛。上岛之前那青衣人已用灯火传了讯息过去,岛上的灯火也遥相呼应的闪了闪,现在船一靠岸,便有人前来迎接。
是八个手执宫灯的人。
青衣人乘船返回,慕容雪衣带了路萧随这八个人向岛内走去。
不多时,看到一扇大门,进门之后,是一座豪华园林,虽是夜晚,但四处都满满的挂着灯,竟映照得一清二楚。
一个白衣男子带一群人迎上来,仍然先是下跪,态度非常谦卑的说:“不知公子前来,失礼失礼,请问缥缈宫主……”
他话还没有说完,慕容雪衣便打断他,“我们先休息。”
那人马上媚笑着说:“房间都是现成的,请随我来。”
慕容雪衣已要入寝,路萧突然走进来,还散着头发。
“什么事?”慕容雪衣问。
路萧锁上门走过去说:“你是来办什么事的?”
“宫主的私事。”
路萧不说话了。
慕容雪衣一边宽衣一边问:“你……还有什么事?”
“……那岛主可是叫刘秋仪?”
慕容雪衣沉默片刻,“你认识他?”
“我可不可以杀他?”路萧冷冷的问。
“怎么回事?”慕容雪衣盯住他。
路萧咬着牙,好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慕容雪衣看他,“……你想说什么?”
路萧终于开了口,他低声说:“……我在‘那里’见过他。”
慕容雪衣移开目光。
一段短暂的沉默。
他说:“……你还认得出他?”
路萧愤怒的看着慕容雪衣,“忘得了才怪!”
慕容雪衣又沉默片刻,居然上床了,他躺下去,“刘秋仪不会武功,你要杀他应该不难。”
路萧在那里站着,良久,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拉开门再狠狠砸上。
走了。
第二日,慕容雪衣刚在屋里用完早饭,路萧又走进来,还是散着头发。
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慕容雪衣看他一眼,没说话。
“今天走吗?”路萧说,语气平静了很多。
“很难讲,”慕容雪衣没看他。
路萧沉默着,慕容雪衣已蒙上脸。两人忽听得刘秋仪在门外说:“我可以进来吗?”
路萧脸色变了,慕容雪衣说:“你等一会再……”
路萧打断他,“我没事。”
慕容雪衣顿了顿,说:“那你进来吧。”
刘秋仪进来了,恭恭敬敬的站在慕容雪衣的面前。
“这个……”他有些犹豫的说,“那个东西还没……”
慕容雪衣冷冷道,“若是这两日还没有,你也不用再拿了。”
刘秋仪面上变色,立即下跪,“最……最迟明日……一定……”
待刘秋仪逃出房间,路萧问:“什么东西?”
慕容雪衣犹豫了一下,“药。”
路萧好奇又问:“什么药?”
慕容雪衣又犹豫了一下,“刘秋仪是这一带做的最大的药材商。”
路萧奇怪,“你怎么答非所问。”
慕容雪衣勉强道:“宫主……应该给你用过……”
路萧正要问,突然明白过来,脸上一阵发红,又一阵发白,半响,他有些生气的说:“他怎么让你办这个事?!”
慕容雪衣无奈道:“他的私事都是让我来办的……”
两人沉默。
片刻,路萧开口道:“我想在你这睡一会,你不准走。”
慕容雪衣皱了眉,却说:“那你睡吧。”
他转身去关门,也不看路萧。
路萧脱了衣躺在慕容雪衣的床上。
“你把门锁了,”过一会,路萧又说。
慕容雪衣便把门锁了。
又过了一阵,他回头看一眼路萧,好像已经睡着了。
有几束头发从枕上滑了下来,轻轻的拂在地面上。
慕容雪衣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
然后轻手轻脚的拣起来,放在路萧的枕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
他无意间看了一眼路萧的睡容。
他的动作停止了。
良久,慕容雪衣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走回去默默的坐着。
路萧睁开眼睛
随即闭上
前篇·韶光.十
午后三刻,路萧终于起来了。
慕容雪衣正要叫人来侍候他梳洗,路萧却叫住他,道:“你会不会梳头?”
慕容雪衣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路萧说:“我不喜欢他们碰我。”
慕容雪衣说:“我不是很会……”他语气犹豫,路萧已转过身。
慕容雪衣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眼光看着路萧,片刻
却在路萧的身后坐下。
正梳着,刘秋仪又在门外说:“公子可有闲暇赏花?这岛上有一种茶梅,开花极早,现正是繁茂的时候……”
慕容雪衣的动作停止了。
“继续”,路萧说。
声音很冷。
“不必了,”慕容雪衣说。
“我要去,”路萧说。
慕容雪衣皱了眉。
路萧说:“我们两个人去。”
慕容雪衣搞不定路萧的头发,路萧便满不在乎的散着,他好像想故意做的如同他在玲珑阁中一样,还让仆从们拿了很多酒去梅花地,然后再把人全部赶走。
风时起,花瓣飘洒下来,落了慕容雪衣与路萧满身。
“他给我说了你爹娘的事,”路萧突然来一句。
慕容雪衣面不改色,“我知道。”
其实他曾介怀丁冼之连这种事都讲给路萧听,可再一想,路萧与丁冼之的关系,是比他和丁冼之的关系,要亲密的多。
所以就不再在意。
路萧盯着他,“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姓路?”
慕容雪衣一言不发。
“你觉得我们很像?”路萧继续说,好像有点动气。
慕容雪衣只是看着他。
路萧倒满一碗酒而后一饮而尽。
慕容雪衣看他的眼色仍无动于衷。
路萧已经喝到第三碗。
慕容雪衣指间一动,那只碗便飞了出去。
“我说过你别管我!”路萧很生气的冲慕容雪衣喊。
慕容雪衣轻声说:“命有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