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系列之湛泸————一世芳华

他看着杨英，眼神忽然变得非常温柔，非常慈祥，道："你要记住，追求可以追求你喜欢的人，但是成家却一定要找个喜欢你的人，千万不要想一个人生活到老。你受不了那种滋味。"
他看杨英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杨英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他仍然希望这个年轻人不要再走他这样寂寞的路。
杨英能感觉得出来，所以他已被感动。
湛大老爷又问他："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大醉一场？"
杨英不说话，只是一口干了面前的酒杯，又倒一杯，再干下去，才忽然开口说："因为我在嫉妒！"
湛大老爷看了他好一会，才道："是为了你的心上人？"
杨英道："我觉得自己很小气，可是，我就是不能忍受他跟别的人......"
他的话越说情绪越涌起，说到后来竟已说不下去。
湛大老爷问："你们吵架了？"
杨英点了点头。
湛大老爷道："那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杨英低下头，不说话。
湛大老爷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再管你们谁对谁错，也什么都不要再计较了。你回去之后，大可对她好一点。"
"可是......"杨英还想说什么，湛大老爷冷冷地打断他。
"可是什么？如果你们还想继续下去，就不要一点小事也要计较清楚到底谁的话说错了，有什么意思？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牵就她一点？"
杨英不说话了。
湛大老爷摆了摆手，道："酒点到为止即可。你回去吧。记住回去之后，要对他好一点，他的心里才会记着你。"
所以当王若飞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杨英。
穿着身崭新的白色长衫，脸上带着微笑的杨英，就坐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手上还提着个酒瓶。
"你回来了。"王若飞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但是他的心里却是真的很高兴。表情也变得红润起来。
杨英笑着说："我带了好酒回来，二十年陈的竹叶青，我请你喝酒。"
这个鸽子笼虽然很小，但是毕竟五脏俱全。桌子还是有的，虽然也只有别人家一个凳子那么大。
杨英亲手为王若飞倒了一杯酒，一边微笑道："这样的好酒是一定要用酒杯慢慢品尝，才能尝出味道来。"
但是王若飞并没有品酒，他在看着杨英的脸。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鼻子上长了朵花？"杨英看着他。
王若飞道："你鼻子上没有长花。我只是在想，你是从哪偷来的这种好酒？"
"我才不干那种没品的事。这可是人家送给我的。"
"好好的，人家为什么要送酒给你喝？"
杨英笑了笑，道："也许人家喜欢我呢？谁叫我长得太好了，想送我酒喝的人多了。"
"也许人家只是想快点打发你这个祸害走。"王若飞冷冷地。
杨英眨眨眼睛，道："谁是祸害？你见过比我更好的好人没有？"
王若飞道："好人不长命。"
杨英瞪了他一眼，又问："要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你死都死了，我当然只能送朵花给你。"
"什么花？"
"喇叭花。"
杨英翻他白眼："你要是死了，我也一定会送朵喇叭花给你。"
王若飞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反悔。"
"我反悔什么呀？不就一朵喇叭花吗？反正又不值钱。"
"很好，很好。"王若飞直点头，又加了一句："希望我死的时候，你还活着。"
"你....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杨英想了半天，才想出他这句话有问题。
"没什么意思。"王若飞淡淡地。
杨英看着他，眼中忽然又出现温柔的笑意，道："我们很久没这么说过话了。"
王若飞默然。
其实他们也并不能算很久，只不过才六七天而已。
"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杨英看着他。
王若飞摇了摇头。
"你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杨英问。
王若飞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杨英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道："既然我们都不生气了，那就喝一杯和解酒。请。"
王若飞干杯后，杨英就站了起来，微笑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出去买回来。"
王若飞凝视着他，不回答。
杨英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吃什么？"
王若飞忽然拉起他的手，眼中含着深情，道："我想吃你。"
第十四章 跑掉的杨英。
这一天的夜晚，杨英也睡上了王若飞的大床。
床很大，一张床就占了半间鸽子笼。这也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件还算得上大的东西。
两个人睡一点也不挤，但是他们之间却还是离了八十里远。衣服也没有脱，各面一边，谁也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一眼。
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却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因为湛泸也在这里。
它就孤零零地搁在冰冷的桌面上，月白色的剑鞘就像黑暗中的夜明珠，发出朦胧而美丽的光辉。
这种光辉虽然美丽，但是在杨英的眼中看来，却显得有些妖异，而且还愈来愈妖异了。
杨英睡的方向正好直面对湛泸。他不知道王若飞有没有这种感觉，也没有空去想，因为他忽然觉得很疲倦，非常疲倦......
他感到自己已经闭上眼睛，已经睡着了，但是他的眼睛却还能看得见。
他甚至都想怀疑自己的眼睛长在哪里的。
谁也想不到他看到了什么。他自己虽然看到了，却也无法思考，头脑一片混沌。
他看见湛泸在发光。墨青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光芒散入空气中，就像泉水一样缓缓地流动着。
他的眼睛已被这片光芒吸引，再也移不开视线。
忽然，光芒脱离了湛泸，在空气中蛇一样地绞动。光芒的形状渐渐明了，竟化为了一条飞腾的蛟龙！
龙是什么形状的？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有人真的见过所谓的龙。
但是杨英看见的却确实是条龙，看得清清楚楚。
银须金甲，蛇身鱼鳞，全身精光四射，两眼火光电影。这就是龙吗？
杨英整个人已怔住，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偶。
蛟龙的周身沐浴着墨青色的庄严的暗光。暗光如海浪，忽然间就漫过来，将杨英淹没在其中。
墨绿色的光芒之下，这条龙却是金色的。碧绿的光芒，根本不能沾到它的身躯。
他的周身灿烂辉煌，面目却十分狰狞可怕。
它的眼睛在盯着杨英，双眼如火。
杨英的心在跳，心里既害怕，又兴奋。
能够看见传说中才有的神龙，无疑是一件相当让人兴奋的事。
蛟龙却突然张开血喷大口，嘴里獠牙如山峰，舌头黏湿如血，瞬间将杨英一口吞食。
"啊！"杨英惊叫一声，全身一颤。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鸽子笼大的帐蓬，唯一宽大的床，还有睡在他身边的王若飞......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老大，你在哪里？"杨英试着叫了一声，但是没有听见回答。
蛟龙的嘴里很大，里面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
他看见了云烟，又像云，又像雾。头上已没有青天，脚下也没有黄土。
但是他却还是横躺着的，就好像忽然间消失了所有的重力，像一粒尘埃般飘浮在云雾间。
难道他已经死了？已经到了传说中的西方魔界？
无天无地，无神无人，只有一片虚无的云烟，仿佛已到了世界的终结。
杨英忽然感觉到恐惧。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未知，恐惧虚无。
在这样一片几乎虚无的世界中，任何人都会忍不住要发疯的。
就在这时，云雾中突然划出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仿佛是老祖宗盘古开天劈地的那一声剧响！
云雾竟从中间被劈开，一道强烈的墨青色光芒从裂口中射下来。
光芒中，杨英又看见了那条蛟龙。只是体形更庞大，气势更威严。
金黄色的强光，看在眼里却没有刺眼的感觉；凄迷的白雾，横在眼前却没有阻碍他的视线。
蛟龙的身躯遮天避日。龙首自上向下，俯视着杨英。
杨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变小，变得很渺小。在这条龙的面前，他几乎渺小得要马上跪下来顶礼膜拜，连抬头看它一眼都不配。
可是这条龙却在叫他的名字："杨英？"它竟认得杨英这个人！
"啊？"杨英全身都起了颤抖，"你...你是龙......"
他连声音都变了，变得就像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龙笑了。
杨英并不知道龙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却知道这条龙在笑，冷笑。
"我不是龙，我是湛泸。"
"湛泸......"一听到这两个字，杨英不禁觉得全身冰冷，就好像有股尖针般的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
一种莫名的恐怖和不祥的预感，梦魇般袭上了他的心头。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火光！
漫天卷地，排山倒海的烈焰突然从下面的云雾中喷涌而上，立刻将蛟龙包围在中间。
这火焰一定来自地狱，因为人间绝不会有这样汹涌激烈的火。
蛟龙仰天长啸，庞大的身躯在火焰中扭曲，渐渐缩小，越来越小，最后竟缩到只剩七尺大小。
杨英已经看得呆住，却更想不到这蛟龙竟然慢慢地幻化成了一个人。
飞扬的火焰突然间被冻结！白色的寒冰从这个人的周围向四面激散。
杨英突然想起，传说在地狱的最底层，只有能将一切都烧光熔尽的烈火，和能将火焰都冻结的寒冰。
火焰已被冻结，寒冰仍如流沙般向四面散漫。
这个人缓步向杨英走过来。
他走得很慢，但是却极高贵，极威严，就好像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帝。
他的尊贵，几乎要让任何人见了都马上跪下来吻他的脚。
等他走近了，杨英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人竟然就是王若飞！
王若飞对着他微笑，眼中的神情傲慢，高贵，又温暖如春。
"王...王老大......"杨英几乎已被他的尊贵和威严震慑得不敢妄动一下。
王若飞忽然俯下身，伸出手抱住他。
寒冰和冷气笼罩着杨英，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
他反而觉得自己在发热。心不停地跳，越跳越快，跳得几乎要吐出来。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回抱着他。
王若飞的手拉开了他的衣带，衣襟敞开，微微发冷的风忽然已吹在了他的身体上。
他闭上了眼睛，不停地喘气。
他在等着他行动。
可是他的行动却太慢，至少是好像在迟疑。
杨英忍不住突然抱紧他的后背，把他拥向自己。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就这么做了。
感觉到王若飞身体的压力和热度，他的眼睛闭得更紧，脸颊已红如桃花。
这当然不是在做梦，身体的感觉是真实的。
他很快就要承受不了，忽然一把掐在王若飞的肩膀上，指甲已掐进血肉中，使劲想推开他。
"我...我不行了..你放开我！"
可是当王若飞真的要放开他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把抱紧他，急促地呻吟道："不要走！我......你...你快点......"
王若飞并没有快点，反而停了下来。
然后杨英就听见了他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
这绝不是王若飞的笑声。这声音中已充满了衰老和怨毒。王若飞当然并不衰老，也对杨英没有怨毒。
杨英睁开眼睛，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王若飞，竟然是那位湛大老爷！
这个现在仍刺在他身体里的人竟然会是湛大老爷！
王若飞呢？是不是王若飞就是湛大老爷？还是湛大老爷就是王若飞？
杨英的整个身子都起了颤抖，他突然感到极端的恐惧。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湛大老爷当然并不叫大老爷，他当然也有名字。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就叫湛泸？
湛泸究竟是什么？是剑，还是人？是神，还是鬼？
他虽然感觉恐怖，但是他却不怕湛大老爷。
他怕的人在这个世上还没有遇到。
湛大老爷的笑脸在风与雾之中，烈火与寒冰之间，一会变得非常清楚，一会又变得迷茫如云烟。
清楚和模糊不停地交换着，这张脸已充满了妖异与邪恶。
忽然，他在杨英的身体里抽动了一下，杨英立刻忍不住叫了出来："啊！"
湛大老爷的笑声立时又响起。
这一次的笑声更尖利，更刺耳，而且充满了讥诮。
"滚开！你到底是谁？"杨英对他叫道。
湛大老爷笑道："我就是王若飞，王若飞就是我。"
杨英根本不相信："放开我，你这个--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湛大老爷就又行动起来。
谁也想不到这个已经这么老了的老人竟然会有这么强壮！
这次杨英反抗了起来，他想一拳把他打出去，可是双手却都被他按在了身下这片虚空的云雾中。他根本挣不开。
他听见湛大老爷的笑声中讥诮意味更浓："你现在反抗什么？刚刚不是你自己送上来的？而且我不是让你很舒服吗？"
"放屁！"
"你现在才后悔已经迟了。"湛大老爷的笑脸突然收炼，神情立刻变得如寒冰在滚动，如烈火在飞扬。
他伸出干枯如白骨的手捏住杨英的脖子，张开了嘴巴说话，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是杨英已经听见了，他突然感到全身的寒毛都已竖起。
湛大老爷说的话是："你们违背了对我的誓约，你们将遭遇无穷无尽的灾祸与不幸，死后也将沦落十九层地狱，受魔火焚身之苦，非天崩地裂，不得轮回！"
杨英只觉得有股阴森森的感觉，像血虫一样爬进了他的血液中。
他的确什么人都不怕，可是，要是对方不是人呢？
湛大老爷已抓住了他的腿，想骑上来。
杨英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曲起膝盖，猛顶他双腿之间。
这招倒不是什么好武功，只不过人在这种时候好像天生就会用。无师自通。
只听"碰"的一声响，王若飞就飞出去了，撞翻了桌子，又摔在地上。
桌上的湛泸剑"铛"的一声落在地上，剑锋摔开一半。墨青色的光辉立刻像水银一般漏了出来。
王若飞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却忍着没有叫出声，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干什么？好好的，你怎么突然......"
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杨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剑。突然从床上一跃而下，衣衫还不整，就拔出地上的湛泸剑朝他挥过来。
"你去死！我杀了你！"
王若飞连一个字都来不及问，只有匆忙闪避。
杨英第一剑砍烂了床，第二剑就连帐蓬也没有了，只听见一阵"劈哩啪啦"东西烂了的声音。
王若飞想制住他，可是却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他更想不明白，明明是杨英自己先叫着他的名字抱住他的，怎么中途却突然那么大力气撞开他？
简直撞得他差点站不起来。
忽听"嘶"的一声，他胸前的衣衫就被剑锋划开，幸好他后退得快，但是胸前却还是有血溅出来。
"杀了你，我要你死！"
只见剑光乱闪，人影晃动，这条巷子里的一面砖墙竟也轰隆一声垮踏下来，残砖满地滚散。
杨英的脚下突然被残砖绊倒，这正是王若飞的好机会。
他立刻扑上去，右手并掌，横切在杨英右手的曲池穴上。
曲池被击，长剑立刻脱手，王若飞趁机夺剑。只听"叮"的一声清响，湛泸剑已从他手中激射而出，斜插进一棵大树的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