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姬道:"你不同,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湛泸就还是你的。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
王若飞冷笑。
血姬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有杀了你。"
王若飞道:"因为有一个人不会允许我答应你。"
血姬问:"是谁?"
王若飞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因为在她的身后,已经有个人冷冷地答了一个字:"我!"
血姬惊讶回头,就看见了这个人。乳白色的长衫,漂亮的脸孔,微笑的神情,杨英就站在她的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最后的赢家不是血姬,这一点恐怕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她突然想到了竹叶青死前的奇怪的笑。她却想不明白竹叶青到底是猜到她会杀死白虎,还是知道她最后会败在这两个人的手里?
她更想不明白杨英是怎么解开穴道的?他明明全身十五处穴道都被点了。
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直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原来我们都被你们耍了。"
杨英道:"耍你们的并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是谁?"
"是你们自己。"杨英道:"我们根本就没有做多少事。只凭我和王老大两个人,也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你们。"
血姬道:"但是你们却赢了。"
杨英道:"那只因为你们自己先输了。不是我们赢了,而是你们输了。"
血姬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的穴道......"
杨英笑了笑,道:"我曾在少林寺学过几年武,少林寺对各门各派点穴解穴的武功都有所研究。而且经过的时间已经太长,我的穴道在天亮之前就已经解开了。"
"我明白了。"血姬忽然转头去看王若飞,王若飞的穴道已被杨英解开,现在已在屋里找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来。
他好像还是随时都那么懒。
血姬对他道:"你早就知道杨英的穴道解开了,所以你就算被我们制住,也一点不害怕?"
王若飞道:"我并不知道。"
"哦?"
王若飞道:"直到刚才,我还是一直很害怕。"
但是他的脸上却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他这样的人,就算害怕,也绝不会表现在脸上。
血姬道:"你说湛泸还有个秘密,难道也是假的?"
王若飞道:"就算湛泸有秘密,我也不知道。"
第十三章 慈祥的老人。
(一)。
杨英走出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明亮了。朝阳已升上半空,光芒却发而有些暗淡。
一阵山风拂过他的脸,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的心里还是很沉重,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们并没有杀死血姬。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仇恨。
王若飞也只是废掉了她的武功。
他说:"你的武功是我教的,现在我就把它收回来。你以后休想再用我教你的招术去杀人。"
他的语气冷漠无情,他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血姬叫喊起来:"废我的武功,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想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连武功也没有了,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王若飞冷冷道:"你自有法子生活下去。"
他了解她,也知道她是个很坚强而且冷酷的女人。她想生活下去,她就一定能生活得下去,而且能比很多其她的女孩子生活得更好。
她还是在叫:"你要我怎么活下去?难道要我进窑子去接客,要我拿破碗去要饭?"
王若飞冷冷道:"就算那样,也是你的报应。"
她叫道:"那你呢?你的报应呢?"
王若飞不说话。
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报应,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唯一能知道的只是,他终有一天也会有报应。
冥冥之中本就存在着一神秘而可怕的力量,当这种力量要来的时候,绝没有任何人为的力量能改变它。它能给很多天地间不可知晓,不可理解的事以答案,可是却绝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它。
血姬突然扑起来,一头冲进他的怀里。
她的双手虽然已垂下,不能动,但她的反应仍然很快。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用力地撞进来。
她前进,王若飞就后退。一直退到墙下,无法再退。
她就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一边道:"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你怎么对得起我?"
王若飞无语,只是长长地叹气。
杨英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们,忽然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想再看,他心里也有股酸气,有股火气。
他走到门外,还是能听见血姬的哭声,他就一口气走出很远,走得很快,走到再也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
可是就算耳中听不见,眼中看不见,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能放得下?
血姬还在王若飞的胸口上哭泣,而且越哭越大声,眼泪也越流越多。
都说美人泪,断人肠,其实女人的眼泪并不珍贵。女人们随时随地都能把眼泪流出来,而且这种本事还可以越练越强。
王若飞突然一把推开血姬,推开的同时,他的头已向右偏开。
只听"叮"的一声,一根银光闪动的钢针就钉在了墙壁上。钉得并不深,因为钢针是用嘴发出来的,力道当然不会太强。
但是如果这一针钉在人的咽喉上,却还是能要命的。
血姬摔在地上,还在破口大骂:"姓王的,你有种就杀了我,不然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都说女人善变,翻脸比翻书还快。女人未必都是善变的,但是这个女人倒真应了这句话。
王若飞连看都不想看她了。他都走出这座房子了,身后还能听见她的哭骂声。
他走出来的时候,杨英已经走了。
他回到那个鸽子笼的时候,杨英也并不在家。
他没有进屋,一转身,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天香楼。
杨英果然就在那里喝酒。而且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桌上摆着三四个空酒瓶。
王若飞走过去,坐在他的面前。
杨英连头都没抬,只一口干了手上的酒杯,就问:"她呢?你打算怎么对待她?"
王若飞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谁。他淡淡道:"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你让她走了?"
王若飞沉默不语。
杨英忽然大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你的女人,你怎么能废了她的武功就赶她走?"
他的声音很大,这时候酒楼上的客人也很多,全部都回头瞟着他们这一桌。
王若飞看着他:"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杨英道:"你该怎么做难道还要问我?无论她变得有多残忍狠毒,你都脱不了责任。你亏欠她,她就是杀了你,也是你自己活该。"
"你想我怎么做?要我跟她走,要我补偿她?"
"你应该的!"
王若飞怒道:"怎么样对她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那么多?"
"我...我......"杨英的脸也气红了,忽然低下头,咬着牙道:"好,好。是我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
说到后来,他就忽然起身,跑出去了。
王若飞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也没有阻拦。
他的心里也觉得很愤怒。他本不是这么容易动怒的人,可是他现在的情绪却波动得像一桶柴油。只要有火种一点,马上就会燃烧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盏,仰头就倒起来。
这一夜,杨英没有回来。王若飞直到半夜,才喝得醉熏熏地走回他的狗窝。
其实他喝的酒并不多,只喝了十五斤老白干,以他的酒量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他却醉了,醉得很深。
醒不如醉的时候,就不妨醉了。
他希望看见赤犬摇着尾巴来迎接他,可是他知道赤犬已经死了。
没有点灯,他就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摸到床,躺上去。
床很舒服,至少跟桌子比起来要软得多。他静静地躺了很久。屋子里很安静,他却很希望能听见点声响。他睁着眼睛忍受着无边无迹的黑暗。
他忽然觉得无法忍受。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知道,以后也会一直知道,原来一个人最难忍受的就是寂寞。
他想到了杨英。他突然觉得很想很想他,也突然觉得很生气而且懊悔。
他为什么要跟他吵架?他们已经一起经受了这么多危险和困难,为什么还会为了这种事吵架?
他并不是不明白,他和杨英的感情已经不同了。若果他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这件事反而会很好解决,根本就不会吵架。
人与人之间,如果感情太过亲近,反而很容易产生误会,很容易计较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很容易伤害到对方。
要以另一种更亲近的关系一起生活,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就好像原谅自己的朋友往往比原谅自己的仇敌更困难一样。
可是,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如果我连自己的仇敌都可以宽容,为什么我不对自己亲近的人更宽容一点呢?
生活不是浪漫的,世上不会有比生活更不浪漫的事。但是生活却是一个人最贴切,最重要的事。
如果不能接受住生活的考验,什么样的爱情都是假的,什么样的感情都会死亡。
(二)。
清晨。花香。
从波斯来的水晶灯,手工精细图案奇美的织锦纹帐,陈列着各式各样金樽玉爵和水晶瓶的木架......还有两个身穿蝉翼般薄纱的妙龄美女,温柔地服侍在他身旁,等待他醒过来。
这就是杨英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情景。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他是不是在做梦。
这样的情景的确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
但是,这不是梦。
他想想起来自己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出先在这个梦里的地方的。不过他立刻就放弃了。
他的头疼得厉害,疼得像有把铁勺在里面搅,不停地搅。昨晚一定是喝多了。
一个妙龄少女捧来一晚黑褐色的药汤,微笑道:"这是老爷叫我们准备给公子的醒酒汤。公子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我们喂你?"
杨英当然不会让女孩子喂他,他只好自己喝。其实他连这碗是什么汤都没有听清楚。
喝完醒酒汤,又静静地躺了一会,他的头脑终于渐渐清楚了。
他隐约记起自己好像是跟王若飞吵了一架,然后又出去喝酒,再然后......好像是睡了大街。
睡的哪条街?他也不记得了。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还是这个少女说:"是我们老爷救你回来的。你已经醉了一天两夜了。"
"多久?"杨英有些吃惊。
"一天两夜。"
"那么久!"杨英从床上弹了起来,可是还是头晕。
他又捂着头,道:"你们老爷是谁?现在在哪里?"
另一个女子微笑道:"我们老爷姓湛,外人都称呼他为湛大老爷。至于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你。"
杨英从来也没听说过湛大老爷这么个名号,也不记得这个镇上有一位姓湛的大老爷。
其实这位湛大老爷是从外地来的,来这个镇买房置地,安家定业的。
只不过才来的当天傍晚,就在大街上遇到了杨英,杨英正醉得像只被人扔在路边的死猫。湛大老爷就把他拣了回来。
这位湛大老爷比杨英想象中还要老。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虽不多,皮肤却很干黄,看起来就像个风干了的白果子。
杨英走进他的书房的时候,他正在喝酒,一个人喝。
他的神情看上去也很落寞,就像是满天即将落尽的夕阳。他是一个孤单的老年人。
"你就是湛大老爷?"杨英走到他的面前。
"我是。"他并没有停杯,表情也很平淡。
"是你救我回来的?"
"恩。"
杨英心里很感激,嘴上却实在说不出那个"谢"字。
他看着桌上的酒壶,问:"你喝的是什么酒?"
湛大老爷道:"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酒。"
杨英道:"是好酒,我已经闻到酒香了。"
湛大老爷笑了,道:"你昨天才醉得不省人世,现在又想喝酒了?"
杨英笑道:"酒鬼都有酒瘾。我是酒鬼,没得治了。"
湛大老爷大笑,道:"我也是酒鬼。来,坐下来陪我老头子喝一杯。"
杨英求之不得。
一杯酒干下去,不禁叫道:"的确是好酒!"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杨英,英雄的英。"
有好酒的时候,杨英的嘴巴总是不会闲着的。几杯酒下去,他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愉快起来。
湛大老爷的神情却一直闷闷不乐,似乎心中正有愁结千千。
杨英忽然停杯,看着他道:"你不开心?"
湛大老爷叹息道:"我要是开心,又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喝酒?"他又看着杨英,道:"你要是开心,又怎么会在这陪我一个老头子喝酒?"
杨英黯然,道:"不错。我的确不开心。"
湛大老爷道:"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也不开心?能不能告诉我?"
杨英笑了笑,道:"我也正想找个人说出来,憋在心里还真不是滋味。不过,礼尚往来,我们也公平一点,我告诉你我的事,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原因。"
湛大老爷笑道:"这倒真是公平。"
杨英道:"你是长辈,你先说。"
湛大老爷道:"好。"
杨英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湛大老爷道:"因为我烦。"
"你为什么烦?"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寂寞吧。"湛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女人,也没有儿女。我只有一个人。"
杨英问:"那你为什么不娶个老婆呢?有个女人在身边,很多事都会不同的。"
湛大老爷笑了,笑容中却带着种无奈和悲伤。
"你知道哪个人才是真正地喜欢你?你能跟谁成亲,跟谁一起生活?"他忽然转过身去看窗外的草木,一直看了很久,才又道:"我有个七个女人,我对她们每一个都用的是真心。但是最终我们都分了手。我早已经心灰意冷了。"
杨英道:"你不想娶老婆,也可以有孩子的。"
湛大老爷道:"养儿育女要花费的心血太多了。我既然没有这个心血,又为什么要有儿女?"
杨英听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问:"你的心血都用到哪去了?"
湛大老爷转身看着满满几书架的书,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精神也忽然激奋起来,道:"你看这些,这些全部都是我的心血!"
这几书架的书竟然全部是关于铸剑和百练精钢之类的。
杨英吃惊地看着他:"难道你是铸剑师?"
湛大老爷点点头,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铸造一把天下无双的利剑。不只是我的心血,就算要我把命豁上去,我也在所不惜。"
杨英的心里忽然对这位老人生出一种尊敬的感情。无论湛大老爷有没有铸造出一把天下无双的利剑,一个人只要能付出全部心血去做他想做,喜欢做的事,他就是应该受到尊重和羡慕的,
杨英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你就只能一个人过一北子了。其实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至少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很自由。"
湛大老爷摇摇头,眼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凉和苦闷,道:"你不明白,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一个人活到老有多寂寞,有多冷清。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那种滋味,简直比刀子插在心上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