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见重衣面上忽红忽青,知道他是在担心两人的事被越牧发现后该怎么办,他抓了抓头,对于现在的状况,他也很意外。再看向越牧,却只见他一脸的沉思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就这么僵持半天,最终还是重衣耐不住先开口"爹,我......"他刚说了两个字,越牧就挥手打断道"不用说了!"背转过身,越牧有些想笑,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他要留着在见到解玉楼时才痛快的在他面前笑!他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解玉楼的一双好儿子,不仅恋上龙阳,还乱伦!
重衣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听到父亲的一声大喝,就知道事情再没转圜余地。六月望着背对着他们的越牧,看着那不停颤抖的双肩,他突发奇想,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愤怒?
"穿好衣服,我越家从此以后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重衣一怔,这样决绝的话从父亲嘴里说出来,除去茫然,他甚至有些轻松。自嘲的一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六月,昨晚做出那个决定时,他就想过被拆穿后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快罢了。
默默的穿好衣服,默默的离开自己生活了20年的地方,走到门外,才发现天气竟然晴朗的让人想撕去那层伪善。六月一直不吭声,直到这时才突然说道"你后悔了?你......若后悔,那我回去跟越伯父说......"
"你能跟我爹说什么?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还能有什么好说的?"重衣的口气让六月一僵,他看着他,秀丽的脸上多了大片阴影。他最初就知道重衣不愿离开,他总是有很多挂念和顾虑,总是放不下,总是做不到和自己一般干脆。
"你要真后悔就直说。大不了我去告诉你爹是我六月强迫你,要杀要刮随他的便!这样你不就能继续做你的越少庄主,做你的越少侠了?!"
"啪!"重衣对六月总是习惯性的动手,看着那红肿的脸颊,他又开始后悔。六月擦擦嘴角血迹,沉默着没再说一句话。
"我不是......后悔,爹爹现在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我在不在他身边都没什么意义。只是,六月,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就这样和他断了一切关系,我不可能无动于衷,你知道吗?"
六月不知道,因为他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不起,我是孤儿,不懂那些复杂的亲情。"六月平淡的语气无不在昭示重衣对他的伤害。两个人站在越家大门外,一瞬间,似乎一开口就成了伤害。
叹息着,六月拉住重衣的手,重衣有些挣扎,六月却说"跟我走吧,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就跟我走,去个小地方窝一辈子,或者是流浪四方,我都会给你一个新家,好不好?"重衣的手被六月的手紧紧包裹着,温暖的过了度,一阵阵的麻木。
"你是个大路痴,我跟着你走还不走到深山老林去?你跟我走还差不多!"
六月想起自己似乎真有过走进深山老林的经验,咳嗽一声道"我跟你走还是你跟我走,不都一样吗?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一起......"
解玉楼没想到六月会逃,更没想到再次得到和六月相关的消息时,竟是他和越重衣的断袖传闻。铁青着脸,他喃喃自语道"越牧,为了击垮我,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糟践吗?"
解玉楼得到了消息,一直找着六月的乌苏也不比他知道的迟。她苍白着脸,当日去接六月时,自己的百般退让和六月的不为所动似乎都得到了最好的解释,仔细想想,她不难发现,六月失踪的那半年,一直跟随的人不是那个温家小姐,而是越牧的儿子。
孩子犯了错,父辈们该怎么做?自然是千方百计的阻止。解玉楼不是越牧,他不能干脆的跟自己还未相认的儿子断绝关系,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找到六月,断了他和越重衣之间的一切关系。而这正是越牧要的,解玉楼这么做只会让六月恨他,父子反目的戏码也许比兄弟反目更好看。相对的,养大六月的乌苏也不会对眼前的状况坐视不理,两个独霸一方的人同时为了同一件事行动,他越牧再在这之中搅和搅和,相信江湖这锅刚刚冷下去的粥,势必会再度热起来。
绕了个圈,两人竟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泉州城。只是,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两人多多少少也有听到,为了不惹麻烦,两人连城都没进,直接去了郊外的一个小鱼村。
换下锦衣着布衣,两人都是洒脱惯了的人,倒也不是很在意。但六月一身蓝色布衣的样子还是让重衣的内心起伏不定,他想告诉他当初的话只是自己的怒言,不用当真,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六月,你不是说你住在岛上的吗?怎么连抓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六月拿着一端削尖的木叉,再一次仁慈的放走了一只游到脚边的小鱼。听到闲闲地坐在一边的重衣的话,他嘿嘿一笑"住在海边也会有不会游泳的人,我只是抓不到鱼,算不了什么的。"
重衣回他一笑"对,只是晚饭只能吃素而已,的确算不了什么。"六月僵硬,他虽不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但每餐能适当的有些肉食还是很美好的......叉!叉叉!他就不信他一个武功不错的有为青年还叉不到一只鱼!
傍晚,以衣服全部湿透为代价,六月辛苦的叉到三只鱼。想起那夜在破庙里重衣做的简单野食,他就开始口水长流,他一直没敢说,他其实很喜欢吃他做的东西。重衣将弄好的烧鱼端出来,简单的木桌上只有同样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三个菜对于两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来说兴许不够,但是,重衣说过,他们现在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而且还是无业游民,所以他们要学着节约,学着简朴。六月想,幸好他是和重衣在一起,回想他之前的光辉挥霍史,他就觉得汗颜。
互相为对方夹菜,为对方盛汤,重衣发现自己曾经想要的柴米油烟酱粗茶,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竟如此容易实现。
江湖纷乱,解玉楼和乌苏几乎将天下翻了个转,也没找着人。越牧对于两人的情报网更是鄙视,墨丰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的书房里,道"想不到,他们一个是称霸江湖的霸主,一个是南海一隅的女王,却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找不到。"越牧冷哼,"重衣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他要躲起来,就算我这做爹的都找不到,更何况是他们!"
"可是,他们这般躲着,坛主日后的计划又该怎么进行?"m
越牧沉吟,忽又笑道"不急,我自有法子逼着重衣出来找我。"
书房门轻扣,墨丰站起身,越牧却摇摇手,表示没事。他沉声问道"谁?"门外管家没得到主人允许,不敢擅自推门而入,他站在门外恭谨道"温公子派人送了信来,说是有了解玉楼下落,请老爷定夺。"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听着管家脚步远去,越牧回头对墨丰道"看,他解玉楼忙着找儿子,却不想倒因此露了自己行踪。"
"坛主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越牧笑得老奸巨滑,"当然是去帮丧父的温家兄妹除去解玉楼这个杀父仇人了。"
解玉楼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包围圈时,并不惊讶。他为了找六月,几乎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势力,这般的劳师动众,要想不被有心人逮到点痕迹,除非是他的对头都衰退了。
"越兄,我们真是许久未见了啊。看你红光满面,最近一定很风光吧?"
越牧打了个哈哈"解兄抬举,我有今日不也是承蒙你相让嘛。"
越牧有心情跟解玉楼嘘寒问暖,温炎却没那么多的耐心,若不是想着自己技不如人,他兴许早就捺不住愤怒冲上去索命了。越牧瞄到温炎脸上的不耐,咳嗽一声,道"解兄,我虽然敬你是个枭雄,但某些事我们也还是要算的。这位温公子,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吧?"解玉楼看了眼温炎,他当然认识温其略的儿子,那个黑锅他从来都不想背,但他也知道现在要解释也是无用。六月还没找到,他不想大动干戈,看了看四周,估摸着乌苏应该快到了,自己周旋一番,差不多就可以全身而退。
越牧知道他在等什么,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将解玉楼诛杀。再说了,他诡异的一笑,解玉楼若死在这里,自己的重头戏他不是就看不到了吗?
温炎带来的人射手居多,他和越牧一起后退,站在圈外,一时间,解玉楼真的成了个众矢之的。哼了一声,这阵仗他并非没见过,以他的功夫要脱逃虽然有些危险,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射!"
温炎的射字出口,箭却没如他预料的射向解玉楼。眨眼之间,形势倒转,乌苏站在一群黑衣人之间,而之前的那群射手已全数魂归西天。越牧冷哼,为了情人,她倒是来得快。乌苏终究还是有些在意解玉楼的安危,接到他的书信,犹豫许久,还是领了黑衣队来。
"越兄,现在,似乎有些形势倒转啊。"
对于解玉楼的嘲讽,越牧不是很在意。他侧身对温炎道"你先走,我断后。"温炎惊道"那怎么行!我若让越伯父蒙难,父亲泉下知道也不会轻饶了我!"越牧不是什么爱护小辈的好人,只是他需要这场戏将重衣引出来。
"放心,我越牧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还没那么容易死。而且你父亲会死有大半也是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为他尽心。今日我若让你再出个差错,日后去了地下我才真的觉得愧对你父亲和我多年以来的交情。"的96
温炎还想说什么,越牧摆摆手又道"你的武功你自己知道,你若再留下,我势必还要照顾你,到时候我们才真的必死无疑,你想那样吗?"温炎沉默,他的武功他自然知道,犹疑一阵,点头朝树林子深处退去。解玉楼本就不想和一个小辈一般计较,温炎不过是被越牧利用,说来也是可怜之徒,见他离开也不去追,只是对越牧道"想不到你还能有这般好心的一面。"
"你当世人都如你一般心狠手辣吗?"
"我心狠手辣?你连自己的盟友都算计,我问你,到底谁更心狠手辣?"
越牧阴阴一笑,瞟了眼站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乌苏,道"你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说丢就丢说不顾就不顾,我越牧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你厉害。"
解玉楼的脸一黑,乌苏更是震惊,看着越牧,她沉声问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越牧依旧笑得人畜无害,"你放心,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当年紫苏带着孩子四处躲避仇家时我曾经收留过她,她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你虽然口口声声说恨她,但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她临终时托付你照顾她剩下的一个孩子,你不可能不尽心。看你对六月的紧张程度就象是自己的孩子,我如果没猜错,他就该是紫苏的孩子吧?"
解玉楼的脸色越渐难看,"越牧,你还真的是无孔不入。紫苏对你也真是信任!"
"哪里,谁叫我当初助她得到了她一心想要的如意郎君呢。"
一番话说下来,只让乌苏和解玉楼愤懑。越牧却是凝神注意,他等的他要的就是解玉楼将他打伤。但最先出手的却是乌苏,解玉楼毕竟是常在尔虞我诈中游荡,越牧不断地提起旧事,为的自是刺激他出手,他从不做亏本生意,这么下血本自是另有所图。
闪过乌苏递到跟前的白绫,虽然不是解玉楼动手,但乌苏动手一样能达到他要的效果。解玉楼原想阻止,但看乌苏出手的狠辣,他便是想拦也拦不住。越牧如他所愿的受伤倒地,乌苏正想上去就势杀了他,解玉楼却突然从斜地里插进来拉住了她的手。她反手一挡,原是想避开,却不知她怎么闪躲都在解玉楼的预料之中。
"你干什么拦着我!"
"我不是拦你,只是谨防有诈。"越牧是什么人,大家打了多年交道,彼此再清楚不过。他的武功根底,解玉楼也不是没和他交过手,乌苏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将他打伤。越牧站起身,嘿嘿笑道"没错没错,乌苏,谨防有诈啊。"乌苏原本只是一时着恼才入了他的道将他打伤,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他的确没那么容易受伤。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放了他?"
解玉楼自不会放了自己的对头,给他时间喘息过来对付自己。思量一番,若这之中真的有诈,他也只能往上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留越牧继续活在世上。
越牧看出解玉楼眼中浓重的杀意,脸上却还是半点害怕的神色也没有。他朝后退了几步,突然说"解玉楼,你想不想再尝尝被炸飞的滋味?"
越牧往后一退,解玉楼就直觉不妙,他一把拉过愣在当场的乌苏,只刹那之间,当日比武台上的旧景即重现。待烟尘过后,几被夷为平地的林子里已再没有越牧踪影。
"该死,当时放炸药的人果然是他!"解玉楼咳嗽几声,还好他闪得快,否则又该让他得逞了。只不知他既然有火药,为什么不早放,偏要等到自己受了伤再扔?之前未动手的时候和现在不都是最好时机吗?
第 23 章
虽说是不问世事的避居渔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重衣还是能或多或少的探听到。这一点,不知该说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越牧和解玉楼狭路相逢,对决后重伤的消息,几乎弄得满城皆知。解玉楼最初不懂他的用意,但他在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就知道越牧是在借此引人出来。要引的人,再清楚不过,他索性也停了对六月的寻找,专心守着越家庄,坐等重衣领着六月出现。
在山庄呆了不到三天,重衣果然担心他的伤势,趁夜前来探望。
"你还回来做什么。"越牧的冷淡尽在意料中。重衣没敢靠近父亲,只是站在一边,低声道"我担心父亲您......"的69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被你气死,自不会被解玉楼给杀了。"
重衣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越牧摆了阵冷脸,突然说道"衣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越家唯一的后人。爹从不想和你走到这个地步,你若还想认我做爹,你就和他断了一切关系,只要你做到这点,我就当之前的事什么也没发生。"
重衣不语,要他放弃六月,他做不到。越牧似知道他的回答会是如此,沉默许久,只得一声叹息,道"算了,若这是你的决定,为父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愧对列祖列宗......"
"爹,对不起。"
越牧摆摆手,"你......留几天再走吧。"
重衣无言,留几天,终究还是回不到最初了吧。
六月守在门外,听着园子里细碎的虫鸣,突然有不好的感觉。
"吱呀"门被推开,重衣一脸黯然的走出来。六月回过头,问"怎么样?"重衣唔了一声"已经不严重了。"
"他要你留下吗?"
重衣摇了摇头,说"爹让我住几天再走。"六月"哦"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朝之前重衣的卧房走去。行到门口,六月说"我睡其他地方。"转过身,六月的影子渐融入夜色,重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留下他。那之后,他常在想,若自己在那夜留下六月和自己一起的话,日后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六月原本睡在房顶上,一个黑色人影陡然从他身前掠过,他一惊之后,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行了几步,便回到越牧的卧房外。见黑影闪进了屋,担心越牧出事的六月随即跟了进去,刚一进门就闻到一阵幽香,六月暗叫了声糟,眼前一黑,迅即人事不知。
待他再次醒过来时,越牧的房里已是凌乱不堪,四处都看得见血迹。甩了甩头,他强撑起身体,打量了下四周,很快就在桌脚边发现越牧的身影。越牧兀自喘着粗气,死死地瞪着他,六月不明所以,见他伤得极重,便想过去帮忙。正在这时,房门被人踹开,重衣惨白着一张脸的冲进来,看也没看六月的奔到越牧身边,叫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