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水无痕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都到我这里做我的学生了,还不知道我叫什麽?"
"那......我原来根本不想来的,谁知道来了就......"赵云奇立刻被水无痕的戏弄惹得恼羞成怒。
"就怎样?"
"就被你戏弄,还被你......这样那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後,赵云奇还是把脑袋埋进水无痕的肩窝。
"呵呵!是,是我不对了。"水无痕轻笑,搂紧有些滑落的身体,"记住了,我只说一次,我的名字是水无痕。"
水无痕!
用心记下这三个字,赵云奇在水无痕的肩窝里,重重地点头。
山上的日子如流水般滑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都是和水无痕住在一起,打水的问题由他来,而作饭就交给若润。那天之後他知道了那对双胞胎留下的一个叫若润,另外一个比若润打一点点叫若玉,而那个水无痕说话的男人是若润的相公柳清风,也是这件私塾的建造者。柳清风只待了两天就下山了,小端也被要求不能留下,留在山上的就只有他、若润和水无痕。
这期间,他们待在山上一直都很开心,可也结束的时候通常还未入夜,那他就可以陪同若润两个人到周围打些野味,这时候他的工夫就显出作用了。而水无痕因为腿脚不方便,只能待在猪舍里等他们带著晚餐回来。
水无痕还是督促他的文章,督促他的学业,只是後来听若润说,以前的学生如果表现不好,那惩罚就是放到山林中和狼纠缠,虽然不知道这林子里是否真得有狼,可还是吓坏了那些书生。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若润拖了好长的音才说,很不同咯。
赵云奇自然知道那是什麽,因为他自己就深刻领教著那个惩罚。
"奇儿!"水无痕严厉的声音传来,呜!刚才走神了,他说什麽来著?
身边传来若润的窃笑声,赵云奇递过去一个眼神,暗暗骂了句,讨厌,又作了个鬼脸。然後,乖乖低著头,等著水无痕的训斥。
谁知今天的训斥却迟迟没来,赵云奇疑惑地看著凝视自己的水无痕,为什麽他的脸上有那麽忧伤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不舍,不舍的分开。
可是,他好好地在这里啊?!难道是痕要走?!
"怎麽了,痕?"他对水无痕的称呼,已经从"那个男人"变成了"痕",尤其在那个那个的时候。
水无痕勉强笑笑说:"没事!继续刚才的那篇词吧!"
他不想说,那就算再怎麽追问、威逼都是没用的。赵云奇疑惑地看著旁边的若润,递过去一个询问眼神,可若润只是一无所知地摇头,连若润都不知道,那究竟是发生了什麽呢?
今天的课程似乎特别漫长,不是他的错觉,原本每天只要到太阳稍斜,今天的太阳已经准备藏起来了,水无痕还是在不间断的讲课,仿佛要把以後的课程都一起说了。
赵云奇心里挂上了担忧,这不像寡情淡漠的水无痕,虽然水无痕在他面前是另一个样子,可也只有在他面前,他才会露出那个热情的样子。
12
难道这事情和我有关?赵云奇难免这样想,可他不记得自己有什麽事情需要水无痕挂心啊!
不用他想太多,答案已经袒露在他面前,他们的课程刚结束,门口便传来小端急切的声音。
"少爷,不好了。"
赵云奇闻言赶紧过去,不明所以地问:"怎麽了?"
"大少爷......大少爷......"小端的样子很著急,著急得都快要哭了。
"大,大哥怎麽了?"他知道大哥的身体一向不好,可这几年不是向一个神医求药,已经有些起色了吗?离开家之前就没来得及看看大哥。
"呜呜,大少爷......死了。"小端呜咽著说完,赵云奇却感觉如坠谷底。
"什麽?"身体僵直著,大哥他......他......
"不......我不信,大哥的身体不是已经好转了吗?这是怎麽回事?"他摇晃小端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喊。
空气中死一样的沈寂,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小端还在那里呜呜咽咽。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大哥那麽温柔的人,大哥那麽善良的人,大哥那麽......
大哥是除了娘亲之外和他最亲的人了,怎麽可以......
赵云奇决定回家,心神恍惚地收拾行李,来这里将近三个月而已,竟然有些依依不舍起来,抬头看看这个只住了一晚上的屋子,没有任何留恋,可是另一间屋子的门,已经不为他打开了麽?
不明白为什麽,自从小端带回大哥去世的消息,水无痕就在没有让他进入那间屋子。他明白可能是担心小端看出些什麽,可是为什麽白天的课业停止了,吃饭也不在一起吃,整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咚咚!"
敲了一次又一次,明知道屋里面有人,昨天还能够听到屋子里车轮的!辘声,可就是不见里面那人给自己开门。
"痕?"赵云奇有些恼了,他不过是要回家,又不是再不回来了,为什麽就不能好好跟他告个别,非要这样?
"痕,你开门。"气恼地大叫,他不是有意的啊,家里出了这麽大的事,他如何坐视不理?
"痕,开门好不好?大哥死了,不要连你也不理我。"楔而不舍地继续敲,连自己都没发觉,眼泪已经爬了上来。
他的内心很焦躁,从那天听到大哥死去的消息开始,水无痕便对他越来越冷漠,有的时候一天也很难说上一句话,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今天,他更是连水无痕的影子都没看见。他实在不明白水无痕究竟是怎麽了?无端的,他很害怕,仿佛从此以後再也见不到水无痕般。
无力倚在门边,任下仆催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没有起身,他只想跟那个他特别的人道个别。
"赵公子......"若润不知从什麽地方出来,为难地看著旁边的柳清风,再看看赵云奇才开口,"痕哥哥,昨天有事外出,只怕七日内都不会回来。"
抬起哭红的双眼,仿佛确定似的使劲盯著若润看,又转头看看身後的房门,依旧大门紧闭,扶地站起身,才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险险摔倒在地。还是站在身边的小端眼明手快地扶了自己一把,勉强站稳,最後看了眼那扇竹门,踏下台阶,离开清风竹园。
这是他关於那个人最後的记忆,两年前的记忆。
那次回家,不出意料没有看到他爹为了他的长子病故而哀伤,人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可悲的,可这样的话对他的父亲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他更是连他大哥最後一眼都没看到,後来听换了一批的下人说了,才知道,那个冰冷的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大哥,什麽原本要注意的礼节都没有。
他可以因为自己相貌的优势成天跟男人撒娇耍赖,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觉得男人倾注多少心在这个家里,他对他的纵容和宠腻,从来都让他觉得很遥远。
他以前可以当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他还有大哥,最疼最爱他的大哥,可现在大哥走了,那男人又是这个态度,他再也无法在男人面前假装调皮捣蛋,他无法原谅男人对大哥的冷漠。
大哥的死,爹的冷漠,三弟的市侩,都在在提醒他,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儿子,如今赵家的继承人,岌岌可危的地位。
他本就不在乎这些,可是娘亲生前的叮嘱犹在,娘亲不允许自己和爹反目,他知道自己因为爹对娘亲得不好,从来都恨著爹。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到他,见到水无痕,他的痕......
13
酷夏当时,厅室里到处穿梭著忙碌的下人,摆摆放放却不拥挤,厅室正中端坐一位灰白头发的长者,伟岸英武的模样不严自威,长者身旁站立一位垂首老人,头发已然近白,却一副低眉顺目模样,战战兢兢。
突地,本来好好听人说话的长者拍案而起,原本有些冷沈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旁边花白头发的老人被这一下吓得不轻,心有余悸地猛拍胸口。
"混帐!"长者怒目圆瞪门口正踏进客厅的挺拔身躯。
"呦!常叔,咯......您老起得真早啊!"年轻英俊的身躯浑身酒气,踉踉跄跄走进厅室,被唤做"常叔"的老人闻言,浑身一颤,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二,二少爷,您回来啦!"常叔颤颤巍巍回答著。
"嗯......咯,回来了哎!"说著,就哼唱起世俗的小调,伟岸长者眉心皱得更紧,身旁原本忙碌著的下人,感觉到空气中压抑的气氛,纷纷匆匆结束手上的活,有多远走多远。
"说!"长者怒喝,"你干什麽去了?"说著为调节火气坐回座位。
"嗯,咯......殷红的腰可真细啊,还有玲玉的......咯,的胸......可真......"
话还没说完,长者再一次拍案而起,不顾在场还有那麽多下人,一个箭步飞身上前,狠狠一巴掌打下去。这麽一下,纵是有再多的醉意也该醒了,然年轻的仍旧哼著小曲儿,顺势倒在地上浅眠去也。
"老,老爷。二少爷他......"常叔担忧地上前欲扶起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可又侧目看到自家老爷那阴沈的脸色,不由怔了怔。
"唉!送回房去!"长者无奈地说。
走过蜿蜒曲折的平地长廊,庭院里栽种的各色植物散放出来的清爽气息,让这个盛夏有的不单只是炎热,还有些许清凉。年轻的少爷由下人搀扶著慢慢走著,忽闻空气中回旋的是前所未闻的嬉闹声音,中间更为醒目的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丝竹之乐,年轻的少爷闻声停下脚步,细细听著。
"小端,这是哪儿的声音?"全没有方才的酒醉之态,声音异常清明。
"少爷,您没事儿了?"年纪不大的小仆从惊讶万状地问。
"呵,没事儿,能有什麽事儿啊!?"年轻的少爷旋起百媚众生的笑容,"这声音来自何处?"又问了一遍。
"那个啊,"小端一想起这个,不由会心一笑,"那是约莫半月前刚住进来的水先生,正在奏琴呢。"
"刚住进来?"年轻的少爷眯起漂亮的丹凤眼,若有所思。
"少爷您这些天出门在外不知道,老爷前些日子出门,便是把这位水先生带回来的。"小端笑嘻嘻地回。
"怎麽?这人很有趣?"年轻的少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侍童脸上那欢悦的样子。
"嗯,还有他身边的雪哥哥,他人可好玩儿了,人又长得好看。"小端脸红红地说。
年轻的少爷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抬起脚步便往声乐传出的地方走去。小端随身跟著,脸上仍是跳跃的欢快。
□□□自□由□自□在□□□
植满翠竹的园子里,浅浅的轻风吹过,便可闻见淡淡的青草香,和著竹子特有的香味,园子格外的清新悦目。年轻英俊的男子,矮小乐观的小童,沿著较平地长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林间小路,缓缓靠近乐源。
走了大约十几步路,视野间豁然开朗,被密竹林包围著的是同竹而鸣的青夏竹屋,竹屋坐北朝南,竹屋下穿流而过的一条半身的溪流,涓涓的流水引自後山山泉,涓流不息。
视线所及,赵云奇看到他赏心悦目之人,虽只是欣长瘦削的背影,却足以吸引云奇足够的注意,光就那琴声已经足够让人心神缭绕。那人坐在竹屋外缘的长廊上,清瘦的背影让人心生怜惜,空气中谈谈的草香竹香还有叫不上名头的香味,仿佛都是为了那灰衣身影独设。
忽然,身後竹林里传来除了随风自然摆动的声响,还有别样的声音引起云奇注意,云奇下意识地暗提内力,意欲消除那个打扰他欣赏美景的不知小人,岂料只是稍一用力,就觉体内的气异於平常的紊乱,难以聚起。正疑惑间,忽听身後那声音越来越强,不自主露了许久未用的心慌。
"呀!"小端惊叫出声,把院中站立的人都吓了一跳,"雪哥哥,你就爱吓唬人。"小端难得地向从竹林里蹦出来的人撒起娇来。
"哈哈......"刚刚让赵云奇心惊胆战的不明人世很不给面子地狂笑不止,接著就跳到仍未站稳的小端身上,清甜的声音安抚地说,"还说,你哪次来,都这反应,我能不笑?哈哈......"
小端脸颊鼓鼓的,貌似很气愤。可是眼角眉梢都是笑,仿佛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实在好笑。
少年这才注意到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动弹过的赵云奇,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矮自己少许的小端,问:"谁啊?这是......"
14
"噢,这是我们家二少爷。"小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少爷?小段不乖哦,不是说了不准带人过来吗?"并没有过多的职责,只是有些不解。
"少爷是来听水先生抚琴的。"
"抚琴?"少年回头瞧了眼理所当然的小端,又欲碰了碰赵云奇动不得的身子。手还没碰上呢,那边抚琴的人忽得停了。
站立的三人都看著忽然停止抚琴的白衣人,少年的手也悬在半空,小端的眼睛来回穿梭著,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麽就不奏那麽好听的乐曲了,赵云奇只想快点解决身体不能动的问题,只觉那个人可以帮这个忙。
风吹过,太阳升得更高了,空气里草气渐渐淡了,竹香也不那麽明显了,连那不知名的香气也忽的闻不见了。
"雪,左脸。"宛若清泉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冷得可以冻死人。
"噢!"少年闻声,表情异常兴奋,蹦跳著来到赵云奇面前,赵云奇这才看清这少年原来是那麽个清丽美少年,明目媚眼,简直比女子还美上千倍万倍,百媚众生,只是那短袖短裤的奇装异服显眼了些,也更显得他的腿格外的嫩白。
只见他嘴角扬起莫名邪笑,虽说邪笑,也只让人觉得好看地喘不上气,赵云奇不免去想,这麽好看的人服侍的主子一定更加美豔绝伦,即便作为男人也足亦,眼神不自觉飘到远处起身转进竹屋侧门的白衣公子,他记得刚才小端叫他"水先生"。
正在出神的空当,左脸颊麻麻的热度提醒他那里刚刚遭到非常待遇,加上身旁小端倒抽一口冷气的特殊效果,赵云奇顿时勃然大怒。
"你做什麽?"怒吼的声音朝著那个方才到现在都天仙般的人,不明白那样娇小的一个人,怎麽打人脸的力气那麽大。
"是啊,雪哥哥这是做什麽啊?"小端也不明所以,不免焦急。
"我要是不这麽做,你家少爷今後可就是废人一个了。"少年睁著无辜的大眼睛,轻蔑了一眼赵云奇,又对小端亲切地笑著说。
"什麽?"赵云奇惊讶,怎麽对待他俩的反差那麽大?思索间,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很自觉地捂著自己的左脸。
"二哥,那是水先生给擅闯这里的人的惩罚,要是阿雪不打你一巴掌,你可就要又废武功又瘫痪了,幸好你没运太重的气。"刚刚走进来的和赵云奇几分相似的少年,凉凉说著。
"......"赵云奇眉头深锁,也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像刚才那麽不理自己了,似乎和那一巴掌真有关系,可,那也用不著打人吧!
"哼!"一旁的阿雪看到刚进门的少年,表情立刻从刚才的欢心雀跃转变成无底冰霜,拉著因为看到来人而变得身形颤抖的小端,便往里屋走。
"云裳,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赵云奇问来的这个比自己媚人的公子,肚里的气闷未消。
"这是水先生这儿的规矩,到这里的人没经通报擅自进来的,都会被残香伺候,这‘残香'顾名思义,就是让你这辈子都残掉的香气。"赵云裳淡淡地说,又见自己兄长脸上不明所以的表情,接著说,"你进来的时候闻见的味道总有一个是的,你自己记不得了。"
"可是......你不是也没有通报吗?"赵云奇算是理解了一点点,心下马上不服气起来,怎麽就只有他自己这样了,他的这位三弟就没事,连小端都没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