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手————春从春游[下]

你是来去无踪的怨嗔，是阴雨天气的苦苦思念；
你是冷月，是远星，是神秘莫测的深渊。

"写得很不错呀！"女孩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掩嘴笑了起来。
男孩哈哈大笑："是抄袭的啦，蔡其矫的‘距离'，我也有用过这首呀！"
"什么嘛，那也还是把心情都表达出来了啊。"女孩为同学抱不平。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韩伶刚刚从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就见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哈哈，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封信！"男孩朝韩伶招手。
"无聊，不看。"韩伶一瞥见桌上的粉红色信封，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可不是我的呀。"男孩捉狭的贼笑。
"......咦？"女孩的神色一僵。
男孩已经起身朝韩伶小跑过去："看看嘛！人家写得很用心的！你不看她要伤心死了！"
"什么啊？"韩伶皱眉。
"情书啊，喏，给你的--看见没有，‘韩伶同学'，这么明显你不看懂啊？"
他们接着又说了什么，女孩完全没有听见，脑袋里忽然间嗡嗡作响。
韩伶当然不可能和那个女生交往，可是女孩却猛然间意识到韩伶渐渐开始受欢迎的事实。
就算不是那个女生......总有一天，哥哥也会有女朋友的。
像是一道魔障，心里蓦然间有了一个空洞。
从那天开始，女孩的笑容就参杂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悲伤。
生活仍然在继续，韩伶和秦海生都考上了市内最好的高中，女孩也仍然和他们在一起。
究竟什么是生活？
对于女孩而言，生活就是哥哥，也许还可以考虑加上一个秦海生。
韩伶没有交女朋友，这多少让女孩感到安心，可是担心却从来没有停止。
要是哪一天，哥哥突然带了一个女孩回来，向自己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那么自己要怎么办？不想和别人分享哥哥，哥哥的温柔是只属于自己的。
酸楚的痛感并不鲜明，可是却一天一天腐蚀着自己的内心。
不能让哥哥发现自己的心思，不能让哥哥对自己感到讨厌......
女孩开始学会了全套的家务，只要不让哥哥感觉到需要，也许哥哥就不会去找什么女朋友了。
韩伶默默的看在眼里，却渐渐感到无力。
他不是木头人，女孩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关心，自己看得比谁都明白。
可是自己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也许小时候就应该狠心一点，不能什么事都宠着她的--有时候韩伶会被这样的念头折磨得头疼不已。
每当这种时候，秦海生就会开玩笑说：
如果你真的不放心的话，就把妹妹交给我吧，我呀，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
结果就是每次都被韩伶毒打一顿。
"你要是敢玩弄她的话，就等着看吧。"
韩伶一直以为那只是对方安慰自己的方法而已，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原来玩笑也可以变成现实......而且会让人在一瞬间听见心脏碎裂的声响。

银莲的期待
Silver lotus's anticipation

用备用钥匙开门以后，眼前的景象让秦海生不由得怔住了。
桌几上和沙发上都散乱的摆着空的啤酒罐，一下子也无法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个。
喝醉酒的人侧身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的衬衫襟口敞得很开，由于姿势的缘故上衣下摆处压出了几道明显的皱褶，黑色发丝掩映下露出的侧脸略显苍白，却意外的流露出几许颓散的美感。
空气中浓郁的酒气使得房间里的氛围更加燥热，秦海生不得已打开了窗户。
"伶......醒醒。"
尽管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很是疲累，可是秦海生还是强打精神蹲在沙发前面拍着对方的肩头。
韩伶睁开眼睛茫然的瞥了他一眼，马上又把头埋进了沙发里。
"......素心回来过吗？"
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可是秦海生还是开口询问了。
韩伶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
秦海生并不是讨厌酒的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喝得酩酊大醉过，甚至连酒后吐过的经验也没有。
从厨房拿来倒满水的杯子送到韩伶唇边，对方像是还没清醒似的，想用双手撑着坐起来，秦海生伸手去扶他的肩头，却被他挡开了。
也许是真的很渴，一杯水眨眼间就见底了。
"我再去倒一杯......"秦海生说着，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可是这回对方只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找到了吗......"韩伶的声音压得很低，神情很是疲惫。
"......没有，我在学校找了一个下午，也给她的几个朋友打过电话，可是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络。"秦海生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沮丧，"如果她是故意要躲起来的话......"
"她不会回来了......"韩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什么？"
"她现在一定很讨厌我......"韩伶用单手扶着额头，"她不会回来的......"
秦海生只觉得一阵揪心的难过。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回忆起上午的情形，应该是安素心做了午餐想让自己带走的，没有想到她会跟着自己出来，更没有想到那样的场面会被看见......秦海生被沉重的愧疚感压得透不过气来。
"有什么用......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血液里酒精的浓度在逐渐升高，韩伶用像要哭出来一般的哽咽声音说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秦海生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对方，一遍又一遍的低声重复。
"为什么......"像是难以启齿一般，韩伶说到一半，忽然紧抿着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很喜欢......"秦海生微微笑着，眼神决然。
"不要说这种话......你什么都不知道！"韩伶生气的瞪着对方。
"我知道......"秦海生说，"伶，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从中学的时候就是......我没说错吧？"
"不要说这种话，你听不懂吗？"韩伶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就算你说不要......我也还是想说，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可是那种眼神骗不了人的......你喜欢看我穿着制服练习的样子吧？我们一起练习空手道，一起去总部考试......"
"你不要再说了......"韩伶受不了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秦海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用平稳的语调道："你一定不知道......比起你来，或许我喜欢你的程度还要更多啊。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也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是我没有自信自己的心能有足够坚强......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个懦夫也不一定。"
......一片寂静之中，对方的声音宛如一曲悲戚叹惋的旋律，缓缓的浸蚀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内心。
"说要和素心交往......不是没有私心的，因为知道她那么喜欢你......你们虽然是兄妹，可是那只是名义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们不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不管怎么样......至少她是个女孩，而且是个美丽的女孩......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很卑鄙对不对？明明知道对方喜欢的是别人，可是还要提出交往的要求......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故意选在愚人节那一天，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可以借口说那只是个玩笑罢了，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答应了。"
"因为自己没有勇气和你在一起......所以也不希望她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这么想的。"秦海生的笑容带着淡淡的苦涩，"可是那次在温泉旅馆......看着你就在身边，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瓜......明明这么喜欢你的，却做了愚蠢的事情......故意和她表现得很亲密，让你觉得痛苦或者难过......结果最难过的是我自己。那时候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管，如果可以在那个房间里度过一生的话......即使是死掉我也愿意吧？当时就是有这种感觉......觉得你很快就会从我身边消失不见，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害怕......所以才会想要拥抱你，想要你像恋人一样陪在我身边......结果一直辛辛苦苦维护的东西，在一瞬间就被我毁掉了。"
"越是不想在意，却越觉得无法忍受......那天早上看到你和虞君流那么亲密睡着的样子，如果不是陶步昔在场的话......我可能会疯掉也不一定。和素心的交往也变得很痛苦......我和她都试过想要更加亲近一点的，可是我们都失败了，直到我提出分手......我才发现，我想要守护的人......一直都只有你而已，我利用你对我信任，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可是不管你怎样退让，有一点却坚决不肯妥协......你从来不肯让我吻你......伶，这是你的底线吗，如果是的话......我今天做了那些事......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
直到秦海生因为不安而抬起头来，才发现对方正通红着眼眶望着自己。
那样一双水润美丽的眼睛，只是望了一眼，就让人恍然不觉的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对不起......"韩伶呢喃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
"伶？"秦海生在一瞬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我才是最自私的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是却让你们感到那么痛苦......可是我宁愿看到你们痛苦......也不敢面对现实......我总是在逃避......我以为可以逃避一辈子......"对方哭泣着说道，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遮着瞬间决堤的泪水。
"伶......"
直到感觉到对方温暖的怀抱，韩伶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以吗？可以和我在一起吗......"对方紧张的低声问道，手上也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好好和素心解释，一起面对好不好......伶，好不好？"
秦海生感觉到韩伶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我会陪着你的......绝对不会放手，伶......答应我好不好？"
韩伶只是拼命的摇头。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不可以......素心还没有回来，不可以......"
"那就等素心回来，如果素心原谅我们的话......就在一起好不好？"
"不......"
"什么？"
"不可能的......"
不管素心是不是会原谅，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记得谁曾经说过，人生就像是一棵渐渐成长的树。
所有的选择所有的出发，枝枝杈杈都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回到从前'这一说。
起点只有一个，能够整装出发的站台绝不重复。
倘若有回头的机会，也一定似是而非--‘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我们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一切也不会再是过去的一切......
人的感情和东西不一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心里想着这些话，可是韩伶却无法说出口，苦涩的情绪在无端的蔓延。

位于杨桥附近的格瑞酒吧，原先是一个茶馆，一楼的大厅已经改建成了吧台，因为价格合理环境清雅，所以极受附近学生的青睐。
现在正是晚上生意最好的时候，虞君流一行人到的时候吧台旁的位置都已经满座了。
"哎呀......来晚了。"俞飞环视了下四周，大大的叹了口气。
"老大......"齐奇有些不安的挠头，"不告诉陶陶真的不要紧么？我们才刚刚回来也......就跑来这种地方。"
"没关系啦。"虞君流满不在乎的摆手道，"我已经害他耽误一门考试了，再拿这种事烦他我会不好意思的，反正玩两个钟头就走，不碍事的啦！"
俞飞见虞君流要往楼上走，不由得哇哇大叫："老大......二楼是雅座啊！已经是默认的情侣专区啦！"
"管那么多干嘛，这里不是没有位置了嘛。"齐奇丢下俞飞，跟着虞君流一路小跑上了阁楼。
楼梯是螺旋式的，在二楼的入口处铺着一层厚厚的红地毯，这里的气氛比一楼安静了许多。
"老大，这边！"齐奇跑到靠窗的位置，回头朝虞君流招手。
虞君流却没有反应，视线落在了角落的一个位置。
"老大，看什么呢？"俞飞刚从楼梯上来，就看见虞君流站在入口的地方发怔。
"红毛，我不是眼花了吧？"虞君流喃喃道。
俞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眯起了眼睛："呀，看不出来安美人也喜欢这种地方啊！"
角落的位置只有安素心一个人坐着，雪衣素裙的背影安静得像一幅画。
"不可能吧......"虞君流将信将疑。
"明明就是啊，老大，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哎，你就不用过去了。"虞君流贼笑，"你去那边陪黄毛，自己看着时间就回去吧。"
"老大......这么重色轻友的事，你也做的太明显了吧？"
"嘿嘿，还是不是兄弟啊？"
"......"
齐奇在窗边看得一头雾水。
虞君流径自在安素心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安素心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在哭啊？"虞君流望着她通红的眼角，有些许惊讶。
"没、没有......"安素心慌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是酒太烈了......"
"你说葡萄酒？"虞君流看着桌上还剩大半杯的葡萄酒，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
看着安素心紧抿着唇的样子，虞君流恍然觉得对方也许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I'll Never Forget You

安素心有点醉了，在整整齐齐梳到耳后的鬓发掩映下，她白皙的面颊上飞起一片红潮，恍如含羞的花瓣，露出了些许酩酊的醉意。
她的声调时而平静，时而高昂，仿佛完全忘记了现在身处何处，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眸焕发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感伤。
愚人节那天是阴天，可是海边却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从不远处的礁石后面飘来了阵阵烧烤的浓香，沙滩上年轻人的欢笑声连绵不断。
时近傍晚，天色渐渐黯淡，宽阔的海面上，灰色的浪潮一波一波持续向岸边涌来。
安素心恍惚觉得自己也许会就这样被海浪卷走，然后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海生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串热腾腾的章鱼烧。
"......好香啊。"安素心咬了一口，感觉浓郁的汤汁合着章鱼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不由得眯起眼睛笑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烤的。"秦海生露出了一抹充满朝气的阳光笑容，在她身侧盘腿坐下。
"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老实说吧，把我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啊，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被帅哥邀约呐。"
秦海生大口的咬着章鱼烧，眼神却眺望着海面，显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自在表情。
"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啊......你这个家伙。"
强而有力的海风把长发拂动得猎猎舞起，安素心不得不把头埋进了曲起的臂弯。
"我以为你知道啊。"秦海生说。
"嗯？"安素心抬眸，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身边的人，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喂......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