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手————春从春游[下]

秦海生挨近身来，空气里蓦然充盈着一阵浓浓的辣酱的味道。
"你怎么加了这么多辣椒啊？"
对方手里的章鱼烧红彤彤的，像是染了颜料一样鲜艳欲滴，安素心惊讶的脱口而出。
"嘿嘿，这样才够味啊，喂，你不要岔开话题啦。"秦海生笑。
"好嘛，你要说什么啦？我听着呢。"
"我说......你还没有男朋友吧？"秦海生装作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的样子，别有深意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哎？"安素心愣住了，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
"我这个人呢，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也知道你可能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啦。"秦海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你在说什么呀？"安素心板着脸，看起来有些生气。
"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啊。"
"你胡说什么呀？"安素心睁大眼睛瞪着他。
秦海生却忽然露出了像大孩子一样淘气的笑容："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哦，也很清楚对方是谁。"
"你......"安素心瞬间僵直了身体。
喜欢的人......不可能的，自己明明掩藏得那么好......他是在开玩笑吧？今天是愚人节，他一定是在说谎......
"不相信？可是我真的知道嘛。"秦海生耸了耸肩，"可是我不介意的。"
"你到底......"脑袋里的思绪纠缠在一起，安素心觉得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的话了。
"我只是想......你一定也会觉得辛苦或者难过吧？难道不想依靠什么人吗？如果你难过的话，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要是想要发脾气什么的......也没关系，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嘛。"
"你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安素心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
"我知道啊。"秦海生的口吻很是镇定，"和我在一起吧，至少大学四年......都要一直在一起哦。"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啦！"安素心忽然间觉得认真思考对方说什么的自己很像一个傻瓜。
"上当？"
"今天是愚人节，要是我当真了才可笑呢！"安素心俏皮的吐舌。
"那怎样你才会相信？"秦海生蹙眉。
"我不理你了，我要吃章鱼烧。"
章鱼烧已经凉了，可是安素心还是吃得很满足的样子。
"喂......难道我连章鱼烧也比不上吗？"秦海生觉得很委屈。
"那当然，至少章鱼烧不会说谎呀。"安素心低声窃笑。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到零点好了。"秦海生说。
"啊？"安素心惊讶的叫出声来，"不要啦！太晚回去哥哥会担心的。"
"我才不管这个。"秦海生继续道，"因为今天是愚人节，所以你不肯相信我的话，但是只要过了零点，就是新的一天了吧？那到时候我再说一次，你就会认真考虑的吧？"
"什么嘛......"安素心被对方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啊。"秦海生一本正经的回答。
对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安素心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交往吗？......和哥哥的好朋友？
脑袋被这个想法冲击得一片茫然。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哦......
你一定也会觉得辛苦或者难过吧？难道不想依靠什么人吗？如果你难过的话，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要是想要发脾气什么的......也没关系，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嘛。
对方刚刚才说过的话，蓦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女朋友啊......"安素心像是梦呓一般低声说。
"对啊，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秦海生露出了孩子气的笑靥。
可以依靠这个人吗......
心里被这样的念头左右着，安素心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只是从外表来看的话，对方绝对是个毋庸置疑的帅气的男生。
这个人虽然说话有些轻浮，可是却没有和什么人乱来过，一直都很亲切的样子，也许......真的可以依赖他吧？如果可以从哥哥的阴影里解脱的话......这不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吗。
可是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心脏就好像被一阵浓浓的悲哀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什么时候才会有尽头？
"你怎么哭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这么难过的。"秦海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道歉。
海风拂过面颊，顿时感到一阵冰凉。
安素心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
"......就当我没有说过吧。"秦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没关系......"安素心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我、我们......交往吧。"
"你说什么？"秦海生霍然瞪大了眼睛。
"我们来试着交往看看......你说过的，至少大学四年......要一直陪着我呀。"安素心用泪眼朦胧的眼睛注视着身边的人。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素心在一瞬间破涕为笑了。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没有一点真实感。
"或许是我在做梦吧？"安素心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虞君流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随意附和，可是心里却莫名的堵得慌。
"虞君流......我想回去了。"安素心喃喃说。
"嗯，我送你。"
从酒吧出来，时间不算晚，安素心一语不发的走着。
"呃，素心......"虞君流觉得今晚的安素心很不对劲，可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嗯？"安素心带着微醺的醉意望着虞君流，唇畔带着笑。
"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一个人喝酒？"
终于把话问出口的时候，虞君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呀......就是想喝嘛。"安素心呢喃一般回答道，"我下午的时候一个人搭公车去了汽车站，在窗口排队等了很久，售票的阿姨问我要买哪里的票......我却回答不上来，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你要走吗？"虞君流吃惊的看着她。
"嗯......我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才算远......"安素心困惑的偏着头，"后来我有仔细的想过......其实到哪里都不行，爸爸妈妈在研究所，哥哥在家里......我要是走了，就真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素心，你没事吧？"虞君流忽然间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安素心不停的摇头，泪珠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我现在只想回家，哥哥一定在家里等我......我好想见哥哥......我不能到没有哥哥在的地方去......我想回家......虞君流......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虞君流看着对方号啕大哭的样子，顿时心如刀绞。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样浓烈的情感却毫无保留的传达到自己身上，让人忽然产生了莫名其妙......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起回去的路上，安素心没有再说话。
......走到白色洋房附近的时候，虞君流看见房间里亮着灯。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安素心仰头望着虞君流，露出了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恬淡的微笑。
"哦。"虞君流抬眸望着亮着灯的地方，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情感。
"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一定让你感到厌烦了吧......"
"没有的事......"虞君流面色微赧，无意识的把手从宽松的裤袋里抽出来。
一张薄薄的......像纸片一样的东西，顿时从口袋里飘落在地。
"咦......这个是......"
"啊......"
虞君流想要开口阻止，可是安素心已经俯身把照片拿在手里。
"是我和哥哥的合照呀......"安素心唇角一抿，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弧度。
"是啊......上次我回家的时候......"虞君流慌忙想要解释。
可是对方却像毫不在意一样微微笑了："真是怀念啊......"
"啊？"
"哥哥小时候长得真是漂亮......和我完全不一样嘛。"
"......你说什么？"虞君流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睛顿时睁大了。
"那时候哥哥看起来还很弱小的样子，我却已经是个假小子了......"安素心沉浸在回忆中，脸上露出了似真似幻的神情，"大家都说我们说不定是搞错了性别呢，就因为这个......哥哥非常生气，整天就想着怎样才能变成真正的男子汉，结果长大以后......哥哥果然把皮肤晒黑了，也变成非常厉害的空手道选手......可是我告诉你哦，哥哥只要一个星期不出门的话，皮肤马上又会白回来，然后他马上就会拼命的跑去大太阳下踢球......很好笑吧？"
安素心开心的笑了起来。
虞君流强自镇定的把照片拿在手上，指尖却在瞬间颤抖得厉害。
"......你怎么啦？"安素心困惑的望着面色苍白的虞君流。
"照片上......哪个是你？"
虞君流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这个呀......我没说过吗？"
安素心纤长白皙的手指准确无误的指在了照片左边的位置上。
那是个子稍高些的小孩，头发削得极短，一脸酷样。
旁边是一个小天使模样的美丽娃娃......穿着一身蓝色背带短裤，脚上是一双蓝色帆布鞋。
虞君流清晰的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脑袋一阵晕眩。

风信子的休憩
Hyacinthus orientalis's resting

女孩长得并不算漂亮，却有一双温和的眼眸，笑的时候脸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来洗吧。"女孩说着，从安素心的手上把碗碟接过，小心的捧在手里。
"哎......不用了，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呢......"安素心慌张的想要把碟子收回来，却被女孩灵巧的一个闪身避开了。
"没关系的，刚刚在厨房做菜我就没帮上什么忙，洗碗我还是可以的呀。"女孩的微笑带着浅浅的温柔，可是态度却异常的坚定。
"让她洗吧。"韩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话的时候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安素心沉默着走到沙发前坐下，目光跟随着女孩高挑的背影定格在厨房的门口。
简直就像梦境一样。
和哥哥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起，看哥哥的女朋友在厨房里忙碌。
如果是以前，这是不可想象......而且也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从来没有想过，当长久担心的情况变成现实，心居然接受得这样平静，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想到这里，安素心不由得偏首望着韩伶那张工艺品一般俊美的侧脸，感觉就像是由微妙而精巧的线条勾勒出的一幅画，甚至连他上衣领口处微微袒露的日渐白皙的肌肤，也让自己的内心感觉到一阵颤栗的美。
眼前这个人对于自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正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现在才会待在这里，并且以如此平静的姿态。
只是一个星期而已，那天的记忆却显得异常遥远，甚至当它过去的时候，自己内心最深最真挚的一部分情感，也随之消逝了。
因为撞见了他们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自己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震惊、悲伤、难过、绝望......在那些瞬间交织在一起的纷繁情绪中，却唯独没有"愤怒"这一种。
无论多么伤心难过都于事无补，如果不能面对就一定会失去哥哥......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后，自己才选择了回家。
不管要面对的事实多么残酷，可是自己却不想逃避下去，没有办法预测哥哥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哥哥绝对不会故意伤害自己。
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到了家门前，用手触碰房门把手的时候，只是轻轻一转门就打开了。
客厅里亮着灯，房间里飘荡着浓郁的酒味。
在沙发上拥抱着的两人像是受惊一般立刻推开了彼此。
哥哥一脸震愕的望着自己，身子也紧张得微微颤抖；秦海生慌忙的开口解释，可是自己却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
本来以为见到哥哥心会很痛很痛，可是在那一瞬间却没有明显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画面也觉得不能理解，哥哥为什么会和秦海生在一起，他们刚刚在做什么，都说了什么话呢？......困惑一直都存在着，可是自己却故意把它忽略掉了，仿佛不这么做的话，心就无法继续平静下去。
假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走到哥哥面前说，我回来了。
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秦海生就默默的离开了。
那时候哥哥的表情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自己只是清晰的看见哥哥那双湿润的眼眸里漫溢着朦胧的忧伤，两道微弯的眉毛宛如水墨画里无限延伸的流线，清秀而流丽，却恍惚又透着淡淡的阴影。
回来就好。
哥哥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眼泪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了--在那一瞬间，仿佛能听见脑袋里神经绷断的脆响。
哥哥没有提起那天的事，自己也不愿意再次回想。
可是不管是怎样悲伤的夜晚，白天总是会来临的。
就像是得了失忆症一样，自己故意忽略了症结所在。
早晨照旧帮哥哥准备早餐，像以前一样帮哥哥整理房间，有时候还会和哥哥开玩笑，哥哥的态度还是一样的冷淡，可是自己已经满足了，因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直到今天傍晚的时候......哥哥忽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
素心，她是章洁。
哥哥向自己简单的介绍了对方的名字。
没有事先说一声就来打扰，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说着，朝自己微笑着点头示意。
没关系......进来坐吧。
明明吃惊得不得了，可是自己的声音却异常的冷静，心跳也十分的正常。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感了吧......
"素心，我待会儿要和小洁出去，今晚的夜宵不用做了。"韩伶的声音把安素心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啊......好，我知道了。"
"还有......"韩伶略微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你不用等我。"
"嗯。"除了点头，安素心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
"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安素心尽量用轻快的语调说。
"......小洁是学校拉拉队队长，我们很早就认识了。"韩伶似乎没有多说的打算。
"是吗......我一点也没听说过呀。"安素心不无落寞的说。
厨房的门开了，章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洁，走吧。"韩伶起身朝她走去。
"嗯？......这么快？电影要八点才开始吧？"章洁对于韩伶的积极感到吃惊。
"没关系，在那之前可以去中央公园走走。"韩伶说。
章洁似乎心动了，却仍然有所顾虑的望了安素心一眼。
"难得哥哥想去，你就答应嘛。"安素心向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韩伶和章洁很快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