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惜酒见状,浅浅一叹不再多问。
腊月,数九寒天,祈明楼别过苏惜酒,只身向着长白去了。
原本苏惜酒想着要陪徒弟一道儿去的,但是秦惊鸿怎么可能放人?加上祈明楼也坚持师父需要静养,最后作罢。
此次上路,不比来时匆忙,祈明楼算算离单月之约尚远,就算打个来回也来得及,便不十分忙着赶。功力恢复之后,勉强还能推延寒毒发作。
之前祈明楼身在遨云山庄,南宫景词虽然得了消息,但要拿人却有些扎手,料想着祈早晚要来寻自己取寒华似雪的解药,一时怒气已平,倒也不十分急。
如今,得知祈明楼这么光天化日地在官道上行走,摆明了做给他看,南宫景词淡淡吩咐了右极烈看着人,只要不跑岔了,让他自己上门岂不省心。
再次踏上寒华门前白玉阶,右极烈正笑嘻嘻地倚在牌柱旁,看着祈明楼道:"你可到了,我们教主等得好心焦啊。"招了招手示意祈明楼跟自己走。
右极烈这带路带得是七转八绕,脚下越来越快,过迷石林的时候几乎足不沾地。祈明楼心知这是在试探自己的轻功,提气跟上,始终在右极烈两步以内,既不过近也不远离,彼快我快,彼缓我缓。
右极烈虽然最擅长的不是脚下功夫,但能比得上他的人在江湖上也屈指可数,见祈明楼跟得轻松,起了兴致,故意逗留在阵中,竟然和祈明楼较量上了轻功。
祈明楼哪里不知道右极烈的意思,却不愿在这里多做纠缠,脚尖不停歇轻点右极烈经过的落足之处,道:"劳你们教主久候,恐怕不妥。"
"自然不妥。"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右极烈倏得稳住身形,动作干净利落,说的话却不干净利落了,支支吾吾道:"那个,教主啊--"
南宫景词横了右极烈一眼,让他把还没酝酿出来的话又囫圃吞了下去。
祈明楼立在一边,任由南宫景词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
右极烈与祈明楼斗轻功这段虽非南宫景词授意,却也有些合了他的心意,见祈明楼的身手可能不在右极烈之下,南宫景词不免自忖需重新看待这个药师嫡传弟子。
第十七章
南宫景词带着祈明楼去的不是会客正厅,也不是偏厅书房,而是自己的卧室。
祈明楼站在门口有些尴尬,正犹豫间,南宫景词突然伸手过来拉他,祈明楼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然避开。
南宫景词见状,半途改变去势,竟然使出了上等擒拿手,灵巧中透着狠辣,要是中了这暗含内劲的招式,只怕伤筋错骨在所难免。
祈明楼晓得厉害,专心对付南宫景词的攻击,没留神的时候,两人你进我退已然入了卧室。南宫景词更是不知在哪个空隙间还顺手插上了门。
祈明楼都快退到了床边,南宫景词才住了手,站定幽幽地看着面前人,忽而勾唇一笑道:"明楼你清减不少,可是秦庄主苛刻人么?"
祈明楼并不接话,道:"南宫教主,我已帮你解了金蟾丝毒。"
"那又如何。"
"你应该给我寒华似雪的解药。"
"应该?"南宫景词微微一笑,道,"本座还没有追究你擅自盗用我寒华门圣药,凭什么给你解药?"
"碧云株为葛仙所有,并非你寒华门之物。"
"碧云株生长在我教圣地,自然就是我教圣药。"
祈明楼皱皱眉,道:"你强词夺理。"
"若是你能交还盗去的圣药,念在你替我解毒的份上,本座可以不予追究,并且立刻赐你同炉解药。"南宫景词说得理直气壮。
无牙!祈明楼遇上这种人的第一反应是敬而远之退避十里,可是现在寒毒解药捏在无牙的恶人手里,拿不到,走不得。
祈明楼有些郁闷地看着南宫景词,平静地陈述道:"碧云株已经用掉了。"
"那就用其他的来替代。"
这话说得有些无赖的味道,祈明楼很是疑惑地瞅瞅这个在江湖上人称心狠手辣的毒教教主,一时拿不准他葫芦里到底掖着什么药。
南宫景词邪邪一笑,令人措手不及地出招,直袭上祈明楼左侧要穴。
饶是祈明楼应变迅速,也是擦着衣袖堪堪避过。然而避过了突袭却避不过随后角度刁钻的变招,不出二十回的交手,祈明楼右肩被凌厉掌风扫过,身形一晃有些不稳,南宫景词怎会错过这个机会,翻云手夹带了劲风招呼过来,祈明楼失了先机应接不暇,到底被南宫景词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南宫景词一把拽过祈明楼摔在床上,随后俯身撑在祈明楼上方,披散下来的碎发使得他的神情掩在逆光里看不真切。
祈明楼反应过来南宫景词的意图,倒不紧张了,淡定沉默地望着头顶上方的男人。
南宫景词抽下腰带,把祈明楼的双手固定在床柱上,又拆了随身的一小包化功散的药粉,捏开祈明楼的嘴尽数倒入。
祈明楼被药粉呛得直咳,然而那药粉沾了水就化,一会儿就感觉舌头麻痹了,丹田内真气全无,连俟机冲开穴道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是仍人宰割的份。
南宫景词并不急于享用,慢慢褪去祈明楼的衣衫,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抚摸着祈明楼暴露于外的光洁皮肤,刻意在他熟知的各个敏感处挑弄,看身下的人气息渐渐急促,好整以暇地道:"明楼,你猜猜我要做什么?"
祈明楼有些喘不过气,眼角湿润地看了南宫景词一会儿,才不屑地浅浅笑开:"要做便做。过了,嗯~过了今日......"
南宫景词狠狠一口咬在祈明楼的脖子上,新鲜的血沿着白皙的颈流下一条蜿蜒红线,触目所及,妖艳得惊人。
"过了今日又如何!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从来只有南宫景词不要了丢掉的东西,还没有谁敢在男人玩腻前抢走他的猎物,并不要提这个猎物想自己跑开。
谈不上情欲,南宫景词之后毫不怜惜地坚定进入更加像是某种宣示,快速地全部抽出,再狠狠一冲到底,以撕扯的姿势粗暴占有。
祈明楼被抓着长发,脖子不得不向后仰成极致的弧度,只觉那一下又一下疼痛的撞击几乎把胸腔里的空气统统都给顶了出去,而外面的空气却怎么也吸不进来,自己就好像离岸快要窒息而死的鱼......
凌晨,南宫景词和祈明楼几乎同时醒来,各自若有所思地飞快瞥一眼对方,又移开了视线。
南宫景词起身打理了一下出去,没过多久,带了一只小小的檀香锦盒回来,递给祈明楼。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模一样的两颗赤红药丸,祈明楼凑近了闻闻,无味。
"是什么?"
"一颗是寒华似雪的解药。"
那另外一颗显然不是了。从南宫景词手里经过的药,非解即毒。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两颗一模一样的药,若是想要得到寒毒解药,就要服下另一颗毒药。
"另一颗该不会是什么断魂丹之类的吧。"祈明楼捏起一颗端详。
"‘上弦香'。"
祈明楼闻言手上一抖,药丸掉落,南宫景词眼明手快接住了,重新放回祈明楼掌心。
"你......"竟然想要用上弦香!祈明楼心知这上弦香难以精炼,是极容易上瘾的危险丹药,虽然能助人提升功力,有事半功倍的奇效,然而一旦停止服用就是生不如死,寒华似雪发作的剧痛与之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沾染了上弦香,再冷静的人也会在得不到下一颗的时候做出不可理喻的疯狂举止。
祈明楼气急反笑道:"教主好大手笔。可惜明楼无福消受!"
南宫景词走上前,平静地对祈明楼道:"可由不得你。"说罢,强行扼住祈明楼,趁他还未恢复气力,硬是把两颗药都塞进祈明楼口中。
寒华门的药在成药之时都以独门秘法收炼,丹丸入口即融,直直地往肚子里钻,祈明楼抠着喉咙想要呕出来,只不过吐出些酸水,没有半点丹药的踪迹。
当下祈明楼心里就凉了半截。预想过种种报复的可能,却没料到是这般结果。
第十八章
自从祈明楼服下了上弦香,南宫景词便不再束缚他的行动。
虽然那日的交媾激烈异常,难免裂伤,不过祈明楼好歹恢复功力,稍加调养不出两日已经大好。和南宫景词是日日同宿,却没有夜夜交欢,有时候两个人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名副其实的同床异梦。
祈明楼对南宫景词的接近并没有排斥。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关于这个男人的感觉变得微妙。分开了不会想念,在一起了也不会觉得情绪有多起伏。不是讨厌也谈不上喜欢,这次会来是为了取解药,不然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
被那样对待一开始当然有些受不了,过两日却觉得也没什么。可能是那些身外之事实在是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除了唯一亲近的师父苏惜酒,连对自己也可以非常无所谓。
而南宫景词的心思更像是隔了厚重的一层帷幕,有时候和颜悦色,言笑晏晏似乎和祈明楼是知交老友,有时候冷颜相对,好像在看什么生平最痛恨的人。床第间更是阴晴不定,时而仿若温柔缠绵的情人,时而残酷过最暴虐的君主。
两人一个看似温润谦和,实际上冷情冷性到了骨子里,另一个随心所欲,柔情时有之,施虐时有之,而那无情有情的分水岭却让人摸不着一点头绪。
奇怪的是,这么两个人竟然相处下来了。无论是南宫景词心情愉悦还是莫名其妙地发狠,祈不过默默受了,会反抗但是之后是好是坏从来不当回事。
寒华门人几乎个个成了丈二和尚,不知底细,就不敢多嚼舌根,让祈明楼倒是落得清静。
只有百里瑶灵有时候见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场会笑得很有深意,然后在教主没有温度的瞪视下,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算算时日,离和葛仙约定的剩下不过两日。
祈明楼独倚在窗台边,手里转玩着一截小巧玲珑的墨绿箜竹。忽而风过,吹得树叶"飒飒"作响,祈明楼手腕轻轻一抖,二指捏在箜竹中心,以巧劲错开了箜竹,碎裂的声音混合飘散在风声树声中,恍若未闻。
箜竹破裂处升腾起稀淡白烟,缠绕在祈明楼的指间,凝成一道寸长的透明白符,飘荡下来贴熨在掌心,半刻隐去了其上的鬼符。
祈明楼在寒华门内走动还算自由,不过作为一个连门人都不算的尴尬身份,禁地始终不得接近。明目张胆硬闯自然是不足取,暗渡陈仓却是颇有机会成功的。
夜深,月半明圆,衬得墨蓝色的人世间约约绰绰。隐蔽在祈明楼居处附近值夜的人似乎看见半空腾起微亮晶粉,尚且来不及欣赏这梦幻般的奇景,已然倒地酣眠。
祈明楼施施然推门而出,足下清风过,采月清辉留,未惊动任何人,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寒华禁地。
故地重游,可惜感慨未尝良多,祈明楼寻着记忆,毫不犹豫踏入了雪林。
天明,必定会被发现行踪,此刻也就是和南宫景词拼一个时间,在没有到达葛仙地界之前,都大意不得。
雪林在夜幕笼罩下,明晃晃地反射着月色天光,只是那种亮度冰冷到了骨子里,刺得人眼中心中俱是白苍苍的寒意。
祈明楼紧紧衣领,片刻都不愿逗留此地,提了一口真气,行得越发快了。
雪林内景致一般无二,半个时辰都还没到,照理说那婆娑疏影看起来即使一个样也没有什么异常,而祈明楼却渐渐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是气味,还有温度。
祈明楼记得清楚,上次南宫景词带得他来,两人虽然也在雪林里耗费了一两个时辰,只看的见耐寒雪衫雪榕之类的植物,但是悠远处飘来的春草清香虽淡却足以引起祈明楼的注意。
更别提越是靠近长白仙境,这温度便会慢慢上升,不够融积化雪,但其间的变化对疾行人来讲还是清晰易辨的。
然而今次,树香雪味,冷暖风向,竟然丝毫未变。
祈明楼心里一沉。还是被发现了啊,所以雪林里阵相异位,自己就在原地打了半天的转。
既然被识破,祈明楼自不会去做无用功,干脆倚树憩息,静候南宫教主尊驾。
不一会儿便是天将明未明时刻,雪林映了晨阳初上的一抹金黄,便见到南宫景词的身影从白雪深处幽幽飘来,长袖轻扬足不沾地,飘缈有若谪仙临尘之姿。
祈明楼眯了眼,以挡住雪地反映的刺目白光,看着南宫景词一脸冰霜地来到面前,狠狠地盯着自己沉默不语,忍不住挑眉微微一笑。
南宫景词见到祈明楼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业火腾腾地烧将起来,竟然好似金蟾毒发般,逼得他几乎忍不住就要直接扑上去,一口咬断眼前男子的咽喉!
祈明楼恍若未察觉南宫景词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焰,平平地陈述道:"我应过葛仙,逢单月便要去代理照料药圃。"
"那又如何。"
"明日可便是单三月了。"
南宫景词自是知道这桩事情的,可是如今却很有爽约的心思,不过想起葛仙临了的威胁,那句"不许去"的话缠缠绕绕在嘴里,就是半天都吐不出来,直把南宫景词的火气憋上憋下地翻腾。
祈明楼平日并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得让人处且让人,最烦与人争执。见了南宫景词这个模样可还会猜不出他的心思?但是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就算这个傻装得再破绽百出也要装下去。
当下,祈明楼用着十分诚恳的商量的语气,对南宫景词道:"可烦劳南宫教主指点指点,如何出这雪林的去路?"
雪林二象阵是只有寒华门教主掌控的秘术,防得就是外人侵入禁地,祈明楼若要过雪林赴约确实只能求助南宫景词,虽然这个男人很不好惹,并且现在更加是一触即发。
南宫景词身为一门教主,到底修养了不浅的度量,很快大致平复了汹涌的情绪,墨深的眸子幽幽地望着祈明楼,缓缓道:"好,便送你一程。"
第十九章
有了内行人士的带领,接下去的路自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祈南宫二人顺顺利利出了雪林。
可是,原本正面雪林的山洞隧道却不见了,如今在十几步开外,赫然便是悬空的陡峭高崖。
南宫景词负手迎风而立,若有所思下望着悬崖半腰漂浮的半透明云气。
祈明楼心下自然不免惊奇,向前走进几步,忽觉得手心一烫,几缕念想电光火石间闪过,开口道:"下了山崖便应是墨竹林......"
"我陪你下去。"南宫景词语调平静地打断。
祈明楼回过头来看他,那个"不"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只见身后南宫景词微微一笑,出手迅速抓过祈明楼,竟然带着人纵身跃下了悬崖!
祈明楼尚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急速下坠,脸上刮过的寒风如刀似鞘,但是腰间环抱的手却奇异地透来阵阵熨贴的温暖,在周身刺骨的寒意间显得尤其突出,祈明楼心里不觉轻轻一颤。
云气多少阻碍了视线,南宫景词在峭壁上依稀可见的突起中踏过借力,使得两人下落的速度不至于失控。
不消片刻,南宫景词和祈明楼下到了崖底。
崖底并未如所料想的是一片竹林,而依旧是冰封雪覆的模样。更兼地势不平,厚薄不均,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阴雪苦寒,祈明楼运起内力抵挡着,总算里衣未被零落飘下融化的雪水浸透,但缝隙中透过的冷风还是直直地刺到了皮肤上,冷碜碜的。
南宫景词自下了崖就一直牵着祈明楼的手,祈明楼也并未推拒,此刻在冰天雪地的封闭空间里,极易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只剩下了牵连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么鲜活地传递着与人感知。
南宫景词握着的正是祈明楼印了符咒的右手,此刻走着走着祈明楼感觉到手心上的印符突然升温,祈明楼不由得一凛,急忙抽回已然发烫的手。
南宫景词没理由不察觉,侧首看着祈明楼,无声询问。
祈明楼摊开手心,盯着中央的那抹赤红,之前曾快速闪过的念想渐渐清晰,终于竟现。沉默片刻,祈明楼抬头对南宫景词道:"南宫教主你请回吧,此处需得凭印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