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色涩

作者:色涩  录入:01-08

皎洁的月光透过钩花的窗格隐约间照亮了一处灰白的墙壁。那是一幅画,一副经了年月的画。略有泛黄的纸面上是浓色豔抹勾勒的人儿,顶著冠舞著剑,身上流苏潋滟,一双眼悲悲切切。那是虞姬,舞剑唱悲的虞姬啊!
我惊,我喜,我悲,我凝视这画无语。顺著那画的线条细细的看,竟又发现了其他。画的右下角月光阴霾之处还
有另一副小画。没有豔丽的色彩,没有华美的衣裳,那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一个扬著灿烂微笑的人。寥寥几
笔,不多不少的衬出了那人。几只粉蝶环绕四周,应了一旁的两字──蝶衣。
蝶衣,蝶衣......那画上的人正是我呀!是戏台上的我,是生活中的我,是活生生的我啊!忍不住用手轻触,那个
年轻时候的我。
风华绝代的扮相,灿烂的笑,那时的我才刚刚成角,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中。不识情爱,不懂事故,简单的不知这
世道的复杂与危险。如今年月的风霜已经洗却了身上那些单纯。懵懂中一点点成长,踏进了这浑浊的世上苦苦的挣扎。
泪从眼眶中掉落,暖暖的温了冰冷的脸庞。心里百种滋味交汇,从这画中人的神采可知作画人之用心。那该是怀
揣著怎样的心,怎样的情才能如此逼真的画出。克穆尔,为何那时出现的不是你?!若是提前遇见了你,今时今
日的我应该还能再露出这样的笑容吧......因为你的温柔只会宠坏我......
泪一颗颗掉,朦胧间已经看不清东西。我转身反复的告诉自己,该离开了!
之後的几日,我回避了克穆尔。心里一下子装了太多的东西,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也许是察觉了失
言,除了头两天他几番派人来外,便再也没有了。这等状况直惹得萨奇连连追问,十二岁的他已经开始知人事
了。
萨奇,别问了。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这不是我们该搀和的!
今日又被萨奇缠著,在我苦於无法招架时。幸而蝶起下课归来,一句话就让萨奇闭了嘴。我总算是松了口气,直
感叹蝶起回来的正是时候。
虽然闭了嘴,可脸却高高的挂起,萨奇又开始闹小性子了。才想著去安慰几句,却被蝶起拉了衣裳。只见他俯身
在那小耳朵旁轻言了几句,那张脸顿时柔了下来,喜开颜笑的直问,当真,当真?见蝶起点头,萨奇转眼间笑得
更灿烂了,一张脸竟美得让我愣了神。
之後也不知他俩说了些什麽,萨奇乐呵呵得往外去了。突然间我感到了一种紧张,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得念头。
不,绝不会的!
先生,先生......蝶起连叫了几句将我拉回了神,就快十六的他已经是长得高高大大了,俊朗得眉目也越发得和那
人相象了。
先生,这事我本不该说得。可宝儿不愿见你伤神!这些天我虽不知道你在烦些什麽,可却知道定是和克穆尔王爷
有关系的。这些年宝儿也看出王爷喜欢你,宝儿大胆猜测先生你必是为此事烦恼。宝儿斗胆说一句,虽然王爷有恩於我们,可先生也有自个的意愿。宝儿不想先生委屈了自己!
一脸正色,蝶起用了那乳名慎重的向我说了想法。这孩子经的事多,心思也比同龄的孩子来得早熟和深沈。这些
年在塞外的生活,虽有克穆尔庇护,但终究不是同族,遭受排挤之事也常有。但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总是一个
人默默的承受解决。现今这个已经比我高的孩子没有了当年一双清澈的黑眸,取而代之的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池
水。
让宝儿费心了。先生自是有打算的。这些天先生在想一些事,好多事情经过一些年月後才能品出滋味来。
习惯的想用手去摸摸他的头,伸出了才记起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半伸的手正打算收回,蝶起却已经蹲下了身子
将头凑到了我的手掌下。缓缓的摸上,这情形我想起了师父。曾经我也这样俯在他的手心下享受他的抚摸。
宝儿,师父有句话要告诉你......
恩,宝儿听著。
不论你我在这住上多久,你我始终不是这塞外之人。即使你我无二心,也终究不会被他们从心里接受和相信!你
和萨奇......他是这克伦贝尔草原的王子,生来就是!你切切记住了,你和他绝......
蝶起,蝶起,你快来呀!我的话被萨奇门外连连的呼唤打断,蝶起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的我与门之间徘
徊。唉,叹了口气。
去吧。
那急切切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我暗自期望心里的那些只是我的妄想!切切不能,切切不能!

58
草原的秋季风高气爽,节日的庆典一场连著一场,仿佛是为了在冬季降临前进行最後的狂欢。而这期间最吸引人的莫过於卡萨格庆典,几乎所有16岁的年轻人都会参加,也都期盼著每年它的到来。这种庆典在关内其实也有,只是名称不同。在汉人的习俗中这是只为年满十八岁的男儿举办的,也就是所谓的成人礼。
对关外的民族,草原上的男儿,似乎只能用彪悍这样的词来描述。16岁的年龄在他们的眼中已是一个勇士,是一只雄鹰,是可以随时上战场的武士。强健的体魄,精湛的马术,他们热情豪放的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驰。在阳光低下炫耀著他们的年轻,炫耀著他们的狂放。
今年的秋季,今年的卡萨格显得特别的不同。在这群强壮的队列中,一个挺拔的躯体昂扬。蝶起,终於化蝶起飞了。站在克伦贝尔城高高的城墙上,我欣慰的看著那道在马上翻飞的身影。
尽管不如他人的壮硕,却矫捷灵活,在这场赛马抢物的追逐中渐渐的拔得了头筹。这可把观战得萨奇乐坏了,一个劲得在观赏台上又蹦又跳。若不是克穆尔在一旁压制著,我估摸著这会他就该冲到赛场上去了。
当胜利得鼓声敲响,当蝶起高举起手中的羊羔,当萨奇红色的身影扑下,当克穆尔站起身时,我在心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往事切让它随风吹去吧。
卡萨格的庆典一直从早晨延续到夜晚,年轻的勇士们从这一日开始被允许畅饮烈酒。燃烧起的火堆旁是一群又一群贪婪享受美酒芬芳与灼烈的年轻人,而年轻的姑娘们则围绕著火堆为这些刚刚成长的雄鹰们跳著欢快的舞蹈。大人们则放开手围聚在不远的地方,喝著酒吃著肉,看著那些放肆的年轻。曾经他们也这样的疯狂过。
萨奇早早的缠上了蝶起,这会也不知把他拉到什麽地方去野了。狂欢中克穆尔并没有停留太久,几杯酒後便起身离开了。我随著他的脚步起身,一起回了宫。
蝶衣,上次我喝醉了。若是说了什麽不该的话,还望别记在心上。一前一後得距离里他突然这样开口。
什麽醉话,你说的我可全记不得了。依然保持著这样得距离,我用手指探进白色得月光中道:我唱首曲子给你可好?
蝶衣......他突然停了脚步,猛地转了身。
嗯,唱什麽呢?就唱段霸王别姬吧!我笑盈盈得侧身进了这片银色光芒中,不去看他惊讶得表情,直直得这样唱道。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手边没有剑,只能空挥著手翻舞。或许是年纪渐长了,也或许是长久没有唱这曲子了,脚步蹒跚了,腰杆也不如以往利索柔韧了。这一阕挽歌里藏著得是是非非终究也到了尽头。
蝶衣,蝶衣......他一遍遍唤著我得名字,未等我唱完便从身後拥住了这身子。他得唇伏在耳边低语,这虞姬可是当年得虞姬?
是,也不是。这是今时今日得虞姬,你可要?握住他紧紧圈在腰上得手我问。
要!他斩钉截铁得道。声音里透著浓浓得喜悦。

白色帐帘下,我得衣衫松动。躺在那柔丝锦缎上,我闭上眼睛无法面对这近在咫尺得脸。
他在吻我,用一种虔诚得态度在细细得吻。从额至眉,一点点移动,最後轻轻落在唇上。只是轻轻得啄,他只是轻轻得啄。
痛,心里蓦然得腾升出这样得感觉。反手紧紧抓住身下那柔软得锦缎,不能让这种情绪泄出!既是做了决定得,就不能後退!不放开,又怎能忘记!心里我一遍遍反复得告诉自己。
可还是痛,痛得厉害!这当中还搀杂著强烈得背叛感。闭著得双眼前活生生得出现了兰卿得模样,他得笑,他得吻,他得声音,他得一切都那麽鲜明。不能,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让人碰了这身子,不能!
不!这个字在强烈得斗争中脱口而出。我惊得张了眼,克穆尔惊得停了手。我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短暂得片刻後,他艰难得笑了笑抽开身。
不!我摇头抓住他得手。在他得错愕中我凑上前吻住他得唇。我必须忘,忘记你,兰卿!

59
我的主动换来的是他更火热的回应,身子又被压了回去。这一起一倒间,原本就松动的衣衫彻底的开了。他的手指沿著轮廓在走,仿佛是是把火,灼的有些痛。
手紧紧的攥著拳头,痛苦的压制著身体里的挣扎。这几年,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以为自己能淡然,以为自己可以释放,但,错了!纵然是刻意的将那一切都封锁了,可刻入心底的人却是怎麽也散不去的。就这样突然间明白,也许忘记最好的办法就是试著去接受另一个人。
克穆尔,一往情深的克穆尔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的温柔,他的情,他的包容......他会对我很好,很好。只要我能试著去接受,只要试著去敞开。我累了,真的累了。
蝶衣,为什麽?为什麽?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埋首在我的颈窝发出闷闷的声音。
什麽?
喜欢,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了。因为无法忘怀所以想尽办法接近,可近了,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不是那个记忆中的人,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渐渐的动情了,渐渐的不安於只是看著。我想拥抱,想要占有,想要所有的一切!但,我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勉强!
他突然抬起了头,直盯盯的凝视著我。他的话一字一句的,宛如千金重锤般砸向我。
蝶衣,我要的是一个彻彻底底属於我的虞姬,属於我的蝶衣!是真正敞开了心,放开了的你!他一手支起半个身体,另一手执起我紧攥的手。
克穆尔......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那里面的伤,那里面的痛,竟全是我造成的......
嫉妒阿,好生嫉妒阿!他苦笑道:这些年明明在你身边的是我,却还是被那人牢牢的占了你的心!不甘,好不甘!他摇头,眉宇间是从未见过的落寞。
我......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会等。等著蝶衣能放下。到那时我便要让蝶衣全然的属於我!他在我的手上去轻轻一吻,坚定的道。
这样的话,这样的他,竟然莫名的让我松了口气。心里很是感动,切不说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戏子,更不提我是个男儿身,问这世间几个女子能得这样得痴心汉!?
蝶衣会累,会痛,会忘......冲著他起身离开得背影我喃喃了这样一句话,换得他踉跄得两步。我想,他是明白的。

但老天并没有给我时间,一切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又再一次被推倒了兰卿的面前。他又靠近了我,是我这一生中无法躲避的孽!
战争爆发了,就在卡萨格结束後的两天。天朝与蒙族世代冲突不断,即使通过和亲的方式几度曾缓解过局势,但那蛰伏在深处的敌对始终未曾消失。在维持著和睦的表象下,是彼此不断累积膨胀的怒气。
只是这次相较过往的史载不同,以往战火通常都是由塞外挑起,蒙族人更冲动些。这次却是天朝主动挑起战端,以边境少了一列士兵为由向蒙族开了炮火。原本就不甘於屈居人下的蒙人,岂能就这样忍气吞声!战争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延伸开。
战起便无家,这是历来的规矩。克穆尔一接到战报就立刻点兵赶去支援,匆忙之间甚至连简短的两句交待都没顾上。城里的男人们走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些年老体弱的,和一些护卫。这样的情形让我感到忐忑不安,不祥的阴云一直盘踞在心中。唯一庆幸的是克穆尔没有带走蝶起,让他留下来守卫。
受了战争的影响,克伦贝尔草原寂静了,克伦贝尔城沈默了。所有的人都扬长了脖子等待这战报的来临。大半个月过去了,除了来过一次捷报外便再无任何的只言片语传来。人们的心惶恐不安,却还是自己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萨奇很浮躁,尤其是这些天越发的沈不住气。好几次偷摸著想跑出去,都被蝶起给拦住了。要不是有蝶起镇著,我简直说不动这个冲动的孩子。萨奇很担心,担心他的父汗!我知道,我也担心。可却不能因为担心就放任他不顾安全的去战场。
除此之外,我更担心的却是蝶起。虽然他表现的沈稳,可我还是察觉到他的杀戮之气!年轻气盛的他已经快要按耐不出血液的沸腾,渴望著在战场上杀敌建功。
不行!这是绝对不行,不允许的!我不能让他上战场,绝对不能!即使我们食了蒙人的恩惠,也绝不能厮杀自己的族类!就像蒙人无法从心里接受我们一样,这汉人的根是绝不会被遗忘!我一定要阻止他,不惜一切!
就在局势变得越来越不乐观的时候,一辆马车驶入了克伦贝尔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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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并不陌生,甚至都没有惊讶於他的到来,冥冥中似乎料到了他的出现。相隔几年後的再见,我唯一感叹的是他的消瘦身形,记忆中那个玉一般的人儿这会子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架子。同跟来的还有那回春手的大夫,只是神色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蝶衣。他先招呼了声,神态中见了几分疲乏,仿佛染了几分病色。
确实好久未见,你,可好?我望著他,不禁感慨岁月催人,他变了太多。而我的话还未落下音,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阵阵的无法停止。身体强烈的震动,那模样撕心裂肺的直把那大夫给急了,责备著:早说了,你这身子经不住奔波!你倒是非要倔。快把这药服下!
一大把黑漆漆的丸子被倒出,我忙递上水。看著楚情一口咽下,心里颇有些感慨。
咳咳......半夏,我不碍事了。或许是药起了效用,楚情慢慢的停了咳,脸色苍白的说道。你且下去,我有话要和蝶衣说。
有话要说?我心咯!一下。
待半夏大夫退下,楚情闭目缓了缓气後对著我竟是一笑,笑得我有些慌不知该如何应对。
蝶衣,你不用怕。此时得我也不能再拿你如此。这些年来克穆尔把你护得滴水不漏,甚至几番暗示我不要做出无谓得事情。呵呵,其实他大可不必。我早已无力再做其他。
原想著把你给他做了男宠必是一番羞辱,却未料到你是他手心里得宝。这一切是我失策了。当初只以为他是想要你,不曾想到他却是倾心於你。还以为自己报复了,可笑得是这一切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罢了罢了,一切就这样吧。
他扯了扯衣服,将袍子拢了个紧实。其实屋子里并不冷,暖炉里的火也还旺著,可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热,身体缩得紧紧。
我倒了杯热茶给他,却没有搭话,不知该说什麽,也不想多说。
你一定恨我吧!他接了茶,没有喝只是淡淡得这样说著。
不知道。我静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为自己也倒上一杯,见著微黄得水色补了一句道:也许我该怨你,恨你,可你真这样问了,我却答不上。
是吗......他笑了。彼此对视一眼後安静得停了下来。
先生,你在吗?蝶起得声音伴著他的人闯了进来,在见到楚情後,脸色一变,紧张的护到我身边。
这是宝儿?!楚情的手颠了一下,一双眼睛里闪过了惊讶还有......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我能猜到楚情此刻的心思。太像了,蝶起和兰卿太像了。虽然还残留著些许的稚气,可那五官轮廓却已经是像了个九成九。有时我也不敢盯著他看,怕会从他身上看出兰卿的影子。
蝶起,有事?我拍了拍他握拳的手,示意他无需担心。在这里,他不能对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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