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色涩

你们都散了吧。不用再跟著了。
太子这一发话，低下的人哪敢不听，路路续续的脚步声紧跟著散去，我这才敢微微瞄了一眼，果然那紫衣公公还留著。
小玄子，你怎麽还留著？！
太子殿下，您忘了。您和陛下约好了下棋的。
快到时辰了吗？
正是。
知道了。
我听著他们简短的对话，心里大概明白了。果然太子将我给放了下来，摸了摸我的头道：我怕是不能陪蝶衣去找师父了。不过，我会让小玄子带你去。
点点头，我抬起头看他。不知怎麽的心里有些失落。
小玄子，带蝶衣到落羽阁。
听他这麽一吩咐，那公公马上冲了过来。
蝶衣公子，请跟奴才这边走。
才转身，手被他拖住。一块通透的翠玉坠子留在了手里。看著这坠子，我咬了咬唇。
您会来听蝶衣唱戏麽？
蝶衣想我来吗？
他的眼如水，温柔的看著我。这眼神让我想起了师父，我肯定的点点头，坠子被我捏紧。
那我一定回去。好了，快去吧。你不是想师父吗。
他笑的很亲切，亲切得让我不想离开。可一旁得公公急了，忙拽了拽我得衣裳。我留恋得再看了眼，跟著公公离开。
兰卿，兰卿......一路上我在心里反复唤著。这可是太子得名讳啊！想到那人俊朗得脸，温和得话语，我得心一阵狂动。那坠子也被我贴身得收了起来。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见不著了，心下难过了起来。
我是怎麽了？！这会子尽想著那人得事，明明是担心师父来著得！我敲了敲自己得脑袋，强迫自己忘了。
蝶衣公子，这就是落羽阁了。小人告辞了。
几次绕弯後，小玄子公公带我停在了一处二层楼宇前。那高高得门楣上挂著落羽二字。
还来不及道谢，小玄子公公却已经走远了。看得出他不喜欢我，只是迫不得已才带我来得。不过，不管这些。我终於到了师父在得地方了。我有些兴奋，急匆匆得跑了进去。
师父，我来了！

9
师父......进了院子，我怯生生的唤著。可没人搭理，我小心的看著四周，这里其实是个很小的院子。
虽然小却布置的很简单精致。院子里种著两三棵师父喜欢的柳树，长长的垂柳在风里优雅的摆舞。那树下是石头打磨的桌椅，那上面还放著一壶清茶。显然这屋子里有人！
进了屋子，却没有见著一个人影，我纳闷了师父究竟在还是不在。在一搂探访了一番後，我决定上二楼。
不同於一楼的红木结构，二楼竟全是用竹子建成的，这样的建筑还是第一次见著。可这每处的精致都能见出建楼者的用心，是什麽样的人建了这样的楼呢？
一上二楼我便听见了几声低泣，很细微的声音，可我还是听出那是师父的。难道师父病了？！我心里一急，顾不得别的就往声音处冲去。
可到了门口，我停住了。因为从那雕花镂空的窗格里我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挂著白色帐帘的大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死死的纠缠，仔细一看那低下的男子竟是师父。
白皙的身体上是斑斑驳驳的青红，俊秀的脸上是红潮绚烂，一双清幽的眸子此刻早已经被泪水浸湿，半开的唇里发出的只是嘤嘤低泣。一双修长的臂正紧紧的攀著另一具强壮的身体。
我捂著嘴，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我不相信眼前看见的事实，我想起了那些人说的话。不可能，这不可能！可再多的否认都抵挡不去眼前的事实，腿一软，我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我好似呆了一般傻傻得坐著，直到那竹门吱哑一声打开。
我顶著哭肿的眼顺著那暗紫色的长袍向上，对方一张冷俊的脸上闪著杀气。他的手如闪电一般伸到了我的喉间，死死的恰住。我惶恐的瞪大眼发不出一丝声音。
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张大嘴拼命的想喘气，可那钳制住的手却越来越紧。我会被他杀了，不，我已经在被他杀了！
生死一线间，屋内发出一声嘤咛，那男人忙松了手一个闪身消失在面前。捂住脖子，我贪婪的大口呼吸，刚才我差点死了吧。
羽，怎麽了，不舒服吗？让我瞧瞧......
缓过气後，我听见的是里面温柔的话语。刚才那修罗般的男人此刻全然已成为一滩春水。这真是同一个人麽？！
再之後，是喃喃的耳语，不知道他说了些什麽，但很快里面变得悄然无声。低垂得眼帘里飘进了暗紫色，来不及抬头，来不及逃跑，我被狼狈得拎起。
被摔在地上，身体撞击青石地面得痛让我哗得流下眼泪。从小到大，何时我受过这样的委屈！瞪著泪眼，我讨厌眼前的男人。
你是什麽人？怎麽会在这里！老实回答，有一点隐瞒我就......後面的话成了他手里化为一滩粉的杯子。
冷，浑身冷汗直流。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是我从所未曾经历过的。我看著他的脸，冷冰冰的脸。
快说！
是......我叫......叫......蝶衣......是......是......
被他一逼，我吓得话都说不全，结结巴巴的在嘴里打结。
蝶衣，你就是蝶衣？
冷不防的那高高在座的人突然靠近，挑起了我的下巴。仔细的端看我的脸，片刻後松了手，叹了一句。
难怪羽那麽疼你，却有几分相似。

10
却有几分相似？！和谁人相似？！我不解这话，害怕又疑惑的看著他。
回梨园去，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师父！如果让我知道你泄露了半句......
不等他话说完，我连忙点头。其实这话就算他不说，我也不会把今日之事向他人提起。毕竟这关系到师父的名声，虽然不乏暗处的留言，可没有亲眼见著谁又能当著面说三道四呢！
那还不快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我给轰出去。
我站起身体，垂著头犹豫了一会後无奈的道。
我......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你......罢了。我差人带你回去。
我抬头瞄了一眼，那男人一脸的郁闷，可又对我有些无可奈何。跟在他的身後，我出了这院子。
好不容易又回到了梨园，我向那领路的公公道了谢。才进了院子，就看见早上的那几位正顶著水盆罚跪。
这是？
蝶衣，你可回来了！还不等我猜测，胡伯便冲了过来。
胡伯，我......
什麽都别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啊，别听这几个碎嘴的人胡说！倒是你这一不见，让我给担心的呀。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胡伯拉著我的手，一个劲的道好。我从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这麽重要的人物。一时间到有些会不过神来。

晚膳的时候，破天荒的被送来了一顿山珍海味。那送膳食的公公撩著尖锐的嗓音说是太子殿下特地赏赐的。
一院子的人又惊又喜的，却也闹不明白太子什麽时候关心起著梨园了。可纳闷归纳闷，这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谁能浪费了！抄起筷子还不下手？！
吃著这满口的美味，我心里甜丝丝的。这该是他送给我的，该是的！我偷偷的捏了捏心口藏著的玉，止不住的笑了。
隔日，总管公公带著明黄色的圣旨来了。宣布了唱戏的日子──明日末时一刻（现在的下午1点半）在留春院。
高高的戏台子搭得很是漂亮，飞檐雕刻栩栩如生，到处都透著帝王的气势。那几根刷著朱漆的支撑柱上缠著一条红绫，风一吹波动著煞是好看。第一次见著这麽精美的戏台子，我有些傻眼了，想著一会自个儿能在那上面唱曲，心里更是有种做梦的感觉。
离开戏台子十丈之外的是另一处搭建起来的台子，明黄色包裹下不难看出那是皇帝待的地方。那前排端正得放著五张椅子，奇了！怎会有五张呢？！按理说那前面位置是皇上、太後和皇後三人的，後面的那一排才是给各自嫔妃的。胡伯还特意关照了，这眼神不能乱瞟！
随著几声锣响起，胡伯赶紧将我们给聚在一起。几位公公开始宣布规矩，一条一条的尽是些这不许，那不许的！大夥垂著头，仔细的听著。
好一会後那些规矩总算是念完了，我偷偷的瞄了眼旁边，师父还是没来。难道不来了？！还是那男人不让师父来？！
在我胡思乱想时，一道尖尖的叫唤响起。
蝶羽师傅，您小心！您的行头，都给您备好了，您看还缺些什麽，尽管和小的说。
有劳公公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眼睛蹭的一亮，迫不及待的望去。是师父！白色的长衫飘飘然，俊秀的脸庞带著水一样的微笑。可不知怎的，脑海里竟浮现了那一幕，那风情............
不行！我都在胡想些什麽！我忙摇著头将那些不该有的画面驱除。都怪那个男人，都怪他！心里我嘟囔一句。

11
蝶衣......伴著一声轻唤，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不知怎麽了，身体一晃，那手硬生生的停在了空中。
师父......我尴尬的退了一步，一双眼睛竟然不敢看他一眼。往日爱粘著他的我，这会却无法靠近他。我咬了咬唇，心里忐忑。
都愣著干什麽！还不快点，误了时辰还不要了你们的脑袋！
好在胡伯的一声催促，提醒我们该上妆了。怯怯的看了眼师父，那双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最後一笑转身去了。
心里像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另一口气堵住了。我失神得看著师父离开得方向，有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哎唷，蝶衣啊，你怎麽还愣著！突然胡伯一声唤，赶紧著拖了我进去。忙唤了人替我换衣，上妆，理行头。我默默得没出声，直到铜镜里映射出一张涂满了粉得俏颜。
扶了扶鬓角上得珠花，摸了摸头顶得金冠，白皙得粉脸上是红豔狭长得眼,是豔丽得唇。我微微一笑，理了理胸前得垂发，起身。我已经能听到那高高戏台子上擂起了鼓声。
自古以来进宫唱戏就不是个轻松得活！往往准备了不下百场得戏文，但真正能唱上得也不过几出罢了。将准备好得戏文牌子递上，由著皇上随意翻牌。今日这头阵不知由谁开。
霸王别姬！一声尖锐得细嗓音在前方亮起。几百双眼直愣愣得射向了我。仅仅只是短暂得一个片刻，那京胡咿呀得一拉，该上场的一字拍开登上了台。只有我，自己愣住了自己，傻傻得站著就忘了移动步伐。
蝶衣，快上！胡伯推了我一把。这一个踉跄让我缓过了神，却无端的紧张起来。明明这戏文已经烂熟於心了，可这会却一片空空，什麽都记不得了。冷汗沿著背脊往下流，我慌乱毫无神采。然，胡伯毫未注意，急著推我上去。
慢！突然一声停了我们的脚步。寻著声音看去，是师父。他一声贵妃妆扮，雍容奢华。
蝶衣，你忘了这个。师父温柔的一笑，手一翻，一只震翅欲飞的蝶。细心的插在我的发髻间，师父整了整我的发，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一声轻语。去吧。
注视著师父这倾国倾城的脸，注视著他淡然的微笑，心静了下来。所有的紧张和焦躁一瞬间消失了。我咽了口唾沫，赫然转身，踏著那节节击落的鼓点登台。
师父，蝶衣定不负你望！
戏台子上我化身虞姬唱著那痴情爱恋，我化做蝶翩翩而舞。虞姬的痴，霸王的情，一场英雄美人的千古绝唱。这已不是皇宫深院里的戏台，这是乌江旁四面楚歌的坟场。
当宝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当霸王眼里一片惊讶与悲伤，我璨然一笑闭上眼倒下。我是虞姬，是那个爱著霸王的虞姬。
最後几声京胡咿呀，这一场霸王别姬落下了帷幕。被霸王牵起身，我们移动到前台谢恩。小心的请了几个福，一抬头这对上的星眸让我心跳加速。
是太子！是兰卿......在他炯炯的注目下，我羞怯的一笑。眼儿流转，这才发现这五把椅子上除了正中间的皇上、太後和皇後外，多出的两把上一位就是太子，另一位则是那个男人──当今圣上的九弟，人称睿王的九王爷！
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些什麽，可隐约能猜得出对这场戏很是满意。偷偷得再看了眼太子，一身白袍的他今日好生出色。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该下台了。

12
蝶羽师父，这孩子今日可真出息了！你瞧这皇上赏赐得，可都是些宝贝啊！
我手里好奇的玩著一只玉制得酒杯，通透得白玉细腻得让人舍不得放手。再看看其他得，个个都是巧夺天工得精细物。这可让我开了眼界！怎麽都有些不信，这都属於我了。
瞧著孩子傻眼得！胡伯笑呵呵得撵著胡子，一双眼儿也没少在东西上瞄。这些都是皇上得赏赐给你的，还不好生收著。
这那是给蝶衣一个人的，是皇上赏赐给大夥的。在我欣喜的要收起来时候，师父蓦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蝶衣，这可是靠大家才能得了的。
不明白的看著师父，那双含著笑的眼里是坚决。有些不甘心，可又不能违背师父！无奈的我从这些宝贝中挑了只紫晶的蝴蝶坠子，其余都散给了大家。
看著那些宝贝眨眼间被分了个光，捏著坠子得我心里最觉得别捏！明明是赏赐给我得呀！
瞟了一眼师父，美丽得脸庞上平静得看不见一丝波动，华丽得装扮下他静静得。若不是早已知晓，谁能道这是男儿身！
戏台子上得京胡拉得欢，鼓点敲得急，那上上下下跑龙套得，都湿了一层得衣。
蝶羽师父，轮到您了！贵妃醉酒！压轴呢！
从前台领了旨回来得胡伯急冲冲得朝我们跑来，一路上直嚷嚷著，一脸美滋滋得笑，敢情是他唱来著。
挥了挥衣袖，理了理云鬓，师父缓缓得上了台子。那步伐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宛如在自己庭院里散步一般。这才是真正得角吧！
偷偷得溜上戏台子，躲在那厚厚得帷幕後面，小心得窥视著前面。这是我第一次和师父同台演出，第一次看师父全身行头得上台，第一次听师父台上唱戏。和往日得练曲不同，师父才上了这台子，整个人就变得不同了。好像......嗯，好像就化做了这戏文子里得人，从踏开得第一步开始。
一直都知道师父得嗓子好，这正真唱了才知道平日里听到得绝不是师父完整得实力。这高拨得嗓子，细腻却不刺耳，滑润得霎是好听。师父得身段软，软的好似没有骨头。那叼著金鐏後仰的动作在他做来好似不费力气。那腰轻轻的就落了下去，黑色的发散了一地。
这一刻我才明白什麽是角，什麽是名角！师父是名角，是名扬天下的第一旦角。终於明白了，终於明白了！我捏著手里的坠子，终於明白了自己和师父的差距，这差距让我感觉遥不可攀！师父，我能成为和你一样的名角吗？师父，我能超越你吗？
贵妃醉酒，醉的是神韵，醉的是风情。戏入了高潮，师父那双晶莹的黑眸里蒙上了一层醉了的酒意，那娇豔的红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粉色的舌，这模样岂是一个美字，又怎能是一个魅字，这分明是就是九天而下的仙子！好不醉人！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轻叹了口气，我滑开了眼。移开的眼帘里无意的撞上了两道浓烈的视线。一道是预计中的九王爷，另一道却是意料外的......太子兰卿。他们的眸子都牢牢的锁在师父身上，一丝一毫都移不开。我觉得心突然痛了一下。
几乎是跑的，我冲下了戏台子。最後的一瞬间，我竟然嫉妒！嫉妒师父，嫉妒......

13
戏唱得好，皇上得赏赐自然不少。结束後被太监们送来得东西满满得堆了一堂。大夥好不高兴，围著东挑西拣的。只除了那桌上放著的一箱没人动。
胡伯说那是特别赏给师父的，里面装的可都是最高级的宝贝。但这些最高级的东西似乎一点也不吸引师父，他只是撇了一眼再没有看过。末了，还给了大夥分去。这样的师父，我看不懂！
戏唱完了，这皇宫里的自是住不下去了。收拾好包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心里怪怪的，总有分说不清楚的不舍。捏著挂在胸前的玉，我叹了口气。兰卿他，不，是太子他怕是把我给忘了吧！
呵呵，也是，这是哪里！这可是皇宫，是至高无上的真命天子住的地方，这岂是我这般低贱的人能待的！能进宫唱戏已经是我的福气，还能指望什麽！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别做梦了。太子怎麽可能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他不过是跟一个戏子闹著玩罢了。闹著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