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色涩

师父莫要担心，一切都好。
抬起头，我淡笑著道。他已是那高空中的云，无需再为这尘世间的泥烦恼。行了行礼，顾不上其他得，我转身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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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这一方小小轿内，我瘫软了身体。疲惫也好，狼狈也好，我觉得好累，原来活著真得好累。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为何却有那十年的错觉。接连不断的事情，让那个天真的我已经慢慢的死去，留下的只是一副空皮囊罢了。
摇晃颠簸得路程总有尽头的时候，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终不能躲上一世。我挺著身体，踩著沈默的脚步走在那冷冷清清的道路上。院子里似乎没有一个人，各屋的主人们都掩上了门。仔细一想，这才想起今个有庙会，怕都是去看热闹了吧。
也好，我倒喜欢安静。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得承认这点。如果今天去算命得话，那算命先生定会告诫我不可出门。很可惜，我并没有去算命。所以当我推开门看见里头端坐著，一脸阴沈得人时，自觉著该是离开。可......
上哪去了？那人冷冰冰的开口，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仿佛我犯了什麽大罪似的。
蝶衣见过殿下。不知殿下驾到，失礼了。本该是跪著行礼的，可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做不到。只是作揖行了便礼，倒是这一身的戏服看著别扭。
唱戏去了？！贵妃醉酒？怎麽不是那霸王别姬啊？
他似乎非常的不悦，话里尽带著刺。我低著头，垂著手不说话。若是今早见他来，我该是欢喜的。可他来的不是时候，这会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怎麽不说话？舌头给猫咬去了？！他起了身，走了过来。一手挑起我的脸，一双剑眉紧蹙。
蝶衣不知该说什麽。撇开眼，我不去看他。我不知道他在审视什麽，可却心虚的害怕。
蝶衣，去换身衣服吧。我在醉仙坊定了位子。突然他松了手，微笑的说著让人惊讶的话。
仅仅的几分锺罢了，怎麽能有完全不同的两张脸。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却莫名的感到害怕和陌生。无法拒绝什麽，我顺从的任他推到镜子前，由著他卸去沈重的头冠，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浓妆。镜子里慢慢的出现了一张干净的面庞，年轻的，清秀的，却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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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宛如触摸美玉一般，留恋在我的脸颊上。那一双锐利深沈的眼睛静静的注视著镜子里的那一张面容。我小心的呼著气，几乎是惶恐的看著镜子里的那个他。
怕，没有原因的怕。不说话的我们，安静的屋子，一切都感觉沈甸甸的，压在身上好难受。我僵硬著身体，因为他的手在移动。那带著一点粗糙的修长手指沿著轮廓一点点来到了颈扣处。手指在那盘形扣上来来回回，只要那麽一下，它便散开。
然，它没有。突然间他放开了我，背过身去。用低沈的嗓音道：快把衣裳换了。
肩膀松了下来，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醉仙坊，京城第一酒坊。听说那里的神仙酒是千斤难买，每天也就供那麽几位客人。而尝那滋味都道这是宫廷里的御酒也比不上的。且不说这滋味如何，单冲著那每天的限量就勾足了胃口，再加上精心的布置和那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侍女，这生意不红火也难啊！
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也注定了不同的地位。环眼四周，不大的房间内，摆设典雅中也透著一股贵气。这想必是醉仙坊里的最好的厢房了吧。再看看眼前这一桌汇聚了南北特色的佳肴，我不经感叹：好大的手笔啊！
据说这酒能醉神仙，我倒要尝尝看。兰卿很惬意的靠在软榻上小啜著那白玉杯里清澈的液体。
果然是好酒，不枉千金美名。他大笑一句，手一伸那杯停在了我的面前。蝶衣，尝尝。
太子赐的酒，一杯美酒，我怎能不喝。用手欲接，却被他移开，再一晃直直的落在了我的唇边。我不解的看向他，他笑著一双眼睛亮亮的。好似著了魔，我张开嘴，由著他喂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直直的落到了胃里。起初还不觉得什麽，可没一会的功夫，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噌的穿了上来。忍不住的我咳了两声，引来了他的一阵笑。
可恶，他一定早知道这酒的後劲！我不高兴的横了他一眼，心里原本那些沈沈的东西这一刻似乎也消失了。
生气了？他欲将我拉过去。可有些微醉的我，任性的耍著脾气不肯。这拉拉扯扯间，让我浑身的热气冲得更厉害了。结果一摔，自己倒是跌进了他得怀里。惹来了他得意的笑。
你欺负我！抬起头，我不高兴的瞪著他。
欺负？我哪里舍得！他星星一般的眸子突然变得很温柔，温柔的好像要把我给淹了下去。我傻傻的看著，看著他眼睛里那个小小的我，傻傻的笑了。
蝶衣......你真美......
亲吻，那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而此刻，他正在吻我。我羞怯的闭上眼睛，感受著他柔软的唇和那湿润的舌。
我醉了。一定是醉了！我闭著眼睛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
蝶衣，我喜欢你。跟我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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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第二次听到他这样的说。一入皇宫深似海，那样的地方我该去麽？！借著几分醉意，我逃避的不会答。
蝶衣，真醉了麽？他的手托起我的身体，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我们离得很近，近的让我不得不张开了眼。
我......
正踌躇著该说什麽，突然一阵悦耳得琴声传来。清脆得琴弦流畅出空灵的音色。是谁？是谁弹了那麽一手好琴？！
兰卿似也被这琴声给吸引了，一双眼顺著耳寻了去。似是那西面传来，我起身前去推开了窗，却意外的停了眼。
挽起的纱缦後是一张年轻秀美的脸，半垂的眼眸下是一双手正灵巧的拨动著底下的琴。那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我蹙起眉，还有些昏沈的脑袋里绕著什麽。
静静的听，直到最後的那一次拨动。他的琴声很美，美的让整个醉仙楼都静了。原来这里醉人得不止是这酒，还有著醉人得琴！我靠在窗台上，吃吃的笑了，一双还朦胧的醉眼在触到那容颜时，却清凛的醒了。
那双眼，温玉般的眼......是如此的相象！我急回了头，果然......兰卿的眼越过了我，牢牢的锁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这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次因为顽皮落进的冰窟窿里。是刺骨的冷！从外到里，冷！
用力得咬著唇，我用痛来缓解这一身的寒冷。强迫自己平静的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那人优雅的微笑。墨黑色的发下，那人的笑如他的琴声一样动人。
这样一个耀眼的人，任谁都会被吸引的。轻叹了口气，我转身。身体还没能迈出，一只手拦腰截住了我。
蝶衣，不高兴了？
我惊讶的看著他，原以为他已经忘了我的存在。可看到他的眼睛这样直直的望著我，那冷冷的寒意一瞬间蒸发了。
呵呵，蝶衣多心了。那人虽美，却不及蝶衣啊！
我的惊讶换来的是他附耳的轻语。身体一阵轻颤，心里是一阵暗喜。被他拥著回到桌旁，我几乎已经忘记刚才所有的不快。
蝶衣，随我进宫吧。我不会委屈了你。他握著我的手再一次提起，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犹豫亦没有彷徨，轻轻的摇头回绝了他。
或许是没有预料到我的拒绝，他的神色变得不佳。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刹那，可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悦。可不，这天底下能有几人敢拒绝他？！
蝶衣讨厌我？他执起我的手，一双和他截然不同的手。因为唱旦角的关系，我的手很细致，指缝间的薄茧几乎没有。
没有欺骗，我也不想欺骗。还是摇了摇头，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抬头很认真的看著他。如果......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我是否该坦诚一些？！我也渴望，渴望能有一个人在身边！
我......我喜欢你！喜欢......喜欢兰卿......短短的一句话，却用尽了一切力气。我抛开了一切，赤裸裸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我用清醒的眼睛注视著他，唯恐漏了他细小的一个神情。内心深处的我依旧害怕与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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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外的表情，也没有惊讶感叹，兰卿他只是静静的笑了。也许他早就料到了，只是等著我自个开这个口罢了。也许他要的就是我的这一句话，突然间我有了这种奇怪的念头。
蝶衣既然喜欢我，为何不肯随我回宫？他挑著眉问。
蝶衣的身份配不上。我浅浅的一笑，将头转开。
蝶衣啊......莫名的，他突然感叹。
以前师父说过，不能丢了心。心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那时候还不明白，现在都知道了。兰卿，我把心给了你......背著他，我轻轻的道。自小我便不是那多心眼的人，这情字上亦是个认死理的，所以......
蝶衣，你的心我会好好收著。他的手突然拉著我的，一起按在了我那单薄的心口上。那一阵阵的跳动，透过我的手掌传到他的。
这是一种什麽感觉？为何我有落泪的冲动。这一世我的心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因为那已经不是我的了。
所有美好的时刻都是短暂的，当厢门被无情的推开时，又是分离时。
主子，该回了。进来的人有些眼熟，瘦小的躯体恭敬的弯著腰。只是那看似垂著的眼，其实一直都有几分蔑视的眼光飘向我。是了，我想起他是谁了。他不就是小玄子公公麽。
知道了，这就回。兰卿并没看他，只是挥挥手道。而伴著小玄子公公那一声回应後掩上的厢门，我迎接到的是兰卿急切的吻。
在他的挑弄下，我笨拙的学著回应。下一次，不知道何时我才能见到他！这种失落的感觉，使我那羞涩的性子也变得火热起来。
蝶衣......长长的吻结束後，他不舍的轻啄我的脸颊。可再多的不舍终究也得舍得。
过了元宵节，这年就算完了。带著那麽一点的不舍，这圆圆的汤圆成了今日里的主角，一早就有人送来了。随带著还捎来了两张红色的纸条，说是夜里有灯谜会，让给写上两个。
这猜谜可从不是我的长处，这出灯谜更是让我犯难。一开始还努力的琢磨著，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好的。反正也不差我这两个，我也就索性不再费这个心思了。
屋外得雪还厚实得积著，白茫茫的一片倒也是清爽的漂亮。突然两只吵闹的麻雀飞了下来，落在雪上叽叽喳喳的叫唤。无暇的雪地上顿时留下了一场串的疵瑕，倒也为这寂静的小园子里平添了几分热闹。
呵，蝶衣好兴致啊。冷不防的传来一道声音，破了我几分好心情。
白老爷。我恭敬的称呼了一声。好歹也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了。
怎麽没再躺会，昨夜里闹得晚，很多人还歇著呢。他似乎很兴致，隔著窗和我聊起天来。
您这不是也起身了麽。对他我总有那麽几分的不喜欢，说不上为什麽。
呵呵，是啊。看我说了什麽糊涂话。他坦然一笑，倒也不介意我的冷淡。
蝶衣......他轻唤了句，紧接著道。这名字好，好听......
原本一句普通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时却多了几分惆怅。难道也曾有人唤过这名？！
这是师父取得好。我侧眼打量他的表情，一瞬间的功夫里我看见了他脸上的惊讶和伤感。然他掩饰的很好，只是让那些停留了极为短暂的一个瞬间。
蝶羽他一直都是个多才的人。简单的一个赞叹，听著却好似包容了许多的感慨和怀念。但他没有给我接下去的时间。
这天气可真好，今晚得灯会肯定热闹。我可得先去准备准备。夜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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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夜里好热闹，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彩灯。孩子们手里牵著各色的灯，笑闹著戏耍。而大人们则是早早的用了饭，齐齐的往街上赶。元宵灯会一年就这麽一次，可不能错过了！
园子里也挂满了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一个人住的院子里寂寞的很，在这象征团圆的时刻我不想一个人静静的呆著。提了盏八角彩灯，我也去凑个热闹。
大街上挤满了人，个个都乐呵呵的笑著仰头看著那些各色的灯笼将整个京城都挂了个透彻。黑色的夜幕中那皓洁的月光也被这星星点点的火给比了下去。
然而这热闹的决不仅仅只是这些美丽的灯火，那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也平添了一份热闹。各色的小吃，小玩意儿早早的罢好位置，小老板们正扯著嗓门招呼著。花上几文钱买上一碗元宵尝个口彩，再花上几文钱买个灯谜，不管猜不猜的出，无伤大雅的笑上一笑才是最重要的。
清水不浊泥──打一物
我轻声念著，该是个什麽呢？啊，有了。合该是它！
莲。
几乎同时，有人和我一同发了声。侧过头，我好奇的看了眼。那人也正对著过来，一双眼熟悉的很。
竟然是他！我有些惊讶。那人温婉的一笑，朝我靠了过来。
这位公子，可曾见过？他有礼的问。
在下曾有幸闻的公子一曲，失礼了。想必是被我刚才惊讶的神情给疑惑了吧。
在下楚情，字长乐。敢问公子贵姓？
不敢当，在下名唤蝶衣，不过一届戏子罢了。
他似有攀谈之意，只是我这等身份怕是......谁让这三教九流之中，这戏子是最末的呢！有些自嘲的笑。
原来是蝶衣公子，久仰了！您那虞姬可真是无人可比啊！
意外的，他竟毫无嫌弃，反倒是赞扬起来。我一时会不过意，这是......
去年曾有幸见过蝶衣公子的戏，一直念念不忘，那简直就是虞姬在世！在下早就有心想要结识，今日真是......
他一脸得兴奋之色，而这一时间找不到说词让他也有些涨红了脸。那模样倒是让我回过了神，被人赞不是新鲜事，但是这等样子的倒还真是第一次。
楚公子过奖了，蝶衣可担待不起。微微一笑，这人的率直倒让人亲近。
什麽楚公子啊！直接唤楚情就是。想不到他是个爽朗的人，全不是那外表上的沈静。
那你也得直唤我蝶衣才是。
啊，可以吗？那双温玉般得眼睛张得好大，里面似乎装满了好多期待。
当然。我笑著点头，对他不由得再多了几分好感。如此相似得眼眸，却又是如此得南辕北辙。若是他，那双眼里永远都只是清风淡水，毫无波澜。
蝶衣，蝶衣！猛得回神，楚情得脸已近在咫尺，让人小小得一惊。吓著你了？
不，不！不！是我走神了。看他略带自责，我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呵呵，蝶衣真是有趣的人。突然他噗嗤一笑。那边有家茶楼，里面的雨前茶可是极品。蝶衣，可有兴趣品上一品？
见他笑了，我也安了心。反正也是一个人瞎逛，这天也够冷的，两个人去喝上一杯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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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今日终於见识了。攀谈了才知外表看到的远非真实的。这位楚情公子很能言，措词不仅风趣也很是知度。是个聪明人却也不失率直。让人很是好感。
......只听我呱噪，蝶衣怕是烦了吧。一通长篇後，他自侃道。
不，是在下不善言。听你说话很是有趣！我轻轻摇头，有些歉意。只怕久了他要乏味我才是。
呵呵，今日得幸结交已大大出外我的意料，但怕你烦我呢！
岂会！我亦得幸结交！还望能再闻你的琴音。我端起已散了热气的茶，淡淡的啜了一口。清香带著微苦，的确是好茶！
蝶衣若是想听，随时都能弹上一曲。他是个爽快人，笑著就满口答应。想来要闻他一曲，却是要付出千金的代价後。醉仙坊的酒可是离不了他的琴。见他谈吐学识也不似普通人家出生，这样一个人物又怎会屈就於小小的一介酒坊呢？
恕在下冒昧，能否一问？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我开口问。
我自觉楚情不是普通人家出生，怎会在醉仙坊里......
呵呵，我乃是洛阳人士。家父也算是官场上人，家境也算是殷实。那醉仙坊是我一好友所开，原本只是玩票性质，却不想倒也成了一道招牌。这不，推也推不去。反正我也喜爱谈琴，这样也不错。
出乎意料，他竟然是官家子弟。虽然他只是一言带过，可能在京城为官的怎会是普通官员。既然他不细说，我便也不再问。只是细细的品著杯子里的茶。
东拉西扯著，转眼月已快升至半空。街道上的灯会也到最後时刻。只闻得！的巨响，漆黑的夜幕上绽开了一朵朵绚丽的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