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怎么还睡!快起床了,再不醒师父可要罚你了。师父温和的声音清楚的响起,一双白玉般的手扯开了蒙着头的被子。我蜷曲着身体,企图再赖上一会。
唉,你这孩子!既然你不肯起,那我只好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好自为之吧。和往日不同,师父没有再催我起,倒是冷冷的说了句离开的话,连扯着被子的手也连带着松开了。
难道师父真要走了!不要,我不要师父走!我急着想要张开眼睛,可怎么也张不开!只好胡乱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师父的衣裳。
抓到了,空气里乱舞的手终于扯到了一块布料,我送了口,紧紧的拽着。沿着手的方向我挪动身体埋进那柔软的衣料中。不对!这不是师父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师父呢?!
才放下的心骤得提了起来,我慌忙得想要挪开身体,却被对方压住了,一双带着薄茧得手缓缓得抚摸着我得脸庞,他低唤着我得名字。
奇了,伴着他一句又一句唤,我竟然开始感到安心。原本睁不开得眼睛也变得松动了,我缓缓得张开了眼,那映入的影像竟然是兰卿!
18
兰卿!
我惊讶的唤出声音来,可只这一声那人却消失了。我急了,左右张望,一声声的唤,可什么也没有......
是阿,贵为太子的他怎会屈就到我这地方!更何况他......他即便是要来,也只会去师父身边吧......我是做梦了,做梦了......该醒了!该醒了!
南柯一梦,只是南柯一梦罢了!思绪醒了,眼也张开了。刚才的一切果然只是一场梦,一场梦!盯着床顶蓝色的帐幔,泪延着眼角坠落......
怎么哭了?温热的手突然探上额头,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
兰卿?!我瞪圆了眼,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我还在梦中尚未醒来?可,可我不敢眨眼,不敢唤他的名字。哪怕是梦,我也希望能长久一些!
修长的指抹去我眼角的泪,那俊颜笑意盈盈。
不认识了?刚才还唤着我得名字呢!这会怎么不说话了?
是真得!不是梦!我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得话让我红了颊,最后只嘀咕了一句:梦里得话不作数的!
呵呵......他笑的很是开朗。一只手在我的额上反复探了探,另一只手从一旁取来了碗黑乎乎的汤药。
烧已经退了,但该喝的还是得喝。
看上去就很难喝......我苦了张脸,平生最怕得就是这黑乎乎得药了!能不能不喝?
不行!他一脸坚决容不得我逃避。手往前再一递就快放到嘴边了。生病了就得好好喝药!
不要!我猛得拉高被子,将自己整个闷了进去!这会也顾不得他得身份有多尊贵,我闹着小性子。
你......显然是没料到我这一招,他惊讶中带着一点怒气。有些得意我窝在被子里嘿嘿得笑了两句。
可他那是普通人,还没让我多得意几分,这被子就被他给掀了去。一张冷冷得脸摆在我眼前,我只能可怜得巴望着他。
出乎意料的没有意料中得发怒,有的只是......只是一张温热的唇堵了上来。我惊讶的张了口,苦苦得药汁倾泻而入。已经惊呆了的我,只能任由那汁液流入口中,咽下喉去。
可......可药都喝完了,他的唇还是没有离开,一条狡猾的舌头在口里肆意的攻城略地。不仅席卷每一个角落,还......还非缠上我的......
自己喝,还是我喂?好不容易拉开了距离,他盯着我微张的唇问。
几乎是抢,我赶紧坐起身夺过他手里的碗。顾不上苦了,我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唉,我还以为能再尝一次味道呢!接过我递回的空碗,兰卿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我窘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红透了得脸都不敢抬起来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对我做那种事情!他......他......一想到那个亲吻,我觉得浑身都红了。
真美!脸被他抬了起来,我看见了他深邃眼眸里得自己。
蝶衣,跟我回宫可好?
19
回宫?我重复着他话中的两个字。宫,皇帝住的地方!宫,权利与财富的顶点。那样的地方,我能去么?
不愿意?兰卿拉起我的手轻轻的问。
什么是愿意,什么是不愿意!兰卿的心思我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却是不容置疑的。我是谁?不过是一介戏子罢了,凭什么入了宫?凭什么留在他的身旁,凭什么?!
若说情,我喜欢兰卿。可他呢?他喜欢我么?或许他喜欢的,喜欢的只是外在的皮相!这容颜总有老去的时候,戏子也不能唱上一辈子的戏!当这容颜不再,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心里心思百转,我终究不想做那一时的男宠,不想做那......那替身啊!可未等我话说全,门外传来了一声低唤。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殿下,请回宫吧!抽回手,我低头恭送。走吧,走吧,我们本就是云泥的距离,不该妄想的,不该痴想的......
蝶衣,刚才我说的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
头再次被他抬起,那双黑如耀石的双眸牢牢的锁住我,那是一种坚持。我有些迷惑,我不懂他的坚持!却无法不接受他的吻,一个缠绵的深吻。
兰卿走了,回宫了。回到了合他身份的地方。留在床上的我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斗争中。我贪恋他带来的温柔,舍不得放不开!可我也清楚的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个注定会受伤的距离。
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蝶衣啊,长大以后别把心丢了,丢了再找就难了。这话这会才知道滋味,丢了的心果然是难找了!长长的叹口气,这一年我觉得自己老了。
初九,宰相府里派人送来了帖子,请我去唱戏。原本还有些身乏的我在扭不过管事的要求下,还是答应了去。
匆忙的收拾了一下,我被急急的催了出去。初九的天是雪后的放晴,明晃晃的太阳下空气却生冷的很。我畏寒,只能牢牢的抓着手里的暖炉子。轿子一路晃荡,我的头开始隐隐的作痛。这几天满脑子全是兰卿的话,这早该好的风寒硬是拖着未愈。
宰相府早就搭好了台子,咿咿呀呀的已经有戏班子在唱了。我疑惑的看向那引路的管家,既然已经请了其他的戏班子,为何还要发帖子给我呢?这不同班不同台可是我们这行里的铁规则。
蝶衣师傅莫恼。戏行的规则我也知道,可我家少爷偏就爱听您的戏!我家老爷拗不过他,这不只能请您登台了。
管家很是客气,一脸的赔笑倒让我不好说什么了,看了看一旁跟来的管事,原指望他能说上几句,可不想却是个帮倒忙的。
蝶衣啊,既然都来了。你就唱吧!这宰相公子亲点的,咱们也不能不给脸面呀!听他这话,敢情事先就知道来着。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是进退不得。唱了违背了行规,不唱得罪了宰相。我倒是两边都落不上一个好!
一番轻重衡量下,我无奈的答应了他们。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得罪了官,更何况还是当朝的一品大官呢!
20
进了後院的厢房,里面东西倒是备的很齐,就连戏服都早早的挂好了。我冷冷得轻笑了一声,这宰相的公子可真是个有心人啊!
换上戏服,对著铜镜开始描脸。一笔的白、一笔的红还有那一笔的黑,那镜面里的影子变成了另一张面孔,像我又不似我!好一位男儿郎这一刻硬生生的成了女儿妆。
带上头套,理一理鬓角,眼珠子那麽一转,我是那爱煞了霸王的虞姬!才一转身却冷不防的对上了一双色迷迷的眼。一惊,我慌得往後退了一步。什麽人?!竟然私藏在著屋子里!
不愧是名角,好一张俏生生的脸!说话间他步步逼近,末了轻佻的想要抬起我脸。
往旁边一闪,躲开那不规矩的手。这人衣裳不菲,腰间系著佩玉,别著玉扇,显然是有身份的人!再者他能事先留在这屋子里,又显示了他在这宅院里的地位。前後一想,只怕这眼前的人就是宰相的宝贝儿子了。
蝶衣见过宰相公子。拱手做揖,我行了个礼。提醒他莫要失了身份。
呵呵,何以见得我是宰相的公子呢?说不得我只是个普通的下人。那人哈哈大笑两声,摇开腰间斜插的扇子,一脸的轻狂。
公子说笑了。淡淡的回上一句,我侧开身尽量往门口靠去,两年的唱戏经验来看,这人来意并不善。
怎麽了?话还没说完呢!才靠近了门,就被他一手按住。背贴在门板上,他离我近得可怕。
我极力得控制住自己的恐慌,装做平静的看著他。我只是一个戏子,没有身份,没有靠山,即使被人给侮辱了也无处声诉。
多美的脸啊!可惜生了个男儿身。被他的扇子挑著下巴,他看我看得很仔细。
蝶衣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他突然凑近,近到我们得脸几乎要贴上。跟了我吧!我不会亏待了你得!
公子可是有身份的人,莫说这等混话!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戏子罢了,公子太抬举我了!我压抑住身体内的恐惧和愤怒,挑著词的回答。
看不起我?!你以为今天能出了这门?呵呵,他冷笑两声说出了让我颤抖的话。
不......我不能就这样被侮辱了!我的身子怎麽能被他给沾污了!一直来最害怕的事情难道真的就要发生了吗?!我抓紧衣服,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怕了?!不用怕。我会好好疼你的!今天你就是我的了。我可是盼了好久了,蝶衣......
脆弱的衣裳经不起这一来二往的抢夺,那丝帛裂开的声音,那双得意的眼睛,那色欲的脸......我,绝望!绝望的想要死掉!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身为戏子的命?
21
认命吗?我不能不认。我是谁?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抓紧衣裳的手散了,似乎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明白了我的命,明白了什麽是戏子!自古一来戏子便是最不入格的行当,那看似风光的背後不过是一把绝望的无奈泪。
怎麽认命了?呵呵,早该这般了!身子被他揉的紧紧的,眼里是他得意的笑,耳畔是他张狂的语调。蝶衣啊,我会疼你的!哈哈......
闭上眼,我任由那双肮脏的手退下那残破的衣裳,任那湿漉的唇在颈子上游移......闭上眼,我什麽都不看!不看......
纵然我不看,纵然我绝望,可当他的手探入那隐蔽的地方时,心却是无法克制的恶心。我不仅怨,怨爹,怨天,怨这世道,怨......怨啊!
也许是天听见了我的怨,也许是神终於对我表示怜悯,就在我几乎快要崩溃的那一瞬间,身後的门板被激烈的敲打。
听见一声低咒,他不情愿的将我放了开来。一手胡乱的拉了拉衣服,一边叫道:谁啊?不知道我正忙著吗?!
少爷,老爷正急著找您呢!您快点著,老爷看著可不高兴呢!再说前院得戏都完了,就等您这出霸王别姬了!
门外传来了那管家得声音,原来都是串通好来著得。我轻轻得低笑,原来是我自己投了这圈套。这公子被管家得话给惊了,一把将我推到一旁,急冲冲推开门往外走,嘴里还叨唠著:怎麽不早些来叫我!爹说什麽了没?可知道我在这里?
刚才来贵客了!所以老爷才急著寻呢。您快整整这衣服,让老爷看见了,又得罚了。少爷,一会您可得尤著点,那客人来头不小。
那管家瞟了我一眼,眼里尽是鄙视。在他眼里,我可能连卑贱得妓女都比不上吧。我惨笑,缓缓得从地上站起。身子被几片破布勉强的遮掩著。
蝶衣师父,这戏您可还得唱啊!您赶紧收拾收拾,这前院里等著得可都是些有头有脸得人!
我得腿还没能迈出门槛,那管家冷冷得抛了句话来。硬生生得,硬生生得让我那腿僵在了半空中。我看向那管家,他却是嘲弄得一笑摔了袖子得意的去了。
那一瞬间,那一瞬间,我觉得自个不如死了的好!那原本支撑的一口气全松了,我软软的瘫了下去,无力的靠在那门扉上。
蝶衣,蝶衣,你没事吧!这会那管事的来了,心慌的忙著将我扶起来。我狠狠得看著他,这事他该是早知道得吧!为何,为何,要这般对待我!
蝶衣......你......你......唉,就认了吧。这就是命!做戏子的都得过这关,更何况你又生的这副好模样!他逃避得避开眼,用一种低沈得嗓音说著一种宿命。
呵呵......我推开他笑,笑得泪从眼眶里跑了出来。是啊,这就是命!我扯著身上那堆残破,我坐在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张花了脸,脏的很,臭得很。拾起一片得汗巾,我一点点得擦,擦去那糊了得五颜六色,擦去......
重新上了妆,重新梳了头,重新别上了发饰,重新......重新换上了衣。不再是那个深情款款得虞姬,不再是那双含情默默得眼!有得是风情万种得贵妃,有的是一双凉透了恨满了得眼。
这一出:贵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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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醉酒,醉得不是那酒,醉得是苦闷得心。戏台上我咿咿呀呀的唱著,戏台下坐著的却是一直惦记著的人。
常说同样的人,不同的命。以前还懵懵懂懂,现在算是清楚了。这人和人之间确实不一样!一种米养百种人,是了,是了。
最初的那一刹那,我惊讶了。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其实也没有什麽可吃惊的。不过是已往这台上的角换成了那底下的看客罢了。我唱我的,他听他的,只是不知,这原来的贵妃听得这出可好?!
眼神最後一扫,伴著那最後的拍子,这一出贵妃醉酒落了幕。欠了欠身子,这一次我的视线很认真的对上了他的。
滚著裘皮的锦缎长袍,精致的玉冠,好一张俊美的脸!这是个丰神俊朗的人,就连岁月都舍不得在让他留下一点的痕迹。那一双温和的眼睛里泛著点点的波澜,似乎有千万般感叹,又似有缠绵的愁绪......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不似他。
下了戏台,那管事的乐颠颠的朝我跑来。近了仔细瞧,那手里捏著几个厚实的红包呢。
蝶衣啊,你瞧瞧!这出手可真阔气的!今个咱们算没白来!他晃著手里的红包,一双眼都乐的快要眯起来了。
一把拿过,还真的挺丰厚。我冷冷的笑了笑,抽出两个递给那管事的,余下的塞进了衣袖里。不理会那管事的木呐表情,我轻道了声:该回了。
没有换戏服,没有卸下那浓重得妆,我顶著这一身的行头往外走。戏子走不得正门,自然是从那偏门出的。沿著道弯了几弯,那来时的轿子正静静的候著。可这会要走的人却已不是来时的人了。
蝶衣......
好一声熟悉的唤!那站在轿子旁边的人怎麽也不该是他呀!以他如今的地位,那正门只怕是开著也未必能请得到。可不论如何,我终究还是该唤他一声的。
师父......
只是一步之遥的距离,曾经是那麽的亲密,现却好似隔了三山五海。一张是俊美的素颜,一张是浓豔的脸。除了称呼,我们谁都没有开口。
哟,这不是蝶羽师傅麽?这一段时日不见,都快不认识了。那後来的管事一出场就破了那有些僵硬的气氛。垂下眼,我往後退了退。
已经不是什麽蝶羽师傅了。唤我柳羽即可。温和的话一如既往,他总是那麽的从容。
啊......呵呵......是,是!您瞧我这记性!那管事的干笑了几声,有些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那模样倒是滑稽。
蝶衣,这些时日可好?
藏在袖子低下的手突然被握住,我吃惊的抬起眼,他一脸温和的笑,和从前一样的笑。
温暖的手,我便是被这一双温暖的手一路牵著过来的。开心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闯祸的时候,受伤的时候......记忆里最温暖的就是它了。被它握住的时候,被它抚摸的时候,被它拭去泪的时候,被它责罚的时候......突然间感觉眼睛有些湿了。
羽,原来你在这里。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另一个声音已经迫不及待的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即出现。
张狂的,毫不顾忌的将师父揽进怀里。这就是当今最得宠的九王爷,一个傲气的男人。
怎麽也不披件外袍,手都凉了。就是这麽一个高贵的人物,却极为细心的将师父的手揣进怀里暖著。那眼里的深情满得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得。
借著宽敞的衣袖,双手交握著,企图将那残留的一点点温暖留下。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下一次是否还能再感受?至少现在让我留下吧,留下这一点慢慢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