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尘————十三公子

林简终于还是回来了，不过是在第二天早上。
疲惫的一夜，他守在周言床前守了一夜。
周言醒了几次，只是痴痴看着他也不说话。叫他实在不放心。
刚一回家就觉得气气氛不对，天涯还是不见了。
如同往常，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浴室。
果真在浴室找到了天涯，他闭着眼睛泡在水里。
林简不能理解天涯为什么这么的敏感这么的容易悲伤。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保证，却整天神经质的不停问他是否爱他。
也许是他的错，没有好好保护好天涯，也许是因为天涯自己受过伤的缘故，所以极度缺乏安全感。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无暇顾及天涯的敏感。
因为周言要死了。死亡，是多么可怕的词语啊。
医生说他甚至失去了求生的意志。r
周言是他的曾经，是现在的朋友，他想帮他走过这段路。
只能，委屈一下天涯了。
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林简想。
他抱起湿漉漉的天涯，天涯张开眼睛朝他笑了，仍是秀美。
林简笑着，温柔如许，"天涯，我的人鱼公主，不要一不开心就躲到水里去，会感冒的。"
天涯疲惫的勾着林简的脖子，很累。
"不会感冒的，人鱼是不会生病的。"
人鱼只有衰弱，只有死亡。天涯垂下长长的睫毛，那上面还带着水珠。
林简叹了口气，抱天涯回了房间。为他脱下湿衣服，用柔软的毛巾包裹着他瘦弱的身躯，在帮他穿好衣服。
最后，对他温柔的微笑。这都是一个情人该做的。
亲吻天涯的额头，他知道天涯一定又是一夜未眠，担心他是否归来。
"睡吧天涯，我洗洗澡也来睡，我们都累了。"
天涯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是累了，他太累了。

日子很慢，似乎爬行一般。
天涯注意到林简每天回家的时候渐晚，可是他仍然只是微笑，端着好吃的饭菜等待林简归来。
因为他想相信林简，也想相信自己的感情。
林简说了，只要周言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就给他一笔钱让别人照顾他。
天涯只是笑，笑得比林简第一次见他微笑时还好看。
那天是个好日子，带着早春的温和舒适。
虽然有点冷，但是却很宜人。
林简如同往常一般出门，
天涯亦如往常一般的发呆。
有人就那么走了进来，甚至都不需要天涯起身开门。
"天涯？"
天涯回头，看到的就是周言的笑脸。
苍白美丽，却那么的.....恶毒。
"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呢？"那语气，好象温柔哄骗小孩子睡觉的母亲。
天涯仰起有些天真的笑容，"我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他爱的不是你。"
又是笑容，苍白美丽。
天涯承认，这个男人有着人类中少有的美貌。
天涯笑了，一如往常，"你又怎么知道他爱的不是我？"
周言扬起沉静美丽的脸，"你还只是孩子，你什么都不懂。我和他有十年的羁绊，你呢？你有什么？"
我有什么？是啊，我有什么？
那些似有若无的承诺吗？
下一秒，一个巴掌上来，他只能看着美丽的周言微笑。
天涯捂着红肿的脸，有些迷茫。
他不该这样柔弱，他是睿智的坚强的，他只能在林简面前那么柔弱。
天涯嘴角一丝鲜血，他直直看着眼前的人，一甩手，回给了周言一巴掌。
笑容灿烂，"周言是吧！啧啧，看看你漂亮的脸，却做出这么难看的事情。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一二再再而三的跑过来挑衅。来抢男人么？你把林简当作什么了，又把自己当作什么？"
周言倒也不急，仍旧是笑，两个人的微笑灿烂，气氛却剑拔弩张。"我只是来劝你离开，省得以后伤心落泪。"
"你倒自信的很啊。"
周言却只是笑，骤然把天涯推倒在地。
天涯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周言，心里一阵悲伤。
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欺负至此。
"想知道昨天为什么林简晚归吗？"
昨天？天涯想起昨天林简和自己打电话说去谈生意的事。
天涯不说话，只是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周言。
周言的眼中多了一分狡黠。
果然中计了？还只是个孩子吧，即使装的那么老成。
"昨天，林简可是在我那里过夜的哦。"周言故意解开衬衫的扣子，把脖子里的痕迹给天涯看。
笑，蔓延而开得意的笑。那是属于周言的笑容。
天涯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周言却不准备轻易就此打住，"你知道他在我身下的样子吗？他从小就一直很疼我，舍不得我受一点伤。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宁愿自己做受方。"
"林简呻吟的样子你知道吗？"
"不要说了！你给我停下！！"
"他求饶的表情真是让人迷醉啊~~"
"我叫你不要说了！"
天涯一把把周言压倒，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眼中燃烧起怒意。
失控了。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去死！"
纤长的手指越来越紧，周言的脸色越来越青。他不知道天涯竟然动了杀意。他只是想演一出戏，却想不到天涯是这样一个狂暴的人。
挣扎着，不停的挣扎。却无法挣拖天涯的束缚。
魔鬼！！他看到了魔鬼的眸！
天涯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你去死吧，你死了就没人和我抢他了。你死了就好了！"
周言惊恐着，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意识。

门在骤然之间打开。
林简一进门就看到天涯把周言压在地上，双手掐着周言的脖子。
心想这下不妙，连忙把把天涯推开。
"你干什么！！"
天涯原本狂乱的神志一下子被林简的声音招回。他看着林简，不可思议，维持着被推倒时跌落在地的样子。
"林.....简...."天涯毫无焦距的看着林简所在的方向。
"天涯你疯了么！" 林简大吼。
周言总算得以呼吸，贪婪的呼吸着。苍白的脸色几乎惨白，整个人病恹恹的倚靠在林简怀中。连连咳嗽，憔悴异常。
"林简....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周言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
天涯看林简看也不看他一眼，连忙上前解释到，"林简，不是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先激怒我的。我只是控制不住，对不起，林简。"
林简却置若罔闻，把周言抱了起来向大门走去。
天涯追了过去，拦住林简，"林简，你难道不相信我吗？真的是他先来挑衅的。我真的只是一时间气糊涂了！"
林简却只是面无表情，看看怀抱里虚弱的人，末了勾起一抹尴尬的笑，"不管今天的事情如何，现在先救人要紧。天涯，你在家里等我。"
又是等待。
天涯怔怔的看着林简离去的身影，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掏空一般。
即将，要陨落的星辰。
天涯颓然倒地，失去力量。

出现的是穆天西的身影，接住直直往地下栽的天涯。
他出神的抚着天涯被推倒时撞到桌角的额头，"连疗伤的能力也没有了，天涯，还不后悔吗？"
天涯抬头看着表情冷漠的穆天西，笑了，"我不是人鱼公主。"
"他背叛了你。"
"不，他没有背叛我，他只是在生气。生气我这样对待他的朋友，明天就会好起来的。"天涯低头用柔柔的声音说，穆天西看不到他的表情。
"天涯，他迟早会背叛的。他今天会因为那个周言而对你不理不睬，那么下次呢？难道不会为了他而背叛你吗？"
"不会的......他说过他只爱我一个。"
"你那个楚轩也曾经那么说过。"穆天西冷冷的说。
"不是的，他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他不会背叛我的。他看到我难过会伤心，会心疼。"天涯喃喃的说，似乎在说给穆天西听，似乎又是在说给自己听。
"天涯，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们的契约一开始就是错误！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天涯突然起身直直看着穆天西，"你走！不要来打扰我！"
"天涯！你.....要是你在他背叛之前没吃了他的话......"
"走！这是蓝主的命令。"天涯的语气语气何其森冷。
穆天西看着天涯摇摇欲坠的走进浴室，觉得一阵战栗。
这是第一次，天涯用了蓝主的身份和他说话，竟然是为了一个人类。

周言脸色惨白的依偎在林简怀里，林简的胸口很温暖。他的心里也是温暖的。
林简本来就是他的，一直都是。
笑了，偷偷在他怀里笑了。他知道，此刻他离胜利不远。
林简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微微发颤，连忙柔声问，"怎么了？医院快到了，还是顺不过气吗？"
周言抬头，刚才满脸的笑容就化做了滴滴清泪，"林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这么爱你，爱你爱到甚至想....想...."
林简连忙安抚着拍拍他的背，"不要说了，周言，是我的问题。天涯原本不是这样的。"
林简看着默默抽泣的周言，想起了天涯那空洞的眼神。
他总是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把自己仍到冰冷的水里。而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却他微笑，把好吃的饭菜端给他。
其实他是很敏感的人吧。那次他回忆自己以前情人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叹了口气，林简又把目光移回周言身上。
周言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很可怜，又想起他身患绝症的事情，更加的难过。
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林简搀扶着周言进了医院。
挂号检查折腾到了半夜，医生只是说周言只是有些擦伤，又受了一些惊吓，叫他多休息。林简才放下心来。
折腾到半夜，他才看着周言入睡，然后离去。
疲惫地打开门，见不到一点亮光，只有窗外稀疏的灯光还映照着公寓里的每个萧瑟角落。
天涯木木看着电视，面无表情。
关门，林简进门，站在了天涯身边。
天涯侧头，似如梦初醒一般，突然笑了，那笑容美丽，那笑容天真，是的，是少有的天真。他说，"林简！你回来拉！我给你端夜宵去！"
然后不顾面色疲惫的林简的阻止，欢天喜地的跑到厨房，一会儿又脸色黯然的回来。
他满是歉意的看着林简，"林简，我忘记了，我今天没煮夜宵...对不起。"
林简叹了口气，慢慢走进天涯，"没事，天涯，没事。"
"可是...可是......你一定很生气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不是？"天涯期期艾艾，语气里竟然带上一些哭腔，可是眼泪只在眼光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林简连忙抱着天涯，安抚着他，"天涯，我没怪你...只是，你不该那样......"
天涯把头靠在林简的肩上，默默闭上眼，语气早已处于崩溃边缘，"其实你...根本不相信我是不是？"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天涯，你做的太偏激了。"
林简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微微一僵，想着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怀中的人安静了，过了很久才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相信你就好了，不背叛就好了，就算你不相信我。"
林简分开两个人，才发现天涯眼神中的破碎。是先破碎，然后黯然，然后痴迷。
他说，"天涯，该睡觉了。太晚了。"他打横抱起天涯，把他送进主卧。然后转身，走向客房。

周言躺在床上，微微睁眼。
是刺眼的蓝，冰冷的颜色。
但是蓝色比白色好，他更加害怕自己在白色中醒来的那一刻。
一年前，自己因为某些原因而突然昏倒。醒来的时候就是满眼的白，白得骇人。
他记得当日有人陷害他，有人把他骂得那么不堪，所有人都鄙夷得看着他，说他是盗取公司资源的小偷。他知道，自己再无翻身之日，要死了。
他看着蔓延而开的白色，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开始全身冰冷。
突然间，他觉得胃部一阵绞痛，然后吐了一口血。
血染在白色的床单上，尽是暗黑和黏着的血块。
医生走了进来，眼神冰冷，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你的家属呢？有人来交钱吗？"
他的嘴角还挂着鲜血，身体还在疼痛着叫嚣，然而他还是笑了。
他说，"麻烦你把我赶出去吧。"因为他没钱。
医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赶他，也没治他。第三天的时候，他自己出了医院。
他看着刺眼的阳光和令人晕旋的摩天大厦，一阵惶恐，再次晕倒。
醒来却不是白色的恐怖，是舒适的房间和满脸亲切的护理员。
有个老人走了过来，他至今还记得那老头在多年前对他的威胁。
当年他说，"请你离开我的儿子，否则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次见面，他的严厉一直没变。
他对周言说，"你这个病只能延命，很难根治。你想多活几年吗？"
他似乎听到了天使的声音，点头。e
老人仍然面无表情，这个老人和他的儿子不同，他的儿子很爱微笑。
"你去我儿子公司，接近他。然后你可以一直在他身边，直到你死去。但是你必须让他回来这里住，而且答应在你死后娶一个得体的女人。"
他想也没有想，死亡面前，很多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说，"好，我答应。"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老人的笑容，如此阴毒。
画面回到现在的床上，周言很难睡着，半夜总是疼醒。他想起刚才林简温柔的怀抱，胃部的绞痛渐渐平息了些。
他想，至少在死之前，一直拥有林简就好了。

"林简！林简！！"
夜半醒来，身边冰冷异常，天涯看着空荡荡的床，一阵心痛。
如果你开始背叛，那我又该怎么办？
而背叛，有时候是必然。
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天涯知道林简是真的累了，从身体到心里。可是这么劳累的原因，有一大半不是因为他。
冰凉的手指触及那人的容颜，一瞬间的停留，一瞬间的杀意。
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死。死，无葬身之地。
曾经他以为他爱上了楚轩，虽然没被楚轩害死，但是心也被伤透了。而如今呢？如今这样，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背叛他的人，他该怎么对待？
二哥说的话一直在他心里不断萦绕。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的经验太过惨痛，所以开始害怕，还是不相信。却因为喜欢，所以强迫自己相信。
突然觉得害怕，难以言语的痛苦袭击而来，网住的是你，是我。

清晨，阳光倾泻。
是怎样的局面？
天涯和林简，这样相敬如宾，这样无言对食。
"我走了。"林简拿起手里的公文包，离去。
天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神情恍惚的在房间里游荡，等待一个人归来。
等待，时间悄然流逝。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骤然睁眼生怕错过一点林简的消息。
"喂！喂！林简！是你吗？"
电话那头，却是战线的声音。看着电话机上的显示，是陌生的号码。
"你还在等他回来吗？"清冷的声音响起，是穆天西。
天涯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电话发呆。
"他不会回来了，天涯。"
"什么？"天涯抬头，满眼憔悴。
穆天西伸出纤长的手，上面是一张便条。"他在这里，刚才的电话大概是要通知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