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易永步

"你这家伙~~~"思无邪张牙舞爪作势要打，秦燕一边闪身一边点开图片，青山环绕，绿水无尽。思无邪盯着那张图，呆了。
"药王谷。"晕过去之前，他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

好好的事故考察，就此变成了郊游。
楚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秦燕自然也是要带着思无邪一同去那里的，于是借着思无邪的"光"，楚睿自然也很顺利的诱拐到了牟秋小朋友同行。
"哼哼哼哼，某人的职业道德。"楚大灰狼对着手机冷嘲热讽。
"我阻止不了他在就外医疗的过程中「偶遇」任何人。"秦老妖怪道行深厚，处变不惊，"我们可以多住几天。"
"那是自然。"楚大灰狼顺手又朝背包里塞了堆见不得人的东西，嘿嘿笑道，"就算你们要走我也不要小秋走~"
"真应该感谢你很有远见的把售楼中心装修完了......"秦燕诚实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别墅区一期的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于是原本是作为小区俱乐部场地修建的会所中心被装修成为售楼部，这一次去，他们就要住在哪里。
"那是设计师的远见。"楚睿突然邪恶的眯起眼睛--虽然秦燕是看不见的，"对了，他这次也会来哦。"
秦燕感觉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你邀请的？"
"不是不是~~~"楚睿急忙辩解，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工作程序，这里本来就是他在负责--不过说起来，这次是他主动要求来的，我可没有跟他说你也来哦~"这句话之后，电话两头都沉默了老半天，秦燕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楚睿则是在等着秦燕说话。过了老半天，楚睿终于听见了秦燕的声音。
"我跟他其实没有什么。"
"嗯。"简短的鼻音，也不知道到底相信了几分，"挂了，明天目的地见。"
"明天见。"
秦燕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放下手机。坐到行李袋旁边的床沿上。
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也会来，楚氏集团秘宝级设计师--叶伶朔。因为叶伶朔的弟弟叶莫，秦燕这才和叶伶朔多少有了些交际。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

叶莫是叶伶朔继母嫁来叶家时带的孩子，只是她嫁过来不到两年就病死了，之后父亲只当是多养了一条狗，除了赏口饭吃根本不理叶莫的死活，只有叶伶朔在照顾这个小他整整八岁的弟弟。直到叶莫十四岁，轮廓稍微显现出了几分他母亲妩媚动人的样子，那一日父亲喝醉了酒，就把叶莫朝里屋里头扯了去。
叶伶朔本来是在自己房间看书的，忽而就听见父亲房间传来巨大的声响，还有叶莫凄厉的叫喊。叶伶朔吓了一跳，跳起来就跑去父亲房间，偏偏那门上了锁，叶伶朔只好一边大叫父亲和叶莫开门一边拿身体去撞，屋子里头传来噼噼啪啪东西倒地的声音，还有父亲的喘息和叶莫的尖叫，再后来父亲惨叫了一声，房间里面安静了。
之后叶莫应着叶伶朔的叫嚷打开门，叶伶朔就看见他衣衫不整浑身是血的样子，嘴角是空无一物的微笑，眼泪刷刷刷刷的流淌。他身后躺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体上某处依然坚硬的东西昭示了某种罪恶行径。
之后叶莫就患上了人格解体神经症，又称人格解体障碍。叶莫的人格解体现象非常严重，他不知道如何去恨和爱，不会哭和笑，他的情感和动作好象是别人的，而他象是在演戏。自己的记忆，经历，以及等等其他的感情，都变成了别人的。同时，由于叶莫也是正当自卫，而且未成年，监狱没有进倒是进了精神病医院，那会儿秦燕还没有毕业，整日的混在医院里头扫地倒茶还美名其曰是实习，整日唯一的活碌就是闲逛，之后就碰见了来照顾弟弟的叶伶朔。
要说恨的话，恨的应该是父亲，还有自己吧？恨父亲是恨他居然对叶莫做出这种行为，恨自己是因为自己早该发现父亲的危险性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叶伶朔这样说着，眉梢眼角全是微微苦涩的笑。
之后叶莫病情好转出院，也有传闻说是病情恶化，叶伶朔带他去了国外治疗，各种细节不得而知，只是叶伶朔就此离开秦燕的生活。直到几年后楚睿买下那块地，还兴冲冲的跑来要秦燕预购一套别墅，说是"连看家的设计师都搬出来你就相信我吧~"，于是秦燕知道叶伶朔到了那奸商的手下工作，也由此对预购计划不置可否。
或许是心结作祟。现在回想，那个时候懵懵懂懂的心情，大概根本不能够称之为喜欢，只是因为叶伶朔，自己才发现原来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也至于到后来在遇见思无邪这个病例的时候，难得主动地接了下来。
但叶伶朔终究也是个心结。

秦燕自顾自陷入对于往昔的回忆，直到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趴在门框上的迷洋生物阴阳怪气地叫唤了一声，秦燕才回过神。
"我跟他其实没有什么......"做作模仿的口气，怎么听起来都是酸溜溜的。
秦燕无可奈何的笑笑，示意他坐过来："有事情吗？"
"来来，让我采访一下伟大的秦燕医生--请问你和谁没有什么啊？"思无邪随手卷起床头柜上的杂志作采访状，只是看起来兴趣乏乏。秦燕也不理他，继续收拾行李，这次过去也不知道要住几天，还是多带几套好了。思无邪的行李是早就收拾好了的了，自从看见照片，他就以一种完全不容商量的口吻向秦燕要求要到那里去，甚至在秦燕搞到院长小老头的批条之前，他已经非常自觉的打点好一切行李，就等着秦老太爷把他提溜上车，走人。
瞧这不是，明明要明天才要出发，今天下午秦燕走的时候思无邪就死活赖着一起走，生怕那小老头反悔似的，所以现在才出现了思无邪在秦燕床上打滚的一幕。
"你紧张？"秦燕终于收拾好了行李，果断扣住还在打滚的生物，压制在床上，制止他进一步蹂躏自己的床单。
"秦燕......"思无邪难得顺从，微眯着眼睛看他，嘴唇几张几合，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来。秦燕叹气，松开对他手腕的压制，改而抚摸他的头发，一下一下，节奏轻快，拍得思无邪昏昏欲睡。
"秦燕，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住在药王谷的人叫做仲爱，是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先知仲爱......"
"嗯，你还说，她是在那个世界中对你而言不可或缺的家人。"秦燕改变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思无邪左边侧躺下来，右手继续抚拍他的头发，看上去倒像是把思无邪揽进了怀里。
"仲爱她啊，看上去像个纯洁小娃娃，其实根本就是恶毒妖怪，可是，我是知道的，其实仲爱是希望我们都能幸福的吧？"
"嗯。"
"你嗯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思无邪朝着秦燕侧过身体，把脸埋到了他怀里，"不管是燕飞雪还是我，其实仲爱都是希望我们能快快乐乐的--虽然她早知道结局，可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仲爱她，其实也很难过吧？"
"不要想那么多了。"秦燕拿下巴顶住他的额顶，微微摇动。思无邪的故事他虽然听过了很多次，不过思无邪总是有所保留。答应带他出来，也或许是预感到了这一次能完整地了解这个故事。只是没有想到他会从仲爱开始讲述。
先知仲爱，像一个开始，也像是一个终结。
思无邪抓紧秦燕胸口的衣服，身体似乎有着略微的颤抖，"我想这一次过去那里......和药王谷一模一样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我在心里想要完结什么事情吧。"他嘟哝着，终于在秦燕怀里死死睡去。
"猪啊，说睡就睡..."秦燕微笑着捏捏思无邪的鼻子，看他好像挥赶苍蝇一样胡乱扭动了两下。秦燕连忙按紧他，忍不住微笑。
或许，我也需要--去完结一些东西。

第 5 章
思无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拿手去敲秦燕座椅的靠背。现在正朝着唯一和那个世界一样的地方前进，心里升起离奇的焦躁不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看着秦燕的侧脸--专注于驾驶，完全忽略掉自己的脸--如果只有脸的话，果然和燕飞雪是一模一样的。思无邪开始胡思乱想，仲爱仲爱，这一次，你会不会也在哪里？就像那个时候一样，也是我和燕飞雪来到你的药王谷。
从落入那个异次元的时空开始，我只是浑浑噩噩的生活，或许是命中注定，才遇见了燕飞雪那个家伙。陪着一身伤的他来到药王谷。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也许就开始喜欢他了也说不定，因为直到遇见他，我才开始正视自己已经存在于另外的时空这个事实，我自己存在本身的事实。而后，是仲爱你让我卷进了那一场宫廷的权力争夺，可也是你在最后把我送回原本的世界。就好像，一切都是预料好的结局。
秦燕用余光扫视到了思无邪的表情，清淡的眉色微微皱起，眼神空无一物。是因为内心的悸动太深刻导致无法表态，还是源自对于未知将来的恐惧而茫然？"想什么？"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思无邪显然没有听清楚他的问话，秦燕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思无邪听了，嘴角缓慢裂开，态度转眼之间变得恶劣无比："医生~讨厌啦~你怎么能这样子打探人家的心思啦~~~~哎呀人家好害羞啦~~~"
秦燕咂舌，也不退却道："作为你的辅导医生，我有义务了解你的想法。"
"医生你真是不坦白~"思无邪做娇嗔状，推了秦燕肩膀一把。秦燕顺势歪向一边，也笑起道："全天下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了--啊！！"秦燕这一歪，前面刚好过来一辆小轿车，连忙回转方向盘，总算有惊无险堪堪躲过，秦燕抹把冷汗，就看见思无邪竟然还缩在座位上笑的颠三倒四。
"要是能跟医生你一起死，倒是也不错的。"
"那还真是荣幸。"
思无邪笑岔了气，爬起来朝后座伸出爪子去捞可乐，秦燕也不再说话专心的开车，这一路上，两人竟然也在没说话。
秦燕，我想说的是，我有时候觉得仲爱或许已经是超越了人类的存在，可是，你不会相信。
思无邪狠狠灌上几口可乐，感觉呛得厉害。
到达目的地，楚睿和牟秋早到了。楚睿在听几个工作人员报告情况，牟秋则心神不宁地站在售楼部大门口张望，见到秦燕的车子，竟然"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立在原地，怎么得都不是自在法。
思无邪在车上早睡着了去，秦燕看见牟秋的瞬间小小思考了一下，算了，这也是早晚都得面对的事情，况且自己这次不就是做好了个打算的么？这便当即把思无邪推醒了来，朝着外面的牟秋使了个眼色。思无邪顺着看过去，刚睡醒过来的脑袋过了那么十几秒钟才清醒。
"秦燕！你没有告诉我他也会来！！"思无邪抓住秦燕衬衣的衣领低吼起来，声音居然有一丁点的颤抖。
秦燕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无邪，"他说着话，然后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的伸出手，摩擦思无邪面颊，"你早晚都必须面对他，你不能一直躲在我这里对不对？"
"你混蛋！！"思无邪眼中好似能迸出火花，语气却镇定了一些。就算想要否认也不可能，秦燕的确有着让人平静下来的魔法。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小小的几个动作，思无邪在看见牟秋瞬间产生的动荡不安就这样平静下来。
秦燕的动作越来越温柔，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蛊惑，他突然抬起脖子，在思无邪脸侧印下一吻。"无邪，你能做到的，不是吗？"
"诶？"在思无邪出神的一瞬间，秦燕打开车门，轻轻把他推了下去，自己则将车朝车库开过去，直到整个驾驶室陷入车库的阴影中，秦燕确定不会有人在看见自己了。
"我在做什么啊......"他捂住脸匍匐在方向盘上，脖子透出一丝微妙的粉红色。只是想要鼓励他而已，怎么会下意识的做出......该死，一个吻？
而且感觉似乎还不错。
思无邪迎上牟秋视线，一瞬间竟然是痴了。两个人心头都是百转千回，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思无邪讪讪走到牟秋面前，竟然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邪......我......"
思无邪无力微笑，想不出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喜欢？一年多以前是喜欢的，可是现在很难说了。憎恨？好像也不至于，不就是被甩了么，自己这么些日子早被甩习惯了。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在那个世界的时候经历的一些事情。
和燕飞雪在药王谷其实没有呆上太久，燕飞雪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就被仲爱一把扔了出去给拿什么太后医治他的宝贝儿子轩秋皇帝--都秋，那是一个和牟秋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孤独又倔强，骄傲又脆弱。自己这个半桶水的"药王弟子"就这样留到了他身边，看他爱得不顾一切尖锐决绝，听他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而自己这个朋友没能救他，到最后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鲜血开出一屋子繁华绚烂。
牟秋，都秋。
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中的同一个影子，不停向思无邪证明着他只是个很失败的朋友。
"无邪......"牟秋紧张兮兮，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他脑子里已经设想了很多很多要说的话，可是现在却没有一种能够说出口来。或许就像秦燕医生说的那样，再也不要见面的确才是对两个人都最好的方式，可是，牟秋不甘心。
一点都不甘心，以那样一种支离破碎的方式结束两个人之间十几年的感情。
两人正在对峙，楚睿讲着电话从大厅里面出来，看见这情形也是瞬间傻了眼。简短的跟电话那边吩咐了两句，楚睿朝从车库踱过来的的秦燕挥挥手，这两人也均是面色沉重。闪到角落，楚大灰狼咬牙切齿。
"怎么会这样？你居然把小秋弄哭呢？？？"
"看来还是早了一点。"秦老妖怪难得承认错误，但是楚大灰狼也没有调侃的心思。秦燕朝楚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两个装雕像的人身边，然后，一人抱住一个。
"总之，大家这一段时间大家好好相处。"楚睿鼓励似的拍打着这牟秋后背，潜台词是：「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小秋你不要着急。」
"都会解决的。"秦燕安慰样揉擦思无邪头发，潜台词如下：「你一定能做到的，不要害怕。」
牟秋和思无邪都渐渐平静下来，或者是因为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由或者是旁边的人真的能够安稳人心？谁知道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又有新的人物登场了。
四人听见喇叭的声音，一辆银白色宝马缓缓停在四人面前，楚睿冲那车吹了一声口哨以示招呼，思无邪却觉得秦燕抱住自己的手臂好像瞬间紧了些许。驾驶室的门打开，一条长长的腿迈了出来。思无邪倒吸一口气。
干净利落的短发柔顺伏贴一丝不苟，紧抿的唇线如同他利落的线条感一样让思无邪产生强大的压力，金丝框的眼镜后面的深色瞳孔同样透露一种严谨治学的气质--姬之朔！思无邪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比秦燕还要僵硬。
在那个世界里，右丞相姬之朔恐怕是最讨厌思无邪的人了，那个人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国家，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关心--啊，对了，可能他还关心燕飞雪吧，反正思无邪是绝对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家伙的思维方式的。他很聪明，甚至可以说太聪明了，所以他很可怕。
思无邪下意识的朝秦燕怀里缩，抱着秦燕环在他胸前的手臂，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抱得姿势非常，嗯，暧昧。
"嗨~~伶朔，你来得可真是巧~~"楚睿笑嘻嘻的拍手，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来，介绍下，这位呢，就是我楚氏的秘宝设计师叶伶朔啦~~~~这边是旅行团~牟秋~"楚睿指着怀里的人说道，又指了指那两位，"思无邪和秦燕。"